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喂?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那家伙就紧跟在我们后面。」原本以为蓝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意外地蓝并没有。在那黑漆漆的迷宫里走着。彷如一种隔代遗传,很久很久以前的狩猎时代,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特殊能力,突然间又觉醒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重要的是结果。楢本紧追着,这是不争的事实。前方又出现了三岔路,班谷尔班谷尔的自然景观中,似乎偏好三种选择。「要往哪一边?」蓝问。「……右边吧。」藤木已经不再怀疑楢本有猎犬般的能力,等一下听那家伙经过这里时的疯言疯语,就可以判断出他的所在位置。集中精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现在只能想着这一瞬间的事,无法预知一个小时后,或者短短的十分钟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如果只是充满着不安,只会因为绝望而丧失求生的意志。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刚刚就一直有这种感觉。「火星的迷宫」……在巨大的迷宫中,被食尸鬼追杀,到处逃窜寻找逃生之路。在游戏书里,这个时候,就已经确定是BadEnd了,不管选择的是哪一条路,都难逃一死。依照「火星的迷宫」所布局的一个游戏,那结局也不一定会是一样的。但是不合理的感觉还是不断侵蚀着理性。收信机那头还是传来楢本的呓语。这家伙真的神经错乱了,但是现在也不能冒然将收信机关掉,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知道对方位置的线索。接着又遇到四岔路,再一次选择最右边的路,是一个缓坡的弯道,同样形状的山岩,星空,上弦月,有时真会有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错觉。耳机中又响起楢本的声音。「哈,终于选右边了,为什么突然变了呢?……一直往左走腻了是吧?……但是不管哪边,都是一样的。这脚印还是新的,应该不到一个小时……就快了……期待你们将变成一团肉球……」藤木再一次受到打击,不到一个小时,第一次选择了往右的路,还只不过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楢本就快追上了。他一定是跟着我们的脚印追上来的,如果不想留下脚印,就只能避开软土走在粗沙砾上,可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如果他听到脚步声的话,那一切都完了。到底该怎么办呢?又是分岔,一定得选择其中一边。「左边。」藤木马上指着左边,没有任何根据,连凭直觉判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一种机械式的抉择。往左边的岔路异常的蜿蜒曲折,而且越走越窄。「你看,这条路……」在这之前,蓝从来没对藤木选择的路发出一句怨言,但是此刻听得出蓝心中的不安。「我知道。」藤木口里虽然这么说,但是根本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走下去才好,就算再折回去,不但浪费时间同时也是死路一条,最坏的情况或许就是跟楢本对上。但是如果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条死路的话……藤木不想再思考这些无用的假设状况,毕竟现在除了往前走之外,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但是就在下一个转角,棋亘在藤木眼前的,却是前方五十公尺处像面屏风似的岩壁。「前面是死路。」蓝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藤木拼命地找寻能够攀登的地方,但绝望的是,三面都是峭壁。「已经没办法了……」「等等!妳看这个。」藤木指着山崖尽头的左侧。被大岩石凸出部分遮住,加上是在谷底的阴暗处,所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原来是一个宽约两、三公尺,像是龟裂似的羊肠小道。但是从那里头却飘来微微的消毒药水臭味。藤木按住想马上冲过去的蓝。「怎么啦?」蓝一脸的不解。「怎么看……就只有这里可以走了啊?」藤木抬头看着龟裂的山岩,宛若圣诞节霓虹灯饰的星空下,山岩的轮廓看起来更明显,龟裂般的山谷,越往上,就变得越寛。是V字形谷……绝望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这种臭味一定是跟有DeathAdder的山谷一样,里面一定有一大堆毒蛇。但是不管会不会遇到蛇,事情还是会转变。藤木环伺着V字谷的四周,四周一片漆黑,就算有写什么也不见得看得到。但是在星光的掩映下,隐约感觉像似白色的线条浮出来般。刷亮了一下火柴。虽然微弱的火光仅维持了两、三秒钟,但已经足够用来确认上面所写的阿拉伯数字「3」。3……偏偏是最差的一个数字。连查看笔记本都不需要,姑且不论记不记得其它数字,清清楚楚地记得编号3号是Taipan。游戏机里的插图,那种形状不像DeathAdder,奇怪的短胖身材,感觉比大青将(日本产的暗绿色无毒蛇)聪明,颜色是普通的茶褐色,也许第一眼感觉不出是毒蛇。但是照普拉提的说法,Taipan的确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毒蛇的危险性不一定取决于它的毒性,还要考虑毒量与毒牙的长度,攻击性与敏捷性。依毒性的强度而言,编号1的内陆Taipan是属于温和派的,编号2的西方褐蛇,动作敏捷,一受刺激就会立刻反击,但唯一的弱点就是毒牙较短,所以无法将大量的毒液灌到对方体内深处。但是编号3的Taipan(KomonTaipan)在每一项,都是独占螫头,内陆Taipan那肥大的身躯,最长可达三六公尺,具有非常猛烈的攻击性,而且灵敏度相当高,毒牙长,毒量特别多。Taipan这一家族,不是为了自我防卫,而是为了专门杀死猎物才储存剧毒于体内的蛇,所以和一般花蛇不太一样,没有亮丽的颜色或显眼的外型,所以不易发现。想想,没有什么比能跟背景融为一体的特性相抗衡了,远比那些敏捷花俏的毒蛇来得可怕。特别是在黑夜的班谷尔班谷尔。尽管如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除了走进去,没有第二条路了。藤木决定踏出一步。消毒药水般的臭味越来越强烈,一定是为了不让毒蛇跑出山谷,才喷洒一些药品。刚刚划出火柴时,眼睛瞬间习惯了亮光,现在又要再一次适应黑暗,需要一些时间。一时之间,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宇宙般的漆黑。藤木蹲下身子,手上抓起了一把土,将那发出刺鼻臭味的泥土,全身上下乱涂一番。看到藤木的举动,蓝起初有点吓到,但似乎马上就了解藤木的用意,同样抓了土涂满全身。耳机又传来楢本的声音。「二选一……果然是左边。」紧张得连背都拱起来了,藤木轻轻地将食指顶着唇边。楢本终于走到最后一个岔路,如果在这里发出一点声响的话,就惨了。从岩石后方,探出头来窥视着,藤木紧握着之前鹤见所带的求生刀,但是刀刃的部分绝对不能暴露在岩石外,如果被星光折射到的话,就等于告诉楢本藏身之处。藤木终于能够适应黑暗了。两只矗立的脚影,确实是人的脚。肩上背着弓枪与五、六十公尺弯曲的物体。藤木发现那是把山刀,记得妹尾也带过,有着长长的弯刃,因为重心在接近刀刃的前端,所以可以利用它的重量,轻轻松松地砍断粗树枝,所以要切断人的手脚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他就站在死路的入口,脸朝着这边。两道圆圆的磷光射入藤木的眼底,是那种淡绿色的光。藤木呆住了,酷似Dingo的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如果是的话,在黑暗中不会那样发着光。想起从前听说过,如果吃了人的眼球,眼睛就会发出像野兽般的光芒,莫非是真的……发光的眼睛穿透黑暗,直盯着这里瞧。耳机的杂音混杂着嘟嚷的声音。「没路了……虽然有脚印,可是……难道是陷阱?」藤木这才了解他已经不是个人了。是食尸鬼……专门猎杀人类,有智能的肉食性动物。藤木焦急地往后退,虽然隐约看得到地面,但没办法看得清楚,万一踩到Taipan的尾巴,不用等到食尸鬼来,就已经完蛋了。脚底尽是小石头吱吱嘎嘎的声响。藤木吓了一跳,停住不动,这时耳机传来兴奋的吼叫声。「听到啦!在那里是吧!」食尸鬼无声无息地悄悄逼近着,但是收信机里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跳跃着。已经顾不了会不会发出脚步声了,两个人拼命地往V字谷深处跑。背后传来怒吼声,耳机里也是。「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我们不谈一谈吗?」「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不谈一谈吗?」完全不想理会,只是拼命地拔腿狂奔。「我们是最后存活下来的,应该互相合作才对啊!」耳机传来最后的讯息。「你们就要成为我的食物了!」食尸鬼尽管扛着沉重的武器,脚步还是很敏捷。距离越来越近了……谷底稍微变宽了,约有五、六公尺,两侧长着一种叫斯皮尼非克斯的杂草,如果要躲避Taipan的话,就只能走没有草的中央,但是并不好走。转弯处,蓝的脚忽然绊了一下。好像是被突出的岩石绊了一下,蓝微弱地呻吟着。「你快跑吧!」「妳在说什么啊!快点站起来!」藤木强硬地要将蓝拉起,蓝却摇头。「我的脚……骨头好像受伤了,没办法走了!」「现在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吗!?」后头传来楢本的声音。「怎么啦?」藤木回头。V字谷的中间,有个人影。是楢本,当然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两手拿着弓枪缓缓地朝这逼近。黑暗中,只有两个眼睛微微地发着光。藤木关掉收信机。「是不是跌倒受伤啦?真糟糕,不赶快处理的话会化脓喔!」楢本抿嘴笑着。「这么重要的肉要是腐烂了……」一步一步地逼近着。就在距离二、三十公尺处,从谷顶上方照射下来了一道星光,照着楢本那发光的眼睛和尖牙,虽然长相是人类,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那张吞下了一堆人肉过的嘴巴,竟开口说着人话。「我们是不是该为彼此的重逢而高兴一下啊?然后再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有意义地度过所剩不多的人生……现在应该是开始倒数计时的时候,不是吗?」已经想不到任何对策了。难道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被这说着人话的食尸鬼了结生命吗?而且被杀了之后,还要被肢解吃掉,一想到就忍无可忍。藤木紧紧地握着求生刀,虽然抵不过弓枪和山刀,但是至少可以奋战到底。蓝踉跄地站了起来,虽然很痛,幸好没有骨折,但是要从眼前这食尸鬼手中逃走,的确是件不可能的事。对方除了跑得快之外,在黑暗中,眼力也比我们敏锐。黑暗中的眼力……藤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附着蓝的耳边小声地说着。「把眼睛闭上,两只手按住……等我说好之前,绝对不可以睁开眼睛。」蓝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想看心爱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就尽可能从头到尾都不要作声,妳如果不想太痛苦的话,就不要随便乱动。」藤木说。「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让我抽一根烟可以吗?」藤木紧张得连声音都沙哑了。食尸鬼笑了笑。「可以啊。」藤木找一找口袋,取出鹤见之前带的最后一支香烟,用火柴点了火,慢慢地吸着,然后出其不意地将点着火的香烟丢向草丛。「我一直在想,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食尸鬼疑惑地看着藤木。「你想怎么样?」「你不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吗?你们拿到的是有毒的粮食啊。」「你说什么?等一等,你……?」食尸鬼的眼神游移在藤木与草丛间,这时啪的一声,熊熊的火光在枯草中蔓延开来。藤木突然拉着蓝的手往前跑。看到闪烁的火焰后,黑暗中的眼睛就不敏锐了,四周看起来就像五颜六色的不规则色带在空中漫舞着。「蓝,睁开眼睛!拉紧我的手。」「好。」背后传来激烈的怒吼声,大到几乎听不到蓝的响应。食尸鬼的眼睛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期间虽然不知道可以跑多远,但是也要尽全力绝不放弃。对藤木而言,那一带就像包围在沥青般的浓密黑暗中,现在只能仰赖蓝的眼睛了。忽然背后有道光照过来。藤木发现自己的揣测太过天真了。食尸鬼用粗树枝点上火,像火把一样高举着。橘色的火焰映照出一张奇怪的面孔。可能是吃了太多人肉的报应,满脸被肿疱覆盖,从眼窝中突出的眼睛,映照着不太相称的小虹彩。像是人内心里所暗藏的冷酷、恶意、妒忌、憎恨和愤怒等所有的负面情愫,在全身上下犹如热气般升腾着。「你这狡猾的家伙……就快变成一团肉了。」弓枪的箭,瞄准着藤木的胸膛。这时藤木看到食尸鬼,左手盘着一尾大蛇。约有三公尺长,茶褐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是Taipan。循着藤木的视线,食尸鬼也注意到蛇的存在。「你这家伙想干嘛?」食尸鬼拼命地想用火把蛇驱走,但是Taipan完全没有反应。红红的眼睛直瞪着食尸鬼。之后又出现了几尾Taipan,循着火与烟的方向聚集着。「这些家伙……」食尸鬼发狂似地吼叫着。瞬间,Taipan毫无警讯地开始攻击。Taipan咬住食尸鬼的脖子,动作超乎想象地干净利落,瞬间毒牙插入了好几个地方。食尸么怪异的脸更加扭曲,大声尖叫着。后面又紧跟着好几只Taipan,开始展开集体攻击。Taipan群以火焰为目标,反复地进行着一波波的攻势,可能是因为这不速之客和火焰打扰了牠们的好梦,疯狂地攻击着。食尸鬼的弓枪掉了下去,踉跄地向前走了两、三步,藤木握紧求生刀准备应付。食尸鬼凄惨地大叫着,想甩掉手中的山刀,但是手腕却麻痹了,不听使唤。大量的毒液不断侵入体内,虽然努力地想往前走,但是神经似乎已经受损,动作就像机器娃娃般不灵活,啪的一声倒了下来。数只Taipan咬着全身各处。食尸鬼终于无法动弹,完全气绝。像是强韧的绳子般的生物群,不断地攻击着,固执地啃咬着那已经无法动弹的尸体。当火把熄灭后,四周又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但是无声的暗斗似乎还未停止。早已吓得半麻的头脑,浮现一种诡异的感觉。就算Taipan是多么具有攻击性的蛇,但是这已经不像是一般野生动物会采取的行动。想到可能的理由时,藤木感到一阵惊愕。游戏的主办人使用甲状腺贺尔蒙以及鸡尾酒等东西,要把普通人改造为食尸鬼,那么如果这些毒蛇也注射了同样药物的话,一定也会变得非常地凶暴。证明了刚刚眼前那一幕,设计出来的怪兽与怪兽间的残杀画面。藤木再次习惯只有星光的暗夜,毒蛇群还是死缠着食尸鬼的尸体。如果Taipan的注意力转向这边的话,我们也完了。想起普拉提的解说,一般来说,毒蛇的可能攻击范围顶多是抬起头的两倍远,但是这并不存在已经药物中毒的Taipan,因为刚刚这些蛇都是朝向目标物一拥而上的。毒蛇群已经疲劳困顿得无法动弹,疯狂似的怒气也收敛了点,呈现一种虚脱的状态。非逃出这里不可。脑子里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思考模式。原来在草丛堆里的Taipan或许是被火光引出来的。所以现在每一只应该都已经精疲力竭,没有气力想再攻击才是。把握现在的机会。蓝摀着脸蹲在地上,藤木扶蓝站起来,悄悄地往食尸鬼尸体方向走去。有一只Taipan忽然抬起头来,两个人像结冻般似的停住,等待蛇转移注意力。小心翼翼地绕过旁边,眼看就快踩到这些家伙的身体,脚抖了一下,无比慎重地跨越过去。一场小火灾烧到只剩下几根枯草,从焦黑的草丛中飘来阵阵臭烟味。不能保证所有的蛇都参加过了刚刚的攻击行动,不过绝对不可以再激怒牠们。看到了出口,藤木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一瞬间,却觉得后方有股奇怪的感觉。轻轻地转过头去,不远处有一只Taipan正凶狠地瞪着这边。但是为什么不像攻击食尸鬼时一样,凶猛地攻过来呢?后来才想到是沙子的关系,因为身上涂着洒过药品的沙子,所以牠在犹豫要不要采取行动。开始慢慢地往前走,距离出口处还有几公尺,这时Taipan却毫无警讯地攻过来。藤木瞬间将蓝推往谷外,接着自己也准备逃跑,左侧大腿却突然一阵剧痛。藤木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就倒在地上。这才发现脖子已被弯曲尖锐的毒牙刺到了。过了一会儿,Taipan并没有攻击过来,已经看不到毒蛇的影子。但是并不能就此松懈,因为藤木知道这一咬,就足以致命了。藤木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不行,你好好躺着。」感觉蓝的声音格外遥远。猛烈的神经毒已经开始蔓延到全身,尽管比日本的夏夜还要高温,却像是在严冬中,全身的体毛冷到竖起来。全身直冒冷汗。视野渐渐地越来越小。耳朵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结局果然是BadEnd……藤木叹了一口气。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岔路,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现实情况比游戏来得严苛,尽管如此,好像也不定会顺利。不过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况且变成这种结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仰望着夜空,因为视野越来越小,彷佛就像从井底往上仰视似的。看到蓝的脸,她在哭泣,泪珠滴在藤木的脸上。「蓝……」感觉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沙哑声音。「嘘,不要出声,现在正在帮你急救。」「没有办法了,这是全世界第三毒的蛇。」如果没有血清的话,就无药可救了。「最后有件事想问妳……」「不可以说话!」蓝还在掉眼泪。「我一定要问,妳知道关于这游戏的事吗?」蓝手遮着嘴巴,默默地摇头。「为什么,都快要死的人了,告诉我又何妨?……野吕田真的是游戏的主人吗?」犹豫了一下,蓝点点头。「也就是说……他是游戏主办人身边的人,只是个用完就可以丢的棋子……」身体开始麻痹,下半身已经完全没有感觉,连手腕也不能动了,意识开始模糊。但是至少在临终前,一定要问到最重要的问题。「告诉我……蓝,妳又是为了什么?妳到底是谁?」蓝遮着脸,开始呜咽了起来。难道到最后,妳还是不肯告诉我吗?嘴唇微微颤抖着,想再问最后一次,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视线没入一片黑暗中,不同于暗夜,不是黑暗,而是什么都不存在的无色世界……听觉也渐渐麻痹了,蓝好像在说些什么,却听不见。我就这样死了吗?在这种地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悲从心来。……无奈。在绝望中。大家都不明不白地死去。这世间……究竟是……11259你,躺在医院的床上,醒了。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椅子,白色的桌子,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是清一色的白,所以很难看得出有什么轮廓,如果一直盯着看的话,就连距离感都会变得很不清楚。白衣天使,一天三次,带着装有食物及药的粉红色托盘出现,护士小姐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带来的要是色与黑色的胶囊,在没有对比色的病房内,显得格外有立体感。医生的回诊两天一次,在病历表里写些东西后,就用听不到的细小声音给护士小姐一些指示,但是还是没有告诉你任何事情。吃了红色与黑色的胶囊后,头就开始发晕,没有办法条理地思考任何事,所以每两次就把药全倒在马桶里。你在想火星的迷宫的事情。每一个故事都很清楚地回想起来,但是你自己也没有把握这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一切感觉就像是一场白日梦。你试着卷起袖子,应该有像是被食尸鬼的锐利爪子所抓过的痕迹。可是看到的却只是像烫伤般的伤口。你常常从病房的窗户,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四方形的窗档所看到的景色,只有医院正对面的广场,天气好的时候,太阳光照射着喷水池,闪闪发亮。某天,在那里,你看到她的身影。拿着花束,就站在喷水池的旁边,你敲着玻璃窗拼命打暗号给她,但是她似乎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到真实的结局644。快速「能登号」的车内,乘客相当稀少。虽然暖气开得很强,但是脚底下却有一股寒意,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穿过了阴沉的天空与山野,雪花片片随风飘逸,像是从北方大陆来的冷气团来袭。「请问你要去哪里?」正准备看游戏书的第一页时,坐在走道另一边的老人问着。「……到和仓温泉。」没有必要保。戴着毛线帽的老人,一副很羡慕的样子。「是去做温泉治疗吗?」看来似乎是个很喜欢聊天的人。「只是去休息的,我看起来像病人吗?」「不不,真是不好意思,只是……你看起来很瘦。」「因为才刚从国外旅游回来,有点适应不良。」「是这样啊,原来如此,难怪看你晒得黑黑的。」藤木点点头,老人好像还要继续问下去的样子,但是藤木身体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车内一片静悄悄的,只有车轮跨过轨道连接处的单调声音,传达到身体。……那不像梦也不像幻觉,整整十六天在澳洲大草原,上演着一场生存游戏。藤木用手摸摸左大腿,摸到被Taipan咬伤的痕迹,那里留着两个伤痕,直径约五公分,深两公分的凸陷。根据图书馆里查到的资料,有些毒蛇的唾液会腐食肉。但是Taipan的毒液是致命性的,主要是猛烈的神经毒部分,藤木没有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被咬没多久后,就注射了血清。也就是说,游戏的主人在一开始,就准备了十九种血清。为什么要救我呢?不仅仅是日本的过期杂志,也透过网络找过澳洲的报纸数据库,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班谷尔班谷尔里,发现大量尸体的新闻。班谷尔班谷尔国立公园现在还在休园期间,或许是这个原因吧。但是藤木确信所有的尸体都已被处理掉,彻底消去所有的犯罪痕迹。光知道的就有八条人命,其中一个是原住民男性,应该持有澳洲国籍,所以遗体如果被发现的话,事情就大条了。准备如此周到的一伙人,不可能会随随便便处理善后的。这么说,遗体有八个还是九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分别,但是把我这证人留作活口,不是反其道而行吗?他们不屑一顾。假设决定告发,一个人就算如何吵闹,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么荒谬的事吧。自己一个人还活着。一定要证明这些人的想法太天真了。下了JR和仓温泉车站,车站前积了一堆雪。茫茫然的记忆突然变得很清楚。下楼梯时,在一个圆形的花瓶前跌了一跤,左手擦到地面,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擦伤。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呈现半昏迷的状态,总觉得像是在车内被灌了什么饮料,然后到了车站,被车子接送到某个地方……车站前,停着旅馆的接送巴士。预约的旅馆离车站约四、五分钟的车程,两栋二十层楼高的长影子映在风平浪静的七尾湾。中庭大厅充满着熏香,乘坐着四部透明电梯的其中一部,往最顶层的房间。这里可说是日本第一的高级旅馆,所以住宿价格当然很可观,如果没有游戏的奖金,根本就不可能会住在这种地方。藤木将放在口袋里的茶色信封放入房间的金库。在便宜的公寓房间里,有封信歪斜地摆在房间一隅,里面是一堆很旧的钞票,金额一共是五百万,这对现在的藤木而言,的确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是用命换来的代价,感觉还是少了点。已经花了一百多万了,剩下不到四百万。并不打算拿来当作资金,开始事业的第二春,怎么样也不想靠这沾满血腥的钱。那些家伙给的肮脏钱自有它合适的用途。藤木打开笔记本,拨了通电话给东京的朋友。响了三声,有人接了电话。「我是藤木。」「你现在在哪里啊?」「在能登半岛。」成功转行到侦探业这种奇怪行业的老同事深谷,噗哧地笑了一下。「你可真闲啊,我还得找空档,处理你请托的事,可是做得叫苦连天哩。」「谢礼不是已经给了吗?好了,查出了什么没有?」「喔,你等一下。」翻阅笔记本的声音。「首先呢,没有人听过叫大友蓝这个名字的漫画家,而且,也问过色情漫画界的人们,他们说并没有『色情漫画诸岛』或『色情尼妞』这几本色情漫画杂志。」果然和猜测的结果一样。「所以说,大友蓝这名字是个假名?」深谷笑了笑。「这是当然的,至少『蓝』这个字绝对不会是本名。」「你怎么知道?」「那女的年纪大约三十左右吧?」「是啊,她说是大阪万国博览会那年出生的。」「这样说来,就是昭和四十五年出生的啰。那一年前后出生的小孩,在命名限制上比现在严格得多,名字只能用当时的『当用汉字』与『人名用汉字表』里面的汉字,但是里面并没有『蓝』这个字。」「但是……我记得财务部滨中经理的女儿,不是也叫蓝子吗?」「你是说那个一副跩样的小鬼啊。因为在昭和五十一年与五十六年时,陆续又追加了一些可用的汉字,主要就是因为那些文部省官僚反复无常,同一个汉字在每个年代有时可用,有时不可用的关系。」藤木沉默了一下。「还有Snuff录像带的部分,这我真的没办法。」「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专业侦探,不是吗?」「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像这种东西只能上网找相关网页或是邮件清单,才找得到……不过如果上网络放些比较八卦的字眼,也许有些收获也说不定。」「什么样的八卦?」「过去的Snuff录像带你可能没看过,那只不过是拍摄一些杀人画面的影带。不管是演出效果或是摄影技巧都很草率,大部分内容都是些射杀被绑起来的人之类的血腥画面……我看这种东西,会有愿意花大把银子的疯狂者买吗?实在不太相信。」藤木想到普拉提最后的讯息,果真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姿势。「……对了,你们有看到这录像机吧?我就老实跟你们说了吧!事实上这游戏……」然后卢西法就把普拉提给射杀了……这些家伙敢放这种线索,是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吗?「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Snuff录像带,听说最近比较挑的客人已经看腻了,现在流行的好像是那种有故事性的,也就是Snuff电影。固然有电影,小说,漫画,游戏等多种选择,但人的贪婪本质是无法满足的。其中,那种描写死亡的故事最受欢迎,作品中有着真实死亡场面的电影,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了……对这些已经对人生感到厌倦的有钱坏蛋们而言,的确如此。」「单纯的纪录片太无聊,再说知道那全是捏造的也挺扫兴,记得应该是伊朗的电影吧。那种所谓的半纪录片式电影,就是那种感觉的东西,为了增加些趣味性,必须有某种程度的渲染。」像是在重要的地方插入一些为了确认死亡的画面,逼真的效果就会加倍,譬如说摄影工作人员,把尸体抬起对着摄影机,特别强调致命伤的部分,如果伤口很难看出来的话,就会用很的针刺下去,或是干脆把一部分给切断来增强血腥的效果。就像这一次,尸体几乎都受损得相当严重,如果是被吃掉的情形,相反的就一定要让人看到那是真的残骸而不是道具。不管是什么情况,像最近CG或SKX一发达,要做出让观众心服的东西,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另外为了要避免画面的单调性,也要试着将一些动画穿插在某些地方,像是一些故事说明的部分,也是个好方法。这么说来,普拉提与卢西法恰巧就是这种角色,不过也许会触怒迪X尼也说不定。「……那种Snuff电影有没有办法弄到手?」「喂喂?怎么?你也想看那种东西啊?」「想要确认一些事情。」「这倒有点困难,就算这八卦是真的,也没有门路,价格也不是你出得了手的。」「没有人买了拷贝后,再便宜卖出吗?」「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他们的顾客,从以前开始就只限定于一些主顾群,不会有什么所谓的拷贝版流出,而且电影本身,里面就装有特殊拷贝保护装置的DVD-Rom,好像只能在特定机器中才可以收看,加上画面中掺杂着一些序号,如果有盗版拷贝流出市面的话,马上就可以查出是哪里流出来的。不过这些都是一些谣传,至于是真是假,就不能保证了。」「那游戏书的事,怎么样了?」「那个啊,马上就查到了。」深谷是指「火星的迷宫」一书的作者的本名。「他原本是想当位作家,所以大学一毕业就开始他的写作生涯,有一阵子他写了一些游戏书,出版了『梦魔的时间』、『死亡的夜影』以及『火星的迷宫』三本,但是好像都没能一炮而红,听说之后患了忧郁症就把工作掉了,也有人说他改行去写游戏软件的脚本,但是没办法得到进一步的确认,现在人也不知去向。」「知不知道他得忧郁症的原因?」「这个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为当时半同居状态的女友突然失踪的关系,令他难以忍受。有一天他回家,发现女友连条字都没留就不告而别了,好像就是在最后一本游戏书『火星的迷宫』快要完成之前的事……」深谷的声音,显得越来越不耐烦。「不管怎么样,查这些奇怪的事情,到底要干嘛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杂谈了一会儿,藤木道了谢后就挂断电话。请旅馆的人帮忙叫了出租车,绕了能登半岛一圈,想看看不是能勾起一些回忆。沿着能登收费道北上,从轮岛绕到曾曾木海岸,就在隧道出口旁,看到一个瀑布,日本海吹来的强风,把瀑布的水吹得四散飞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景观。白色的浪花一波波地卷起,跟风平浪静的七尾湾,恍若两个不同的世界。走到能登半岛东边的禄刚崎灯台后往回去,沿着国道249号线,往有名的瘦子断崖前进,也就是能登金刚的方向。这是松元清张的名作「零的焦点」的著名场景,还立了一个纪念石碑。没有看到什么能激起回忆的地方,但是眼前一望无际的雪景,迎着凛冽的北风,不知为什么却有种静谧的感觉。想起班谷尔班谷尔所发出的事,和这里完全是个对比的世界。深红色与黑色的山岩,苍蝇和蚂蚁,大蜥蝪和毒蛇所掌控之地,气候和风土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到了另一个星球。到了雨季,所有地面交通都中断的班谷尔班谷尔,藤木推测或许是用热气球载他们过去的。如果是这方面很熟练的人,可以用热气球或瓦斯气球的真空管IC电路版所作的交通工具,偷偷地将九个人运过去,或许只是个幻影,但好像隐隐约约记得有幕乘着气球穿过夜空的画面。问题是如何将这些人带出境。「能登半岛有没有走私船之类的?」「这个嘛……好像中国大陆的船经常来这里。」出租车司机倒是很热心地回答着。虽然藤木看起来是个对名胜古迹没什么兴趣的奇怪客人,但是在这不景气中,只要能跑远距离的就是好客人。「等一下应该就可以看到,就在半岛的外侧,西保海岸的地方有一艘。虽然是辆外县市的冷藏车,但是因为停在奇怪的地方,所以就有人通报警察,说那是中国大陆走私集团的车子。听说是从船移到冷藏车,再载到大阪。」这么说来,到了深夜,在这人烟罕至的海边,不就很危险吗?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会被突然经过的车子向警方密告。「能登半岛上有没有哪里是外国船进来的港口?」「那就只有七尾港了,那里也是个避难港,进口木材的俄罗船经常会进港。」如果是七尾湾的话,那和仓温泉的正前方不就是……?为什么没有想到呢?出租车再度南下回到七尾市内,穿过有超市的心中街道,经过一个叫七尾渔夫的建筑物,外国船只停靠处,就是在那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下了出租车,藤木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港边有个像大楼般巨大的高架起重机,红白相间的条纹,好几百条钢制的电缆线,看起来就像发束般地细。这跟幻觉记忆留下的影像完全符合。「今年是七尾湾开港一百周年,这起重机是为了扩大工程,听说花了八千万日圆特别从九州岛拖运过来的。」司机下车说明。眼前看到从国外运来的木材堆积地,在金泽关税七尾办事处的看板上写着,货物要进出港口,一定要有关税许可,除了日文外还有俄文的翻译。对岸有艘货船停在那里,船体好像写着俄文。就是这里吧……这是比较确信的想法。我们就是从这里被带出去的。司机奇怪地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藤木。只要花钱,就可以把巨大商船承租下来。只要趁着黑夜,不就可以把人装入货船内吗?藤木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