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救人?还是杀人?” 扔下喝空的水壶,席尔梅斯调整自己的架势。 当白烟来到眼前正下方的一瞬间,席尔梅斯腾空而起。 下一瞬间,抽出的长剑将白烟染成红色。 身首异处的骑手在四溅的鲜血混杂着惨叫声之中跌落地面,另一名骑手发出惊愕与愤怒,拉扯着缰绳停下坐骑的脚步,他看向在地面翻滚一圈即站定身子的席尔梅斯,接着又看向他脚边横躺在血泊中的同伴。 于是男子挥起半月形的弯刀,驱马冲向席尔梅斯,来势相当凶猛,然而对于长期与帕尔斯骑兵队生死搏斗的席尔梅斯而言,对方的攻击态势处处是破绽。 席尔梅斯轻而易举地闪过对方的冲撞,接着手腕轻轻一转,只见男子高举半月刀的右手飞向半空。 同时席尔梅斯口中吹起锐利的口哨,原本应该继续往前冲的马匹突然停下来,断了右腕的男子早已失出身体的平衡,整个人跌下马背,蹲坐在自己造成的血池当中,随时可能断气。 席尔梅斯掸掉沾在剑刃上的血渍,然后向着一名与驴子一起累得趴在地上的男子说道: “站起来吧,盗贼已经被我收拾掉了。” 遭到两名强盗追赶的帕尔斯商人就这样与席尔梅斯一起来到塔裘拉村。 “你会说密斯鲁语吧。” “是、是的是的,我在这个国家做了十二年的生意,基本的沟通不成问题,比起只会说帕尔斯语的商人,我这样要跟密斯鲁人做生意方便多了……” “很好,以后你就当我的翻译,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罗邦。” “这是订金,拿去。” 接过对方扔过来的金币,年约三十五岁的帕尔斯商人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应该是辛德拉国的金币吧。” “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不、辛德拉国的金币当然是比帕尔斯国的铜币好太多了,小的我好歹也是个商人,懂得分辨价值高低。” 这个名叫罗邦的帕尔斯商人一本正经、恭恭敬敬地收下金币并藏进怀里。 “我罗邦是不找零的,只有这个价钱才能买到我的诚意与热忱,这一点请您明白。” “哦,看来你还蛮会说话的。” 席尔梅斯吊起唇瓣的一端,罗邦则态度恭谨地继续说道: “您想要正确的情报是吗?” “没错,胆敢胡诌就饶不了你。” “那么,如果小的说出来的内容让您听了不高兴,希望您可不要动怒啊。” 罗邦的视线探索着席尔梅斯的表情,席尔梅斯并未感到不快,反而觉得这番对话将有所斩获。 “嗯,好吧,情报正确才是最重要的,我先问你一件事,密斯鲁国的首都叫什么?” “叫做亚克密姆。” “目前情况如何?” “目前的详细情况小的并不十分清楚,因为小的我在密斯鲁首都只待到三月中旬,不过可以向您报告基本的状况,密斯鲁大约有三万名帕尔斯人定居在此。” 席尔梅斯含了一口壶里的酒,味道之差让他暗地咒骂起来。 “继续说下去。” “是的,这三万人当中约有一万人加入打倒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陛下的运动。” “哦。” 席尔梅斯若无其事地点头,内心开始提高戒备,这是他听到亚尔斯兰的名字时的自然反应,看来他必须视罗邦的解说内容加以克制自己的表情、声音与动作。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对现任帕尔斯国王抱持敌意?” “在这之前大家顶多嘴上发发牢骚就算了,不过有三个要素让事情有了些许的变化。” “三个要素?” “第一是密斯鲁国王的支持,第二是出现了领导帕尔斯人的盟主,第三是出现了协助盟主的实际指导者……” 罗邦弯下一根又一根左手手指。 “依照时间的顺序,应该是二、一、三。” 席尔梅斯微蹙起眉头。 “那个领导帕尔斯人的盟主究竟是何人?” “就是席尔梅斯殿下,帕尔斯前二代的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陛下之子。” 席尔梅斯内心的防御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不过外表却看不出茫然自失或悖然大怒的情绪,可见防御做得相当成功。才愣了两秒,席尔梅斯总算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色。 “这件事情实在令人无法置信,那个人物当真是席尔梅斯王子吗?” “目前此人就住在密斯鲁的皇宫里。小的我并不十分了解也没见过席尔梅斯殿下,无法确认其身份的真伪,不过这位席尔梅斯大人现在在密斯鲁的皇宫,而密斯鲁国王也表示全面声援他,这倒是事实。” 密斯鲁皇宫里的席尔梅斯是假的,席尔梅斯自身再清楚不过,只是他现在不便将此事公然说出,反正总有一天一定要把那个假货的那张脸给剥下来,席尔梅斯心想着并继续问道: “那么第三要素指的又是什么?你刚才说是协助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帕尔斯人的实际指导者……” “哦,你是指这件事啊。” 罗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席尔梅斯殿下平常足不出户,此人不仅领导帕尔斯人,甚至还帮忙训练密斯鲁国的骑兵,听说是席尔梅斯殿下无以伦比的心腹,如果缺少此人,帕尔斯人也不会如此团结一致。” 席尔梅斯胸中涌起了乌云,内心仿佛有所预感,于是他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个人物叫什么名字?” “回您的话,据说是出身于帕尔斯军人世家的查迪卿。” 一听到查迪的名字,席尔梅斯差点就深深叹出一口气。 好怀念的名字,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可是情形不太对劲,密斯鲁首都要的“席尔梅斯王子”既然是冒牌货,为何查迪卿愿意帮助那个家伙呢? 难道说,“席尔梅斯王子”是假的,“查迪卿”也是假的?或者,查迪卿是真的,而“席尔梅斯王子”与真正的席尔梅斯相像到连查迪也会认错?席尔梅斯一时之间无法判断。 “你见过查迪卿吗?” “是的,虽说见过,但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帕尔斯人的聚会上远远望见而已。” “他长得什么样子?” “年纪还很轻,大约二十几岁,是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主张要协助帕尔斯正统国王复位的语气里充满了热情与活力。” 看来真的是查迪本人没错,席尔梅斯心想,他胸中的黑云开始凝聚成形。 “只要到首都就能见到查迪卿吗?” “是的,应该可以。” 查迪在得知密斯鲁宫廷的阴谋之后企图逃脱,最后被马西尼撒将军所杀,然而宫廷对此事秘而不宣,早一步离开首都踏上商旅的罗邦根本不知道查迪的死讯。 “查迪卿侍奉席尔梅斯王子并广招人材以准备进攻帕尔斯,他一定会很欢迎阁下您的加入……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如果连名字也不知道,那么今后要与您联络的话可能比较不方便。” “以后再告诉你。” 席尔梅斯冷淡回应。 “你先退下,布鲁汉!把所有人叫过来!” 从门口探出头的布鲁汉似乎有所领悟,大声称是之后随即跑出去。 Ⅱ 被召集前来的特兰人有二十人喝得醉醺醺的,酒再怎么难喝,他们仍然不得不借酒浇愁。 身为领导者的席尔梅斯必须负起责任,也就是赋予他们生存意义或者葬身之地。 席尔梅斯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这群人,最初散漫无章的特兰人很快站直身子,表情也紧张起来,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 “看来不需要拿水泼醒你们,那就听好。” 席尔梅斯的声音撞击着所有人的腹部。 “我话先说在前头,没有力气的人就留在这个村子,我一枚铜钱也不给,你就哭丧着脸在路边等死吧!” 特兰人伸直背脊,领导者强而有力的叱责提振了他们的精神。 “有力气的人就跟我来,无论是生是死,我会给予值回你们生命的代价。” 此时布鲁汉提高音量。 “我永远追随席尔梅斯殿下。” 席尔梅斯冷淡地回答: “你追随我是理所当然的事,闭上你的嘴,我要听的是其他人的想法。” 席尔梅斯连看也不看地扔下这句话,布鲁汉则带着微笑闭口不语,席尔梅斯冷漠的态度反而令他觉得高兴。 一个名叫巴拉克的男子语气谨慎地回答: “布鲁汉所说的也正是我们的心声,我们愿意追随大人到天涯海角,只是请求大人明示前方的目标何在?” 紧接着一个名叫阿托卡的男子也开口: “殿下,请告诉我们,我们究竟为何而战,只要您愿意赐教,我们绝对拼了命也会达成,请赐与我们生存的意义与赴死的勇气。” “说得好,那么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各位。” 特兰人个个屏气凝神。 “我们要占领这个国家!” 席尔梅斯如此宣称。 “各位都知道这个国家叫做密斯鲁,我将成为密斯鲁国王,而你们就是贵族,每个人赏赐爵位、财产、上千名奴隶与上百名美女,如何?愿意跟随我吗?” 打破无声之墙的是巴拉克颤抖的声音。 “这、这真的会实现吗?” “当然。” 席尔梅斯的表情、语气都充满了坚定的自信,领导者的信心对特兰人而言具有莫大的说服力。 “老实说,最初飘流到这个海岸之际,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就跟你们一样,不过在遇到那个帕尔斯商人、获取情报之后,我的内心便涌现了必胜的计划。” 特兰人的表情逐渐从困惑转为期待。 “回想看看,我们与邱尔克国王联手掠劫辛德拉的那段时间,帕尔斯军的主力倾巢而出前来援助辛德拉,如果那时密斯鲁军趁机入侵帕尔斯西方国境,胜利简直易如反掌,然而密斯鲁国王却迟迟不出兵,以致错失大好良机。” 席尔梅斯一掌击在桌面,这个声响在特兰人听来比实际来得更大声,有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密斯鲁国王才能平庸,行事优柔寡断!要接近那家伙,找机会将他打倒绝对不是难事,况且他并不是什么贤王良君,百姓对他的评价自然不可能太高,我们取代他的政权也无不妥之处。” 席尔梅斯以先前打在桌面的手掌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对这个计划胸有成竹,只要你们严守纪律听从我的命令,保证胜券在握,来、选吧,要跟随我享受荣华富贵呢?还是穷困潦倒客死异乡!?” “我们追随殿下,誓死效忠!” 特兰人的颓废不药而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热,席尔梅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很好,就这么决定,这个边境的贫寒村落久留无益,马上准备出发!” 一群特兰人兴高采烈地陆续走出门,席尔梅斯向走在最末端的布鲁汉瞄了一眼然后喊住他。 “布鲁汉,其实我对密斯鲁这个国家并无私人恩怨。” “属下明白。” 没错,和布鲁汉等人一样,席尔梅斯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踏上密斯鲁的土地;布鲁汉一时之间抓不准席尔梅斯话中的含意,只有伫在原地不动,听着席尔梅斯继续说道: “我不择任何手段也要占领这个国家。” “如果殿下有意就一定会成功。” 对于布鲁汉的奉承,席尔梅斯置若罔闻。 “这件事当然是势在必得,我指的是另一件事。” 席尔梅斯发出低沉的笑声,阔别已久的笑容却少了一份纯真。 “无关乎私人恩怨,想不到做坏事的感觉反而让人情绪高涨呢。” 布鲁汉不知如何应对,席尔梅斯这次放声大笑,高喊: “罗邦!” 帕尔斯商人畏畏缩缩地从邻室走出来,席尔梅斯命令他带路到首都。 “小的明白了,不过,先前小的也请教过,不知大人您如何尊称?” 想了一下,席尔梅斯才不经意地答道: “克夏夫尔。” 此人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之子,身为王子却无法继承王位,然而他的子孙之中包括第四代迪克拉涅斯、第五代金那姆斯、第六代哥达尔塞斯一世、第七代亚尔塔巴斯共出了四位国王,席尔梅斯选择这个名字是出于相当微妙的心理。 “那么从现在起,小的就称呼大人克夏夫尔卿。” 这是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的假名。 “出发了、出发了。” 一群特兰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精力充沛地做好出发的准备,包括罗邦在内总共九十四人,慷慨地把大笔辛德拉金币交给村民以购买所需的马车与牛只。最讨厌的一群外国人就要离开了,也难怪村民们显得相当愉悦,并小心翼翼地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当天傍晚时分,双方高高兴兴道别,村民们发自内心欢送这群外国人离去。 之所以选择在傍晚出发,是想趁着凉爽的夜晚赶路,天一亮就寻找岩石的遮荫处睡觉。日夜颠倒的旅程持续了五天,沿着迪吉列河北上又过了十天,一行人终于抵达首都。 然而,席尔梅斯尚不知情,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查迪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Ⅲ 密斯鲁的首都亚克密姆人口五十万,为全国最大的都市,透过开阔在北方的港口与马尔亚姆与鲁西达尼亚往来密切,不过对于见识过叶克巴达那繁华景象的席尔梅斯而言,这个城市最多算是一个“大乡镇”罢了。 “至少比邱尔克的首都赫拉特好多了,等我开始统治这个国家,多的是机会改善都市风貌。” 席尔梅斯与特兰人在旅馆休息,一边从窗口眺望迪吉列河面,一边研拟今后的对策。 忙得不可开交的是旅居商人罗邦,负责寻找使用帕尔斯语的旅馆也是罗邦,接着他立刻上街,把泡过冰水的毛巾敷在颈子,前往帕尔斯人聚集的场所。 日正当中时分,行人十分稀少,选在这个时刻外出的密斯鲁人,不是撑伞就是跟罗邦一个模样,如果不这么做铁定会中暑昏倒。 微胖、粗眉小眼睛的帕尔斯商人罗邦走向同胞经常聚会的酒巴。毛巾曝晒在顶头阳光下,眼看就要完全干掉,罗邦总算抵达目的地。叫了一杯新鲜的椰子汁,一口气喝光后接着在酒巴里找到一个爱聊天的熟人。 一听罗邦说有人想见查迪,罗邦的朋友随即答道: “你不知道吗?查迪卿已经死了。” 罗邦闻言不禁睁大双眼。 “死了?怎么回事?” “详情我也不清楚,听说好象是被毒死的,真惨,查迪卿跟一个女人同住,就是那个女人对查迪卿下毒,然后放火烧掉房子又偷了金银财宝逃之夭夭,好好一个身强体健的硬汉,实在死得太不值得了。” 罗邦请朋友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对方的舌尖更是滔滔不绝。 “我可不是说好玩的,如果我一辈子也翻不了身,难保情妇不会对我下毒,只不过我没什么金银财宝好偷的。” “那么查迪卿死,情势有没有什么变化?” 罗邦调整情绪继续问道。朋友一面舔着喝空的酒杯边缘,一面说明: “密斯鲁国王也跟着意气消沉,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过查迪卿死后,等于少了组织帕尔斯人的强力领导者,损失可谓惨重。” “也就是说,目前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社会领导者从缺就对了。” 罗邦陷入沉思,他的朋友则呼着酒气说道: “当然也有几个人想继任成为领导者,不过还是得仰赖密斯鲁国王提供军需资金,我看密斯鲁国王也不可能一直摆出好脸色。” “有什么问题吗?” “密斯鲁国王又不是慈善机构,又不可能获得帕尔斯的领土,凭这一点,他随时会丢下我们不管。现在亚尔斯兰国王的政治基础已经日渐稳固,咱们小声一点,老实说,与其做一些莫明其妙的白日梦,还不如回国向亚尔斯兰国王臣服,可能情况会好一点也说不定。” 男子叹了一口气,手边晃动着酒杯,于是罗邦又在他的杯中注满葡萄酒。 “怎么搞的?我离开首都这段时间,情况变得这么糟。” “总之没一件好事就对了。” 罗邦含了一口葡萄酒,不经意地问道: “这么一来,假如现在有人带来好消息,想必会大受欢迎吧。” 对方露出无力的笑。 “是啊,当然得看消息的内容而定,不过大家都很想振作精神,查迪卿一死也把我们的气力全带走了,如果能够出现一个比查迪卿更优秀的领导者,或许整个情况会有所转变,只是,会有这么一个人物吗?……” 罗邦回去后告知查迪的死讯,席尔梅斯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只有背对罗邦望向窗外,如果他是一人独处,应该会发出深深的叹息吧。 “我太不中用了,让卡兰与查迪父子两代徒然枉死,就算现在死后相见,我也无颜面对他们二人。” 据说查迪被同居的女子所杀,席尔梅斯并不相信这个消息,杀害查迪的绝对是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动机是因为查迪碍了他的好事。碍了什么好事?应该是查迪发现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是冒牌货,所以拒绝协助密斯鲁国王。 “依查迪的个性,他不会在得知实情后还若无其事地帮助对方。我对查迪实在无以为报,至少让我为他复仇雪恨吧。” 席尔梅斯在内心做下决定之后,回过头来询问罗邦几件事。罗邦的说明既正确又详细,对于席尔梅斯的几个质问也回答得明快。 “……也就是这个原因,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社会目前处于气氛有点诡异的真空状态,如果再不出现强而有力的领导者,给予众人明确的目标,再这样下去组织会整个瓦解。” “你的语气好象有点故弄玄虚。” “不、小的不敢。” “哼,算了,你刚才提到有几个没有实力却想成为领导者的家伙,知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是、是、小的已经调查清楚了。” 罗邦从怀中取出一小片有点肮脏的羊皮纸,纸张在密斯鲁还不如帕尔斯普及。 席尔梅斯接过羊皮纸,确认写在上头的名字,没有一个是他所熟悉的。意即,他可以毫无顾虑地胁迫这群人屈服。 不过,他嘴上却这么说: “你去拜访这群人,请求他们提供协助,我想进宫谒见荷塞因三世陛下,需要有人从中穿针引线。” “小的遵命。” 究竟要提供协助的对方如何帮起呢?席尔梅斯没说,罗邦也没问。 “这名单当中年纪最轻的是谁?” “是克欧雷,不过这个人同时也是最没大脑的人物,想要说动他可能会花上不少功夫。” “谁叫你去说服他们的!?” 席尔梅斯并未说出这句话,反而冷不防提出另一个要求。 “对了,我要你教我密斯鲁语。” “ 是,既然是克夏夫尔卿您如此命令。不过您已经雇用小的担任翻译了……” “必要的时候当然还是需要翻译,不过暂时在外人面前,你就当我不懂密斯鲁语。” 罗邦点头如捣蒜。 “是的,您深谋远虑。” 这个人认真起来时会露出独特的表情跟语气。 不久罗邦退回自己的房间,侍立在墙边的布鲁汉正要关上门扉,席尔梅斯却摇摇头。 “把门开着通风,热风总比闷着不流动的空气来得好一些。” 布鲁汉将手抽离门扉却站着原地不动,踌躇地向席尔梅斯提出疑问。 “那个帕尔斯商人值得信任吗?他表面看似惟命是从,也许私底下心怀不轨。” 席尔梅斯凝视着布鲁汉。 “你说这话有什么凭据吗?” “……没有。” 布鲁汉垂下双眼,他明白自己差点就成了诬陷同僚的佞臣,也因此对自己的言行感到羞耻。 “布鲁汉啊,我趁现在把话说清楚,你的胸襟必须更为宽大才行。你可是我的第一亲信,一旦我占领这个国家即位为王,你就是重臣之首,像你这样毫无根据猜疑他人,是不是要我不能再雇用新部属?” 听着席尔梅斯的话,布鲁汉顿时脸颊泛红,席尔梅斯这番话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我是重臣之首,您是说真的吗?” “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 倘若查迪还在人世,事情根本不会这样发展。席尔梅斯在内心想着,当然没有说出口。事实上他认为布鲁汉有必要成熟一点,这位特兰年轻人的确忠诚又勇敢,然而要担任“席尔梅斯国王”身旁的宰相仍嫌历练不足。 “话又说回来,布鲁汉是特兰人,罗邦是帕尔斯人,统治密斯鲁国还是需要有能力的密斯鲁人协助才行。” 席尔梅斯陷入沉思,他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物来协助他呢?既要有才能,而且还得在荷塞因三世面前抬不起头来,长年心怀不满这种人是最理想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 “所以说,布鲁汉,你不能以做为一名战士而自满,密斯鲁是什么样的国家?如何占领这个国家?如何统治这个国家?你必须针对这些方面培养应有的见识与想法,期待你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席尔梅斯以舌尖舔舐下唇,尝起来有尘埃的味道,从窗口吹来的风将干燥的热气送进室内。 “是,属下绝对不负大人所望。” 布鲁汉深深一鞠躬,激昂的语气比热风更炙热。 Ⅳ 六月十八日。 一如往常在夜晚处理国政的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接见了三名帕尔斯人。这三名都是帕尔斯社会的有力人士,在查迪死后竞争着领导者的地位,而今三人异口同声表示:“我们有意共同推荐新任领导人选。” 三人惴惴不安地观察荷塞因三世的脸色,然后一起开口:“希望克夏夫尔卿成为领导者。” “原来你们三人此次前来就要推荐这个人?” 荷塞因三世的表情,声音里听不到一毫感动,能让凡夫俗子舍弃取得特权地位的机会,想必其中定有内情,不是被收买就是遭到胁迫吧。荷塞因三世对帕尔斯社会的内部事情不感兴趣,不管新的领导者是谁,只要能够在荷塞因三世的计划里派上用场就行了。 “朕要见见那个克夏夫尔,传此人进宫。” 身为国王的职责就是尽可能接见多方人士,有时还会借此打听到有趣的消息,所以这种事情疏忽不得。 三名帕尔斯人再度跪拜在地上。 “其实此人已经在宫殿门口守候多时,是否现在传唤他进宫?” “哦,你们设想得可真周到,朕准了,不过要遵守谒见顺序才行。” 荷塞因三世摆摆手,三名帕尔斯人行礼后退开。 不久他们重新回到谒见厅,这次人数变成四人,荷塞因三世扫视着他们,目光定在第四人身上。 在十名先到的客人露骨的蔑视下,“克夏夫尔”被召唤到国王御前,跪在地上身着夏季正装、身材颀长的帕尔斯人脸上有着明显的烧伤。 “嗯,你就是克夏夫尔吗?” 磨蹭着肥厚的下巴,荷塞因三世毫不顾忌地直呼对方的名字,克制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是件难事。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早在意料之中,席尔梅斯不加思索地答道: “孩提时,家中发生火灾,小的逃生动作太慢,等清醒时人已经躺在床上,才发现以布包扎的右半脸十分剧痛。” “哦,你的遭遇真是奇特,据说你们原本应该尊称为主君的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小时候脸被烧伤,这种事情在帕尔斯经常发生吗?” 这是什么没大脑的问题?假称克夏夫尔的席尔梅斯更加轻蔑荷塞因三世了,不过他很明白荷塞因三世提出这个笨问题的意图,于是警惕自己要小心作答。 “不,这种事情并不常发生,脸上留下烧伤的疤痕让小的自幼引以为耻,同时也对席尔梅斯殿下具有亲切感,因为听说殿下的脸也同样被火烧伤,如果将这种事情视为缘份,席尔梅斯殿下必定觉得不快,不过小的可以确信自己对僭王亚尔斯兰的憎恨绝对不亚于席尔梅斯殿下。” 荷塞因三世刻意咳了几声。 “你见过席尔梅斯王子吗?” “很遗憾,不曾见过。” 席尔梅斯平静地答道,他不觉得自己在说谎,从镜子看自己的脸不叫“见过”吧? “那查迪卿呢?” 查迪是万骑长卡兰的儿子,如果连一面也没见过就太不自然了,荷塞因三世眯起双眼,探索着席尔梅斯的表情。 “那么,就你所见,查迪的为人如何?” “依照小的所见,查迪卿相当年轻,体格雄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物,风闻他人在密斯鲁国号召帕尔斯人,小的不禁拍打大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查迪已经死了。” “是的,小的已经听说了,真是太遗憾了。” 席尔梅斯表情沉痛的叹了一口气,完全不需要演技。 “朕也觉得很遗憾,原本一切都进行很顺利,查迪死后,要找出胜任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次你进宫表示有意接任,朕想问你是出于什么理由?” “小的在帕尔斯原本拥有奴隶三千人,没想到那个伪君子亚尔斯兰,一登上王位就下令解放奴隶,小的自祖父以来的家产就此荡然无存。” 席尔梅斯带着嘲讽的心情端详自己的演技,拉高声音表达懊悔的语气还算容易,他一边观察荷塞因三世的表情一边继续说下去。 “小的原本觉得前途无望,后来听说席尔梅斯殿下尊驾移往密斯鲁国,便火速赶至殿下身边,席尔梅斯殿下是帕尔斯王室的正统血脉,希望能得到密斯鲁国的援助,协助打倒僭王亚尔斯兰以复兴王位。” 这段台词私底下不知练习了多少遍,内容倒不至于出错,却苦了席尔梅斯,说话的表情也不禁痛苦起来,可笑的是看在荷塞因三世眼里反而是真挚的表现。 于是荷塞因三世从宝座探出身子。 “纵使你这么说,不过你要知道亚尔斯兰王的统治广受帕尔斯人民支持,根基已日渐稳固,就算你再如何忿恨难平,也不可能打倒亚尔斯兰王的。” 这个反问也在席尔梅斯的预测之内。 “噢噢……伟大的密斯鲁国王陛下,您所言甚是,然而请恕小的斗胆直言,僭王亚尔斯兰的统治就跟生鸡蛋一样,外表看似坚硬,内容却是软得随时会溶化。” “此话有何根据?” “是,启奏陛下,虽然小的舍弃帕尔斯远走他乡,然而小的还有许多朋友留在国内,即使不是小的的朋友,奴隶与财产遭到剥削而憎恨僭王亚尔斯兰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都殷切企盼推翻僭王亚尔斯兰,只可惜欠缺领导者又不敢奢望大国的支援,一旦这两者同时实现,将成为一道希望之光引导几十万帕尔斯人。” 此段推论并非独创,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死于非命的查迪以及其他许多帕尔斯人都曾向荷塞因三世提出大同小异的说法,荷塞因三世将之视为实现自己野心的要素才会相信这群流亡的帕尔斯人。 “人都是相信他想相信的事物,只要在真相的旁边挖一个陷阱,可谓上上之策。” 帕尔斯国的军师如是说道。 荷塞因三世陆续问了几个问题,假称克夏夫尔的席尔梅斯所做的回答都一一切中国王的心意,因此荷塞因三世内心已然允诺。 “这个人应该可以取代查迪。” 荷塞因三世目前中断了入侵帕尔斯的计划,当然这绝非出于本意。 野心如同大蛇般蜷踞在荷塞因三世腹中并没有死亡,而是处于冬眠状态。 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从“一个国家不可能动辄出兵”的角度否定密斯鲁军会仓促入侵,这是正确的基本观念,然而即便是那尔撒斯,也无法预见查迪的死与伴随而来的种种障碍。事实上荷塞因三世无时无刻不想出兵,迫使他的野心紧急煞车的是查迪的死,如果出现能够代理查迪组织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并率领帕尔斯人部队的人材,荷塞因三世腹中的野心大蛇又会缓缓扬起它镰刀形的脖子。 此时荷塞因三世的内心开始沸腾,因为大蛇已经清醒了,于是荷塞因三世提出决定性的问题。 “那么,你想要什么?” 赢了!席尔梅斯心想。平庸的密斯鲁国王踏上了自取灭亡之路的第一步,席尔梅斯表面上当然是没有透露出一丝内心的想法。 “小的斗胆恳求陛下,请您提供席尔梅斯殿下比先前更多援助,小的只要能留在席尔梅斯殿下身边尽棉薄之力就已心满意足,不过--” 席尔梅斯笑了,一个足以催眠荷塞因三世的微笑。 “当席尔梅斯殿下借由陛下的援助重登帕尔斯王位之际,小的打算在获得合理的赏赐之后就返回故乡,当然,奖赏是不嫌多的。” 荷塞因三世闻言笑了起来,肚皮也跟着晃动,下一瞬间,国王的侧近们亦同时发出笑声。 这小子真有意思,荷塞因三世心想。席尔梅斯完全看透密斯鲁国王的心思,荷塞因三世一旦笑了,就会对他中意的对象表现出慷慨大方的一面。 “很好,那么朕命你取代查迪职位,号召居住于我国的帕尔斯人们。” “您要小的担任如此重责大任?” “没错,这是仅次于席尔梅斯王子的地位,总之朕先赐你一个称号。” 荷塞因三世略显油亮的视线投向左侧。 “书记官长,有没有什么适当的称号,马上调查前例。” 削瘦得仿佛体内水分少之又少的中年男子从座位站起身,此人名为葛里,他手忙脚乱地翻阅装订成册的羊皮纸。 “根据六十年前的记载,米尔萨二世在位期间,有一名来自马尔亚姆的流亡贵族,米尔萨二世陛下赐与此人‘马尔亚姆客将军’的称号,依照先代前例,可以给予这位来自帕尔斯的克夏夫尔‘帕尔斯客将军’的称号应该是最为适当的。” 冗长的说明因咳嗽中断了两次,书记官长好不容易说完后深深一鞠躬,荷塞因三世喜孜孜地颌首。 “不需要刻意加上国名,‘客将军’就行了,朕赐你‘客将军克夏夫尔’称号,你可有意见?” “不敢,小的由衷感谢陛下厚意。” 这是一场戏,密斯鲁国是剧场,自己是赏,席尔梅斯再三告诉自己。荷塞因三世则抿嘴一笑。 “好了,朕说客将军克夏夫尔啊,朕希望你立刻走马上任,在与帕尔斯僭王亚尔斯兰作战之前,朕想先亲眼见识你们帕尔斯人的忠诚与武勇。” 毕恭毕敬地一鞠躬之后,席尔梅斯结束了自己的演技。 Ⅴ “客将军克夏夫尔”告退后,荷塞因三世从谒见厅走向书斋。 密斯鲁国王为这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感到心满意足,如同冷掉的料理重新温热后端回餐桌一样。 荷塞因三世转过头,向随侍左右的亲信将军说道: “马西尼撒。” “是。” “这次可别象查迪那个时候轻举妄动啊,凡事谨慎小心。” “……是。” 马西尼撒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并不后悔杀了查迪,只是从那件事以来,荷塞因三世看他的目光似乎冷淡了许多。 “不要操之过急,避免轻率引发事端。” “遵旨,不过那个名叫克夏夫尔的帕尔斯人本领真有他自己说的高明吗?” “所以我才要试试他的斤两。这次命他去围剿阿休利亚地方的盗贼,赢了当然是最好,如果凭他的本事最后只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死了也不足惜,可谓一举两得。” “陛下英明。” 马西尼撒公式化地恭谨应答。 “必要的时候,马西尼撒。” 荷塞因三世稍稍压低声音。 “杀了现在的黄金假面,然后叫那个克夏夫尔戴上黄金假面,冒名席尔梅斯王子,反正只要是脸上有伤的帕尔斯人,戴上假面具都一样,对吧?” 荷塞因三世的想法简直滑稽至极,居然叫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担任冒牌货。荷塞因三世自身当然没有查觉到其中的可笑之处,反而是猜疑心重的马西尼撒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有种上当的感觉。 “三十岁左右脸上烧伤的帕尔斯人,而且胆识过人、气质高贵……真有这种条件一应俱全的人吗?这个名叫克夏夫尔的男子会不会是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 马西尼撒对于自己的猜测感到愕然,接着望向荷塞因三世。福泰的密斯鲁国王仍是一脸得意洋洋,右手持着葡萄酒杯,左手搔着自己的大耳朵,荷塞因三世自认是才智出众的策士,然而旁人并不这么认为。 想到此,马西尼撒心头再度一惊,他想起一个讨厌的回忆,就是自己杀了查迪的事实。 “查迪是席尔梅斯王子的忠臣,如果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知道是我杀了查迪的话就不妙了。” 马西尼撒脑海里浮现查迪临死前瞪视他的目光,即使并非出其不意的偷袭,马西尼撒仍旧算不上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杀了查迪。 “我紧张什么啊?那个克夏夫尔又不一定是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我怕的只是一个幻影,而且是尚未完全成形的幻影,我要冷静、冷静。” 虽然极力说服自己,却还是抹不去心头的不安。 “你在想什么?马西尼撒。” 荷塞因三世分不清是挖苦还是猜疑的声音,让密斯鲁国第一猛将浑身轻轻为之一震。 “啊、没什么,不知道席尔梅斯王子对那个克夏夫尔作何想法,臣觉得这下有好戏可看了。” 密斯鲁国王冷哼一声,啜着杯中的葡萄酒。 “谁管那家伙怎么想。” 翌日,也就是六月十九日。 “获得密斯鲁国王御赐称号的客将军克夏夫尔。” 以此名义召集居住在首都亚克密姆的帕尔斯人前往练兵场,并不是所有人,而是依据过去查迪登记在名册里的三千人,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男性,查迪有意培养这三千人成为军队主力以等待进攻祖国帕尔斯那一天的到来。 这群人并不是高高兴兴地接受召集,只因为如果不听从命令会引起密斯鲁国王的不悦,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前来聚集。 全副武装的席尔梅斯来到他们面前,而未开口就传来了怒骂声。 “你是哪里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头上!?休想我们会听你的命令!你这个小丑!” 席尔梅斯盯着声音的主人,缓步走到此人前方。 “你叫什么名字?” “想知道就告诉你!本大爷叫克欧雷,我父亲是夫塞斯坦地方的诸侯。” 这名年轻人年约二十五岁,个性相当桀骜不驯,不待席尔梅斯开口说话就大声咆哮,是为了先发制人。他回过头煽动同伴,刻意放开嗓子大喊。 “听说你过去有三千名奴隶,这点程度有什么好自豪的,我家有三万奴隶,也就是说,本大爷克欧雷比你多出十倍的资格领导众人,听见本大爷显赫的家世了没!?” 席尔梅斯无声地笑了。 “还有没有其它可以拿来炫耀的?” “什么……?” “除了你的家世,你自身没有什么长处吗?智慧?武艺?勇气?” “你问这什么白痴问题!本大爷克欧雷是家世显赫的继承人,你这家伙敢对我不敬……” “我懂了。” “什么?” “没有必要再让你活下去了。” 席尔梅斯从剑鞘抽出长剑,划出一道白热的线,从克欧雷的右肩通过左肩,以这条线为界,克欧雷的肉体顿时断成上下两截。 头飞到右方,身体往前倒,两者均喷出鲜血染约了砂地,一时怔住的帕尔斯人很快采取行动,手握剑柄发出愤怒的号叫。 “动手!” 与席尔梅斯的号令同一时间。 十名特兰人应声放箭。 十名帕尔斯人持剑倒地。 其他存活的帕尔斯人再度慑住不动,保持射箭架势的特兰人分立左右两旁,席尔梅斯目光恶狠狠的扫视帕尔斯人。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下旨由我全权操持你们的生杀大权,你们已经见识到我长剑的厉害,象克欧雷这种只会唱反调的废物,今后不许再出现第二个。” 帕尔斯人的脸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如同克欧雷的血被砂子吸收后逐渐变色一般。 “从今天起你们要连续接受五天训练,虽然松懈了一些日子,不过有查迪卿训练的底子,应该承受得了,真的耐不住训练就没有办法,凡是不听从命令与指示者、敷衍怠惰者、对于逃脱计划知而不报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时已经没有一个敢开口,闷热的风吹过帕尔斯之间,脚边也扬起砂尘。 “相反地,表现优良者可以得到奖赏。训练结束后让各位休息一天,隔日就是最初的任务,国王陛下下令围剿出没在西边阿休利亚地方的野盗。” 席尔梅斯挪动包着军靴的脚,踢了倒霉的克欧雷的人头一下,无情的声音贯穿帕尔斯人的耳膜。 “在战场上凡是露出一丝怯懦者就是这个下场,没有例外,记住了!” Ⅵ 七月四日。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接获消息,客将军克夏夫尔所率领的帕尔斯人部队已经凯旋归来。三千名帕尔斯人与九十名特兰人组成的这支部队,在西边阿休利亚地方与推定有五千人的强盗集团战斗,并将之歼灭。 “剿杀二千人、虏获千人、二千人勉强保住性命逃之夭夭。” 以上就是这次战役的成果。 所费时日为十天。 “行军三日、战斗三日、战后处理一日、回程三日。” 完全按照客将军克夏夫尔的计算。 总而言之,客将军克夏夫尔带着辉煌的功勋,将敌人五名干部的首级运往王宫由荷塞因三世亲眼鉴定。由于首级摆着会发出恶臭,所以先用盐腌过。荷塞因三世从宫廷奴隶手中接过长杖,以前端戳了首级一下,然后满意地说道: “太好了,做得太好了,朕要好好赏你。” “你真的杀了二千人吗?” 此时马西尼撒歪着嘴诘问道,席尔梅斯则静静回答: “是的。” “你该不会只杀了近百人,故意虚报人数吧?这是爱抢功的蠢蛋经常使用的手段。” “您的疑惑是对的。” 席尔梅斯依然不为所动,马西尼撒眼里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我现在就可以解开您的疑惑,布鲁汉,叫部下们把那些袋子运过来。” 五名特兰人各自抱着一个颇有重量的麻袋走进来,并排在席尔梅斯前。 “请您打开袋子。” 听了席尔梅斯的话,荷塞因三世向宫廷奴隶扬起下巴,一名宫廷奴隶上前解开系住袋口的绳子,一看到内容立刻就放声大叫。 荷塞因三世发出呻吟,马西尼撒也全身僵直,从袋口掉出来的物体很明显是人的耳朵。 “克夏夫尔啊!这、这个是?” “每袋各有四百个。” 席尔梅斯的声调平静无波。 “要将二千多颗首级运回首都实在相当困难,因此这次只割下敌方战死者的耳朵带回来,全部都是右耳,我不会拿左耳鱼目混珠虚报数量,请您确认看看。” “……” 席尔梅斯语气稍微加重,马西尼撒立刻紧握双手伫立在原地不动,尽管他有意对抗席尔梅斯,一时之间却不知做何反应。 出声的是荷塞因三世。 “客将军克夏夫尔啊,朕明白你功勋彪炳、战果显赫,也希望马西尼撒说话时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词。” 席尔梅斯郑重行礼致敬,接受密斯鲁国王的仲裁。 “朕要赏赐于你,你想要什么?” “谢主隆恩,陛下的赏赐已经足够,臣别无所求,只恳求能够给予参与这场战役的帕尔斯士兵们公平的奖励。” “好、好,那就赏赐士官每人五枚金币,士兵每人一枚金币。你大概也需要自己的住处,朕就赐你一栋官邸,名为‘客将军府’。” 荷塞因三世在此时表现得相当大方,对他而言,这是为了获得帕尔斯这个国家所做的优先投资,不能在这方面吝啬。于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再次对国王的厚爱表示感谢,荷塞因三世心情愉悦地在宝座坐直身子。 “不久,朕会安排你与席尔梅斯王子见面,能够得到象你这样值得信赖的部下,想必席尔梅斯王子也会很高兴。” “噢噢,臣谢主隆恩,陛下的恩宠寒臣实在无以为报,但是只要有让任何我们帕尔斯人为密斯鲁国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地吩咐,我们必会竭尽全力,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报答皇恩浩荡。” “嗯,朕拭目以待。” 由荷塞因三世御前退开,席尔梅斯在布鲁汉与罗邦的伴随下走向王宫大门,夜晚的凉气沉到地面,微风舒适地吹在脸上。 席尔梅斯目前年纪只有三十出头,花个十年取得密斯鲁国的王位,不,就算花个二十年,届时也还不到被称为“老国王”的岁数。 “接下来才是跟亚尔斯兰正面对决的时刻。” 席尔梅斯暗自低语着,扩散在全身的充实感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有的好心情。然而,席尔梅斯纵身跳进的命运之河,却是流动得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第四章 峡谷间的黑影 Ⅰ 穿过山间小路走进峡谷,周遭色彩为之一变,先前满眼的灰色、褐色、红色至此转为清一色的绿意。 仔细一瞧,绿色也分成不同的明暗浓淡,不过这需要处在其中一段时间才分辨得出来。凉风徐徐轻拂脸颊,唧唧鸟鸣与山谷小溪潺潺水声逗弄着人们的听觉,让人不禁想在此喘一口气擦拭汗水,顺着山谷小溪的水声而下,以清凉的溪水滋润咽喉。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正来到一个绿的乐园,这里位于帕尔斯中部,欧克萨斯地方一带深受水与绿意嘉惠的荷摩姆山谷。丰富的地下水在各处化为泉水涌出,形成数十道小河,蕴育着森林与农牧地,据说在这个山谷里连贫穷的庶民也能度过一个比王都的国王来得更为舒适的夏日。 同时在这个山谷还能采收到帕尔斯最好的葡萄,深紫色的卡兰杰利品种与绿色的帕良恩品种。理所当然,帕尔斯最顶级的葡萄酒的产地就是这个山谷。 不仅葡萄酒,虽然此处冬天会降霜,并不生产柑橘果类,不过樱桃、桃子、苹果、梨、甜瓜等等均是丰收,可以做为酿酒的原料,这要对于不管是喜欢吃水果的,还是喜欢喝酒的都跟天堂一样。 二人策马前进,来到水边的小路,清澈的山谷小溪水质纯净得坐在马背就能望见水底,流水声让耳朵也获得凉爽的感受。 “好棒哦,溪水好象一直说着:‘请喝我!’法兰吉丝!可不可以让我把水壶装满水?” “马上就到领主的馆邸了,说不定主人会请我们饮用冰凉的麦酒哟!” “是吗?可是我不太会喝酒。” 欧克萨斯的领主姆瑞鲁是服侍亚尔斯兰的御前骑士萨拉邦特的父亲,当亚尔斯兰还是王太子的时代,为了对抗鲁西达尼亚军曾经号召诸侯参战,那时姆瑞鲁由于久病缠身,于是把儿子萨拉邦特送进亚尔斯兰阵营做为代理。 驱逐鲁西达尼亚军之后,立了大功的萨拉邦特留在王宫服侍国王,亚尔斯兰也对姆瑞鲁多方关照。这次是姆瑞鲁主动请求宫廷派遣女性巡检使前来,因为仅有五百名女神官的亚希女神神殿经常有可疑人影出没,并发生许多诡异的现象,于是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才启程前往欧克萨斯。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萨拉邦特你也跟着回乡省亲如何?” 亚尔斯兰如此建议,萨拉邦特却摇头谢绝。 “谢陛下美意,臣的部属们在夏天也积极修复渠道与街道从不休息,因此臣打算等工事结束后与部属们一同在祭典狂欢。” 无懈可击的标准回答令亚尔斯兰不得不点头,于是按照最初预定的计划,由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二人历经十天的旅程抵达欧克萨斯。 冷不防地,法兰吉丝回望年少的同事,因为亚尔佛莉德突然发出笑声。 “亚尔佛莉德,你在笑什么啊?” “没有。我只是在想,在只有女神官的神殿出没的可疑人影会不会是奇夫卿……啊,好好笑!如果真的是他该怎么办啊?法兰吉丝。” “到时就一剑解决他,让他毫无痛苦地死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我想他本人也希望如此。” “嗯,就这么办。” 放浪不羁又性好渔色的宫廷乐师就这样被女性们擅自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对了,我该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