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斯兰陛下,辛德拉和帕尔斯是盟友。所谓盟友就是有共同的敌人,彼此互相帮助的。对邱尔克伸出制裁之手不就是盟友的证明吗?” “你说的没错。” 亚尔斯兰即使注意到部下们或是不断地对他挤眉弄眼,或是不断地摇着头,他仍然这样回答。主要是因为他对邱尔克的作法很不以为然。 “在卡威利河中下毒也会对我国那些正在开拓土地的农民造成伤害。就算早晚要和邱尔克宫廷交涉,目前也必须把攻入国境的军队赶出去。立刻动员大军吧!” “啊,亚尔斯兰陛下,真不愧是我的心灵至交啊!” 帕尔斯的名武将们面面相觑。他们的主君就是这样的人。 从大河卡威利的河口上溯二百四十法尔桑(约一千二百公里),河面渐渐变窄。 话虽如此,但是,宽度也有五十加斯(约五十公尺)到一百加斯之多,就算射箭也不见得就到得了彼岸。布军在夏夫利斯坦原野的帕尔斯和辛德拉军在两个国王的统率之下,沿着卡威利河西岸北上。 “上个月在迪吉列河和密斯鲁军作战,难道这个月要在卡威利河和邱尔克军作战吗?下个月又要在哪里跟什么人作战呢?哎呀!真是令人猜不透啊!” 达龙说道。他并不是害怕作战,但是对于主君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一起行动的事,却多少有些话想说。 “陛下太善良了。” 就算他这么想,他也知道,这一点正是亚尔斯兰的优点所在。达龙不想去分析亚尔斯兰是不是有点小小地偏狭了。只要那尔撒斯和达龙好好辅佐他就可以了。这是黑衣骑士的结论。 十月十五日,帕尔斯军和辛德拉军遭遇了邱尔克军。由于负责侦察的耶拉姆所带回来的消息,他们知道了有将近一万人的邱尔克军正渡河而来,所以,他们才急急忙忙赶到该地去。 “是铁门。” 达龙对亚尔斯兰说明。因为以前有过旅游绢之国的经验,达龙对帕尔斯东部国境一带的地理很熟悉。所谓的铁门是人们取的名字,含有大量铁质的黑色巨岩像壁面一样耸立在河的两侧。岩石形成了高达一百加斯(约一百公尺)的断崖,落进河面,河流流速比全力奔驰的马还要快,而且气势更雄壮。 铁门位于帕尔斯、辛德拉及邱尔克三国国境交接的地点,帕尔斯一方并没有特别置兵守备。铁门没有桥梁,在断崖和激流这两种天然障壁的阻绝下,侵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现在邱尔克军却选择了这个地方,开始进行渡河攻击。 邱尔克的投石器把有马头那么大的大石头一个一个不断地抛到半空中。石头上绑着粗粗的皮绳。石头发出了重重的声响落在对岸的地面上。于是,邱尔克兵便靠着张拉在河面上的皮绳渡河而来。他们用小车轮在皮绳上滑行,一只手挂在从车轮垂吊焉的钩子上,一个接一个渡河。这虽然是一种可笑的技法,却也认人不得不佩服。邱尔克兵以比在平地上奔跑还快的速度渡河,眼看着他们的兵力愈来愈多。 另一方面,数不胜数的小船聚集在河面上,邱尔克兵以第二种方式渡河而来。用船渡铁门的急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们却把锁链穿过山谷,从船上在锁链上挂上绳子,沿着锁链划船。 “想得真是周到。看来是很早以前就开始构想思的。” 拉杰特拉不禁咋舌道。他下令士兵地着邱尔克军射箭,“铁门之战”于是开始了。 当然,邱尔克兵也回射了箭。他们使用把细的山羊皮?栽诎籽钌希???窖蛴驮偕垢傻亩坦?6?遥??腔乖诩?贤苛硕荆?伤凳俏O罩良?E炼?咕?托恋吕??坏貌⑴抛哦芘频沧∏穸?司?募?辍D嵌?鏊苟阅昵岬墓?踅?裕 “不能跟他们做拉锯战。姑且不论以后,我们必须尽快打赢这场仗。” 国王不在王都而在国境上和敌人长期交战对整个国政会有不良的影响。更何况打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征战计划,是由狩猎变成战斗状态的。供给两万多名士兵的食粮也不够。那尔撒斯绝对不能让这种准备不足的战役延长。 “那尔撒斯,很抱歉,不过还是得拜托你了。” 亚尔斯兰说道,那尔撒斯微微苦笑着行了一个礼,召集了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及伊斯方等人下了一些指示。 成功渡过河面的邱尔克军在穿着格外耀眼的甲胄的指挥官指示下快速地整备了队形,举着长枪攻了过来。亚尔斯兰不知道对方指挥官的名字。他叫葛拉布,是邱尔克军中享有盛名的将军之一。帕尔斯军和辛德拉军并排着盾牌形成了障壁,一边防守一边后退。当中央部队从正面引诱敌人作战的当儿,耶拉姆等四人率领着三百名弓箭兵绕到上游去。他们先从高高的岩场上朝着山谷撒下油,把邱尔克军的皮绳浇湿,然后再瞄准绳子射出火箭。 火在油上窜烧,快速地蔓延到皮绳上。邱尔克兵的手上着了火。烟雾从皮肤上冒起。痛苦和恐惧的惨叫声在岩石间回响着,邱尔克兵一个接一个摔落了。当皮绳本身伴随着一股异臭燃烧殆尽的时候,几十个邱尔克兵就抓着绳子掉落了。下面是拍打着岩石的激流。邱尔克兵落在水面上激起了水花,然后被河水给冲走了。 当上百根皮绳所筑成的桥都燃烧尽之后,已经到达卡威利河西岸的三千名邱尔克兵就被孤立了。同伴既过不来,他们自己也没有了退路。亚尔斯兰要他们投降,却反被对方拒绝,于是,达龙便下令攻击。 达龙的斩击化成了钢铁雷光击倒了邱尔克士兵。加斯旺德和伊斯方跟在他后面,策马跃进敌阵当中,朝着左右方挥下白刃。邱尔克军的甲胄是用山羊皮制成的,刀刃不易刺穿,因此,帕尔斯军只好瞄准他们的颜面和颈部挥斩,喷射而出的人血将岩场染成了一片黑红。 “看来没有出头的份了。” 奇夫一边观战一边梳头他的前发。这个吟游诗人的想法是:既然要战就要有杰出的表现,否则就是一种损失了。而这场仗看来似乎并不适合他出头。法兰吉丝也策马站在亚尔斯兰的身旁,默然地俯视着血腥的战场。不过,她突然拿起弓箭,朝着邱尔克军的一角射出去。 站在岩石上指挥着士兵的邱尔克军的将军葛拉布摇晃了起来。隔了百步之远,法兰吉丝的箭把他的大刀从他的右手中弹飞出去。 接着伊斯方丢出了枪。只听得长枪撕扯着风,发出了吼声飞射而出,命出葛拉布将军的胸甲。枪发出了钝重的声音弹回。重叠着山羊皮,细缝中编着锁链的邱尔克甲胄挡住了枪尖,可是却无法完全将冲击吸收。葛拉布觉得肋骨一阵疼痛,在岩石上摇晃着。达龙策马跑近他,抓起了葛拉布的衣领往后方一丢。 葛拉布被摔到地上,帕尔斯兵蜂涌而上将他捆绑了起来。葛拉布虽然是在极狼狈的情况下被抓的,但是,他没有死在达龙的斩击之下应该说是他的运气。 在确定葛拉布成了俘虏之后,剩下的邱尔克兵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有半数丢下了武器投降,其他的半数沿着卡威利河四散逃逸。帕尔斯军和辛德拉军取下了一千多个邱尔克兵的首级,高奏凯歌。 成了俘虏的葛拉布被带到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面前。亚尔斯兰问满脸不高兴的邱尔克人: “你们为什么要侵入我国国境,残害无辜的人民?邱尔克国王的意图何在?你说!” “不知道。” 这是他的回答。穿着山羊皮甲的邱尔克将军只是接下国王的命令发动奇袭,至于战争的目的何在,他并没有被告知。 “如果想知道,就去问我们的国王!” 葛拉布傲然地丢下这句话,挺着胸膛,一副觉悟赴死的样子。拉杰特拉提议把葛拉布的脑袋淹渍之后送回去邱尔克王那边去。亚尔斯兰制止了他。就算非杀不可,那尔撒斯应该会有最好的方法吧? 这其中大有问题。在今天之前,位于帕尔斯东西两方向的国家从严没有结盟侵攻帕尔斯的例子。要结同盟,使者就必须在帕尔斯国内通行,而这是极为困难的事。但是,这一次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西方的密斯鲁和东方的邱尔克几乎同时兴兵只是偶发事件吗? “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女神官法兰吉丝一边凝视着铁门巍巍的岩壁,一边喃喃地说道。 “是啊!或许是午睡的时间已经过了吧?” 奇夫回答道,同时心中想着,邱尔克的女人中有没有美人?或者会不会有那种因为荷包太重而伤透脑筋的美女呢? 第三章 野心家们的炼狱 Ⅰ 在和帕尔斯王国西北边境交界的马尔亚姆王国,这个时候,不幸和灾厄展开了它漆黑的翅膀覆盖了整个国土。 马尔亚姆不像帕尔斯那么富强,却有其安定的历史和实力。和周边各国的外交关系极为良好,和帕尔斯也一直维持着友好的关系。马尔亚姆虽然信仰伊亚尔达波特教,却是由稳健的东方教会在指导着。异教徒在这里了有居住的权利,各宗教之间处于共存的状态。 而这样的和平之所以被破坏是因为鲁西达尼亚的侵攻。同样信仰伊亚尔达波特神的鲁西达尼亚攻灭了兄弟国,杀死了以尼可拉欧斯王为首的王族和圣职者。当亲王吉斯卡尔在的时候,并没有进行一些无谓的杀戮,可是,自从大主教波坦从帕尔斯回来之后,就在马尔亚姆境内?云鹆松甭镜谋┓纭R旖掏奖簧绷耍?退?墙患驶蜃錾?獾娜嗣且惨员辰陶叩纳矸荼簧薄C芨婊竦昧私崩???灰?痪洹昂鸵旖掏嚼赐?芮小敝?嗟牧餮裕?魏稳硕伎赡鼙蛔ァ1蛔ブ?蠡故┮钥轿剩?谀筒蛔⊥纯喽?隽讼贡嗟墓┐手?缶捅淮σ曰鹦獭H绻?徽泄??峁?故腔岜豢轿手了馈5痹加惺?蚨嗳吮簧焙Φ氖焙颍??箍ǘ?优炼?够乩戳恕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亲王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为三十九岁。虽说是王弟,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宝座尚属虚悬。吉斯卡尔应该继任为新国王的,可是却有不能继任的原因。伊诺肯迪斯七世的死虽然由帕尔斯的新王亚尔斯兰公告了,可是波坦以“异教徒的谎言”为由而不加承认,于是,根据教会法,伊诺肯迪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以前,吉斯卡尔以王弟的身份一手掌握了鲁西达尼亚的政权和军权,事实上他就等于是国王。但是,在十个月之后却又失去了一切。帕尔斯军将他完全击败,他也被流放到马尔亚姆去了。他之所以没有被杀是因为帕尔斯的宫廷画家那尔撒斯看出吉斯卡尔的利用价值。那尔撒斯的计划是让他回马尔亚姆,牵制波坦的势力。 只要吉斯卡尔不照帕尔斯人们的想法去做,他就没有前途可言了。于是,他便决定回马尔亚姆,和波坦对决,取回自己的权力。 他回到马尔亚姆是帕尔斯历二二一年秋天的事。因为他失去了麾下的大军,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只好偷偷地越过国境。在旅途中,他一直在思索着如何使波坦垮台;然而,在没有想好计策之前,他就被巡察的鲁西达尼亚士兵给抓住了。下级的士兵们不认识吉斯卡尔,只把他当成可疑的旅人而粗暴地对待,可是,那些身份较高的骑士看见亲王殿下时,不禁大吃一惊。“亲王殿下归国”的消息传到了马尔亚姆的王都伊拉克里恩。目前不是大主教而自称为“教皇”的波坦,想到了一个歼灭强力政敌的方法。 波坦想出的办法极其邪恶狡猾。他召集了主要的圣职者和贵族们,带着严肃的表情做了以下的告示: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和帕尔斯的异教徒们作战而殉国了。他壮烈地战死,不,应该说是为了维护神的荣光而崇高地殉死了。现在自称为吉斯卡尔公爵,出现在马尔亚姆的流浪者只是一个面貌酷似王弟的冒牌货。这个人是奉了异教徒之命前来我国,在我们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间撒下分裂和抗争的种子。这种人绝对不可饶恕,应该处以重罪。” 于是,吉斯卡尔并没有被送到伊拉克里恩,就以犯人的身份被送进特莱卡拉城塞,关进了地牢。特莱卡拉城塞位于湿气极重的荒凉山谷间,夏天湿热得就像在蒸笼里,冬天则寒气刺骨,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地方。被送到这里来的囚犯通常都熬不过一两年。 “这样就没事了。”波坦在心里窃笑着。他在马尔亚姆的势力和权威是无人可比的。然而也不全然如此。不但有人对波坦抱着反感,更有人怀疑吉斯卡尔是真的王弟。这些人虽然只是少数派,但如果吉斯卡尔能成为他们的领导者的话,以他的权威和实力,一定可以推翻波坦的恐怖政治的吧?这是这些人的期望。 有一个骑士叫朗伽罗。大致上说来,他还是出身于伯爵家。他虽然是家中的长男,却因为母亲的身份低,因此便由弟弟继承家产和爵位。以朗伽罗的立场来看,原本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被人横刀夺取了,他无法释怀。曾经要求至少要把一半的家产分给他,可是却得不到回应。再加上朗伽罗的弟弟捐献了许多金钱给教会,所以,尽管朗伽罗勉强保住了他骑士的身份,身上却几乎是没半文钱。 “如果让教皇这样继续支配下去,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干脆就把我的人生赌在那个自称为吉斯卡尔公爵的男人身上吧!如果事情进行顺利,他就会成为马尔亚姆和鲁西达尼亚的新国王。而我,就是宰相了!” 尽管宗教的权威和恐怖再怎么压迫,人的野心和气概是不会消失的。骑士朗伽罗下定了决心,开始策划营救吉斯卡尔的计划,召集同志。 应召而来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原来到处都有觉得只要在波坦的支配之下就永远无法出头的人潜藏着。他们怀着在吉斯卡尔手下出人头地的美梦,热心地着手准备。有人出钱,有人提供武器,计划看似顺利地进行着。然而…… 朗伽罗虽然同时具备了勇气和谨慎,然而似乎还欠缺了一点东西。有一个叫威斯卡的骑士是他所信赖而无事不与之商谈的人。这个人能言善道而且又有才气,但事实上他和波坦是一气相通的。即使他和朗伽罗一样,有着“这样下去永远无法出头”的想法,朗伽罗却是想籍着抗拒波坦而出头,而威斯卡则想籍着背叛朗伽罗来挣得一片天。 由于威斯卡的密告,朗伽罗被波坦的部下所抓,遭受极残酷的拷问。指间被刺进烧红了的铁针,牙齿被拔掉了。朗伽罗虽然极力忍耐,可是,当第三颗牙被拔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屈服了,含着满嘴的血沫招认了。他招出了计划,招出了同志。 波坦的部下偷袭朗伽罗的同志们。有半数被杀,半数被抓了。被杀的人当中也包括朗伽罗的弟弟。他大叫冤枉,想夺门而逃的时候,背部被刺进一枝枪,当场毙命。 朗伽罗没有受到处刑。他那因为严刑拷打而显得衰弱不堪的身体耐不住没有丝毫热气的地牢里的严寒,感染了肺炎而在预定被行刑的前一天夜里死了。他的遗体没有被埋葬,就丢在城外的荒野上成了野狗和乌鸦们的饵食。 朗伽罗虽然还没有结婚,却有一个爱人。她是鲁西达尼亚和马尔亚姆的混血儿,容貌堪称为美人,善于舞蹈,个性极为刚烈。她策划了一个为朗伽罗复仇的计划。由于她还没有和朗伽罗正式结婚,所以没有遭到连坐的处分,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原本她以自己的一头金色长发为傲,不过,为了复仇,她剪短了头发,染成黑色,以舞女的身份接近威斯卡。威斯卡被她的舞蹈和因勤于舞蹈所锻炼出来的一身匀称肢体所吸引,把她叫到了自己家中的寝室。 舌头被咬断的威斯卡之尸体是在第二天早上被侍从们发现的。窗户洞开着,被撕裂的床单绑在床柱上,一直延伸到窗户外面。很明显地是发生了什么事。威斯卡的部下们拼命地寻找犯人的下落,然而始终没能发现。有人说她复仇的目的达成之后便自杀了,有人说她躲进了尼姑庵,也有人说她乘着小船逃离马尔亚姆了。 众说纷纭。只是,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朗伽罗死了,威斯卡被杀,很多关系者都遭到处刑,这个事件看似已经落幕了。波坦放下了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开始准备杀害“不怕神的假王弟”的工作。他不想公然地将之处刑,而是在牢内将之毒杀。 但就在那之前,吉斯卡尔从牢里逃脱了。 特莱卡拉的城主是亚里甘迪伯爵,他是一个只会遵守波坦的命令行事的平庸男子。他和夫人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就由夫人的外甥卡斯特罗继承。可是,亚里甘迪伯爵又和马尔亚姆贵族的女儿相恋,生下了一个男孩。亚里甘迪伯爵狂喜不已,把继承权从卡斯特罗身上拿了回来。卡斯特罗当然愤怒难平。结果,卡斯特罗便成了第二个朗伽罗。 原本卡斯特罗就很同情吉斯卡尔的遭遇,他暗地里和在牢内的王弟取得了联系,终于让吉斯卡尔成功地逃走。这是帕尔斯历三二二年四月时的事情。 获知吉斯卡尔逃狱的亚里甘迪伯爵脸色发白。他因害怕波坦的愤怒,便假传消息,说吉斯卡尔病死在狱中。波坦闻讯大喜,然而,他的喜悦在六月的时候转为狂怒。位于马尔亚姆西部海岸的凯发鲁尼斯城塞被吉斯卡尔占领,当地集结了三千名反波坦的人。 波坦把亚里甘迪伯爵叫回王都处以死刑,消了怒气之后,不禁感到一股战栗。他竟然把最大的对手放到野外去了。吉斯卡尔以王族的身份诞生,长久以来即显示了他的政治和军事力量,获得了凌驾其王兄的人望。而现在,他以复仇者的姿态阻挡在波坦的面前。 “那个自称吉斯卡尔的人是冒牌货。不要被他骗了。” 波坦再度宣言。可是,接到来自吉斯卡尔“打倒波坦”檄文的人开始产生了动摇。因为那确实是亲王殿下的笔迹。 对吉斯卡尔来说,和波坦这样的人争夺权力实在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以前他是一个统率四十万大军的鲁西达尼亚军总帅,而现在竟然落魄至此。他一边从凯发鲁尼斯城壁上眺望着大海,一边这样自嘲着。 然而,一昧地沉浸在过去的荣光中是一件无意义的事。他必须打倒波坦,把马尔亚姆全土纳入他的手中;一切都要从那儿开始。他的前半人生似乎都白费了;也因此,他必须达成后半生的目的。当一切疲劳、伤害都恢复之后,吉斯卡尔显得比以前更精悍,他先展开了外交攻势。他在一天之内写了十几封书信送到有力量的人手中,挑唆他们“打倒波坦”。 原本波坦就没有统治地上王国的构想。旧马尔亚姆王国的法律被废止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法律尚未制定出来。被派遣到各地的司教们兼任执事和审判官,根据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圣典和自己的判断来进行行政和审判。军队会被派遣去对付犯罪和叛乱行动,但圣职者也会同行,指挥东指挥西的,让骑士们烦不胜烦。 吉斯卡尔希望和波坦决一死战。如果吉斯卡尔一战而胜,波坦的权威就会像被雨水拍打的砂城一样,背叛者相继出现,而他的整个权力结构在一瞬间就会崩溃。 吉斯卡尔从对他宣誓效忠的人当中选出十二名来,让他们带着书简前往故国鲁西达尼亚去。他把事情做了详细的说明,要求派遣救援的兵力。他们准备了船只,从马尔亚姆的海岸出发。 然而,救援的士兵并没有从鲁西达尼亚本国前来。事情在一年之后才好不容易明朗化了。 使者们受到暴风雨、海盗和坏血病所阻,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抵达鲁西达尼亚港口。使命到这里应该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可是,鲁西达尼亚本国的状态远比想像中更为恶化。自从王族和四十万的军队离开本国之后,暂且就由十个贵族和圣职者组成摄政会议统治国家,可是,一年之后,这个紧箍咒就松了,两年后就弹开来了。由领地之争而引发起情绪上的对立,派系因而产生,形成了抗争。两派分岐为四派,四派又分裂成八派,各派在考量自己的打算之外相互联合,以千人为单位的军队相互征战。领地之争、继承顺位之争、其他各种的争斗和党派结了不解之缘。 从马尔亚姆来的使者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欢迎,还饱受怀疑、攻击,于是,最后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狼狈地回到吉斯卡尔身边。而平安回来的人只有出发时的一半人数。 “本国不派援军前来。倒是有一些有心人期望吉斯卡尔殿下回国。没有殿下,鲁西达尼亚的混乱是无法弭平的。干脆就把马尔亚姆交给波坦那家伙,殿下先行回国吧!” 这是等了一年之后所得到的报告。吉斯卡尔不禁失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想过,或许该听使者们的劝告,回鲁西达尼亚去吧?但他不能率领着四十万大军离开祖国,却两手空空地回国。最低限度他得拿下马尔亚姆,否则无法对留在鲁西达尼亚的人们交代,他自己本身的自尊也不容许他这样。他不能忍受丧家之犬的身份。吉斯卡尔下定了决心。 Ⅱ 下定决心之后,吉斯卡尔便开始精力充沛地展开活动。他要打倒波坦,正式以马尔亚姆国王的身份举行加冕仪式,然后再度进军帕尔斯。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等待派到鲁西达尼亚的使者归国。在这期间,他并不是一天到晚躲在城里睡大头觉的。他认真地思考着如何打赢波坦?胜了之后又该如何?除此之外,他还每天写信,送到那些相当有地位和影响力的鲁西达尼亚人那边去。 他对那些对波坦的专制支配和偏颇的审判有所不满的人提出保证“如果我统治马尔亚姆的话,一定重新审判,给你们一个有利的条件”。 不只是这样。吉斯卡尔还送密函给波坦的忠实支持者。有的内容是“如果你追随我,我将重重酬谢”;不过,有时候也耍些计谋。他把“某人已经愿意追随我”或“某人预定于某月某日叛乱”等内容的密函送到特定人物的手中,甚至刻意让信函落入波坦的手中。这种计策仍有其危险性存在,不过,吉斯卡尔还真的是绞尽脑汁在策划着。结果,有两个波坦派的有力人士被认为与吉斯卡尔私通而相继被暗杀。看到波坦派彼此猜疑、产生动摇之后,吉斯卡尔接着发出了这样的布告:“教会所拥有的领地的一半归于王室,另一半是分赠给有功者。除此之外,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取得者就拥有所有权。以上诸事以鲁西达尼亚王室的名义约定。” 吉斯卡尔无异是在挑唆大家对教会进行侵夺。这可说是严重的不敬神行为,不过,以清贫为主旨的教会堆积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原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侍奉神明的圣职者们过着比骑士和农民还奢侈的生活当然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吉斯卡尔巧妙地利用了人们长期下来累积在心中的对圣职者们的不满。 于是,在两个月之内,超过一百个的教会被吉斯卡尔派偷袭了。镶着大小宝石的祭坛、黄金铸成的烛台、金币、绢、小麦及马等教会所拥有的许多财产全遭掠夺,建筑物也被放火烧了。没有被偷袭的教会也忐忑不安,有一部分的教会甚至就加入了吉斯卡尔的阵营。 吉斯卡尔从圣职者当中选出了适当的人选,赐以大司教的称号。波坦独占了圣职者的任免权,而吉斯卡尔公然地加以反抗。他试着向全国人民宣言,波坦的权威并不是绝对不可侵犯的。 鲁西达尼亚人不断地产生动摇,而在他们支配下的马尔亚姆人们则屏住气息静观其变。那些惨遭掠夺的教会则跑去向教皇波坦哭诉求救,波坦对此恨得咬牙切齿。他虽然执着于权威和权力,可是,对金银财富却没有那么严重的占有欲。他并不赞成教会积存财产。 “神明会处罚那些被逐出教庭的叛教者的!另外,圣职者们也要注意。地上的财富对身为神明仆人的我们而言并不是必要的。不要再为财产被夺哀叹了。” 说教完毕之后,他再度宣布“假冒的吉斯卡尔”被逐出教庭。吉斯卡尔当然不在乎。 “‘我还健在’这件事本身就是个证明。被波坦那种籍着神之名行骗的人逐出教庭,神是不会处罚我的。不但如此,从那些欲望深重、堕落的圣职者们手中取回不义之财,正顺了神明的心。连波坦都认同了这件事。” 吉斯卡尔派继续袭击教会。不只是他们,对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反感的马尔亚姆人的集团,甚至盗贼们也都以吉斯卡尔派之名袭击教会。波坦当然派出军队想要去讨伐那些“叛教者们”,只是,士气已经一蹶不振了。形式上的出兵,结果演变成士兵们夺走教会的财产,烧了村庄,杀了农民,然后拿着他们的首级向上级报告:“已经杀了叛教者了”的情形。在波坦身边的圣职者们没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态,只是一味地互相推卸责任。 如果再这么袖手旁观下去的话,波坦的权势就会像蚕吞食桑叶一样分崩离析了。原本不想一决雌雄的波坦终于也下定决心召集军队。“讨伐背叛神明和教皇的背教者”之檄文向马尔亚姆全境的鲁西达尼亚人发出。 “应该会召集到十万人吧?” 波坦这样预测,然而,十天之内所召集到的将兵只有四万人。这也不是就表示其他的人都投到吉斯卡尔的旗下了。有人是以生病为由,有人是以服丧为籍口,找出了适当的理由紧闭着城门。他们是想先观望之后再投到胜利的一方去。 “这些观望形势的人真是狡猾啊!难道他们想背弃神吗?” 波坦恨得咬牙切齿。他原本想讨伐一个不出兵的贵族以儆效尤的,结果被身旁的骑士们阻止了。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只会引起反感而不会让人因为畏惧而臣服。 攻陷一座城堡,拿下一个信心不足的人的脑袋只会把剩余的中立派逼向吉斯卡尔的阵营。 “总而言之,万恶的根源就是在于那个自称为吉斯卡尔的冒牌货身上。只要堂堂正正地作战,拿下他的脑袋就没事了。” “你说得是豪气干云,可是,你们有没有把握可以获胜?” “教皇陛下,真正的吉斯卡尔殿下是个武艺高手,或许我们会败在他的手下;但一个冒牌货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们一定会把他的脑袋送到教皇陛下的面前。” 听到骑士们的豪语,波坦脸上现出了极复杂的表情,但嘴里并没有说些什么。他不能说。 于是,帕尔斯历三二三年秋天,鲁西达尼亚人之间引发了“萨卡利亚之战”。教皇波坦的军队有四万人,而吉斯卡尔的军队有一万八千名。从数目上来说,吉斯卡尔并没有胜算。尽管如此,吉斯卡尔还是有决定正面作战的充分理由。 “虽然号称四万,可是,打心底愿意为波坦作战的人大概只有一万五千到两万名吧。其余的人就像苇草一样随风起伏。没有什么好怕的。” 吉斯卡尔很有自信地对着募集而来的骑士们说道。 几年下来的辛劳,吉斯卡尔较为瘦削了,一半的头发也灰白了。不过,看来却一点也不显老。他的两眼锐利地燃着炙热的火光,看来似乎更显精明骠悍。齐聚而来的骑士们被他的威仪所折服,再次确认了这个王弟是货真价实的。 在帕尔斯境内的战役中,吉斯卡尔失去了蒙菲拉特和波德旺这两个有力的将军。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更有自信和胜算来打赢这场仗的。只是,现在吉斯卡尔得自己站在最前线负起指挥的工作。虽然也有人以危险为由制止他,但是,他下定决心,如果在此地败给了波坦的话,他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 另一方面,波坦为了提高士兵们的士气,自己也来到战场上。他让十二名彪形大汉扛着轿子,旁边插着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旗,离开了马尔亚姆的首都。马尔亚姆的民众微微地开启了窗户,用冷淡的眼神目送着教皇离去。 Ⅲ 萨卡利亚平原是一块四周尽是远眺高山的石块荒地,据说连伺机捕羊的狼都不见踪影。水分也极缺乏,或许是气流的缘故吧?天候恶劣的日子非常多。将来可能也不会有人想要开拓而只能继续保持目前这种不毛的状态吧! 在吉斯卡尔和波坦交战的前一天夜里,冰冷的雨仍然继续下着,道路一片泥泞。士兵们吐着白色的气息,咒骂天候的恶劣。 之所以选择这种令人不快的地方当战场是有理由的。萨卡利亚原野位于马尔亚姆国土的中央位置,三条主要的道路通至附近,不管是谁如何调动军队,至少都能处在确保地位的位置。以前,马尔亚姆军曾建立监视塔,只是在鲁西达尼亚军侵攻的时候被烧毁了,只留下被薰黑了的石堆化成的废墟。 出现在战场上的波坦显现出他一贯精神百倍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听说敌军的数目不及己方的一半之故吧!当两军完成布阵时,波坦把轿子和神旗推向阵前,大声地对吉斯卡尔军呼叫: “现在悔悟放下武器,跪在神旗面前求饶的话,神会赦免你们的罪的。否则,你们将以背教者的身份被地狱之火烧死!” 吉斯卡尔连回话的意愿都没有。他无语地举起一只手,用力地往下一挥,士兵们便一起朝着波坦军射出箭雨。波坦的轿子也被两枝箭给射中了,他在轿上怒吼道: “这些遭天谴的家伙!让神去惩罚他们吧!” 于是,战争便开始了。一阵飞箭交锋之后,接着便是枪和剑的战斗了。两军在泥泞在奋力前进,正面起了激烈的冲突。 “神啊,请守护我们!”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您睁亮眼睛吧!” 信奉唯一绝对神明的信徒们挥舞着武器相互残杀。剑砍断了脑袋,枪刺穿了咽喉,棍棒打断了脊椎骨。萨卡利亚的天空被一层不知是云还是雾的寒冷气息所笼罩着,太阳就像一枚长着徽菌的小铜币一般挂在天上。士兵们吐出来的气息化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烟雾,同时掺杂着殷红的鲜血。 鲁西达尼亚的甲胄比帕尔斯的还沉重。从马上摔落的骑士根本没有办法起身逃亡,只有任马蹄践踏,任棍棒欧打。也有人拼命地想脱掉甲胄,可是,在好不容易脱了一半的时候就被枪给刺死了,情况极为悲惨。 波坦军的几个骑士注意到一件事。吉斯卡尔军的每个人都身着轻装,不穿甲胄而用盾牌抵挡箭或枪的攻击,而且大部分都是徒步。这是吉斯卡尔在考量天候的因素之后决定重新调整全军的服装,好让士兵们在泥泞中比较易于行动。远望着这个景象的波坦军不禁嘲笑着:“看来冒牌王弟的军队连甲胄的资金都凑不出来。”然而,随着战事的推演,重装备的波坦军之动作开始显得笨重而迟钝了。 重装备的骑兵队的马脚被泥泞所困,根本没有办法顺利前进。对马儿来说,光是载着穿甲胄的人就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了。再加上泥泞的牵扯,行动更是难上加难。最后只有悲哀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动啊!还不动吗?这个没有用的畜牧!” 人们也焦躁起来了。不能行动的骑兵队根本就只是肉和铁所形成的废物罢了。吉斯卡尔军朝着这些人射出了箭。目标不是人,而是马。这种战法虽然残忍了些,却相当有效果。马一匹接一匹地倒了,骑士们被甩到泥泞当中。原本应该受到神的祝福的甲胄沾满了泥水,要起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被倒下来的马脚和马体夹住之后,泥水从甲胄的一点空隙中渗入。骑士们在忍受不了的状况下脱下甲胄,这时候,箭飞射了过来。尽管如此,也有数百骑的骑士早就从泥泞的死地当中脱逃而出,朝着吉斯卡尔的本阵逼近,挑起一场肉搏战。 吉斯卡尔自己挥舞着战斧,把四个骑士从马上击落。第五个敌人就不是易与之辈了。他伸出了沉重的长枪,把战斧从微微显得疲劳的吉斯卡尔手中击落。他丢下了沉重的长枪,挥舞着剑砍向吉斯卡尔的颈部。吉斯卡尔勉强地用盾牌挡住。骑士用剑重击了吉斯卡尔的盾牌三次,盾牌产生了龟裂。这时候,吉斯卡尔军的步兵跑上前来,用枪刺向骑士的侧腹。枪尖虽未能刺穿甲胄,但是,骑士失去了平衡,一阵摇晃。吉斯卡尔见状掌握了时机,投出了剑,瞄准对方的咽喉一刺而进。沉重的回应让吉斯卡尔知道了自己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红黑色的血从甲胄的接合处涌出,骑士倒栽葱地从马上滚落,撞击着大地。 最高指挥官挥舞着剑加入了血战,吉斯卡尔军的士气极为高亢。他们举着枪尖刺向波坦军,确实地削减了敌军的数目。 波坦军的兵力虽然有敌人数量的两倍之多,但是却没有好好加以活用。他们无法随着轻装的吉斯卡尔军快速而巧妙地进退,只能左往右来地任人宰割而不断减少数量。看着己方士兵的窝囊像,波坦不由得仰天长叹: “可恶!吉斯卡尔,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如果伊诺肯迪斯王早日将他解决了的话,就不需要我今天这样的苦战了!” 波坦想都没有想到,这个怒骂决定了整个战役的趋势。随侍在波坦本阵的柯利安迪伯爵听到怒骂声后,不禁吃了一惊。原本他深信波坦的宣告,认为那个吉斯卡尔公爵是冒牌货。 “什么?吉斯卡尔公爵是真的?果真如此,那么一切都不对了。我们不是被教皇给骗了吗?” 原本柯利安迪伯爵就不是心甘情愿地追随波坦的。只是因为没有自行其道的势力,所以只有跟着强者走。然而,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吹过了一阵风,他觉得赌上自己一生的时机到来了。 柯利安迪伯爵的士兵有二千人。他突然叫道“投靠吉斯卡尔殿下”,从波坦军的左侧背袭杀了过来。如果波坦军是团结一致而战的话,应该不会有这种背叛的情况发生的。可是,柯利安迪伯爵的动摇和叛变却以万马奔腾之势传染了整个军队。应该是因为大家对波坦的不满和不信任已经到了极点,就像满水位的池子,只消一滴水就可以使之完全溃泛了。 波坦军一下子陷入了溃乱的状态。 “可恶,这些叛教者!该遭天谴啊!” 波坦对着灰色的天空咒骂着。前方那些无法挡住吉斯卡尔军攻势的武将们相继要求波坦下指示。然而,波坦原本就不是战场上的英雄,他无法下正确的指示,只能手足无措的坐在轿子上。就在这段期间,乘势追击的吉斯卡尔军投入了最后的预备兵力,斩断了波坦军的阵列,逼近教皇的身边。飞箭发出冰雹般的声音从天而降,轿子上插了五、六枝箭,击垮了波坦的虚张声势。 叱骂过抬轿的士兵们之后,波坦开始逃了。 “教皇逃走了!” 近似哀叫的声音响起,波坦军的战意全飞向神明所在的天空的另一端去了。这个时候,波坦军的兵力因为相继倒戈而锐减到一万五千名。减少的数目就成了吉斯卡尔军增加的数目,兵力优劣的情况逆转了过来。 当掺杂着血和泥水的战事结束的时候,萨卡利亚原野上横躺着一万五千具的尸体。其中有一万二千名是波坦军的将兵。吉斯卡尔军虽然追杀了教皇,然而,就差那么一点点竟让他给逃了。波坦跳下轿子,徒步逃命去了。空轿被当成战利品送到吉斯卡尔面前。 “这家伙总是逃得比别人快。在下一场仗中,我要用枪把这家伙的两脚钉死在地上。” 吉斯卡尔的脸上沾满了水和雾雨,他开怀地大笑着。他以这个豪迈的笑声将被赶出帕尔斯以来所受的苦难和屈辱都一扫而空了。 有一个人跪在他脚边祝贺作战胜利,那就是柯利安迪伯爵。吉斯卡尔见状从马上跳下,拉起了恐惧不已的伯爵的手。这个时候正是上演一出政治好戏的场面。 “你回到正道来正是时候,我那死去的王兄一定也会因你对王室的忠诚而感到欣慰的。当我们打倒假教皇波坦的那一天,我会重重地酬谢你的。” 同时,吉斯卡尔还拜托柯利安迪伯爵说服他的朋友们投到自己的麾下来。柯利安迪伯爵大喜,立即写了十封密函分送给各地的朋友。 马尔亚姆国内的态势因为“萨卡利亚之战”而起了很大的变化。屏息观望的诸侯蜂拥而来,加入了吉斯卡尔的阵营。尽管如此,吉斯卡尔之所以没有一举消灭波坦是因为他必须防备好国都,再把依亚尔达波特的神旗插在城头之故。 Ⅳ 于是,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马尔亚姆处于分裂为二的状态。北方为教皇·波坦所支配的神圣马尔亚姆教国,南方则为临时国王吉斯卡尔所统治的领域,后者占了国土的七成左右。 波坦经由海路送给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的亲笔信函是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的秋天,也就是荷塞因三世在迪吉列河败给帕尔斯军之后到达的。荷塞因王在王宫中从宰相手上接过信函看过之后,用力地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哼,波坦打算把密斯鲁当成自己的?虮?穑堪炎约旱穆榉扯??鹑耍??氲每烧婷溃 “陛下,您有何打算?” “就算拿到一半的马尔亚姆也没有用。更何况,开出这样的条件,以我的武力打不倒吉斯卡尔公爵的话,不是连一片土地也拿不到吗?” 荷塞因三世把波坦的来信丢到地上。信的内容是说,如果荷塞因三世帮助波坦把吉斯卡尔打倒的话,就把其占领领地交给密斯鲁国管理。 从海路而来的援军直戳吉斯卡尔军的腹背,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战术;只是,对刻意建立船队前往马尔亚姆的密斯鲁军而言却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经由海路到马尔亚姆要花八到十天的时间,如果派遣一万人前往,就必须准备三十万人份的粮食。上岸之后也需要粮食,而且冬季已来临,还需要准备御寒衣物。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动员兵力。 “马尔亚姆的领土没有出兵占领的价值,只是徒然浪费军费和人命罢了。可是……” 荷塞因三世陷入沉思。如此一来,他是可以对支配马尔亚姆的鲁西达尼亚人建立其政治上的优越地位。这是一个不坏的选择。既然马尔亚姆分裂为两派,那么,最重要的课题就是该以哪一边做为自己的同志。如果选择了波坦而让他把马尔亚姆的南半部割让给密斯鲁的话,密斯鲁的领土就会大幅度扩张,西方和北方的海路也可以尽落到密斯鲁手中了。问题是,和吉斯卡尔作战未必会获胜;就算打赢了仗,一定也会受到损伤。到时候,波坦是不是会遵守了当初的约定呢?波坦是从不把异教徒当人看的。或许他不但会破坏和已经弱体化了的密斯鲁的约定,说不定还会率军进攻密斯鲁,把密斯鲁军逼落海中。 “总而言之,不能助波坦一臂之力。这么说来,该和吉斯卡尔联合阵线了。不过,由我方提出这个要求的话,只是让自己被抓住把柄罢了。不,等等,我有一个求都求不来的礼物哪!” 荷塞因三世在自己的膝盖上重重地拍了一拍。 波坦派来的使者被抓了起来,关进铁栏里。荷塞因三世派出一艘军船,把被抓起来的使者送回吉斯卡尔所统治的马尔亚姆。波坦所派遣的使者被迫当成外交人质。 就像帕尔斯国有基兰海港一样,辛德拉国也有一个有名的港都。这个港都叫做马拉巴鲁,从海外来的旅人和货物都在这里上岸,籍着运河和道路,在两天后就可以到达国都乌莱优鲁。 从密斯鲁国来的船是在十一月的某一天入港的。港都的总督接到报告,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的使者来访。使者进呈了五百枚密斯鲁金币给总督,希望谒见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陛下。总督满怀诚意地处理了一切事务,把使者们送进了国都乌莱优鲁。 “哦,来自密斯鲁的使者?” 拉杰特拉的眼睛闪着亮光。他刚从和邱克尔军的战役中回来,正在罂粟花盛开的中庭一角进餐。南方国家辛德拉在进入十一月份之后,早晚也透着凉意。不过,白天则因为冷气笼罩,而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拉杰特拉的额头和颈部因为喝了加了辛香料的汤水而渗出汗水。拉杰特拉一边要侍女为他拭去汗珠,一边问王宫护卫队长普拉嘉将军。 “身份没有问题吗?” “他们确实有黄金铸成的身份证明。要求面见陛下,把他们国王的亲笔信函呈上来。” “好,带他们上来。我就听听看他们要说些什么。” 被带领经过中庭的只有一个使者。而在使者面见国王之前,呈献给辛德拉国王陛下的物品已经送了上来——包括由八十个工人花了四年时间所织成的绒毯、密斯鲁特产的香油、龙涎香、黄金艺品等。接受别人的馈赠之后,拉杰特拉是会就这一件事对人表示谢意。这是他的个性。 “呀!真是周到啊!请代我向密斯鲁国荷塞因陛下表示谢意。” 拉杰特拉一边愉快地说道,一边观察着使者。他看得出来对方不是道地的密斯鲁人。这个密斯鲁人没有擦他们一向喜欢的香油,衣服的色彩也显得极为雅致。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他的右颊上有一个又大又深的伤口。 辛德拉国王和来自密斯鲁的使者开始对话,只是,使用的语言却是帕尔斯语。因为那是大陆公用的。相对的,只要懂得帕尔斯语,便可以和任何一个国家进行外交和贸易。而现在,使者把话题切入主题。主旨是希望辛德拉国和密斯鲁国缔结攻同盟,从东西方挟击帕尔斯国。对辛德拉国而言,这是一个外交方针的大转变。拉杰特拉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假使我国和密斯鲁国联手的话,我国到底能获得什么利益呢?” “可以帕尔斯国的手中将大陆公路的支配权夺过来。” “哼?” 拉杰特拉微微笑了笑。 “只有这样吗?真是胡来。” “大陆公路为帕尔斯带来巨额的财富。陛下说‘只有这样吗’似乎有些低估其中的价值了。” “我还是要说,只有这样嘛!” 这一次拉杰特拉的话语中明显地带有嘲讽的意思。 “这的确是巨额的财富,可是,那也要能让帕尔斯吐出来。难道,密斯鲁一点也不觉得心痛吗?我认为你们没有道理这样施恩于我们,是不是,使者大人?” 使者没有立刻回答,拉杰特拉什么话也不说,私底下盘算着。 从东西方挟击帕尔斯的效果固然好,可是,现实性却是很薄弱的。要横越帕尔斯广大的国土相互联系是一件很困难的工作。以帕尔斯的立场来看,他们的国土本身就是一个障壁,可以阻断东西两方的敌人。 密斯鲁是在挑唆辛德拉和帕尔斯作战。然后,密斯鲁本身也和帕尔斯作战。如果真是这样那倒还好。如果帕尔斯对密斯鲁提出有利的条件要求讲和,而密斯鲁又接受了的话,那又如何?帕尔斯在了却后顾之忧之后,必当尽全力攻进辛德拉吧?获利的只有密斯鲁而已,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辛德拉则陷入了存亡的危机当中。在这样的顾虑之下,辛德拉绝对不能轻易地就答应密斯鲁的要求。最低限度也要以密斯鲁国真正出兵和帕尔斯作战,把帕尔斯的大部分兵力牵制在西方为首要条件。密斯鲁起码得表现出这种程度的诚意。 辛德拉的北方也有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觊觎着。邱克尔国王卡鲁哈纳有什么企图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是,假使他们对辛德拉发动了全面攻击的话,辛德拉就需要帕尔斯的武力做后盾了。不能轻易地就加入包围帕尔斯的阵线当中。先是帕尔斯被击灭,接下来就是辛德拉,如果事情真的演变至此,那可就不好玩了。 “使者大人,你知道吗?我拉杰特拉和帕尔斯国的亚尔斯兰王有着兄弟情谊的交情。” “在下知道。” “唔,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劝我讨伐帕尔斯呢?这种作法无异是要兄弟反目啊!” “那么,恕在下提出一个疑问,拉杰特拉陛下,您真正的兄弟现在又在哪里呢?” “真是讨厌的家伙啊!”拉杰特拉心中忖道。 使者嘲讽的是他在即位之前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卡迪威争王位,将之处刑的事情。 “哪,怎么样?你的话虽然甜如蜜,可是,吃过了之后却会因为牙痛而欲哭而泪,这会让人后悔莫及的。” 拉杰特拉无视于卡迪威的事情,装出了满脸的笑容。那是卡迪威生前最痛恨的笑脸。卡迪威总是批评他:“他那张看来充满稚气的笑容底下藏着算计他人的心思”。话是没错,这样又怎样?拉杰特拉是这么想的。他欺骗的都是一些王侯贵族,却从来没有欺骗过民众。 使者微微地探出了身子。 “请陛下想想,大义名分是在我们这一边的。自称为帕尔斯国王的亚尔斯兰是一个僭王,是个僭称为王的篡位者。讨伐他们不就是正义的代表吗?” 拉杰特拉扮出一个无趣的表情。 “说僭王、僭王的是你们。王太子只不过是在安德拉寇拉斯王死去之后即位罢了。于法而言,他有什么问题吗?” “亚尔斯兰没有王家的血统。” “那又怎么样?亚尔斯兰自己已经把这件事公诸于世了,这不是什么弱点。” 拉杰特拉满情恶意地笑了。在知道亚尔斯兰并不是安德拉寇拉斯的亲生儿子的时候,拉杰特拉也吓了一大跳。不过,仔细想来,这种事还是公开来的好。秘密如果被隐藏起来,总会变成一种武器,假如让大家知道的话,那就不再具有任何杀伤力了。第一,帕尔斯周边各国的王家血统方面也存有不少疑点,所以,亚尔斯兰这种事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拉杰特拉又对着沉默不语的使者说道: “帕尔斯的枪尖应该是对着密斯鲁的,如果我国也开始觊觎,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因为帕尔斯太强了。最了解这一点的大概要算是鲁西达尼亚那个遥远的国家吧?” 拉杰特拉把手伸向了侍女。银盘里盛着木瓜,上面还浇了蜂蜜和乳酷,侍女恭恭敬敬地呈上去。接过水果之后,拉杰特拉暗地用视线下了命令。一个会意的侍女若无其事的站了进来,朝建筑物内部走去。拉杰特拉一边用银匙舀着水果,一边刻意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道: “刚刚我已经听过你那些有趣的话题了,然而,作为一国之主,我不能做不负责任的约定。我已经了解了密斯鲁国王的想法了,今后再看着办吧!” 拉杰特拉的意思是,对方的赠礼固然可贵,可是,对方的要求却让他无法接受。 拉杰特拉现在的态度大概就是所谓的满不在乎吧? “那么,就容在下就此告辞了。” “离开这里之后,你要前往何处?” 使命失败之后哪能这样厚着脸皮回去?拉杰特拉就是基于这种心理问使者的。 “到帕尔斯国王那边去。” 男人说完,刻意压抑着自己的表情看着拉杰特拉的脸。拉杰特拉不说话,把已经空了的水果盘放在桌上。 “我要这样告诉帕尔斯国王: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陛下破坏了和帕尔斯的和平条约,和密斯鲁缔结了同盟。赶快出兵讨伐辛德拉吧!您觉得如何?” 男人的两眼似乎闪着光芒。 “好象有趣得太过分了。” 拉杰特拉眯起了眼睛。声音也相对地降低了。他是喜欢骗人,却不喜欢被人所骗,被人威胁更是令他无法忍受。这个右颊有伤,来自密斯鲁的使者竟然跑进辛德拉国王的宫殿,意图胁迫这里的主人。拉杰特拉立刻下了一个决定。既然这个不受人欢迎的家伙还在眼前,就应该将他解决掉。如果留他活口事后再后悔,神明是不能原谅的。 “我就在这里把你杀了吧!这么一来,你就不能任意鼓动你的舌头到处煽惑人了。” “您做得到吗?” 右颊有伤的男人一点也不惊慌。或者,他只是装出镇静的样子。二十个左右的辛德拉兵拿着弯刀或棍棒将他包围起来。当然,这是那个照着拉杰特拉的眼神行事的侍女对侍卫所下的指示。 “如果我在两天后的天亮之前没有回到马拉巴鲁港的话,船立刻就会出航,逃进帕尔斯国的基兰港。然后告诉帕尔斯人,拉杰特拉王和密斯鲁国王联手和帕尔斯作对。这样是不是很有趣?” 拉杰特拉闻言笑了开来: “这样的威迫谁会就范啊?我把你的尸体送到帕尔斯的王都,再把事实做个说明,亚尔斯兰一定会相信我的。第一,与其让你活着跑到帕尔斯国王那边去,不如把你杀了还比较能消我的气。对不对?” “………” “我已经受够了。既然不能说服我,而竟然还想对帕尔斯动手动脚,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对密斯鲁国王来说,这是一个好教训。” 拉杰特拉搓响手指头。士兵们闻声开始行动。他们朝着来自密斯鲁的使者杀过来。可是,有两个人的行动比他们更迅速。 来自密斯鲁的使者拔下了腰带,用力地挥甩。拉杰特拉意识到危险,就着椅子往后倒,避开了攻击。腰带挥甩到盘上的水果,水果应声切断,在半空中飞舞。腰带上绑着细刃。来自密斯鲁的使者志不在斩杀国王而在逃命。他不追杀逃离刀刃范围的拉杰特拉,翻过身把腰带往横向一甩。腰带连续发出尖锐和钝重的声音,一个士兵的颈部被砍成了两段。而他拿着棍棒的右手腕也飞向半空中,中庭里响起了惨叫和怒吼声。这些声音被建筑物和树木挡住而减低了音量。拉杰特拉恢复镇定,再度坐回椅子上。不久之后,王宫警卫队长普拉嘉将军缩着他巨大的身躯回到国王面前。 “逃了吗?” “真是愧对陛下。属下立刻发动骑兵追赶。” “不,不用了。” 拉杰特拉挥了挥手。赶走奇怪的使者就已经对亚尔斯兰仁至义尽了。好不容易撒了种,有时候也该显露一下的。拉杰特拉这么认为。帕尔斯、密斯鲁、再加上邱尔克。和哪个国家联手?和哪个国家作战?这可是需要各种技巧的运用的。今天看来似乎和密斯鲁已经产生了闲隙,不过,密斯鲁应该不会突然就发动大船队,从海上进攻辛德拉的,双方的关系还有修复的余地。今天就暂且先收下密斯鲁的礼物吧! “啊,对了,普拉嘉将军。” “是,陛下,有何差遣?” “因为你让人逃了,就罚你交出五百枚金币做为惩戒吧!” “多谢陛下宽大的处分。” 普拉嘉将军深深地低下了头。如果因此而下狱或降职,他也无话可说。如果光是罚金就可以摆平的话,那还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拉杰特拉又郑重地埋葬了被来自密斯鲁的使者所杀的士兵们,并下令致送慰问金给其遗族。在这方面,他可不能吝啬。对一个王者而言,士兵们的人望是最大的宝藏,这是他从亚尔斯兰身上学到的。 Ⅴ 邱尔克王国的首都赫拉特位于国内最肥沃的山谷间,四周为万年积雪和冰河山所包围,靠着六条山路和一条水路和外界相通。只要以些许的兵力固守这七条通路,外敌就无法侵攻,山谷整体就形成了一个难攻不落的要塞,守个十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晴朗的日子里传来远雷般的声响是因为某处的山里发生了雪崩之故。早晨,西方的群山在朝阳的映照下散发出蔷薇色的光芒,傍晚,东边的山脉则承受着夕阳而泛着紫色,当地的居民都自豪这里“就像天上的仙都”。 王宫位于俯视赫拉特街道的偏北方的高台上,是沿着斜面建造的建筑物。 这就是被称为“赫拉特的阶梯宫殿”的建筑。最上层是空中花园,种满了灌木、草坪和花。羽毛被切掉一部分的孔雀在里面活动,池子里有色彩鲜艳的淡水鱼悠游自在地游着。在一角,有一栋有着巨大水晶玻璃窗的建筑物。那是国王的书斋。 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已有五十几岁了,黑瘦的脸上有着尖挺的鼻子和细细的两眼,还有着漆黑的胡须,除此之外,他也有一副突出的身材。其实可以说是长得有些怪异。他原本是个武将,由于娶了前前代国王的长女,便由宰相做到摄政王,然后即位为王。 现在有一位客人站在卡鲁哈纳的面前。年龄看来为三十左右,均匀而欣长的身材中散发出身经百战之战士所具有的迫力和风格。他的长相虽然堪称端整,然而,脸的右半边却有薄布覆盖着。这个男人对卡鲁哈纳行了一个礼。 “蒙陛下相助,在下得以顺利办完妻子的丧事。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对陛下的感激之情。” 卡鲁哈纳微微笑着,轻轻地举起一只手道: “哪里的话,我今天也因为你的武勇和机智而捡回了一条命。尊夫人之事虽然遗憾,但希望你节哀顺变,不要因此一蹶不振。” 这一次,男人默默地行了一个礼做为答复。那只没有被布遮盖着的左眼遥望着堆满万年雪的山岭。时刻已近黄昏,西斜的太阳把紫色的光影投射在山岭上头。男人把他那年轻病死的妻子遗体葬在山岭的一角,连同在他妻子肚子里面的孩子也一起葬掉了。卡鲁哈纳王知道这些事情。他让客人坐了下来,待男人坐定之后,卡鲁哈纳另起了话题。 “你虽然在这个国家里安静地过日子,但在胸口内熊熊烧着的烈火却是无法熄灭的,对不对,席尔梅斯大人?” 男人只是以“是的”做了最简短的答复,他不想在卡鲁哈纳王的话中加上自己意见。卡鲁哈纳满怀热忱继续说道: “你才三十几岁,要离群索居未免言之过早。尊夫人也不会希望你从此就隐遁起来。等你心情好了之后,我将以客卿的身份重用你,你意下如何?” 席尔梅斯再度行了一个礼。 “不胜感激。承蒙陛下的厚意,让在下得以在这片土地上暂时停下了翅膀休息一阵。在下虽然不才,但愿尽一己之力为陛下效劳。” 席尔梅斯微笑着,然而,他的笑容中却隐着不知该说是自嘲或是叹息的表情。 “如果在下的妻子还健在的话,就可以有收复马尔亚姆王国故土的大义名分。只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是啊!马尔亚姆距离遥远,详细的情形虽然不得而知,可是听说支配者鲁西达尼亚人之间起了内讧,现在正陷入一片血腥当中。如果现在插手,也只是沾得满身腥。” 卡鲁哈纳冷笑着批评着。席尔梅斯提起了另一件事。 “听说前几天陛下曾出兵至铁门。依在下之见,试探帕尔斯、辛德拉两国的兵势固然好,陛下的用意到底何在呢?” “帕尔斯实在相当强悍,偷袭和劫掠都行不通。所以我在想到底是该往北偷袭已经衰疲的特兰呢?还是往南进讨伐辛德拉?可是……” 在接触到席尔梅斯冷静的视线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总而言之,禁闭在这个山间之地将会赶不上大陆全土的趋势,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展望。我希望能在我这一代打好邱尔克百年大计的基础。” 夕阳隔着水晶射了进来,把主人和客人的影子长长地映照在地上。由于地处高地,夜晚的冷气似乎也提早窜了进来,然而,卡鲁哈纳王的声音中却饱含着热气。 “我国距离海岸极远,如果能朝辛德拉国南下,拿到卡威利河的自由航行权的话,就可以打开直通路线了。” “难道不能和辛德拉国王进行谈判吗?” “你了解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的为人吗?他是一个会在铜币上涂上黄漆当成金币来欺人耳目的骗子。如果我开口要求航行权,到时也不知道他会狐假虎威提出什么要求。” “那为什么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会相信这种人,并且和他缔结盟约呢?” “因为帕尔斯国王对人太好了。” 在如此下了断言之后,卡鲁哈纳马上变了表情,否定了自己前面说的话。 “……这是世人的评断。但是,一个只会对人好的人是无法建立一个新王朝的。 他稳定地控制了部下,掌握士兵们的信望;如果轻视了就会被飞窜的火烧伤的,就像鲁西达尼亚一样。” “是的。” 卡鲁哈纳很注意地倾听席尔梅斯回答的声音。他觉得对方的声音中似乎隐含着苦涩之情,可是又叫人无法确定。 “我很信任你,席尔梅斯大人。” 卡鲁哈纳充满了热情: “当大事底定之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会以王族的礼遇相待,如果你有自立之意,我也会倾全力相助的。” “……不胜感激。” 从卡鲁哈纳王面前退下来的席尔梅斯默默然地在空中庭园走着,天空急速地为暮色所覆盖,在王宫中工作的奴隶们开始在庭园的各处点起灯火。席尔梅斯也已经习惯了在山羊油中掺上香料的灯火味。 “看来,我也只有以敌将的身份才能回到帕尔斯了。虽然我不屑被命运当成小道具来耍,不过,暂且就这样走下去吧!” 心中这样喃喃说着,帕尔斯旧王家的最后残存者慢慢走向阶梯。 第四章 王都之秋 Ⅰ “解放王的审判”在后世就成了代表“公正的审判”的意思。审判大致上总是在总督的阶段就结束了,不过,有时候,一些比较麻烦的诉讼就会被带到国王的法庭上去。在王太子时代,亚尔斯兰在基兰港多多少少也累积了些审判的经验。 亚尔斯兰为了更了解民情,将之活用到政事上,付出了相当的努力。他把那些被认为身份较低的人们的代表召到宫里来问话。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把用特殊织法织成的垂帘隔在中间,不让人们看到自己的脸。这不是为了摆架子,而是因为亚尔斯兰经常带着耶拉姆或加斯旺德到王宫外微服出巡,他想亲自探访民情;所以,如果让人家认出他来就很伤脑筋了。 从宰相鲁项等人的立场来说,他们并不喜欢亚尔斯兰微服出巡。如果国王的尊贵之身受到任何伤害,任谁都担待不起。他们的担心固然无可厚非,可是,副宰相那尔撒斯却不像他们那么操心。 “啊,那是陛下唯一的消遣嘛!而且还有耶拉姆及加斯旺德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啊!陛下的消遣和那尔撒斯不一样,陛下不会加害到任何人的。” “达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呀!我说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吗?” “不是难理解,我只是觉得这些话似乎别有用心。”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总而言之,亚尔斯兰王的微服出巡仍然继续进行着。民众也总是不知所以然地喜爱这种“隐瞒身份的国王或者王子”之类的事。帕尔斯的吟游诗人们亦传述着圣贤王夏姆席德和英雄王凯·霍斯洛在位时隐藏身份微服出巡的事。夏姆席德王是一个如神明般明察秋毫的审判官,人们说“看看夏姆席德的镜子吧!”,意思就是“正义和真实是一定会被洞察分明的”。在帕尔斯,当进行审判时,这句话一定会被拿出来使用。 而亚尔斯兰的“解放王”这个称号在他即位之后就不知由何人开始使用了。然而,因为这个称号太伟大了,亚尔斯兰实在无法处之泰然。 “陛下从鲁西达尼亚军手中解放了国土,废止了奴隶制度,光是这两件事就当得起解放王这个称号了。” 达龙等人虽然极力劝解,可是,亚尔斯兰就是感到难为情。他觉得,就算是圣贤王及英雄王,如果被人这样称呼也一定会感到不自在的。尽管这两个国王都有着值得接受这个称号的实力的功绩,和他们并列而被歌颂着,实在令亚尔斯兰无法释怀。 总而言之,尽管在这个秋天里击败了西方的密斯鲁和东方的邱尔克,但是,拿到的东西也只是一些对方的遗弃物资罢了,既没有得到一块领土,也没有拿到一枚金币。光是说胜利、胜利,实在也不值得欣喜。 “邱尔克的侵攻虽然规模不大,根基却很深。我们得多加注意。” 那尔撒斯这样对达龙和奇斯瓦特说道,建议做深入的调查。 那尔撒斯不认为密斯鲁和邱尔克是共谋而几乎在同时举兵来攻的。这两个国家相距太遥远了,要彼此密切联络实在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如果帕尔斯衰弱下去的话,这两国都可以得到利益,不过,如果要以此做为共同的目的,那又未免太抽象了。 或许应该把这件事看成是两国在偶然的情况下各自采取的行动吧?关于“偶然”这一点,那尔撒斯实在心所感。 辛德拉是帕尔斯国唯一的同盟国;只是,再怎么说,这根线完全系在拉杰特拉王的身上。如果帕尔斯情况不对,他照样会神色自若地反目相向的。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做。至少在帕尔斯这边还没有调整好到“你要翻脸随你便”的态势之前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在铁门之战中,帕尔斯军俘虏了邱尔克的葛拉布将军。虽然把他带到王都叶克巴达那监禁,同时进行一连串的审问,却得不到什么成果。除了一点之外。而这一点让那尔撒斯思索良久。 与帕尔斯有战争或外交关系的国家有五个:辛德拉、邱尔克、特兰、密斯鲁及马尔亚姆。其中特兰还没有从三年前的溃灭状态中重新站起来,有“狂战士”之称的国王伊尔特里休的生死至今仍然不明。而在马尔亚姆,正如那尔撒斯所期望的,吉斯卡尔和波坦正持续抗争当中。辛德拉的情况就前所述。剩余的两国邱尔克和密斯鲁是绝对不能轻忽的。因为这两个国家没有参加从帕尔斯历三二○年到第二年的列国争霸战,完全保存了他们的国力。 在听了那尔撒斯的教诲之后,亚尔斯兰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命运。 “席尔梅斯大人现在在哪里?” 亚尔斯兰既不是预言家,也不是千里眼。他当然不知道和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一起离开帕尔斯的席尔梅斯现在正在邱尔克国,以客卿的身份重新拟定侵略帕尔斯周边的韬略。亚尔斯兰一直想着,如果席尔梅斯回帕尔斯的话,将要以王族的礼遇待之。只是,席尔梅斯是不可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厚颜地回帕尔斯的;即使是善良如亚尔斯兰也了解这个道理。光恁善意和好意是不能治理国家、保卫国家的。 尽管如此,亚尔斯兰本身却从来没有放弃自己圆融的姿态。他继安德拉寇拉斯之后成了帕尔斯的统治者。他想用一种不同于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方法来统治帕尔斯。 安德拉寇拉斯王并不是不好。三百年来旧王家的统治累积了许多矛盾和不公正,正当整个国家陷入瓶颈的时候,鲁西达尼亚军来袭了。鲁西达尼亚就像暴风吹倒老弱的树木一般破坏了帕尔斯的旧有秩序,而破坏的重建就是亚尔斯兰的工作。 某一天,那尔撒斯一边整理调查所得的报告书,一边对达龙说: “你听说了没?席尔梅斯王子成了密斯鲁国王的幕僚,主导着和帕尔斯的战争。” “这是真的吗?” “这是传闻。可是,这些话不光是出自一个人口中。从去年开始就听说有一个外国人待在密斯鲁国王的身边了。” “那个人应该已经对帕尔斯的王位死了心远去国外了的。” “不见得是永远的死心啊!” 那尔撒斯微微地皱着眉头,仿佛在追寻着自己的思绪一般: “就算是他本人死了心,四周的人或许还会加以煸动。总而言之,他身上流着旧王家血统是不争的事实,应该有不少人想将这个事实做政治上的利用。”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传闻中的席尔梅斯王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脸颊上的伤。” 那尔撒斯用手指作伤势在右颊上划了一道线。席尔梅斯王子、那尔撒斯、达龙三人各有各的因缘际会。对达龙而言,席尔梅斯王子是杀死伯父巴夫利斯的仇人。 黑衣骑士交抱着手臂陷入沉思。 Ⅱ “对了,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报告。” 那尔撒斯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封面是羊皮纸,里面则是绢之国的纸。 “得自邱尔克的客人。” 那尔撒斯所指的是在铁门被俘虏的葛拉布将军。由于将军口风紧得像是上了一道隐形的锁一样,那尔撒斯便采用了古老的方式。美女和醇酒使得葛拉布将军的敌意像阳光下的薄冰一样溶化了。 “他说在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的身边有一个右半边脸用布遮盖着的外国人。在拜访他们国家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个女人。” 这个客人颇富骁勇和军事才能,似乎很得卡鲁哈纳王的信赖。那尔撒斯这样告诉达龙。 “看来他已经不再戴银色面具了。戴面具实在是不怎么通风。” “这件事和密斯鲁的传闻不是矛盾了吗?” “席尔梅斯王子固然是个人才,可是,没听过他还有翅膀的。他不可能同时在密斯鲁和邱尔克出现的。” “哪一个是假冒的呢?” “或许两个都是呢!” 那尔撒斯似乎很愉快似的。不只是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快乐,好象也已经把敌对势力掌握在手中而思考着策略一样。达龙是这样推测的。 “要让两个席尔梅斯王子自相残杀吗?那尔撒斯。” “啊!我的损友啊!” 宫廷画家愉悦地笑着: “你真是个能洞悉事态的人啊!既然有那么好的眼光,为什么对于艺术方面的事情就是分不出好坏呢?” “这是已过世的伯父巴夫利斯的教育。他告诉过我,接触难吃的食物和低级的绘画会使人的感受性变迟钝,所以尽可能不要去接近。” “那么,关于席尔梅斯王子的事情……” 那尔撒斯微微勉强地中断了这场对他不利的舌战: “找到葛拉布将军的用途了。我们把那个客人送回邱尔克去。” “送回去固然好,但……这个工作要交由谁来负责呢?” “和我那尔撒斯一样,背负着帕尔斯艺术之重责大任的那个人。” “……我想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很适合吧?” “没有异议。” 于是,巡检使奇夫就被选为送葛布拉将军回到邱尔克的使者。在铁门和邱尔克军作战时,他还很在意邱尔克是不是也有美女,所以,或许他会很高兴负起这个使命吧?奇夫率领三百名士兵,而加斯旺德和耶拉姆则被委任为副使,做为正使奇夫的辅佐人员。之所以选择耶拉姆,那尔撒斯的用意是要他去观察异国的地理环境。而加斯旺德所代表的意义是要籍着他的存在让邱尔克知道辛德拉和帕尔斯的同盟关系。当然,如果奇夫忙于他的一夜露水之情的话,统率三百名士兵的实务就落在加斯旺德的肩上了。 “期盼各位平安归来,好告诉我邱尔克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亚尔斯兰虽然喜欢旅行,但是,因为人在高位而无法随心所欲。他打从内心羡慕耶拉姆。年轻的国王在送了临别赠言给三个使者之后,奇夫意味深长地回答: “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在那个国家四处看看,为陛下寻找一个适合的女性。” 一部分的廷臣掀起了低语的声浪。在国王面前开这种玩笑实在是不怎么适合,可是,经过无数次战役和玩笑淬炼的年轻国王却只是豁达地笑着回答: “我就愉快地等着吧!反正邱尔克的第一美女一定是奇夫自己占用了,我只要第二美女就可以了。” 以独眼克巴多为首的武将们闻言掀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帕尔斯第一风流男子喃喃说着“不胜惶恐”,从御前退下了。 一行人出发的日期订在十一月二十日,亚尔斯兰从谒见室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书房兼谈话室的房间是他从王太子时代就使用的,在厚厚的绒毯上放着几个刺绣的椅垫,此外还放有绢之国的黑檀桌、地球仪、细致画作及食盘等。感觉上是一个令人身心舒畅的房间,还可以俯视中庭的喷泉。亚尔斯兰靠着一个椅垫坐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沉思。不久之后,门被打开了,耶拉姆探出了头。 “陛下要不要喝一点东西?” “谢谢你,不过,你现在不适合插手这些事吧?旅行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吗?” “请不用担心。为陛下送饮料的时间还是有的。” 耶拉姆的手中已经拿着一个银制的水瓶了。亚尔斯兰点点头,要了一杯温热的绿茶。年轻的国王以下巴承接着绿茶的热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道: “廷臣们是怎么看待奇夫大人的玩笑的?” “宰相鲁项大人的表情好像是有些困惑。” “鲁项是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他每天都要我赶快娶个妻子,只是如果我匆匆忙忙结婚的话,不就没有生命的意义了吗?” “您就安心地退出,所有的事情交给那尔撒斯大人好了。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耶拉姆曾听那尔撒斯说过,国王的婚姻是政治上的事,不光是看个人的喜恶。而既然是政略上的婚姻,或许可以选择先王的遗孤吧? 和安德拉寇拉斯与泰巴美奈王妃所生下的女儿结婚生子,如果生的是男孩的话,就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了。而如果亚尔斯兰是这个孩子的父亲的话,新旧两个王朝就可以因为血缘而确实结合。那尔撒斯想到的是“正统的血脉”一事,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在政治上并不是全然无意义的。在其他各国也有原本两个彼此憎恨、抗争的王家因为婚姻而融合在一起的例子。 这个时候,那尔撒斯和达龙正在王宫的走廊上走着,就这件事低声地交谈着。他们也看出了奇夫的玩笑中所隐含的意义。达龙说道: “那尔撒斯,依我的想法啊,亚尔斯兰陛下的心中已经有人了。” “你是指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吗?” 那尔撒斯毫不做作地回答,达龙苦笑着: “什么?你也注意到了?” 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和亚尔斯兰同龄的少女艾丝特尔,在圣马耶尔城的攻防战中,还是王太子的亚尔斯兰和她相遇,同时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艾丝特尔护送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遗体回到故国去了。之后的三年,亚尔斯兰从来没有提过艾丝特尔的事情。达龙担心的是,亚尔斯兰把这件事藏在心里面了,然而,那尔撒斯的意见却有些不一样。 “那就像麻疹一样,还不算是恋情。” “是吗?” “如果这样的感情就可以让两个人结婚的话,奇夫一年都可以结五百次以上的婚了。” “你举的例子未免太极端了吧?” “因为举的例子越极端越容易让人明白啊!” 那尔撒斯和达龙在国王的房间前停下脚步,对值班的将领特斯说明了来意。沉默的铁锁术高手端正地行了一个礼,仍然保持着沉默,从门前退了下去,让他们两人通过。 “呀!两个帕尔斯出名的阴谋家一起出现了啊!今天晚上你们又有什么企图?” 亚尔斯兰亲切地迎接了勇将和智将。包括耶拉姆在内的这四个人是以前在巴休尔山的山庄内讨论帕尔斯再兴计划的同志。那是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后的事,而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耶拉姆准备了温热的绿茶和砂糖果子。对亚尔斯兰而言,在这个房间里面的谈话就成了一次非正式的重大会议了。 “在那之后可发生了不少事啊!” 那尔撒斯回应着亚尔斯兰那充满回忆情怀的声音: “是的,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今后仍然会有许多事情发生。” “至少那不会让生活太无聊了。” 亚尔斯兰笑了。他不觉得自己不幸,反而认为认识好朋友,经历那么多事情才构成了他有趣的人生。他不让自己去想这是被命运所逼,他希望抱持着自己拥有度过困境的快乐。有时候他也想在市井中过着平凡的一生,可是,由于自己的施政而改变了整个世事,让市井的平凡人们过着平安有保障的生活岂不是更快乐吗? 他即位之后的这三年算是很平稳的了……这是和即位前一年相较所得的结论。在这三年之间,还有是几起政治事件。记忆中还残留一些没有被记录下来的阴谋和犯罪事件的印象。有在极危险的状况下被挡下来的叛乱,有与这些叛乱事件有关的传闻而被捏造出来的传说。亚尔斯兰和十六翼将的各种故事也出现了。 被卡歇城主荷迪尔大人的女儿纠缠的奇怪事件、不远千里而来的拜访达龙的绢之国的旅行商人、仿佛海市蜃楼般耸立在砂漠当中的“青铜都市”妖异传说、与失去记忆的基兰富豪有关的犯罪、源自鲁西达尼亚军占领王都时代之凄惨的复仇事件、亚尔斯兰受拉杰特拉二世之邀请前往辛德拉国访问时所遇到的密林事件及漂流到帕尔斯海岸的纳巴泰国难船事件。事件是多的不计其数。 可喜的事情也很多。其中有几件是结婚和婴儿诞生。尤其是奇斯瓦特大人结婚和生子之事最让亚尔斯兰高兴。 奇斯瓦特在就任大将军之后就娶了妻子。他的妻子是在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战死的万骑长马奴契尔夫的女儿,这门亲事是帕尔斯数一数二的将门之间的结合。新娘的名字叫娜丝玲,祖母是马尔亚姆人。虽然不算是个顶尖的美人,可是,在鲁西达尼亚侵略、父亲战死的逆境当中,她一边在国内四处奔走,一边还守护着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最后终于熬到王都复兴之日。奇斯瓦特就是看上她的勇气和智慧。在她生下了一个男婴之后,亚尔斯兰就为他命名为“艾亚鲁”。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有侠义心的勇者”。 参加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八名万骑长当中,马奴契尔夫和海尔两人战死之事已获得证实。克尔普和克夏耶达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不过,无庸置疑的是这两人都已战死了。夏普尔和卡兰这两人在会战之后各自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丧命。达龙和克巴多存活了下来,位列国王亚尔斯兰的朝廷之中。没有参加的四名万骑长中,加尔夏斯夫、沙姆、巴夫曼这三人都死于非命,剩下的奇斯瓦特则在亚尔斯兰麾下叙任为大将军。天上的神明们分别给予这些以前并称为帕尔斯最强战将的人们不同的命运。 即位之后,亚尔斯兰在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上立了碑,告慰那些亡故者的灵魂。碑上的文字是那尔撒斯想出来的。在告慰死者之后,那尔撒斯不忘在最后做了如下的记述: “亚特罗帕提尼的败战是一个应该永久记取的教训。那些想靠着强兵黩武来解决一切事情的愚蠢的人们该想想在亚特罗帕提尼所流的血。”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尔撒斯并没有否定武力所代表的正面意义。“以最小限度的武力达成最大限度的效果”,是那尔撒斯对现实所采取的姿态。 这一天,在非正式的会议中最先提出就是有关席尔梅斯王子的话题。他们不能忽视出现在东西两个国家中的他。 “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呢?” 在问过这个问题之后,亚尔斯兰自己找出了解答。那尔撒斯将奇夫等三人送往邱尔克,密斯鲁这一边则暂且放着不理会。这表示那尔撒斯比较重视邱尔克这一方。光靠直觉来下判断不是那尔撒斯一贯的作法。那尔撒斯重视邱尔克的葛拉布将军之证言远远胜过来自密斯鲁的传闻。依那尔撒斯的看法,他觉得来自密斯鲁的传闻有些作假的味道。 “那么,在密斯鲁的那个席尔梅斯王子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