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发出悲鸣声,用手覆盖起自己的脸。他们的手离开了鞭绳,马儿和骆驼失去控制。对急驰中的马和骆驼而言,丧失视力就等于是失支去了平衡。 马和马摇摇晃晃地相互冲撞,战车和战车彼此接触。马儿倒了,骆驼翻了,战车的车轴碎裂,车轮在半空中飞腾。滚落在地的士兵不是被从后面接踵而来的战车辗毙,就是被骆驼的脚给踩死。鲜血和惨嚎声窜向黑暗的高空。 这个时候,暴风的怒吼声将密斯鲁军包住了。帕尔斯军一齐发箭,落日的光芒就像一块布般被数万枝箭给撕扯开来。丧失视力的密斯鲁军呆立在形成一阵豪雨直落下来的箭雨之下,纷纷倒地呻吟。 下降的箭声和扬起的哀叫声相互撞击,砂漠仿佛被禁锢在一个音响的栅栏里。咽喉被射穿的士兵从战车上滚落下来,而浑身是血的骆驼又倒在士兵的上方。战车翻倒了,而其他的战车又压在上方。因为剧烈的闪光而丧失视力的眼睛又飞进了砂尘,密斯鲁军痛苦地在地下翻滚着。 在短短的时间里内,密斯鲁军失去了一万名士兵。荷塞因三世远望着这个景象,呆然地发不出声音来。这时,客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所以我早说了嘛!那尔撒斯那家伙的狡猾程度是连百年长生的猫头鹰都不及的。记取这次的教训,先撤离这里吧!” 男人毫不客气地批评密斯鲁军的目光短浅。密斯鲁国王和近侧的将军们都无言以对。男人的话虽然无礼,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密斯鲁军在发怒之前,是应该先把不断溃败中的军队重新整顿好才行。 “总而言之先撤兵再重新编制!” 命令是传达出去了,可是,原本应该接令的卡拉曼迪斯将军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他和在帕尔斯骑兵部队阵前突进的黑衣骑士单打独斗,不到十个回合的交击之后,他的胸口被敌将的枪给刺穿了。 卡拉曼迪斯战死的消息传开来之后,密斯鲁军的狼狈和恐惧与日俱更为激烈了,他们趁着落日的余晖争先恐后地逃走。 密斯鲁的勇将马西尼撒放弃了已折断的剑,从想逃命的士兵手中强夺来一枝长枪,用力地发出了声音捋着枪,驱策着骆驼逼近黑衣骑士。对手用枪刺杀了另一个密斯鲁骑士,黑衣骑士因为刺得太深,以致于枪身拔不出来,于是便放弃了枪,拔起身边的长剑。 坐在骆驼背上的马西尼撒的位置比马上的骑士还高。他从上方刺下长枪,银色的枪尖撞击了帕尔斯骑士的黑色甲胄,应声折断。黑衣的帕尔斯骑士用锐利的眼光看着密斯鲁骑士。 “呵!你居然没有逃,真是令人钦佩啊!” “少罗嗦!僭王的走狗!” 马西尼撒丢下长枪,从绑在骆驼侧腹的刀鞘中抽出月牙刀,大声斥喝着。所谓僭王是指没有成为国王资格的人自称为国王。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虽然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太子,可是实际上并没有王家的血统,这个事实已经是国内外皆知的事。因此,马西尼撒在侮辱帕尔人的时候都是这样叫骂的。 马西尼撒的叫骂声引发了黑衣骑士的愤怒,长剑化成一片狂风般的光袭向马西尼撒。密斯鲁的勇将挥着月牙刀弹回了长剑的攻势。刀剑交鸣声刺激着耳膜,手腕的肌肉彼此摩擦着。这样的情势是马西尼撒第一次经验到的。他虽然想反击,但强力的第二击又接踵而来,密斯鲁的勇将被逼得只能勉强防守。 在经过二十个回合之后,鲜血从马西尼撒的左腕上飞溅而出。到了三十回合的时候,月牙刀从马西尼撒的右手飞出,落在砂尘当中。马西尼撒知道自己是输定了。他拉了拉骆驼的缰绳,踢了一下它的侧腹,想要改变方向。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有选择退却一途了。 骆驼的顺从性没有马好。只要它不高兴,甚至不愿听从骑士的意思。在受到一阵粗暴的对待之后,马西尼撒的骆驼显然是非常不愉快。它粗重地从鼻孔呼气,突然伸出前肢往地上一坐。 马西尼撒发出了短促的叫声,整个身体从骆驼的背上被丢下来。他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爬起身,败北和屈辱的感觉使他头晕目眩。败在强敌手下固然是没办法的事,可是,竟然还在敌人面前现出了这样的丑态。 然而,剑光并没有落在马西尼撒的头上。剑光水平扫过,在半空中将飞射而来的箭砍成两半。黑衣骑士锐利地转动着视线,寻找新出现的敌手。 射箭的是那个右颊上有伤的男人。他骑着马,左手上拿着弓。就在黑衣骑士再回过头来的那一小段时间内,马西尼撒在砂尘和汗水当中逃离了现场。正确地说来应该是滚离了现场。 右颊有伤的男人想朝着黑衣骑士射出第二箭。就在他拉满弓的那一瞬间,风却响起了警告的笛声;男人的弓折断了,箭滑出去刺进地上。一枝从帕尔斯军中发射出来的箭命中了男人的弓。那不是流箭,而是在确实瞄准之后所发射的箭。 “爱出风头的女神官!” 右颊有伤的男人带着满腹深深的恨意喃喃说道。他丢下了弓,调转过马头,快速地逃进密斯鲁军的队列中。他认出那个在乱军当中表现神技的弓箭高手。 在帕尔斯军的阵前,黑衣骑士赞赏着弓箭高手。 “你仍然是人间的弓箭女神啊!法兰吉丝小姐。” 被赞赏的对方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她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她在视线中追寻着那个逃走的密斯鲁射手,一种疑惑的表情似乎在她的瞳孔中荡漾着。 Ⅲ 渡过迪吉列河踏上帕尔斯国土的密斯鲁军约有八万名,而再度渡河回国的人只有六万名。丧失全军的四分之一的败北让荷塞因三世皱起了眉头。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好战的国王,出兵总是在充分地计算利害得失之后才决定的。就因为在充分的准备之后还惨遭败北,使得荷塞因三世更感到不痛快,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惨败的将军们一个个跪在国王面前谢罪。荷塞因三世安慰他们,尤其是对那个羞愧至极的马西尼撒。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振作起来吧!” 荷塞因三世表现了王者的风范,没有叱责马西尼撒。 自从帕尔斯废止奴隶制度以来,密斯鲁的奴隶们便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骚动。当然也有人希望自己也能像帕尔斯的奴隶们一样被解放,而煽动奴隶们的情绪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以前纯粹的不平不满找到了一个叫做“解放”的目标。对仍然采行奴隶制度的国家而言,这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反正早晚都得跟帕尔斯再战,现在已经失去老将卡拉曼迪斯了,如果再惩罚残活下来的将军们的话,只是使得密斯鲁军的阵容更形薄弱罢了。这种现实的计算当然也存在于荷塞因三世的心中。 跟在马西尼撒之后出现在荷塞因三世面前的是那个右颊有伤的男人。他立下了解救马西尼撒于危急之时的功劳。 “陛下,现在您应该已经了解那尔撒斯那家伙有多奸诈了吧?不过,帕尔斯国内外有不少他的敌人。在下有一个计划,就是集结这些人一起来对抗那尔撒斯,不知您意下如何?” “唔,以你的力量做得到吗?” “只要获得陛下的允许。” “好吧!不管怎么说,为了削弱帕尔斯的威势,我们必须订定所有的策略;如果计划拟定好了就来向我报告,资金可以任你运用。” 道了谢之后,右颊有伤的男人便向国王告退。荷塞因三世陷入沉思。侍立在一旁的宫廷书记宫长古立说道: “您不觉得这是一个奇妙的巧合吗?陛下。” “巧合?” “是的,就是四年前鲁西达尼亚军侵攻帕尔斯时的事。鲁西达尼亚军并不了解帕尔斯的地形和国内情势,但是,当时有一个人告诉他们地形特色,并为之建立作战方针。”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戴着奇怪的银色面具的男人。” 荷塞因三世点点头。当时,密斯鲁虽然对帕尔斯采行不干涉政策,不过,在那一段期间内,密斯鲁对帕尔斯的情势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外交官、商人和密探所带回来的各种报告都在荷塞因三世手中经过详尽的分析。其中也提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物。后来证实了这个人物事实上就是帕尔斯的王族席尔梅斯。 “听说席尔梅斯王子的脸上有伤,面具就是为了掩饰那个伤的。” “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右颊上有伤的男人就是席尔梅斯王子罗?” “臣下不敢确定,不过是有这种可能……” “唔,该怎么说呢?” 荷塞因三世抚摸着光秃的额头思索着。如果古立的臆测正确,那个右颊有伤的男人真的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话,事态会有什么变化呢?席尔梅斯曾经为了夺回王位而利用鲁西达尼亚军,结果还是失败了。难道这一次他想利用密斯鲁军,再次进行夺回王位之战吗? 只是单方面被利用未免太懦弱了吧?如果他真的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话,我方也该想出可以利用他的方法来才对。荷塞因三世在他那光秃的额头内思索着。目前有两个利用他的方法:一是对外公布席尔梅斯王子的存在,帮助他取得王位。如果幸运的话,在“席尔梅斯王”诞生的时候,密斯鲁应该可以要求得到迪吉列河东岸的领土和恢复奴隶制度的。或许密斯鲁就可以成为大陆公路西部的奴隶贸易中心,占有比以前更大的位置。 还有一个利用法——那就是不但不帮助席尔梅斯,相反的还要把他当成囚犯。把被抓的席尔梅斯送回帕尔斯,或者在杀害他之后,把脑袋送回去。这样一来就等于帮亚尔斯兰王排除了夺取王位的人而施恩于亚尔斯兰王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命运正等着右颊有伤的男人去面对。 不管怎么说,那都要是在古立的臆测正确时才能采取的行动。如果他只是一个流浪的旅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等等,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可以把那个人当成是席尔梅斯王子,在帕尔斯国内掀起波涛。反正知道席尔梅斯王子真面目的人并不多。能利用的棋子就要将它做最大限度的活用。” 荷塞因三世没有说出他心中的结论。国家规模的政略方面有几种选择的余地,只是,他觉得每说出一种,选择就会少掉一种。 就在这个时候,马西尼撒将军又再度出现在荷塞因三世的面前。他在差一点命丧于帕尔斯的黑衣骑士手上时,为右颊有伤的男人所救。马西尼撒不但没有感激之意,甚至对救命恩人起了很大的反感。 “轻易地就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外国人好吗?请陛下要小心啊!” 荷塞因三世盯着来谏言的马西尼撒的脸。 “我也知道那个人对密斯鲁没有忠诚心。不过,他对帕尔斯的憎恨足以弥补这个不足。只要有亚尔斯兰王和那尔撒斯大人,那个人就会继续憎恨帕尔斯,也因此,他仍将会是我们的同志。” “可是,陛下……” “我当然也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不会让那个人来利用我的。当那个人有任何危害密斯鲁的行为出现时,马西尼撒,就用你的剑去了结他吧!” “是!” 马西尼撒很高兴地行了一个礼。荷塞因三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装饰得美仑美奂的自己的骆驼走去。“马西尼撒这家伙!器量小得出人意料之外,这样怎么对抗帕尔斯军呢?”他内心不禁感到一阵失望。 Ⅳ 这一天,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所检查的密斯鲁军武将的首级,包括卡拉曼迪斯在内一共有四十个之多。才刚满十八岁的年轻国王淡然而不骄矜地完成胜利者所该表现的工作之后,下令把败将们的首级腌蜜腊送回密斯鲁去。他的想法是让对方为这些战死的人下葬。亚尔斯兰带着侍臣耶拉姆在阵地内走着。他脱下了黄金甲胄,挟在腋下,头发在微风中翻飞着。 目前亚尔斯兰的身高几乎和宫延画家那尔撒斯等高,而小一岁的耶拉姆则比亚尔斯兰矮了三根手指头的高度。他们两人都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年轻人了,如果以帕尔斯风格来表现,他们就是“像夜空的月亮盈满般”成长和充实。彼此虽然是国王和臣子的身份,可是却同时也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也同时是受教于那尔撒斯的同学。 亚尔斯兰停下了脚步,把视线投向黑发友人的肩后。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啊,耶拉姆。或许虽然只送回了首级,对密斯鲁兵的遗族而言只是徒增伤悲而已。” “是的,但是,请不要太在意。因为以后的事就完全看密斯鲁人怎么想了。” 耶拉姆虽然只有十七岁,却拥有如此敏锐的判断力,这完全是受到老师的影响。 亚尔斯兰不禁笑开了他年轻的嘴角,因为他觉得:“耶拉姆越来越像那尔撒斯了哦”。就在这个时候,那尔撒斯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他虽然置身阵中,身上却没有穿甲胄,只穿着腰间佩剑的轻装。一只手拿着骑马用的鞭子,这就是他指挥十万大军的军师证明。 曾经是戴拉姆地方领主的那尔撒斯比亚尔斯兰王大十二岁,今年刚好三十岁。根据以前的约定,他被叙任为新国王的宫廷画家,这件事让他的友人黑衣骑士达龙无言地仰天长叹。 当他的名字和官职被写在正式文书上时是写着“副宰相兼宫廷画家的那尔撒斯大人”,那尔撒斯见状二话不说拿起笔重新写着:“宫廷画家,暂时兼任副宰相的那尔撒斯。” 现在,他正经八百地对着国王行了一个礼。 “虽然是带着些微的血味,不过,臣下仍然要祝贺陛下即位纪念日的胜利。” “跟往常一样,这都是拜你所赐。” “不,是因为有他们的辛劳。” 那尔撒斯轻举皮鞭所指的方向有一只老鹰和两骑人影。老鹰是亚尔斯兰有翅的朋友“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已经不是可以称为幼鸟的年龄了。他跟着解放王亚尔斯兰四处征战,是一个建立了不亚于人类功勋的老练勇士。这个勇士现在栖息在一个穿着黑色战袍的猛将肩上。那就是黑衣的万骑长达龙。今年三十一岁,无双的骁勇增加其圆熟度,尖锐而精悍的脸上增加了沉着感,可以说具备了大路公路最强的战士的风格。 骑着马与他并列着的是法兰吉丝。 黑绢般的头发、绿玉般的瞳孔、白色珍珠般的肌肤、及杉木般直挺的身材,女神官仍然和三年前一样地美丽,仿佛就象美之女神亚希凛然的武装之姿。在亚尔斯兰即位之后,她曾经回到夫夏斯坦的密斯拉神殿去;然而,不久之后又被召了回来,任职宫廷顾问官和巡检使双重官职。这两种官职都不是固定的职务,有事情的时候就成了国王的商谈幕僚,同时还负有特使之责,做为国王的代理人。或许这的确是一个很适合她的职务。 达龙和法兰吉丝在年轻国王面前下马行了一个礼,“告死天使”优雅地拍着翅膀降落在亚尔斯兰伸出的手上。 亚尔斯兰以帕尔斯王国统治者的身份完成的第一项功绩就是击退强大的外敌。西边的鲁西达尼亚和东边的特兰——这两个国家都挟着大军之势侵攻帕尔斯,想要劫掠帕尔斯的财富,可是最后都功亏一篑。鲁西达尼亚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和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都已化为异乡的尘土,他们倒下的军旗都再也立不起来了。 “这是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之后最伟大的功勋。” 吟游诗人们会这样赞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个伟大的功勋和麾下的兵力使帕尔斯全土风行草偃。再加上港都基兰的豪商们都以其庞大的财力支持着亚尔斯兰。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九月,当亚尔斯兰举行简单的即位仪式时,王都叶克巴达那中聚集了九成以上的贵族,姑且不论内心做何感想,至少表面上他们都对新国王热烈地鼓掌欢迎,恭恭敬敬地宣誓效忠。 “对为我们破坏旧时代的鲁西达尼亚表示谢意吧!因为他们为我们拂去了堆积在帕尔斯上的尘埃。” 那尔撒斯曾经这样说道。虽然话中饱含着嘲讽,另一方面却也道出了真实的一面。 凶恶暴虐的侵略者往往会破坏被侵略国的旧社会秩序,结果有时候却为该国注入了再生的力量。鲁西达尼亚是为了寻求领土和财富而侵略帕尔斯的,却反而把亚尔斯兰推上了王座,并且为帕尔斯注入了再生的力量。支撑着旧体制的贵族和诸候们丧失了力量,奴隶制被废止了,腐败的神官都被一扫而空。 这些贵族和神官们虽然想恢复安德拉寇拉斯王时的特权,但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都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他们忘了自己没有建立任何功绩,只是一昧地对新体制感到不满。 不过,也没有人有能力可以联合、指导这些不满分子。没有人可以理论性地批判亚尔斯兰的统治,建立可以对抗的政策,筹建组织,暗地里和各国取得联络、筑起一道有效的包围网。 “不,有一个人可以。” 达龙如此说道。他的手指向那尔撒斯。的确,如果拥有那尔撒斯那样的权力和谋略,是可能推翻亚尔斯兰王的。然而,至少那尔撒斯目前并无心将此体制推翻,反而是非常热心地在建立这个体制,使其更加完善。 “对了,法兰吉丝小姐,先前多蒙你的飞箭相助……不过当时你好像基于某种理由而一直看着敌阵吧!?” 达龙问美貌的女神官,法兰吉丝点点头反问道。 “那么,你心中是不是也猜到了?” 法兰吉丝是一个在弓箭方面堪称神乎其技的高手,当然,视力也极端敏锐。她在战场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敌人。那个人虽然是密斯鲁军的一员,可是,打扮并不像密斯鲁人,骑马的方式俨然一副帕尔斯风。脸部虽然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他闪闪发光的两眼和飞快地隐藏自己脸孔的举动却给法兰吉丝留下极坏的印象。 达龙歪着头。 “我是心存怀疑,只不过猜不出那会是什么人。” 在这四年间,命丧在达龙剑光下的强敌不计其数。他们所隶属的国家包括帕尔斯、鲁西达尼亚、辛德拉、特兰等四国,现在又加上密斯鲁。如果要那么在乎死灵和复仇者的话,那根本就没完没了了。 “很遗憾的是没能给那个密斯鲁人一点教训。称呼亚尔斯兰陛下为僭王,实在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如果有机会跟他再战,我一定要他好好地反省一番。” 达龙的眼光似乎充分地表达了他如果有机会和马西尼撒再会的话,就要让对方的舌头冻结的意思。法兰吉丝美丽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亚尔斯兰没有旧王室的血统。在公布这个事实的时候,也有反对的论调出现。耶拉姆也是坚决反对的人之一。那尔撒斯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 “将此事当成一个秘密加以隐藏应该有其相对的利益。耶拉姆,你认为隐藏亚尔斯兰陛下不是先王的亲生儿子一事会有什么样的利益呢?” 被老师这么一问,耶拉姆尽可能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之后做了说明: “我想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掉一些无谓的麻烦。不管怎么说,人们总是尊敬那些有着王室血统的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国家也可能以陛下没有旧王家的血统为口实而来干涉我国的内政。” “你的话是有道理。可是,耶拉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隐瞒事实所造成的害处反而会更大。” 如果新国王的身世有秘密,反对派一定会不计代价去挖出来。他们会以挖出来的秘密做为武器使出狠招,如此一来,新国王的权威就会受到伤害。这个时候,“隐瞒事实”一事就成了新国王的弱点。相对的,从此以后,人们会觉得“血统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这句话欠缺说服力。 “亚尔斯兰陛下并没有什么让他感到内疚的秘密。他虽然没有旧王室的血统,但其王太子的身份却是经先王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公开承认的。他有什么理由不能继承王位?否定亚尔斯兰陛下就等于否定了先王的意思。你不认为做臣子的不该有种想法吗?如何?” 这是那尔撒斯对国内外情势的看法。对有意胁迫的人而言,一开始就公开的秘密并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因为大家只会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那又怎样呢?”对民众而言,把广施善政的现任国王赶走,只为了去迎接一个有正式血统的国王,是没什么意义的。那些获得解放的奴隶们更不用说了。获得民众绝对的信赖,强化国力,这是巩固新国王权威的唯一途径。 “我明白了,那尔撒斯大人。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挂在我心上。” 耶拉姆所指的是那尔撒斯所公布——安德拉寇拉斯王有一个遗孤以及让她和母后泰巴美奈再见面,以王族的礼节相待一事。 “如果不断出现以安德拉寇拉斯王之遗孤的假冒者时该怎么办?这样一来不是徒然招致一些混乱吗?” 那尔撒斯听了这话,轻轻地笑了笑: “我就是要他们一个一个出现。如此一来,对于真正的遗孤之信赖度就相对地减少了。人们会认为又出现了一个假冒者。对亚尔斯兰陛下是无法造成一点伤害的,不是吗?” “啊,果然有道理。” 耶拉姆红着脸点点头。他虽然明白自己尚远不及师父,可是,每次进行这样的问答时,他还是会有被刺伤的感觉。 亚尔斯兰没有旧王室血统一事虽已公诸于世,同时却也传出了一个奇怪的说法。 那就是,事实上亚尔斯兰是古代的圣贤王夏姆席德的嫡传子孙。在经过蛇王撒哈克和凯·霍斯洛的血统支配之后,现在,圣贤王的时代再度复活了。 那尔撒斯没有禁止这个离谱的传言。因为这等于是认同了亚尔斯兰是新王朝的始祖一事。 “这个传说是不是那尔撒斯故意流出去的?” 亚尔斯兰曾经这样问道。那尔撒斯一边用布擦拭着沾在指尖上的颜料,一边坦然地说道: “陛下,您真是开玩笑。如果是我那尔撒斯所策谋的,我当然会想出更有力的说辞。说什么圣贤王的子孙,这不是一种很愚蠢的血统崇拜吗?” 当然那尔撒斯也正经地说了一些玩笑之外的话: “请不要在人世间追求完美的事物。追求完善的政治会造成很多罪人,增加密告,遮蔽人心的。请陛下也不要去追求一些不可能的事物。” 继续点着理想的灯火,走向现实的道路——这是那尔撒斯以王者之师的身份经常说的话。亚尔斯兰是统治者,不是宗教家;他必须在地上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而不是响往在天上另辟一个新世界。杀人是大罪,但是,如果有外敌来攻,当然得作战将之摒退;欺骗他人是一种罪,可是,有时候为了破敌是必须使一些计谋的。既然要推行政事,就无法满足所有的人和所有的道德。 在那尔撒斯的熏陶之下,亚尔斯兰的统治工作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错。 未发动就结束的叛乱、没有留在正式记录上的阴谋固然有几个,然而,“解放王的治世并不是那么不安定”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当然,这个世上是不可能有完全安定的治世的。推行改革就一定会树敌。以前安坐在特权上、独占财富的人们一定会对改革者深恶痛绝的。 “如果不想得罪任何人,那么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不,应该说连这样都会因无所作为而遭谴责。既然是这样,就请您放弃王冠。因为这么一来,您就可以只被批评为受不了王权的负荷而临阵脱逃,就会不再有其他的坏话了。” “只要不被恶意批评就好了。”这样的人生根本没什么意义,亚尔斯兰已经学到了这一点。当然,他也不需要故意去树立敌人;不过,他也不能妄想把所有的人都拉来当同志。 亚尔斯兰废止奴隶制度,禁止人口贩卖。不只是帕尔斯国内,对其他各国来说,这都是一项重大的变化;密斯鲁王国就率先以军队来表达他们反对的立场。击退他们固然好,可是,因为理要继续维持奴隶制度的国家和已经废止奴隶制度的国家是相互紧临的;所以,今后一定会留下战争的火种。 “大多数的奴隶都没有长远的视野。他们一贯的想法就是拘泥于眼前的事物,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了。这不是他们本身的罪过,而是没有给他们教育的人的错。” 国库支出一笔相当大的资金,用在使奴隶们自立的花费上;主要是用在开拓荒野广辟农地,兴建用水管路和屋舍上。被解放的奴隶们分成了集团,选出了指导者,开拓出来的土地在三年后就成了开拓者的私有地。那尔撒斯全力整备这样的制度,另一方面,他也致力于因战乱而消失了的大贵族之庄园的开放。“培育自耕农,增加中产资级,使王权稳定”那尔撒斯的政策正在急速地开花结果中。 Ⅴ “国王亚尔斯兰陛下在迪吉列河畔大破密斯鲁军。敌方战死者有两万名,扬名四海的勇将卡拉曼迪斯也没有机会再站在阵前了。” 当这个消息传回来之后,正笼罩在黑夜当中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充满了欢欣鼓舞的声音。从迪吉列河畔到叶克巴达那有一百二十法尔桑(约六百公里)之遥,靠着那尔撒斯沿大陆公路建筑的烽火台和联络网,好消息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传达了。 宰相鲁项和大将军奇斯瓦特下令以一万桶的葡萄酒让王都的市民们为此佳音狂欢。广场上点起了数千把火炬,笛子和琵琶演奏着活泼的音乐,人们欢欣地载歌载舞。当宰相告诉市民国王亚尔斯兰将于十日后凯旋回国的消息后,欢呼声响彻云霄。 宰相鲁项在那尔撒斯那绚烂耀眼的才智谋略之前越发显得黯然失色。在亚尔斯兰即王位之时,他的表现也不怎么引人注目。而在前任国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威迫压抑之下,他看来似乎没有任何作为。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无力的老贵族而已。 尽管如此,亚尔斯兰在即位的同时就任命鲁项为宰相。一方面是因为他对鲁项的稳健和公正的为人抱有好感,一方面也是因为那尔撒斯的极力推荐。 “鲁项大人是帕尔斯的旧势力,而且他又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如果让他坐在宰相的宝座,旧势力和其他各个国家也不致于产生不必要的不安,我也可以减少一些工作。” 不管是国家制度的变革,或者是和各国的外交、战争,事实上都是那尔撒斯负责企画和指导的。宰相则随侍在国王身边,掌理祭典和仪式、指导和监督宫廷的官员;根据法理和习惯帮助国王审判;接待外国各使节、裁定公平的人事。鲁项很认真地做这些事,而这也就足够了。 欢祝活动不仅在陆上举行,有近百艘的小船划到接近王都的水路上,坐在船上的人们挥舞着火把,高声叫着“亚尔斯兰王万岁”。夜晚的水面映着火光,美丽得就像几万个宝石重叠般。负责这项演出的是警备王都的将军萨拉邦特。 指导被鲁西达尼亚军破坏的贮水池和水路修复工程的就是萨拉邦特。从这件事就很明显地凸显了这个年轻的大男人有着不可思议的奇才。他擅长土木工程方面的事。在考虑地形、设计图面上固然有着杰出的表现,但是,在指导工程方面更是令人拍案叫绝。对民众而言,被分派去从事国家性的土木工程工作本来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是,如果水路不修复,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所有人都会渴死,工程不早一天完成是不行的。萨拉邦特毛遂自荐接下了工程指导的工作。 萨拉邦特首先贴出高额报酬的布告,召募了三万名劳工。然后再把这三万人以每两千人为一单位分成十五个集团,每一个集团再以一百人为单位分成二十组。每一组和每一个集团各设有领导人,让他们分担和进行工程。最早完成工程的组别可以获得奖金,让工人们彼此竞争。原本在水利土木的技术方面,帕尔斯就远比鲁西达尼亚进步。因此,鲁西达尼亚的技术人员预估要“花费三年”的水路修复工程,在萨拉邦特带领下,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在工程完成的当天,王室犒赏了一千头的羊和五千桶的葡萄酒,同时发下比原先约定多一成的报酬,叶克巴达那充满了庆典的热闹气氛。 亚尔斯兰王的胜利消息传到王都的当天夜里,在一家酒馆中,在七个男人埋首商量着事情。他们把市民们充满喜悦的歌声置于脑后,沉默地喝着闷酒。这几个人都是身穿高级绢质服饰的壮年男子,然而,在他们美丽的衣服上却沾满了污垢和灰尘,给人一种衰败潦倒的印象。他们就是因为鲁西达尼亚的侵略和亚尔斯兰王即位而落魄的名门贵族。 “新国王真是做了不少事哪!” “这么下去,帕尔斯的财富和荣光都要被这些不学无术的奴隶们给吃光了。” “忽视我们这些名门出身的人也总该有个限度吧?” 他们的声音中带着阴森而凄惨的情绪。这是一群被夺去了得自祖先们的特权而无法抢回来的人们无奈又悲愤的声音。时代虽然变了,他们却无法认同这样的改变。他们无法面对这个新的时代,然而却也没有恢复旧时代的实力和意志。这些落魄的人们只能聚在一起怒骂年轻的国王和他的廷臣们,缅怀辉煌的过去。他们并没有被新国王刻意地排除。国王曾公布“有意出仕者皆可报名”的消息,可是,这些旧贵族并无意和身分低微的人们一起工作。 “哎哟,真是无聊啊!没有反抗恶政的力气,光会发牢骚。” 这个声音是从邻桌发出来的,一群人不仅听到了,而且在心中都受到重重的一击。 声音的主人好象是巧妙地选择过自己所坐的位置。他坐在灯影勉强可及的位置上,低低地拉下头巾,隐藏住自己的脸。不过,他并无意隐藏声音中的恶意。明显的嘲讽刺伤了落魄贵族们膨胀的自尊心。一个贵族两眼充血,睨视着这个无礼的男人。 “你这个卑贱的家伙,有什么好笑的?我们是来路正当的帕尔斯名门,面对不当的侮辱,我们是不会默不作声的。” “哦?生气了吗?你们还能生气啊?唉!不能靠战斗来夺回权利,只会籍酒抱怨的你们竟然会生气啊?” “可恶!” 一个气愤地跳了起来的男人把手搭上腰间的短剑。然而,他却拔不出剑。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将衣袖一翻,一条细长的布滑了出来,仿佛蛇一般?陨隙苑降牧场6苑骄鸵宰プ沤1?淖耸普驹诘厣喜欢??乱凰布浔愕?鲈诘厣稀V患??氖纸懦こさ厣斐龀樽沤睿?芸斓鼐鸵欢?膊欢?恕 “别担心,他只是昏过去罢了。” 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带着沉稳的嘲弄,微微地摇晃着。落魄的贵族们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用权威或实力所能制伏的,众人开始感到胆怯而不知所措。 “现在,该是言归正传的时候了……” 男人的双眼在头巾的深处散发出骇人的光芒。 “亚尔斯兰只是个人。” “讲这什么鬼话!” “先听我说。亚尔斯兰只是个凡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不死之身。不管怎么样,他一定都会死,他的时代也会结束。” “话是这么说没错……” 落魄的贵族们感到害怕,他们猜不出这个男人真正的意思。他们无法逃离现场,另一方面也发现到从其他的桌子旁投过来的怀疑视线,好不容易另一个人发出了声音: “可是,国王还很年轻,才十八岁而已啊!在他老死之前还有一大段时间呢!在这之前,有传统性的帕尔斯根基就要被连根拔起了,那些奴隶们一定会享受他们的春天的。” 话一说守,一阵笑声便从头巾内部传了出来。那是一种充满阴气而晦暗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是因为你的想法可笑。啊,不要生气。亚尔斯兰是年轻,然而,自古以来,年纪轻轻就丧命的王者亦所在多是啊!” 男人的声音让贵族们想起了一些不吉利的记忆。就像他所说的,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是有许多人早逝的。第六代的哥达尔塞斯一世的独子瓦鲁夫兰在出生后半年就夭折了,他自己也在儿子死后就死了,因此,王统就由堂弟阿鲁达巴斯继承。 第七代的阿鲁达巴斯也早逝,王统便由远亲欧斯洛耶三世继承。许多为争夺王位而引发的阴谋、内乱、暗杀和处刑都被埋葬在帕尔斯的历史中。许多人知道这些事,却不能明言,这些都是沾满了血腥的帕尔斯文字。 贵族们从醉意中醒来,一股恶寒在他们的背部扩散开来。穿暗灰色衣服的男人说的是用武力或暗杀去打倒亚尔斯兰。落魄的贵族们不禁感到极度的恐惧。打倒亚尔斯兰固然好,可是,他们觉得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他们没有那尔撒斯的智谋,也没有达龙的武勇,而且他们也没有那种勇气。贵族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开口辩解: “亚尔斯兰王有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守护,我们根本出不了手。” “那么,把宝剑鲁克那巴德抢过来不就得了?” 穿暗灰色衣服的男人很自然地说道,语气就像从市场上的店头掠取水果一般自然。一伙人动都不能动,忘了伸手动桌上的料理,就任料理渐渐冷掉。 宝剑鲁克那巴德是守护国王亚尔斯兰的神器,装饰在宝座后面的墙上。也就是说,开国的始祖凯·霍斯洛的灵魄认同了亚尔斯兰的王权而守护着他。那尔撒斯不认为那是无条件的守护。再怎么说,宝剑都只是一个象征,王权只有在推行王者的善政和民众的支持下才能成立的。只是,对那些不懂道理,只尊重旧权威的人而言,宝剑的存在却是一种必要。 如果宝剑从亚尔斯兰手中不见了,事情会有什么变化?毒液化成了声音灌进因太恐惧而麻痹了的贵族们耳中: “怎么样?有没有人愿意试试看?如果能拿到宝剑鲁克那巴德的话,那个人就可以成为帕尔斯的国王。看吧!现在的国王亚尔斯兰那家伙不是一个没有王家血统的下贱人种吗?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取而代之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哪,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不久,时间已过了半夜,酒馆也到了打烊的时刻了。酒馆的主人半送半赶地料理了那一群在店里一角窃窃私语的客人们,而他对这些事实上并没有喝多少酒却像失去了身体的亡灵般游晃的人们也感到怀疑。店主人怀疑他们有意毁谤国王陛下,想到地方官那边去告状,可是,当最后一个客人对着他的脸吹出冷冷的气之后,店主人便滑躺在地上了。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店主人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地上。 第二章 狩猎祭 Ⅰ 国王亚尔斯兰在迪吉列河畔击退密斯鲁军、凯旋回王都叶克巴达那是在十月八日那一天。在宰相鲁项、大将军奇斯瓦特及王都警备队长萨拉邦特的迎接下,亚尔斯兰穿过了王都的城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民众点起了火炬,赞颂着国王的功绩。在第二天十月九日天亮时,亚尔斯兰又率军东前行。这是一项匆忙的行动。 有一说是当亚尔斯兰一进王宫,宰相鲁项便二度劝他结婚,亚尔斯兰在烦不胜烦的情况下才离宫的。亚尔斯兰已经十八岁了,是该结婚的年龄了。如果不结婚生子,就没有人可以继承王位。鲁项等人期望“亚尔斯兰二世”的诞生是不争的事实,而实际上亚尔斯兰也三番两次地拒绝他们所提出的婚事。 不过,这一次亚尔斯兰离宫却是因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帕尔斯为迎接邻国辛德拉的国王,预定在夏夫利斯坦原野上举行盛大的狩猎祭。夏夫利斯坦是帕尔斯五大狩猎场之一。帕尔斯三二一年五月,在这片原野和附近的圣马奴耶尔城,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起了冲突,穿着甲胄的猛兽们挥舞着武器,鲜血四处飞溅。这里是帕尔斯解放战役中一个重要的战场。 不只是帕尔斯人,对骑马的民族而言,狩猎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大事。它既是军队的训练,也是宫廷和宗教上的行为,更是外交方面的道具。在哥达尔塞斯大王的治世时,曾经招待了六个国家的国王参加狩猎祭,共同庆祝帕尔斯的繁荣和大陆公路的和平,宣誓彼此的友好关系。 很遗憾的,和平和友好的誓言并不能永久存续。在狩猎祭之后,帕尔斯与周边各国交战,血流成河。战争也没有永远持续的,这一次招待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就是为了让对方延长以前缔结之和平条约的有效期限。 因此,亚尔斯兰只在王宫停留了一夜,从露台上接受民众的欢呼后,第二天早上立刻就出发前往夏夫利斯坦原野了。 以前曾经极尽奢华之能事的王宫,因为鲁西达尼亚军的破坏和劫掠而归于荒废了。但是,后来鲁西达尼亚军也因为将帕尔斯的王宫当成他们的王宫兼总司令部,所以做了大致上的修复,亚尔斯兰即位之后也花了三年的时间从事整修,现在王宫已恢复了威容,至少足堪做为一个大国的王宫。亚尔斯兰不喜欢奢侈,只是为了安定战后的人心,某种程度的华丽是必要的。 亚尔斯兰行军的公路上每隔二法尔桑(约十公里)就筑有一个烽火台。 当有外敌侵攻的时候,设在国境上的城塞可以收容当地的住民,紧闭起城门,专事防御。另一方面,沿着公路设立的烽火台会接连着点起烽火,在半天之内把消息传到王都叶克巴达那,驻留在王都的骑兵部队就可以立刻出发赶往国境了。这是副宰相那尔撒斯想出来的新王朝的军事制度。而在密斯鲁侵攻的时候,这个制度就发挥了强大的作用。 帕尔斯虽然是个强兵之国,可是,在鲁西达尼亚军侵攻之际却失去了许多士兵和身经百战的指挥官。战后又必须先复兴国土和国内的经济,所以如何有效地使用数量减半的兵力就是最重要的课题了。以目前的兵力而言,根本没有余裕为了预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战役而把十万、二十万的兵力绑死在东西国境上。因此要尽可能地把士兵送往必要的场所去,机动性是非常重要的。 “亚尔斯兰王的十六翼将”都是骑兵指挥官。以前帕尔斯的步兵都是奴隶,但在废止奴隶制度之后,他们都成了自由民了。如此一来,就必须支付薪俸给他们,人数自然就因此而受到限制。 除此之外,“十六翼将”并不是以帕尔斯王国的制度而存在的。当吟游诗人们讴歌“解放王和其战士们”的事迹时,都会特别提起这十六个人的名字。他们会对着听众问道:“有人知道十六翼将的名字吗?”而听众也总是屈指一一答出来: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奇斯瓦特、克巴多……”,最后则以“……耶拉姆”做结束。耶拉姆之所以排在最后是因为他是十六翼将中最年少的。然而,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十月的时候,臣属于亚尔斯兰的翼将只有十五名,全员还没有聚齐。在这些人当中,加斯旺德是辛德拉人,吉姆沙是特兰人;连外国人也在亚尔斯兰麾下为他作战。 在所谓的“十六翼将”当中,最年长的是独眼的克巴多。帕尔斯历三二四年的秋天,他三十五岁。本来既然最为年长,他就该负起整合的工作,可是,克巴多本人并无此意。连大将军的宝座他也让给了奇斯瓦特。正确地说来,应该说是强推给奇斯瓦特。他的理由是“没有资格”,没有人能反驳这个自我评价。 从家门来说,奇斯瓦特也是帕尔斯最有价值的军人。他主张“解放战役中建立最大功勋的是达龙大人”而坚辞大将军之职。只是,达龙以自己年纪比奇斯瓦特小,身为万骑长的阅历太浅为由而谢绝了奇斯瓦特的美意。于是,在亚尔斯兰的裁断之下,奇斯瓦特成了大将军,坐上武将们的首席宝座。 因为三个万骑长并没有为了争夺大将军的宝座而起纷争,人们都因此感到安心,赞赏达龙和克巴多是“无欲之人”。一方面这也是事实,但是,克巴多的想法是:“现在任职大将军要负责兵制改革的工作,太辛苦了,我敬谢不敏”;而达龙则还希望能站在野战的前头与敌人作战。不过,不管地位如何变化,结果是…… 帕尔斯军的最高指导机关是由这三个人构成的。因此,奇斯瓦特之外的两人就被视为等同“大将军”。 鲁西达尼亚、辛德拉及特兰等各国的军队都深深地了解到达龙的豪勇。而密斯鲁军只听过达龙的武名,还没有真正亲眼见识过。当然,这一次就不同了,杀了勇将卡拉曼迪斯,逼使马西尼撒逃走的黑衣骑士对密斯鲁军而言也成了“黑色的恐惧”。 “我不会比现在更强了。可是,达龙还可以爬得更高。” 克巴多如此说道。实际上,达龙在每一天、每一战中都有不断磨练的机会。 达龙还没有娶妻,在王宫外有他的宅邸;不过,因为他一年当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王宫内值班,所以雇了一对被解放的奴隶老夫妻为他看守宅邸。有时候他会到妓馆去,可是并没有固定的女人。这一点,那尔撒斯跟他是一样的,只是,那尔撒斯有亚尔佛莉德在。 亚尔佛莉德打破了自她祖母以来的习惯,她今年二十岁了,却还没有结婚。身体的发育也从少女长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女性了,多多少少也散发出女人的气息,然而在言行举止方面却一点也没有淑女的气质,她总是用与以往一样的语气诉说着和那尔撒斯的关系: “无所谓啊!因为那尔撒斯跟我是灵魂的契合,不管世俗的形式如何都没关系。虽然事情没什么变化,可是,这种事情是不用急的。” 只要提到和亚尔佛莉德的事,那尔撒斯总是被批评为优柔寡断,而他也无从辩驳。他曾经对亚尔佛莉德说过,未来几年内他将专心于国事,他不能把恋情或家庭摆在国家之前。而亚尔佛莉德也率直地表示谅解,她愿意等将来的到来。 “耶拉姆,我想早日逃离这个充满了尘埃的俗世,悠游在平实与纯美的世界之中。所以你要早点成材,把我的重责大任挑起来。” 那尔撒斯语重心长地说道。耶拉姆则语带嘲讽地回答: “我虽然不才,但我会尽全力去做的。不过,那尔撒斯大人,就是那件行李我可不能帮你扛啊!” 所谓的那件行李当然是指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听了之后,无言以对,于是,达龙便装模作样地开了口: “恋爱是一瞬间的事,而后悔却是永远的。这就是你的论调吧?宫廷画家大人。” 而当被问到关于恋爱的事,女神官法兰吉丝是这样回答的: “我是一个侍奉密斯拉神的人。尽管身体在地上,心却不在地上。除此之外,我的耳朵虽然听得到精灵的声音,却听不到油滑男子的戏言。” “是啊!法兰吉丝小姐可以听到我的歌唱,俗尘是不能污染你那美丽的耳朵的。” 仍然纠缠着女神官不放的奇夫热心地说道。法兰吉丝总也是冷冷地回道: “哦!你一穿起衣服来,看来也人模人样的嘛!而且还有三寸不烂之舌。” “这是法兰吉丝小姐的误解啊!我是一个从头顶到脚趾都充满了诚意和谦逊之情的人啊!只有心灵清净的少女能看清我的真正价值,这就是证据所在。” “心灵清净眼睛却不明,只会成了油滑男子的饵食。真是可怜啊!” 他们的对话传到了亚尔斯兰的耳朵时,他绽出了笑容。他希望跟着他一起走过漫长岁月的同伴们都不要改变,一直都能保持这个样子。他总是这样希望着。 “最近有没有什么珍奇异闻啊,两位?” 达龙加入了谈话的集团。法兰吉丝回答: “是的,听说有奇怪的盗墓者出现。” “盗墓?” “听说前天奇夫在叶克巴达那的附近碰见了。” 事情是这样的…… Ⅱ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陵墓虽然谈不上豪奢,但也不会太过朴素。他和父王哥达尔塞斯二世、王兄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陵墓并列着,被埋葬在距离叶克巴达那北方五法尔桑,一个叫安希拉克的山丘上。这个山丘曾经因为鲁西达尼亚军的侵略而荒芜,诸王的财宝都被掠夺一空;不过,修复工程在两年前已经完成了。以前那种豪奢的气派虽然是没有了,但是,树林和花坛都重新整理过,有好几种鸟儿被放生在此,这里也成了一个悠闲雅致的地方。各种的安排、设施都是为了不让王者们的永眠受到任何骚扰。 为了管理这些陵墓,设有专司负责的官员。职称是皇陵管理官,地位和宫廷书记官一样。说起来其实就是看墓人,不过还负责看守收藏在陵墓附近的神殿中的财宝,遇有“亚鲁达巴斯王逝世两百年祭典”之类的大事时,是掌管典礼的大小工作。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务,所以通常都是由有相当身份的贵族任职。为了防止财宝被窃,麾下还配有两百名的武装兵。 在亚尔斯兰王底下担任皇陵管理官的是一个叫费尔达斯的人。他是宰相鲁项的族人,虽然不是因为才气洋溢而受到任用,却很忠于职务,认为这个地位是一种名誉的象征。如果是那种“建立功绩好出人头地”型的人物的话就不适合做这种工作了。 费尔达斯现年五十岁,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得比现在更高。他的希望就是平安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悠然地席过残余的岁月。 事情发生在十月六日晚上。费尔达斯手上拿着灯火离开自己的房子。灯火是用酒精燃烧的,外壳用青铜制成,附有把手。在巡视陵墓一圈之后,回房睡觉是他日常的工作模式。为了不打扰死者们的安眠,他并没有带着士兵同行。不过,他的脖子上挂着笛子,万一有危急之事,只要吹响笛子,士兵们就会赶来的。 这天快要是满月了。费尔达斯慢慢地在月下走着。沿着线杉林经过安葬着哥达尔塞斯王的陵墓,接近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墓地时,原有的平静被打破了。原先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确实是听到了某些声音。在夜里应该已经深眠了的鸟儿们不安地鼓噪着,黑色的人影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陵墓上晃动。 “难、难、难道是……” 费尔达斯的胃底发寒,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他的双膝不停地打颤,根本就无法直立,只好依靠在线杉的树干上,无法决定是逃走呢?还是吹响笛子呼叫士兵前来? 如果只是单纯的盗墓者,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恐惧了吧?可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寒气化成了一道隐形的锁链将费尔达斯的身心紧紧地捆绑着。费尔达斯胆怯地隔着黑夜所形成的帐幕看着发生在眼前的冒渎神明和王者们之行为。黑色的人影继续在月光下动着,或许该说就像在深海里游水的怪鱼般蠕动着,仿佛永不知道疲倦似地挖着墓。翻土打石的声音持续地传过来,仿佛将费尔达斯拉进了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去。 突然,费尔达斯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惊吓地几乎要气绝了。费尔达斯勉强地动了动好像冻结了的头部。站在月光下的是一个斜戴着帽子,带着剑,全身劲装的男子。优美中潜藏着强韧动力般的身形不由得让人想起了雪豹。在黑暗中,这个男子的脸形并不是那么清楚,而经过压抑的声音却是那么年轻。 “我是受亚尔斯兰陛下知遇之恩,目前任职巡检使的奇夫。如果你能把事情详细地说明,我将不胜感激。” 费尔达斯知道巡检使奇夫这个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却不能让他真正安心。一般人对奇夫的批评是这样的: “在帮忙灭火之余还会引发洪水。” 而且不知为何,被这道洪水流走的永远都只是男人。只是,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对费尔达斯而言无异就像神助一样。 “是,是有人盗墓。宝物是在神殿里,又没有埋在墓里面,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 费尔达斯拼了命才勉强凑出这几句话。奇夫没有说话,不过,他好像在黑暗中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他把身体半藏在线杉的树干后,仔细地看着月下的景象。他是帕尔斯屈指可数的神箭手,视力远比费尔达斯好多了。 事实上,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并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原本他是兴之所至地到处旅行,后来为了参加狩猎祭而踏上返回王都之路,但是,旅费却用光了。在这个时候,巡检使的身分真是好用极了。他为了投宿而来到皇陵管理官的门前,结果让他碰上了这种事。 “啊呀!觊觎没有财宝的陵墓,真是一群古怪的家伙。我们来看看他们的真面目吧!” 奇夫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如果是为了觊觎埋在墓里的财宝而盗墓的话,这倒是个不错的买卖。原本死者就不需要什么财宝的,可是竟然还要把宝物放在棺柩,带到另一个世界去,这种想法岂不是太无趣了? 不过,如果目的不在财宝而还要盗墓的话,其意图又何在呢?如果不是食尸鬼,这样的行为未免太奇怪了。 这三年来,奇夫虽然拥有巡检使的身分,但他也只是偶尔留在王宫里,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周游帕尔斯国土上。即使是亚尔斯兰也不想把这个心绪浮动的乐师关在王宫里,听他远游归来所带回来的趣闻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奇夫在叶克巴达那休息够了,以理所当然的表情领取巡检使的薪俸之后,便又出发旅行了。帕尔斯历二三四年十月,他二十六岁。 当他踏上月光照耀下的步道时,平坦铺设的大沙粒发出了响声。黑色的人影停止动作,散发出一股邪气和敌意。奇夫仍然悠然地不露出一点恐惧之色。 “盗墓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让人发现的好。如果被横刀抢夺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到的收获不就成了泡影了?” 这种话出自专门夺人所好的奇夫口中格外具有说服力。只是,对方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充满敌意的邪气越发地强烈,躲在后方的费尔达斯拼命地压抑住恶心的感觉。奇夫连眉毛动也不动一下。他是那种不管内心有何感想,在表面上绝不让敌人看出任何破绽的男人。 变化来得急剧。蛇从黑色人影的手中一跃而出,袭向奇夫的脸上。一道闪光从奇夫的手中飞过。仿佛皮鞭鸣响的声音拍打着夜空。蛇被砍成了两段,在地上?郧?拧U飧鍪焙颍?谏?娜擞盎?闪艘徽蠓纾??谝沟纳畲Χ萑ァ 奇夫原想追上去的,但是却还是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中的剑,挑起地上的蛇。 没有生命的细长布条在半空中飞舞,随即又落在地上。 “哼……是邪魔外道之辈?” 奇夫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三年半前在培沙华尔城遇见的怪异人影一事又浮现在他脑海里。当时,奇夫砍断了对方的一只手,人也沉到护城河底去了,可是,终究没能确定对方的来历。 “看来,当时我们好像只除了毒草而没有断毒根。他们的根在什么地方蔓延着呢?” 奇夫停止了自言自语,回过头看着费尔达斯。 “对了,管理官大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问你。” “是的,有什么事我能效劳的?” “你家里可有女儿?” “我有两个女儿,不过,都已经嫁人了。” “什么?这样啊!这就没办法了。” 奇夫感到没趣似地说道。他在费尔达斯的宅邸接受了酒食的款待,在柔软的床上度过了没有女人陪伴的一夜之后,立刻就启程离开了。费尔达斯则急急忙忙地派人修复被破坏的陵墓,一方面派遣使者向宰相报告此事。鲁项也觉得此事非比寻常,不过,他也只能向亚尔斯兰王做简单的报告。再怎么说,这都算是来历不明的事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做出结论。 这就是“奇怪的盗墓”事件…… Ⅲ 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刚好比亚尔斯兰大十岁。他在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争夺王位的战斗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而登上王座,时间比亚尔斯兰早了半年。为了获得王位,他向帕尔斯军借了“一点点”的力量;之后,两国缔结和平条约,建立起“可贵”的友情。而拉杰特拉就成了亚尔斯兰最信任、敬爱的密友,今后拉杰特拉也必将会帮助亚尔斯兰的。 这是拉杰特拉二世口中的两国关系。如果让那些借“一点点”力量给他的帕尔斯武将们听到的话,一定有人会大发雷霆反驳:“九成的力量是一点点吗?” 可是,帕尔斯人们的白眼对拉杰特拉而言却是不足挂齿之事。人、马都装饰着耀眼的金银珠宝的他对着亚尔斯兰精神奕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对随侍在帕尔斯国王身边的辛德拉人说道: “加斯旺德啊,好久不见了。在帕尔斯过得还好吗?” “托您之福。” 加斯旺德郑重地对着母国的王者行了一个礼,不过,话中的意思却饱含了嘲讽之意。如果不是拉杰特拉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卡迪威争夺王位,使国家一分为二的话,加斯旺德也就不用离乡背井了。 “如果帕尔斯的料理不合你的胃口,随时欢迎你回国。我会给你适合你发挥能力的职位的。” “多谢您。不过,现在我已经习惯帕尔斯的料理了。” “帕尔斯的女人也比较好吗?” 拉杰特拉大笑不已。这次的狩猎祭他带来了六千名辛德拉的将兵,十二头大象。 另一方面,帕尔斯有二万四千名,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骑兵。拉杰特拉从马背上看着八千名帕尔斯骑兵整然行进的壮观景象。 “啊!真是壮观至极的场面啊!帕尔斯军的强悍简直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了。” 拉杰特拉的感叹隐含着无意识的警戒。拉杰特拉很清楚帕尔斯军的强悍,不管是做敌人或朋友都一样。话是这么说,可是,拉杰特拉并不怕帕尔斯军。如果是同伴,只要善加利用其强悍即可,如果是敌人,只要使其不能发挥其强悍就成了。 而帕尔斯的宫廷画家也确实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 “不只强悍,而且华丽程度也天下无双。哦,大陆公路最美丽的勇者走过我眼前了。” 拉杰特拉手中拨弄着装饰夸张的绿宝石头巾,另有意图地打着招呼。他招呼的对象是法兰吉丝。她脸上的表情从和绿宝石同色的瞳孔中消失,谨守着完善无缺的礼仪回了礼。 “唉!还是一样美丽啊!如果要获得你的心,可能就要献上足以遮盖卡威利河底那么多的珠宝了。” “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漠然地撇开辛德拉国王的调戏,轻快地策马走了。 “意义虽跟那尔撒斯大人不一样,可是,法兰吉丝小姐也有罪。” 奇夫曾经这么说过。想接近法兰吉丝的男人除了奇夫之外还有几个,不过,没有一个人成功。一方面是因为法兰吉丝本身不接受,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奇夫拼命地在扯情敌的后腿。 法兰吉丝 月亮的别名 冷冷地照耀着男人们 多少双眼睛望着她 却无人能触及 这是当时被颂唱的四行诗,可是,作者是不是奇夫就不得而知了。 狩猎祭开始了,时间不知经过了多久。亚尔斯兰拿着长枪策马前进,马儿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草丛中一阵骚动,只见一个巨大的狮影跃向半空中。亚尔斯兰反射性地挥起长枪。随着微微地异声响走,几根狮子的鬃毛在半空中飞舞。狮子在半空中缩起身子,巧妙地躲开人类的攻击,落在草地上。亚尔斯兰调转过马首和长枪,和狮子正面相向。威??的吼声从狮子那白森森的牙间发出。 “不要被他的气势压倒!” 亚尔斯兰这样命令自己。以前他曾经几度和敌人的刀锋相对。有许多次,敌人的力量都胜过亚尔斯兰。这一次,尽管人跟兽有所不同,但还是没有例外。 “不可以抱有气势可以弥补技巧不足的想法。最重要的是累积经验、提升技术。可是,在具备这些条件之前,沉着应对是最有效的方法。” 当跟着奇斯瓦特学剑的时候,亚尔斯兰得到这样的训诲。他盯着狮子闪着黄色光芒的两眼,确定了拿在右手上的长枪的触感,放松手臂的肌肉。要一击就杀死眼前的巨敌。如果做不到,那么就要用左手护住自己的咽喉…… 狮子再次跳跃。亚尔斯兰的右手照着他的意志动了起来。闪光刺进狮子的嘴巴。 狮子原想咬断亚尔斯兰的长枪的,可是却失败了,长枪刺穿它咽喉的深处。混沌的咆哮声和大量的鲜血喷向半空中,然后落在地上。而狮子巨大的身躯在一瞬间之后也在半空中翻转,重重地落了下来。 亚尔斯兰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感觉到身体涌出了如雨的汗水。右手有一阵麻痹的感觉。那是狮子在枪尖下挣扎时所造成的冲击。沾满鲜血的枪穗从伏在地上的狮子鬃毛中突出来。 “伏狮圣王亚尔斯兰!” 黑衣骑士大叫着,在亚尔斯兰眼前从黑马背上跳下来。他走近狮子,拔出了插在狮子嘴里的长枪柄。尚未凝固的血再次喷溅在草地上。达龙两手捧枪,恭恭敬敬地献给骑在马上的国王。亚尔斯兰接过长枪,聚集过来的将兵们高声欢呼着,并且一起把剑和枪直指向天。亚尔斯兰以十八岁的年纪,获得了“伏狮圣王”这个令誉的称号。 “太棒了!亚尔斯兰陛下,真是太棒了!” 拉杰特拉以夸张的音量大声激赏着。对他而言,人生仿佛就是诸神的剧场,而他经常就是主要的角色般,言行都充满了戏剧意味,而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为了政治效果?或者真的只是他率真的表现呢? “大概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吧?” 这是那尔撒斯的评语。以那尔撕斯的看法,如果要对拉杰特拉的每一句戏言都有所反应的话,反而会造成自己的迷惑。既然知道他到底要什么,那么,只要多一点耐心就可以了。 再度跨上黑马的达龙朝着那尔撒斯走去。那尔撒斯看着和亚尔斯兰并肩前进的拉杰特拉的背影,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觉得拉杰特拉国王陛下肚子里阴谋之虫又开始蠢动了。” “交配的时期来了吗?” “喂,再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王啊!” “又不是你或我的国王。” 以前达龙曾在辛德拉的“神前决斗”中扮演拉杰特拉的代理人,在死斗的最后,他为拉杰特拉拿到了王冠。虽然身为拉杰特拉的恩人,可是,从那之后,他常常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狩猎祭继续进行,有三头狮子被杀了。亚尔斯兰在半路上因为坐骑疲累而换了一匹坐骑,然后再度驰骋于原野上。不知不觉中,他和部下们分开了。跟在他身边的只有老鹰“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叫声。就在同时,亚尔斯兰看到朝着他杀过来的骑影……看到狂奔的马、驱策着马的人们被蛊惑的表情及为了发出叫声而张开的口。叫声从他们的口中发了出来,然而,那只是一堆声音的组合,并没有什么意义。 亚尔斯兰拔出了剑。自十四岁以来,他连日在战场上来来往往,暴露在敌人的刀刃之下。当他觉得情况不对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以反应。亚尔斯兰躺过了袭来的闪光,把手上的白刃砍向飞奔过身旁的对方的身体。鲜血在阳光下飞溅。 Ⅳ 从马上砍落了一个敌人之后,亚尔斯兰用力地踢了一下马腹,突破了包围网的一角。另外有数把白刃追杀年年轻的国王。亚尔斯兰急穿过树丛,越过了棱线,快速地通知同伴。 “刺客!” 对大陆公路各国的人民而言,这是一个共通的名词。在棱线另一端的帕尔斯人和辛德拉人都立刻活动了起来。最靠近亚尔斯兰的部下就是耶拉姆。他视线一转,发现了那一群志不在狩猎而在行刺的人。 “陛下!” 耶拉姆大叫,同时拔出腰间的剑,策马急奔。一个发现耶拉姆的刺客在马上回过头看。他充满敌意的眼神投向耶拉姆,搭好了弓箭。就在他发射出弓箭的那一瞬间,耶拉姆让马斜行,把身体伏在马背上。箭呼啸着飞过耶拉姆的头上。 耶拉姆再度挺起身子突进。在确认了耶拉姆穿着轻装没有穿甲胄之后,暗杀者挥起弓,丢了过来。耶拉姆用剑拨了开来。刺客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拔出自己的剑。 只是,这个时候耶拉姆已经贴近了。 耶拉姆的剑刺进刺客的右手肘,击碎了他的关节。对方的右手腕只留下一条肌腱和皮肤。 这名刺客被拿着剑的右手拉扯从马上摔落。当在摔撞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同志们已经被亚尔斯兰王的部下们的剑阵包围住了。加斯旺德斩裂了一个人的咽喉,亚尔佛莉德给了其中一个人的颈部重大的致命伤,达龙刺穿另一个的胸部。就在一瞬间,刺客们全都被杀了。 “陛下,您没事吧?” “没有,一点伤也没有。” 亚尔斯兰精神奕奕地回答道,感谢部下们的辛劳。那尔撒斯和奇夫也策马赶了过来,不过,发出最喧哗的声音跑过来的是拉杰特拉。他的坐骑每跑一步,装饰着的金银珠宝就叮??作响。 “哎呀!竟敢想杀害帕尔斯的国王,真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如果对亚尔斯兰陛下有任何不满,就光明正大地提出来啊!” 拉杰特拉张开两手叹着气,叹完了气随即又精神奕奕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亚尔斯兰陛下。就算帕尔斯有你的敌人,辛德拉也还有你的朋友,一个谁也比不上、可信赖的朋友。” “说的到底是谁啊?” 达龙实在是很想说出这句话,可是,为了谨守对国宾该有的礼仪,他好不容易勉强自己保持沉默。当事人亚尔斯兰则这样回答: “拉杰特拉陛下的好意,真是不胜感激。” 亚尔斯兰满脸微笑,仿佛很自然地领悟了外交手腕。刺客们的出现虽然是不祥的事件,但因为他们的目的并没有达到,狩猎祭仍然继续进行。 刺客们的尸体被料理完毕之后,拉杰特拉放弃了白马,改坐白象。在辛德拉国也有狩猎祭的仪式。狩猎的对象不是狮子而是老虎,不过,王者规定是要骑象的。 拉杰特拉所带来的白象是自他即位之后就一直偏爱着的象,个性很温顺。可是,就在拉杰特拉坐上满是宝石的轿子时,白象突然像发狂了般咆哮起来。 白象载着拉杰特拉二世开始狂奔。大地震动,尘埃和草飞舞得比人还高。在白象面前的帕尔斯及辛德拉两国的士兵们慌慌张张地让开了路。一个慢了一步的辛德拉步兵不幸被踩死了。 “谁来救救我啊!救救我啊!救我命的人一定可以得到亚尔斯兰陛下的奖励!” 拉杰特拉拼命地尝试着去驾驭白象,同时一边这样大叫。面临这样的危机,拉杰特拉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说要亚尔斯兰提出奖励。帕尔斯的武将们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人就算丢掉性命我也不会感到惋惜……” 那尔撒斯苦笑道。耶拉姆则正经地陈述他的意见: “可是,如果国宾陷入危险的局面,亚尔斯兰陛下的声誉会受损的。” “没错。哪,还是去帮帮他吧!眼看着他被白象给踩扁也未免太可怜了。” 那尔撒斯认为有一个该援助拉杰特拉的理由。如果没有了拉杰特拉,那尔撒斯就必须重新考虑对辛德拉国的外交和战略上的基本方针。拉杰特拉在他们国内并不是一个暴君,他那率直的个性深受人民的喜爱,他的治世也算是相当安定。对亚尔斯兰和帕尔斯国而言,这都不是坏条件。 有着“被狼养大的人”的绰号,年轻而剽悍的伊斯方将军接到了亚尔斯兰的指示,为救助拉杰特拉而飞奔上马。有二十骑左右的部下跟在他后面。有四骑的人马张开了每边长约十加斯(约十公尺)的大网,用一只手抓着四角。这种网原本是为了绑住发狂的猛兽的,不过,现在则是为了让拉杰特拉从象背上跳下来。伊斯方一边策马在白象旁奔跑,一边对着象上的国王大声呼叫: “拉杰特拉陛下!请您朝着大网跳下,我们会牢牢接住您的!” 即使是拉杰特拉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从狂奔的象背上安全逃生。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从宝座上探了了身子。伊斯方所指挥的骑兵们大大地张开了网。 拉杰特拉跳了下来。他切过风面往下落,刚好把身体落在网上。网剧烈地摇晃着,不过,总算在落在之前接住了拉杰特拉国王的身体。白象?云鹆嗣擅傻纳俺九茏撸?恋吕?氖勘?歉厦ψ妨松先ァ:练⑽奚说睦?芴乩?闪艘豢谄??油?咸?降孛嫔侠础>驮谡庖凰布洌?桓鲎白魅粑奁涫碌难?拥呐炼?谷送蝗话纹鹆硕探<茉诶?芴乩?难屎砩希??芴乩?唤艚舻乩兆×瞬弊印 “可恶,你干什么?” 伊斯方把手搭上剑柄,两眼中闪着异样光芒的男人便大叫道: “不要乱动!如果想要保住辛德拉国王的性命,就把宝剑鲁克那巴德交出来!” “什么?” “拿宝剑鲁克那巴德和辛德拉国王的生命交换!去转告亚尔斯兰王!” “你有毛病啊?” 伊斯方不由得做出了反射性的反应。不只是他,对帕尔斯的武将们而言,辛德拉国王的生命连宝剑鲁克那巴德剑鞘上的涂料碎片都不如。他之所以想救拉杰特拉只是因为亚尔斯兰下了这样的命令,绝对不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做的。 “如果不把鲁克那巴德交出来,我就杀了这家伙,连我也一起死!” 刺客的短剑刺进了拉杰特拉浅黑色的咽喉。细而尖锐的剑尖微微地吃进了锁骨的上方。拉杰特拉大惊失色: “喂,帕尔斯人,去和亚尔斯兰陛下交涉啊!告诉他如果想要睡好觉,就该救救他亲密的好友啊!” 刚好赶到现场的亚尔斯兰在知道事情的真象之后,二话不说地点点头。 “拉杰特拉陛下是我们的盟友,他的生命是无可取代的。” “啊?陛下!” “赶快把鲁克那巴德拿来!” 亚尔斯兰拔出了系在腰间的剑。那尔撒斯和达龙在一瞬间动容,耶拉姆则无言地制止了想要采取行动的伊斯方。 亚尔斯兰朝着对方的头上丢出了剑。刺客发出了狂喜的叫声,伸出手抓住了剑。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剑鞘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起了剧烈的变化。他的嘴形张开成大叫“不对”的样子,就在这时候,痛苦和愤怒的惨叫声从他张开的嘴巴中发出来,刺客倒在地上。胸口有一枝箭深深地插着。那是奇夫射出的箭。剑落在倒地不起的刺客身体上。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并不是鲁克那巴德。为了引开暗杀者的注意力,亚尔斯兰突然表现了这样的演技。斜睨着已经不足以造成任何伤害的死者,达龙对那尔撒斯小声说道: “这家伙好面熟,好像是贵族的子弟。是对新的政事有所不满吧?” “或许吧!可是,我不认为这家伙会有弑杀陛下的勇气。” 或者是受某人的唆使吧?有了这样的想法,达龙的眉头皱了起来。 “呀!亚尔斯兰陛下,多谢你的相助。你的聪明才智真是让人铭感五内。” 亚尔斯兰礼貌性地回应了拉杰特拉的赞词,心中却似乎有些不愉快。虽然情非得已,可是,他确实是使用了不像他个人作风的诈术。再加上自己的施政被人用这样的形式否定,对他来说,这是个不小的冲击。 “仔细地调查背后的原因。这个工作就交给伊斯方大人。” 听到那尔撒斯的声音,亚尔斯兰仿佛回过神似地点了点头。那尔撒斯在刺客的尸体旁跪下一只膝盖。耶拉姆也跪下一只脚,帮老师的忙。那尔撒斯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耶拉姆喃喃地说道: “就算背后有人在策动,只要亚尔斯兰陛下的施政正确而稳固,他们就无法如愿。害怕有人反对而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那尔撒斯再度叫着钟爱的弟子的名字: “耶拉姆。” “是。” “人要治理人的世界当然无法面面俱到。可是,我要郑重地拜托你,千万不要让那些乘乱而起的小人得志。” “是,我会尽所有的力量的。” 那尔撒斯吩咐耶拉姆处理刺客的尸体。不久之后,白象被抓了回来,这才发现在宝座和象背之间被插进了带刺的树枝。一连串不吉利的事情让亚尔斯兰的眉头笼上了一层乌云。 当狩猎祭接近尾声,众人回到本阵的时候,那尔撒斯问亚尔斯兰一件与刚刚的事情没有直接关系的事。 “如果密斯鲁国的奴隶逃亡而来,渡过迪吉列河,要求陛下为解放密斯鲁国的所有奴隶而进攻密斯鲁的话,您打算怎么做?” 这虽然只是假设,亚尔斯兰仍然带着认真的表情陷入了沉思。以达龙的说法或许这就是“陛下的长处”,只是,因场合的不同,有时候,长处也会变成短处。 “他们虽然可怜,可是,我不能答应他们。我必须避免和密斯鲁展开全面性的战争。” “很好。那么,那些逃亡的奴隶们该怎么办?” “给他们家和土地。” “不行。” 那尔撒斯冷静但尖锐地否定了。既然选择了和密斯鲁保持和平的态势,事情就必须做得彻底。必须让好些逃亡的奴隶们在没有痛苦的状况下就死,再把他们的脑袋送回密斯鲁。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密斯鲁的信任。 “解放奴隶可以成为侵略的正当名义,就像鲁西达尼亚人对唯一的神依亚尔达波特的信仰变成了侵略他国的正当名义一样。” “我不想侵攻他国。” “我知道。但其他各国怎么想?这是两码子事。” 帕尔斯已经废止了奴隶制度。其他国家害怕的是废止奴隶制度的大波涛会涌进他们的国家,推翻他们的社会制度。 “陛下是帕尔斯国的统治者。您有责任先守住帕尔斯的和平与安宁。废止奴隶制度固然是一种正义的表现,可是,如果要把正义强压到他国,就会形成争乱而造成流血事件。”那尔撒斯微微地摇了摇头。 “正义就像酒。虽然可以让人微醺而通体舒适,然而,一旦饮酒过度,就会毁灭自己,甚至连累他人。” “小心哪!连那尔撒斯也不想被?越?グ桑俊 “我只喜欢看别人被?越?欠堑敝小! 那尔撒斯回答的时候,一阵辛德拉语的叫声响起。辛德拉兵把一个旅人打扮的男人带到拉杰特拉王的面前。一阵似乎颇为激烈的交谈在辛德拉人们之间进行着,加斯旺德神色紧张地向亚尔斯兰报告: “急使从辛德拉的国都来报:好像是邱尔克国突然兴兵攻进卡威利河的上游了。” Ⅴ 在地理上,邱尔克位于帕尔斯的东方,辛德拉的北方,特兰的南方;是一个为草原和热砂所包挟着的山岳国家,形成帕尔斯和辛德拉国境的大河卡威利河就是源自这个国家。高山环抱着万年雪和冰河,山谷和盆地穿越其间,地形极为复杂。 原本邱尔克人和特兰人是源于同一祖先,以集团的方式不断地在大陆内地移动,经营畜牧。约在五百年之前,为了争夺族长的地位遂分成了两派,被赶离的一派从草原逃进了山间。山地虽然是不毛之地,但是,山谷和盆地却比较肥沃,山产岩盐和银,邱尔克于是找到了安居之地,国力也充实了不少。和各国缔结外交关系,甚至曾经和辛德拉、特兰联盟侵攻帕尔斯。在这四、五年之间,他们对外偃旗息鼓,巩固国境,呈孤立的状态。帕尔斯虽然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探查邱尔克的国情,不过,大概知道邱尔克国内因为争夺王位之事而引发了一场严重的暗斗。 结果,现在的国王卡鲁哈纳守住了王位,但是,在那一段时间内,卡鲁哈纳并没有让其他国家知道国内混乱的情形,足见卡鲁哈纳了是一个相当有才干的人。 在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之后,邱尔克开始蠢动了。而且在动员大军之际,同时在卡威利河的上游下了毒,杀了无数的人和羊只。 “从上游下毒?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拉杰特拉涨红了他黝黑的脸大叫。他虽然是一个厚颜无耻的狡猾男人,却绝对不是一个残忍的人,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义愤填膺。然而,燃起他怒火的燃料大部分是因为他有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