这时候,我看见一名少女。她躺在地上,朝左侧躺着,正在睡觉,看起来约莫十岁,躺在一栋平房前面。 “那里就是轰的家。”日比野鼻尖朝上,简直就像一只狗正在用鼻子嗅闻。 “不过,有一个小女孩啊。” “轰没有小孩。那是若叶。”日比野指着前方的少女。 少女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也不起身,只是嫌麻烦似的一个翻身,将身体转向我们。 “你在做什么?” “我在玩呀。”长发及肩的她,有一张可爱的脸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轰大叔呢?” “噢,叔叔在河边哦。”她说。依旧不打算起身,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懒得起身,感觉好像躺在地上很重要。 “你在做什么?”日比野问。 “我在听声音。”她语焉不详地回答,“听扑通扑通的声音。” 日比野一脸错愕,一副在问“你又在听心跳声啊”的模样。 “我特别喜欢这里。” 这个叫若叶的少女似乎经常在玩这种游戏。在这座没有娱乐的岛上,这些岛民或许会有质朴却古怪的习惯。 “那个小女孩在听心跳声吗?”离开那里之后,我问日比野,“还有那种游戏啊?” “只有若叶会干那种蠢事。” 那个捡到了逃离警车的我,并自作主张地将我带回这座岛的男人,那个叫做轰的男人,果然长得像头熊。。 诚如若叶所说,他在河边。河的另一边是大悬崖,不知道是不是自然崩塌形成的,能够清楚地看到地层的颜色。 他顶着一个五分头,体态浑圆,身高和我差不多,但他的体型看起来比较结实。脸上蓄着短胡子。 他在河边捡拾水泥砖,右手拿着灰色水泥砖,左手还在找其他东西。 河面波光粼粼,阳光就像光线照在银纸上般产生漫反射(注:当平行光束射在平面上时,光线会朝四面八方反射,这种反射称为漫反射。),让人误以为是河川本身在发光。河川不深,清澈见底。 “你要拿水泥砖来干什么?”日比野问。 轰说,这个可以用来当作那个,然后手抓水泥砖,想着该怎么解释。他看起来四十开外,使劲拼凑词汇的模样,怎么看都感觉不出威严。 “是优午要我拿去的。”轰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回答。 “优午?拿去哪里?” 日比野一口气问了两个问题,轰又陷入了沉默。他让我想起了不管怎么敲键盘就是没反应的老旧电脑。 “我带伊藤来啰。”等得不耐烦的日比野向他介绍我。 “喔……”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尾音拖得长长的,慢吞吞地走向我。 “你好。”我低头行礼。 “喔。”轰举起一只手致意,但迟迟不说话,大概又在想该怎么开口了。他那张嘴似乎比身体还要笨重。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发出低沉的嗓音说:“你那时走路摇摇晃晃的。” 我跟他解释,其实是因为我坐的车发生了车祸。不过,我没有说那是一辆警车,也没有提到我是遭警方逮捕、坐在后座的抢犯。 “有没有人来追我?”我把心一横,试探性地问道。我很担心那个浑身充满恶意的城山会不会追来。 “不,没人追你。”轰缓缓地摇头。他的声音像在笑,好像是发自喉咙以外的某个部位,他让我想起在迪士尼乐园里演奏乐器的那些熊。 接着,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频频望着身旁的日比野,却只向我一个人招手。我顺着他的手势向前跨出一步,他凑近我问道:“你要回去吗?” 刹那间,我无法回应,“我回得去吗?” “你如果要回去,我就带你回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问题是他有船吗?在这之前我一心以为再也回不去了,听到他这么一说顿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同时也觉得胃抽搐了一下。回仙台被严阵以待的警察逮捕,也就是被城山逮捕这件事与轰无关,纯属我个人的问题。 “对了对了。”轰想要继续说,但他只是茫然地看着我,似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不发一语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譬如说,对了,就说是捡到稀奇的贝壳好了?” 他缓慢的语调很可爱。我忍着笑意,点头称是。 “那种东西在伊藤住的地方可以轻松卖掉吗?” “稀奇的贝壳……吗?”他在说什么? “如果是卖这座岛上才有的东西会发财吗?” “像是怎样的东西?” “像是……鸟怎么样?” “鸟、鸟吗?”我勉强忍住想笑的情绪,只说,“鸟不怎么稀奇喔。” “也是啊。”轰皱起眉头,看起来更像一头熊了,“算了,你还是在这座岛上待一些时日好了。” “是,是啊。” 拖延解决问题的时间,这或许是人类才有的劣根性。 * 祖母曾说,人类不好的部分就是所有不同于动物的部分。 父母车祸双亡之后,我那一阵子老是在听音乐,或许是想感受无形的抚慰,或许是什么都不想思考,总之当时我房里的音响老是开着。 “只有人类才会听音乐什么的。”祖母像是责备我似的说道,“动物才不会听那种玩意儿。” 话虽如此,当她看见侧耳倾听留声机音乐的小狗图案时,却又面带笑容地说:“好可爱喔。” “你见过优午了吗?”轰问我。 “刚才见过了。”我虽然觉得困惑,还是回答了。跟一个稻草人哪有什么见不见过的。 “优午很喜欢伊藤。”日比野不知为何,骄傲地说,“他和大叔之前带来的曾根川完全相反。” “喔,他呀,他……”轰的话似乎总是说了一半就在空中分解了。 “曾根川甚至连话都不跟优午说,讲来讲去就只有一句‘胡说八道’。” 我心想,外地人大概都是那样吧。 “那个男人,喔,对喔,给人的感觉的确是那样。”轰花了不少时间却只讲了这么几个字。 “话说回来,若叶在大叔家门前睡觉哦。” 轰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好像又在听心跳声。”日比野接着说。轰的脸色更是青一阵红一阵。“那家伙是干吗啊……”他咂着嘴,频频担心地往自家方向望去。 我们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两人并肩走在河堤上时,日比野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果汁机的比喻很有趣啊。” “咦?” “到目前为止,没有人会像你那样解释优午。” “那是他自己先说的喔,我只是从中想起了混沌理论。” “优午很少会那样解释自己,他一定认为伊藤是那样的人。不,他是知道。” “那种人是哪样的人?” “就是托付信息的人啊。”日比野若无其事地说,“优午知道伊藤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非常相信你喔。” “稻草人非常相信我?” 说起来,稻草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个名叫草薙的青年在我们身后喊道:“日比野先生。” 我一回头,看见一辆蓝色脚踏车,一字形的龙头,配上纤细的车体,那和我看惯的脚踏车形状有点不同,感觉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前轮加了一个架子,模样很怪异。 青年大概二十出头,发长及耳,蓄须也许是为了掩饰他的年轻,但整理干净的落腮胡反而更显出了他的年轻。他穿着格纹针织棉裤,上半身穿了一件灰色针织衫,外罩藏青色制服,感觉有点紧,就像是不良少年变成大人,个性磨去了棱角。日比野把我介绍给他。 草薙报上姓名,说自己是邮差。我再次看着他的脚踏车,后座的货架上挂着黑色的包,或许是因为邮件量不多,包干瘪瘪的。他的制服胸口上有一块写着“草薙”的小名牌。 “这座岛上也有邮局吗?”我赞叹道。日比野说:“这世上哪里没有邮局?”我猜他没有恶意,但那说法还是令人不舒服。他肯定是属于那种没有心眼,但不知不觉就伤到别人的人,这种人为数不少,拜他们所赐,活着得经常面对痛苦的事。 日比野指着草薙说,这家伙结婚了,妻子的年纪比他大,名叫百合。草薙没有脸红,反而显得有些洋洋得意。 “你会送信到岛外吗?”日比野对他说。 “岛外?”草薙侧首不解。 “伊藤是从岛外来的。”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被岛上的居民知道的话会引起大骚动。”没想到发出这句警告的他竟然自己泄漏了我的事情,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 “你说岛外!?”草薙瞪圆了眼睛。“和曾根川先生一样啊。” “他跟那个不和气、令人生气的男人不一样。” “听你这么一说,我家百合也很讨厌那个曾根川先生。” “因为那个曾根川一脸下流,你家夫人是个美女,他该不会对她起了歹念吧?” 草薙的表情霎时僵住了。“他说他不会那么做。”草薙的眼神发出利刃般的闪光。 假如曾根川真的对草薙的妻子起歹念,这名在邮局工作的青年或许会拿刀子之类的利器刺杀他。草薙的反应很激烈,令人不由得这么想。 “别告诉其他人伊藤是从外面来的喔。”日比野说道,却不把自己泄密当作一回事。“除了百合之外,我不会对别人说的。”草薙应道。原来如此,说不定到了明天,全岛都知道我的事了。 “信也能寄到岛外喔。” “怎么寄?” “轰大叔。”日比野像是在说明考试重点似的说,“那个熊大叔会把信带去岛外。如果有回信的话,他再带回来。” “不过,受理信件的人是我。”草薙展现身为邮差的自尊,“请先把信交给我。” * 说到要寄信的对象,竟一时想不到能寄给谁。只有静香一个人是我想联系的,且先不管她是否愿意收信。分手半年以来,我们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 我和静香是在职场上相识的。我只是个成天对着电脑工作的程序员,而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系统工程师,善于替分店遍布日本全国的公司设计系统程序。 早在IT革命这个词汇普及化之前,她已经开始为使用网络工具的新事业拟定各项企划,并陆续学会新的程序语言,同时埋首于好几个企划案。即使周末会放假休息,也绝不请年假,获得客户的赞许远多于对她的狂热的揶揄。 但对她而言,重要的并不是工作。 她的名字被列在许多企划案上,功绩的背后道出了她的努力付出,但静香只是藉由那些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她想要听到周遭人说,“非她不可”、“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请教她”。她要的是经常实际感受到“自我认同”这个不确定的事物。 她说,母亲在她小时候是这么教育她的,似乎没事就把“人们是健忘的,很容易就把一个人忘记了”这句话挂在嘴上。 总之,她母亲从小就教育她,要在这个世界上证明自己的存在,若非让自己的名字以铅字形态印刷在纸上,那就要接下少不了自己的重责大任。 每次她说:“我希望有人记住我。”我就会回答:“我会记住你。”但她想要的不是那样的答案。 她唯一的兴趣是吹低音萨克斯风。她说:“只有吹这个不用理由,所以我很喜欢。”她吹得很好。我猜想,恐怕那也是利用肺部产生的气体吹响萨克斯风,藉以确认自己的存在。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认同自己?!”分手时,我第一次那么粗声粗气地对她吼道。说起来,那就是我们分手的原因。 “我要大家围着我,拍手对我说‘你好棒、你好棒’,哭着对我说‘我们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她无理取闹地说,“这样的话,我就能认同自己,感到放心。” “你又不会名留青史,少自我陶醉了!”我责备她,想不通为什么她要那么傻。 她眼神哀怨地看着我,却没有回嘴。 在那之后不久,我就辞掉了工作。不过,我确实受到医生的警告,视力恶化也不是骗人的,虽然我对辞职一事完全不后悔,但我多少还是不习惯赋闲在家。我无法享受毫无变化、乏味无趣的日子,或许是因为对下一份工作没有着落感到不安,我才会失控地跑去抢便利商店。 讽刺的是,来到这座荻岛的我,虽然没有受到众人的热烈鼓掌欢迎,却受到了特别待遇,有人对我说,“我们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如果换作是她的话,她会满足吗? “你最好写封信喔。”日比野话中夹杂着几声口哨对我说道。他脸上的表情从不同的角度看起来像少年、又像美青年,不过还是最像一只天真无邪的狗。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是朋友了。” “收到别人寄来的信还是会开心吧。”他像是在解释物理法则般地断言。 我虽然认为这是一个奇怪的意见,但还是觉得是不是该寄一封信出去看看。我很担心,我总觉得她的自尊心和与之相反的自卑,很可能让她成为以全球人口为目标的诈骗集团或宗教团体的牺牲品。 * 静香从玄关的信箱抽出报纸。 她拿着报纸,准备烤吐司。在吐司烤好之前,她回到客厅打开音响,查理?派克(注:Charlie Parker,美国流行音乐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萨克斯风大师。)演奏的萨克斯风缓缓地流泄出来。 快要中午了。反推回去,回到家是早上七点,所以好像才睡了三个小时。 手上的企划案总算快做完一半了。年轻的工程师们总是日以继夜地赶工,熬夜对他们而言,已接近于一种自我陶醉的感觉。 静香也在公司里待了很长的时间,但她却不会对此感到骄傲或生出优越感。工作是为了让世界以自己为中心而转动,她不能被人瞧不起,这与工作时间长短等能力完全无关,她只是不想让承包商和白痴上司看轻。 无论提出多好的提案、学习会准备得再周全,谁会听准时下班的人说话呢?他们只会说:“能够早回家的人真好命呢。” 突然间,她想起了伊藤说过的话。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这样说:“之所以你的缺席会造成大家的困扰,那是因为重要的工作都抓在你手上,你试着放手看看!” 说不定他说得对,静香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正确的事不见得会让人幸福,这也是事实。对静香而言,她渴望被需要。 脖子四周酸痛,她缓缓地转动脖子。眼睛也累了。 “我要辞职。”当时,伊藤继续说道。 “为什么?”她问道。“眼睛痛。”他回答。令人惊讶的是,他不像是开玩笑。 “就为了那点小事辞职?” “我们就像在搭电扶梯,难道就这样一直工作下去吗?算了,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不打算连眼睛也赔上。” 静香看着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她和伊藤的合照。那是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是他们在残障儿童机构当义工时拍的。 他去跟市公所要了机构的地址,打电话预约了要当义工,然后约了静香,“你去吹萨克斯风怎么样?” 她不情愿地被拖去那间机构表演,这件事让她印象深刻。她独奏的查理?派克的曲子,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评。 “你也可以来当义工呀。”伊藤依然没看着她说话,“像这样,大家也是一直在等你的出现。” 静香知道他想说什么,就算在工作中寻找不到存在的意义,还是有这样的办法取悦周遭人,这不也是一种自我认同吗?他大概就是想说那些吧。事实上,静香当时也感到非常充实,孩子们脸上开心的表情的确让人很舒服。 只不过,它的重量还是比不上工作。静香当时正开始对工作感兴趣,终究无法认同伊藤的说法。 “我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她觉得这话似乎太具攻击性了,那并非她的原意。 她至今仍能想起伊藤以惯有表情耸肩的模样。 他大概是为了把我从不安的泥沼中拖出来才出现的帮手吧,然而我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每当静香看着那张舍不得丢的照片时,心里总是这么想。 门铃响起。静香检查自己的服装仪容,心想,运动服里面没穿内衣,不过从外面应该看不出来。 她隔着玄关大门朝外面出声询问,对方以客气的语气说:“敝姓城山,想请问伊藤先生的事。”对方自称是警察。 * 我们站在山丘上,一座没有名字的山丘上。 可以望见广阔的水田与高山,棕色泥土占据了一整片视野,天空是浅蓝色的,仿佛头顶上也是一片海洋。 与轰告别以后,我们沿着河边走,来到左边有一片杉树林的地方。许多杉木耸立着,景色美不胜收。 我们花了大约三十分钟,沿着前人踏过的登山道爬至山顶。 汗水开始濡湿衬衫,气喘吁吁,我正要说“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时,我们已经到了。穿越林间,我们抵达了光秃秃的山顶。在夏天,这里或许会长满草皮,但现在只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地。我俯瞰城填,水田规划得井井有条,风景很美,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被眼前的景致深深吸引。四周只听得见风声和鸟鸣,深吸一口气,仿佛连那些声音都能纳入体内。 “那座像塔一样的建筑物是什么?” 我发现一大片水田的另一端有一座孤塔,看起来很细长。 “那是监视塔。”日比野回答道。 “监视塔?” “昭和初期,是念作zhaohe吧?好像是那时候建的,说不定当时还有人轮流站岗呢。那是小岛上唯一的监视塔。” “有梯子吗?” “只有梯子啊。大家都称为塔,其实只是一道巨大的梯子,就像勉强安上去似的,上面只有坐的地方。现在没有人会想上去,从前有个小鬼调皮地爬上去,结果摔了下来。” “而且这座岛似乎没有必要监视。” 悄然而立的塔,看起来就像一个孤单的老人。令人联想到一个老人低喃着“没有人记得我”的身影。 “这座岛上少了什么?”日比野突然问我。 “少了什么?” “就是缺少的东西。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也说不上来。”我说出心里的困惑。 “‘这里打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所以每个人都徒具形态。’” “那、那是什么意思?”日比野的话听起来就像一首糟糕的短歌(注:短歌为日本古典诗歌的基本形态,公元8世纪,宫廷才女、贵族及僧侣之间开始流行一种以五、七、五、七、七形式表现的诗歌。9世纪初的《古今和歌集》堪称日本古典短歌之集大成。)。 “这句话是这座岛上自古流传下来的。” “自古流传”这种说法本身就很可疑,但日比野的表情出奇的认真,让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这句话由父母传给子女,岛上的居民都知道这句话,所以说这座岛上还少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这座岛上所缺少的东西?” “岛上所有人都察觉了。可是究竟少了什么?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只是不停地想象毫无意义的事。” “一直都是这样吗?” “一直都是,不过这是从前的事了,最近感觉这更像是古老的传说。说穿了,如果那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那么岛上的居民就算想了一千年也想不到,你不觉得吗?” “而且这个传说的内容暧昧不清。”既非训诫,也没有具体内容。 我推测这或许是哪个受够了岛上无趣生活的人所讲的话。 “它还有下文。‘从岛外来的人,将会留下这个东西。’” “意思是说,有人会把那东西带来这里?” 没错,他缓缓地点头。他的表情很慎重,仿佛正在仔细观察我。 “啊!”我不禁低呼,“你该不会怀疑我就是那个人吧?”怀疑这个说法或许不适用于这个情形,但我还是说了。 日比野可能觉得尴尬,别开视线,望着眼前的水田。 这座岛被封锁了。而且如果那种传说还存在,岛民对于外来者应该会更加敏感。 我觉得自己像是辜负了期待土特产的亲友,空手而来。 “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日比野没说清楚,但他接下来或许要说,这怎能教人不期待?“一天到晚听身边的人在说,这句话已经深植脑海。这里打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所以每个人都徒具形态。从岛外来的人,将会留下这个东西。” “可惜,”我垂下眉,“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带。” 我想也是,日比野搔搔鼻子。 “那个叫曾根川的人不是吗?”我试图打圆场。 “那个态度冷淡又露鼻毛的家伙,不可能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吧?”他嗤之以鼻,“那个老头顶多就是带了一把猎枪。”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坐了下来。 “可是啊,这座岛上到底少了什么?”日比野问我,“从你的眼光来看,想到了什么吗?” 我扭动着脖子。我想到了很多种,但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答案。 “有电脑吗?”我说出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东西。 “喔,一种叫电脑的玩意儿吗?我听优午说过。不过,在这座岛上,是啊,的确没有。” 话虽如此,但那就是“缺少的那样东西”吗?我很难那么认为。 “飞机呢?” “岛上没有,不过我见过它。” “巧克力?” “那很好吃。” “宝石?” “有。” “玩偶?” “如果是狗和熊的话,有。” “镜子呢?” “你在耍我吗?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 他说,那种东西随处都有。 “裁员?” “栗鼠和老虎?(注:日文中“裁员”的发音与“栗鼠老虎”一样。)” 我也不认为那会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