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蓝天,悠悠白云,金色的阳光下伊人白衣胜雪。江正原看着林菲,却想到了秦梦。要是梦儿能袭着这一身白衣在这里陪我多好!江正原想到这不由心神荡漾。要是她也是这身打扮,不知道会多么的超凡脱俗。一定会比海明威笔下那乞力马扎罗山上终年的皑皑白雪还要纯洁;一定会比蒲宁笔下那阿尔卑斯山上的银装素裹还要高雅;一定还会比川端康成书中富士山顶峰的白色世界还要圣洁。林菲看着他望着自己出神,还以为是自己的迷人风姿使江正原如痴如醉,心中不由地暗暗窃喜。在上海大剧院前,林菲会穿着银灰色的并不时闪烁着荧光的无袖丝绸曳地长裙,肩上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歌剧式纱衣,长发用耀眼的珍珠琏高高地卷上束起,似上演着一场露天歌剧。在梧桐深深的林荫道上,他们并肩款款而行。她会身着米黄色混纺开司米的外衣及背心,同色的羊毛长裤,头发还挽成一个大发髻。背心的领口开得又圆又低,一条兰色的丝巾就在胸前轻盈地飘飞。珐琅手镯和珐琅耳环更衬得她美丽无比。偶有行人走过,都会万分羡慕地看着这对浪漫的情人,回首良久。但这些只是林菲较少的酷似淑女型的一面。不久以后,她展现出来的更多装束都是让江正原难以想象的新潮、前卫与大胆。有时江正原一见她之后,竟会不自主地脸红,根本谈不上刚开始所谓的欣赏了。他不停地摇头:真太不可思议了。雨中,她穿着银色的泳衣,外套一件黑色的短大衣,足登短统靴,戴着一副太阳镜,手持一把黄伞。他们走在一起时,她就不停地往江正原身边靠。江正原避之不及,最后他的西装有一半都淋湿了。很多时候,她还会穿着紫色的茄克衫,灰色的短裤。她的茄克衫很特别,闪闪发亮,没有拉链,也没有钮扣,竟是象雨衣一样。她还会穿着粉色的超短羊毛衫,超短发光皮裙,半个腰全裸露在外,吓得江正原不敢朝她瞧。谁料她竟会一下子走上前来,将江正原紧紧地挽住,看着他惊惶失措的样子,她竟开心地大笑起来。江正原告诉过她许多次,说自己已有女朋友了,希望这样能使她的举动有点分寸。可她竟毫不介意:“那有什么?女朋友可以随时换的嘛。”这话如果是从一个男的口中说出,尚不足以令江正原吃惊,可由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江正原简直不是吃惊,而是震惊了。有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去迪吧,林菲的着装确实让江正原目瞪口呆。她里面上身是一件黑色的紧身衣,刚刚齐腰,下身是黑色的紧臀裤,全身曲线暴露。外面还罩着一件橘红色的荧光衬衫。不过这只是用来点缀一下,衬衫全部是敞开的。她的头发是一丝一丝的,还有点湿。那一副墨镜也比她平常戴的看起来要黑的多,折射出一种幽幽的光芒,让江正原见了不寒而栗。他简直觉得自己象是遇上一个水鬼了。林菲那晚在迪吧里的表现也让江正原大开眼界。江正原知道她是主修舞蹈的,但她在台上那种忘我的投入劲还是大大超出了江正原的想象。她疯狂地扭动着身肢,似乎还很想把自己的腰给扭断,动作的幅度比一般人都要大得多。她尖叫着,跟着音乐、和着人声,高声地尖叫着,不时还吹几声口哨。才开始跳了一会,她就把外面的衣服甩给江正原,然后又光着膀子,露出半截小蛮腰,在那里不停地晃荡着。看着眼前的这种景象,江正原真难把她同几天前东方明珠塔上那一身白衣的丽人联系起来。究竟哪一个才是她?江正原默默地坐在迪吧的一角,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都跟疯子一样在那里又跳又闹,灰尘四起,他似乎觉得那些灰尘已飞入了他的眼睛,让他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当那震耳欲聋的音乐侵入耳膜,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很煽情的话、煽情得他都想吐的话,他突然间觉得已到了世界的末日。以前,他和秦梦是从不去这类地方的,所以他对这酒廊、迪吧或多或少还有一丝憧憬、一丝向往。因为没去过嘛!但现在他来了,他才觉得这种地方只有让他窒息。他怕、他怕自己也象他们那样在台上舒展身体、舒活筋骨。这就是渲泄吗?这就是快乐吗?他不知道。他觉得他的脑子又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他快不认得自己了,他不知道坐在这里的还是不是他江正原。 那一天晚上,他一直是痴痴呆呆的。他这个迪吧恐惧症直到结了婚当了宣传部长后才有所好转。除了去迪吧使江正原心情沉重之外,林菲带他去的其它地方他都还是比较喜欢的 ,甚至有些地方都是叫他流连忘返的。他们去了美国梦幻乐园、 欧罗巴世界乐园、环球乐园、大洋海底世界、浦东射击游乐场、富士达赛车场、国际高尔夫球乡村俱乐部、白玉兰度假村、国际礼拜堂、佘山天主教堂、 唐墓桥德圣母堂、徐家汇天主堂等都充满着异国风情的风景名胜和娱乐场所。尽管江正原四年的大学生活都是在上海度过的,可他却从来没有去过这些地方。林菲说他很笨:不会射击、不会赛车、不会跑马、不会打高尔夫球;林菲说她知识贫乏:不知道天主教、基督教,不知道美国西部牛仔、赌城——拉斯维加斯和“吃角子老虎机”;不知道CD、Gucci、Zegna、Versace、Herms、LV的服饰、Tiffany & Co的珠宝;林菲还说他没有情趣:连华尔兹、探戈、伦巴、桑巴都不会跳。她不知道江正原这大学四年都干什么去了,到底去过上海的哪些地方。当江正原跟她说起中共一大会址、周公馆、孙中山、宋庆龄、鲁迅故居、 陈子龙墓 、徐光启墓园、龙华烈士陵园、上海历史博物馆 、崧泽古文化遗址等以前他和秦梦经常去的地方时 ,林菲竟象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外星人。她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有发烧吧?这些地方你也去?”弄得江正原哭笑不得。林菲对江正原的“老土”非常不满:说他空有一个好外壳,十足一个乡巴佬。到什么老城隍庙、豫园去购物、吃小吃,要去就去淮海路、南京路,去巴黎春天百货购物,去吃西餐。还说江正原要去的四川北路纯粹就是一个贫民街,去了就会降低他们的身份。她让江正原跟着她好好学一下,说什么也要改头换面。江正原对此也极为不满。他真不知她从小到大受的是什么教育。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型国企老总的女儿,又不是外企老总的女儿,怎么就如此崇洋,恨不得自己的老爹也是外国人,确切说是美国人。他发现她对其它的国家倒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尽管她也经常用英、法生产的商品,比如说服装、化妆品等,但无论怎样都比对中国有兴趣的多。她对中国文化尤其是传统文化的了解真可谓贫乏之至。她问他徐志摩是干什么的?她根本不知道辛弃疾,她竟以为苏轼和苏东坡是两个人,真让江正原啼笑皆非。江正原心想:幸亏她老爸当老总也没几年,要不她可能早想去美国了。但是有一点他一直没想通:这林菲既然这么喜欢美国,怎么英语还没自己一半好?后来他才知道,她对美国的狂热也是近几年的事,主要是受了她姨妈的影响。她姨妈离了婚没多久就嫁了一个美国佬,前几个月才去了美国,以前的丈夫是一个台湾大老板。不满归不满,也只是心里不满。江正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对林菲的这些言谈举止都非常不满,有时甚至是十分反感,但他仍然忍不住要跟着林菲走。他对自己说好歹看着杨松棋的面子上也要陪陪林菲,以免得罪了松棋的这位财神爷,但他心里知道这根本不是主要的原因。他不是对林菲好奇、感兴趣,而是对林菲所生活的方式、林菲所拥有的很多东西好奇、感兴趣。他更喜欢别人见着他时的那种尊敬、艳羡、钦慕不已的目光和神情,这种目光和神情是他以前所没有的,所不能得到的、更无从体会的。他早已习惯了那种轻视、蔑视、鄙视甚至于憎恶的眼光和神情,他早已熟悉了那种嘲讽、诎笑、不屑一顾、觉得他是异端、不可理喻的态度和言语,他几时受过这种待遇,得到过这种殊荣?即便是林菲,她在说自己“老土”、很“笨”的同时,还是要教他飙车、打高尔夫球,要使得自己开心;她在说自己没情趣的同时,还是要教他跳华尔兹、探戈、伦巴、桑巴,要让自己快乐,感觉是在享受。在过惯了那种受人欺、受人骗、受人压、受人踩的日子,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在遭遇了那种令人为之心碎、为之断肠的辛酸际遇后,江正原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种待遇、这种殊荣了。他开始体会到了金钱与权势所能带给人的快乐与幸福。这种快乐与幸福单凭壮志与才华是不可能给予他的,它能让你抬起头、挺起胸膛真真正正地做一个人,而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跟着林菲,江正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快尝遍了各国的美食,只要上海有。当然这各国是不包括中国的。她带他去吃法国稣盒鹅肝、橙汁大虾沙拉、海鲜沙司三文鱼、块菰皇家鸡、巧克力香草烤蛋白、德国炸肉排配磨菇、香肠、炸河鳟、腌鲱鱼、意大利比萨、熏火腿、英式传统炸鱼、美式烤鸡套餐、炭烤排骨、俄式馅饼、红菜汤、米兰猪排、 日式生鱼片、日珍烧肉饭、日珍主制寿司、奥地利猪脚、大饼、西班牙风格海鲜饭、韩国、巴西的烧烤、墨西哥莫菜炖肉、葡式蛋挞等等他从未吃过的东西。她让江正原知道了什么是XO、VSOP、法夜魔、人头马、威尼诗等流行洋饮料;明白了美国的提子、杏仁、蛇果、柚子、油桃,澳洲的橙子、巴拿马的香蕉、泰国的芒果、流莲等流行的洋水果。她还教会了江正原怎么吃朝鲜蓟:撕下那有如莲花瓣的萼瓣,沾沾玻璃盅里溶化的奶油,送进两排牙齿之间,然后轻轻抽出来,底部的“肉”就留在舌尖上了。这种吃法也是她那次去美国学会的。这些都让江正原大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并一饱了口福。林菲很喜欢吃冰淇淋,据她说是女孩子都爱吃冰淇淋。但江正原就很少见到秦梦吃冰淇淋。在众多的冰淇淋中,林菲最爱吃的是美国的哈根达斯。她经常要江正原陪她到南京东路河南路口的那个哈根达斯冰淇淋专卖店去吃那什么“俏佳人、荷兰花园、菠萝组曲、比利时脆甜筒”。江正原对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但他很喜欢那咖啡冰淇淋、甜酒冰淇淋、咖啡浆汁和奶油被装在一只细长细长的玻璃杯中,层层迭迭,杯壁便映出那白色和深深浅浅的咖啡色的组合图案,仿佛信手晕染而成的水墨写意画:色不离墨、墨不离色,既能融为一体,又充分显示了墨的韵味。杯上还插着咖啡色的小旗和威化卷,更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情趣。夕阳西下,淡淡的斜晖照在杯壁和林菲那兴奋的脸庞上,构成了一幅独特、奇妙而美丽的画面。江正原看着她,心中又想起了秦梦。要是现在坐在这的是梦儿那有多好!她一定比这哈根达斯的什么“俏佳人”还俏!大学时,他很想带秦梦到这些地方来,不为什么,就想享受一下这种氛围、这种情调,但他却均未能如愿。平常是无法奢侈的,即使是拿到奖学金、稿费后可以奢侈一下,秦梦也不愿他把钱花在这些上面,而让他省下来好多买点书。书,书就是那时他们的所爱;憩园,郊区的憩园就是他们当初常去的地方。想到这,江正原又想到了憩园。这次回上海都快一个月了,他到现在都没去过憩园,他似乎已经忘了憩园。想想这些天来,就主要是陪着这个大小姐到处玩,他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秦梦。这些天晚上,他经常给秦梦打电话,可他却从未提起林菲这个人。当秦梦很关心地问他近况时,他总说自己正在帮松棋做事,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事实上他也是在帮松棋做事,只不过内容是陪林菲。当秦梦说她早已知道他在干什么时,江正原吓得声音都变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他只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怎么叫逼不得已?松棋让你帮他写剧本,你应该主动卖力些才对,还说什么逼不得已。”听到秦梦这么说,江正原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原来我是在写剧本啊!”江正原心道,真亏杨松棋说得出来。当他得知这段时间松棋也是经常给秦梦打电话时,江正原心里不停地嘀咕:这松棋到底搞什么鬼啊?也不怕把我们的事情给说露馅。这时,他只盼杨松棋的电视剧早早拍完,他也就不用陪这个难缠的大小姐了。江正原的人在哈根达斯里,心却早已飞得远远的。时不时,耳旁仍然要飘来林菲的声音:“你知道吗?哈根达斯之于冰淇淋,犹如劳斯莱斯之于汽车……这“荷兰花园”的作法可有意思了。先把那草莓冰淇淋放入玫瑰杯的杯底,再在上面并列放上柠檬和桑果奶冻各一球,然后将咖喱和芒果粒放在两边,插上巧克力手指,接着在两球奶冻的接口处涂上鲜奶油花,淋上芒果和桑果酱,最后插上薄荷叶……”林菲对吃的很挑剔,而且规矩颇多。她告诉江正原:香蕉是不能拿在手上剥了皮大啃的。香蕉必须横放在盘子上,用刀和叉先把它的两头切去,然后再横向剖开香蕉皮,将它切成小块,才能放入口中。她对江正原吃东西时的很多样子都要进行一番评论,对他吃东西时的很多方法都要进行纠正,以免降低他们这一阶层人高贵的身份。很可笑的是,她的哥哥林飞强就从来不讲究这些,看到合他胃口的东西时,很多时候都是左右开弓,以手代筷。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婚后,林菲对他们家的保姆更是苛刻:她喝咖啡时,必须用正品的薄胎茶具,银质的托盘一定要擦得闪闪发亮,茶杯和茶盘事先要用热水温过,牛奶是要盛在小巧的钟形瓶中,小瓷罐里的糖不能是白糖方糖,而是浅棕色的透明小冰糖,银质的茶匙舀起一勺来,如同一小堆碎水晶,晶莹剔透,而且,那一碟巧克力的小饼干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保姆没按她的要求去做,林菲就会生气,甚至大发雷霆。林菲的这些举动让江正原不由想起了《现代礼仪》的作者,英国社交礼仪的权威 John Morgan (约翰·莫根)。他们的行为似乎如出一辙。只可惜,林菲根本不知道有莫根这么一个人。第四章打晕了的鸡江正原觉得自己不能再跟林菲呆下去了。因为她这几天的动作真是越来越出格了,让江正原想起就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她竟会在公众场合把自己挽得紧紧的,她会向别人介绍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她还会时不时在自己的脸上盖一个红印,然后就格格一笑,害得自己倒象大姑娘一样,连耳根子都羞红了,可她还笑着拍手说自己象个紫茄子。那天晚上她还佯装醉酒,在车里就不停地向自己的身上靠、怀中倒,吓得他差点也就连人带车一起往街灯上倒。更让人恐惧的还是今天晚上。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她问:“你在想什么?”说着就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没,没”,江正原心慌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你不舒服吗?怎么脸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让我摸摸。”说着,她又要摸自己的额头。“不用了,不用了,我没发烧。”江正原的整个身体就向沙发上仰去。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突然又想到了郑生华。“让我摸摸”,林菲边笑边说。可对江正原来说,这个时候、这种声音似乎不是林菲发出来的,而象是郑生华那家伙对着大树下那个叫温玉玫的女孩子淫笑时发出的声音,而自己就好象是那温玉玫。林菲还未真站起来摸他的额头,他就已经烧得不行了,连人带沙发一起来了个全着陆,横扫地面。看着他人仰椅翻,林菲大笑,众人迷惑,还以为他是求婚不成,气急攻心,故有此举,弄得他好不尴尬,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江正原越想越惊,越想越怕,他不知这林菲下面还会做出点什么举动来。那天,林菲告诉他,她喜欢他,她爱他。江正原差点怀疑是不是他自己耳朵坏了,或是她林菲脑子坏了。她会喜欢他?她会爱他?她喜欢美国还差不多,她爱美国佬还有的说,还有的信。他江正原一不是美国佬;二不是美元,更不是那美利坚,她会喜欢他?她会爱他?他觉得真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甚至是荒谬之至,滑稽之至!这次她是真喝多了,拿我来取乐子。江正原断定是这样的。可林菲的眼里竟闪烁着、焕发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光芒,让江正原都要迷失在这种光芒里,不知前程去路,不知身在何方了。她说:“你以为我真是个比尔·盖茨那样的大财主啊?我天天带你去吃洋餐、喝洋酒,带你去美国梦幻乐园、 欧罗巴世界乐园、天主教堂,教你跳华尔兹、探戈、伦巴、桑巴,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让你这个“老土”开眼界、长见识,好配得上我。我的苦心你明白吗?我如果不喜欢你,我如果不爱你,我会这样做吗?我会花这么多钱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追我的人有多少?我给过他们机会了吗?更别说花我一分钱了。门都没有!”我的老天!江正原看到她确实很激动,似乎真是发自内心,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可向一个人表达爱意有这种方式吗?有这样的说法吗?江正原真是闻所未闻,从来就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爱的表白,也许这就是林菲的独创、林菲的特色吧!“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花这么多的钱。”还有什么比尔·盖茨那样的大财主,天啦!她什么时候都不忘提到美国,不管是美国的人也好、事也好、物也好,反正是太平洋彼岸的那个老美好!对她来说,爱就是用钱来衡量的。我爱你,我就可以给你钱,我就可以为你花钱,那么不爱了呢?她的爱来得多快,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不爱?“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现在见识还少,认识的人也还少,自然不知道向谁打听。可是你可以去问一问杨松棋嘛!他应该了解得很。他可曾经是我姨妈的相好。”江正原一听到这,如遭雷击,人都似乎呆了。他全明白了,他一下子全明白了。怪不得松棋对那个什么台湾富商避口不言,怪不得他说他已经感谢够了,原来他嘴里的那个台湾富商就是林菲的姨妈,原来他就是她姨妈的相好,原来他就是这样摆脱困境的,原来他也就是这样发家致富的。他不知是喜是悲,是为松棋庆幸呢,还是为松棋惋惜,甚或为他难过?人啊人!你就要这样才能活下去吗?你就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吗?男也好,女也好,老也好,少也好,都可以这样做,都可以忘却羞耻,都可以出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只有高低贵贱之别。“人格是一个不可错误的实在,荒歉是一件大事,但我们是饿惯了的,只认鸠形与鹄面是人生本来的面目,永远忘却了真健康的颜色与彩泽。标准的降低是一种可耻的堕落:我们只是踞坐在井底青蛙,但我们更没有怀疑的余地………我们的嗓音不够响亮,我们的呼吸不够深长,我们的信仰不够坚定,我们的理想不够莹澈,我们的自由不够磅礴,我们的语言不够明白,我们的情感不够热烈,我们的努力不够勇猛,我们的资本不够充实………”志摩啊!志摩!你可知我们的嗓音又怎能响亮起来?我们的呼吸又怎能深长起来?我们的信仰又怎能坚定起来?我们的理想又怎能莹澈起来?我们的自由又怎能磅礴起来?我们的语言又怎能明白起来?我们的情感又怎能热烈起来?我们的努力又怎能勇猛起来?我们的资本又怎能充实起来?因为我们势单力薄啊!我们势单力薄啊!就如同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你,没有多少人能够走进你的心灵,看到的只是你嘴里表面的情爱,挖掘不出你内心最深层的对国家民族人民以及对人类一切真、善、美的挚爱!江正原在心里大叫着。他知道他又快胡思乱想了。他一定要克服这个毛病。如果这个毛病不克服,如果他的心中总是还存有羞恶之心、总是还想着对与不对、错与不错、总是还残留着所谓高远志向,那么他就不能在这里立足,那么他的命运又将和从前一样,那么就算他马上死掉、烂掉、灰飞烟灭掉也没有谁会来同情他、怜惜他、就连在他坟上撒把土也会觉得是脏了手。因为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没有力量的人。世界上的人本来就这么多,少了他一个也不会随之改变什么。明天,太阳依旧要从东方升起;明天,世界依然还是一个花花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只有高低贵贱之别。他要把这话牢牢地记住。他不知道,他的脑海波涛翻滚之时除了令他自己感到无比的困惑外,同样也会令林菲感到十分的困惑:她不明白,为什她偶尔一句不经意的话竟会使江正原变得痴痴呆呆,老半天都象个木头人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明白,她确实不明白,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因为他与她根本就不是同一类的人,他与她的结合根本就是一个毁灭性的错误。江正原有点害怕起林菲来了,他不想见她了。他不爱她,他一点都不爱她,他从头至尾就没有爱过她。他爱的是秦梦,在学校里爱的就是她,在长沙爱的也是她,现在爱的还是她,以后爱的也依然是她。他对林菲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爱的是秦梦。可林菲说:“这有什么关系,只是女朋友嘛,我现在不也是你的女朋友了吗?我会让你忘了她,我一定会得到你的。”林菲说得很自信,江正原听得全身都在发毛。他不知道她会使出什么手段,但这个还不足以使他心惊胆颤。更重要的也是他最害怕的竟是他自己。他害怕自己会变,他害怕自己会禁不住她的诱惑,确切地说是她能给予他的物质与权力的诱惑,能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人、再也不被人看轻甚至是被人尊敬万分的诱惑。尽管他不想去触及这个问题,尽管他想方设法地回避这个问题,尽管他试图隐藏这个问题,但他潜意识里知道这个问题是存在的。因为当他听到她说可以给自己一个很好的工作,并且还能使自己当上高官,当他听到她说他们可以有一套豪华的居室,当他还听到她说他们可以换一辆更高级的劳斯莱斯时,他知道他已经开始心动了。尽管他表面上不肯承认,一想起它就恨不得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但是它已经潜入了他的脑髓,渗入了他的肌肤,他无法把它给剔除,除非给他换脑,给他换肤,但这又是绝不可能的事。他知道了杨松棋的旧事,杨松棋也知道了他的新境。他们聊了很久,也交换了不少的意见。他没想到作为他的好友,也是秦梦的好友的杨松棋居然会劝他抓住眼下这个大好时机,跟林菲走在一起。他火了,他从来没对杨松棋发过这么大的火,以前在学校没有,这次来上海更是不可能有,可他现在却发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亏你还说得出口?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我跟秦梦的好朋友?你怎么会想着要拆散我们呢?你说啊?”江正原的声音如同雷公在怒吼。“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想被人骗、被人欺、被人压、被人踩,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吗?你忘了你被郑生华打得半死不活,也无处伸冤的情形了吗?你不想翻身做人了吗?我是贱、我是没廉耻、我是去做别人的情夫,可今天我却发了,又有谁敢瞧不起我呢?有了钱,有了权,你的腰板才是直的,没有了钱,没有了权,你就只会化做一堆骨粉!秦梦年轻漂亮,大美人一个,还愁找不到好的人。你要着她又有什么用?你又不能给她房子,给她票子,你只会拖累她一辈子!你这不是为她好,你是害了她!你要真正爱她,你就应该还她自由,还她幸福!”杨松棋也象疯了一般,声音比江正原还要震惊天宇。听了他这话,江正原立时就蔫了,如同一只打晕了的鸡。“朝好的方面去想,你翅膀硬了,你独立了,你有权有钱了,还愁不能和秦梦在一起吗?”江正原后来觉得自己当时真象个傻子一样,居然把这番鬼话给听进去了。“还她自由,还她幸福”、“有权有钱了,还愁不能和秦梦在一起吗?”这些话当时竟向咒语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打转,让他中了邪,让他着了魔,居然跟林菲,居然背叛了秦梦,背叛了爱痴了自己的秦梦。当他后来知道杨松棋竟使出了浑身解数,千山万水,从上海跑到长沙,从长沙再追到苏州,誓要追到秦梦时,他不仅人痴了,心碎了,连血液都快凝固了。他不知道他前生究竟造了什么孽,今生要让他如此受尽人间的苦难,要让他如此的伤心断肠。骗他最深、伤他最深的,不是那打得他半死不活的郑生华,而是他的朋友,他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当他知道安排他见林菲、陪林菲、亲近林菲,这一切的一切,这从头到尾都是杨松棋精心安排的,让自己成了他的演员,上演了一出精彩无比的人间戏剧时,他已经都失去了知觉。那首老歌确实是为自己量身订做、量身打造的:“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飘泊尝尽人情淡泊。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人性究竟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他连他自己都不能真正地了解,他连他个人的人性都搞不清楚,何况是这广泛的人性,这芸芸众生所组成的纷繁复杂的人性?人性的变幻莫测以及深邃无垠,永远都无法言说。人如果能真真正正地了解自己,岂非就是拥有了永恒的真理?第四章另一个世界江正原害怕见林菲,非常害怕见林菲,她有一股魔力使得他无法抗拒,难以招架。尤其是那晚杨松棋给他洗了脑之后,他的这种恐惧感就更强了。他不去见她,他关掉了自己的手机,他不听她的电话,希望这样能摆脱她的骚扰。目遇之而成色,耳得之即为声,只要自己目不遇林菲,耳远离她的诱惑,岂非成不了色、成不了声?所以这几天他就一直躲在杨松棋的小公寓里,足不出户。这该死的杨松棋,那晚和他吵了以后,他居然几天都不回来了。江正原心中恨恨的,他突然觉得他到上海来也许又是一个错误。想想这一个月来,究竟干了些什么,他只觉一阵迷惘。还好,还有几天就要到国庆了,梦儿马上就要来了,他马上就可以结束这种生活了。这次她来了,就一定不能放她走,一定要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她可以澡雪他的心灵。以前江正原不觉得,也不知道秦梦竟是他力量的源原,让他永葆生命力和不懈的斗志,而一旦他离开了这个源泉,他就会不知所措,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现在他开始体会到了这一点。这几天晚上,他天天给她打电话,催促她快来,快到上海来,快到自己的身边来,弄得秦梦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经常说话是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的。她以为他又是想到了从前,想到了在长沙的伤心断肠事。她安慰他,叫他不要着急,不要想太多了,她放假给学生补完课就马上来。她做梦也想不到江正原竟是陷入了这种境地。也许,她早点来就好了;也许,她早点来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一切;也许,她早点来江正原就还是属于她的;也许,她早点来世界就不会变样。但是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让人无法料想,让人捉摸不定,不给你充裕的时间去做深思熟虑,就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就是在那明与暗交界的一刹那,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如果一切都可以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而改变,那又怎么叫生活呢?秦梦不知道,即使她能早点来,最多也只能阻止这次事件的发生,那么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呢?就算没有了这个林菲,难保不会出现另一个林菲,到时江正原又能禁受得住吗?要变的终究还是要变的,外因只不过是诱发的因素,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线,没有内因,没有火药,它会燃烧得起来,它会猛然地爆炸吗?所以这些是她早来也不能改变的,即使是早来十天、二十天、三十天、一百天甚至一千天也是徒劳的。林菲这几天没来找江正原了,也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江正原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富家千金小姐,搞着玩玩罢了,爱得快,去得也快。不,那根本就不是爱,那是一场游戏,随时都会结束。自己还会当真,为此坐立不安,真是可笑之极。他在稍微有点放心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又有些莫名的惆怅、遗憾,甚至是懊恼。他也弄不明白,自己既然一点都不喜欢她,更谈不上丝毫爱意,怎么会有这莫名的惆怅、遗憾,甚至是懊恼。他隐隐地发现自己的脑中竟忘不了林菲跟他说的话,林菲对他的承诺。他的心中还闪现着那西餐厅内泛着幽暗光泽的原木地板、做工精致的暗红漆桌子,高靠背线条优美的舒适靠椅、古典高雅的各式木雕、别致的粟树叶形吊灯、富有传奇色彩的壁画;或者四周墙壁上挂着千般情致的风景和万种风情的人像的油画,墙角堆满了花篮的壁炉,被一朵朵红色蝴蝶结装饰着的银色吊灯,柔和的灯光与烛光掩映着的由天花板垂下的万国旗;或者感觉就象坐在白色沙滩上的用白色碎石铺成的地面,翠绿色的植物嫩叶,雕刻着美丽花朵的铁艺围栏,竹片敲击陶瓷的清脆的风铃声;或者那有着藤蔓植物、大型喷泉,快乐小鸟和美丽的巨型水族箱,可以领略热带雨林特有的电闪雷鸣多雨的自然景观现象的原始丛林。他的心中还旋转着那令莫扎特、肖邦、柴可夫斯基、施特劳斯等音乐大师写下了不朽的华尔兹舞曲,使它成为舞蹈之王、百年流行不衰的华尔兹。它的舞曲更轻快、舒适、悠闲、明朗而动人;它的舞步比其它舞步更具有诗意,更温文尔雅,平和自由、连续不断、此起彼伏,象在滑翔,更似“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江正原的脑子里正在一会想这,一会想那,楼下响起了小车的声音。不用说,那一定是林菲的。江正原的心一下子又跳了起来。他不知自己是害怕这声音,还是正在期盼这声音。他不知是该坐还是站,是该去还是留?楼下不停地响着喇叭声,江正原的心也乱成了一团糟。最后,他竟还是鬼使神差般地下了楼,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楼下的林菲见他来了,就高兴地从车内钻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见我的,是吗?”她的声音很娇,最后的“是吗”纯粹是在发嗡,江正原听得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林菲这次的穿着真让江正原惊得合不拢口。如果说林菲以前穿的前卫时装尚属小巫,这次绝对就是大巫了。如果说她以前的某些穿着叫出格,这次绝对是既出了格又出了框甚至是出了边界线。当然这也是针对江正原而言的,许多人就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这才是时尚。她穿着黑色的漆皮背带超短裙,一双黑皮高统靴在阳光下更是闪闪发亮。可是她的背带裙里面竟没有套任何衣服。正面刚及胸部,背上除了带子外,其余全裸露在外。江正原看得都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菲以为是她艳光照人,魅力四射,看着江正原的呆样,不由洋洋得意,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她身体的诱惑。可她要知道江正原是觉得他自己好似遇上了一个等着检阅的黑皮武士才会如此发呆时,她一定会气得吐血的。她拉着有点痴呆的江正原进了小车,接着就带他四处去兜风。车上,她时不时想将自己光滑如玉的肌肤往江正原身上粘,可江正原的身体竟比她还要滑,就象泥鳅一样。为了不出现车身在路上歪歪扭扭乱爬的情形,她也只好收敛一下她那荡漾不已的春心。但她有信心,她一定会成功的。而江正原则有一种预感:他今天是有去无回了。他开始后悔起来。但已上了贼船,又怎么下得来呢?傍晚时分,林菲带他来到了一所豪宅。江正原一走进去,立刻就惊呆了。眼前美仑美奂的景象让他好似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走入了神话中才有的宫殿,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似乎已停止了呼吸。直到他摸摸自己的心,发觉它还在跳动,才知道自己尚在人间,而不是在天国。他从来没见到过如此豪华、如此气派的居室,连做梦都没梦到过。当然,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华宅,又怎么会梦到?等以后他见得多了,尤其是一些政府官员的豪宅、别墅,这也就不足为奇,甚至还差得太远了。但现在对他来说,这栋房子就已经是“房中女王”,无可挑剔的了,房里所陈设的就已经是丹麦家具设计之父克林特的精品杰作了。六米高的通透、弧形的大厅、高悬华贵而冷艳的银色吊灯,垂曳着天鹅绒的落地窗帘。地面铺陈的是鹅黄色的大理石加上金峰石滚边,富丽而堂皇。质地优良的金色柚木家具、黄水晶大理石台面与闪烁着星辉并散发出缕缕幽香的进口壁纸形成了良好的搭配。淡黄色系的花纹沙发、风姿秀雅的金属地灯、精致奇妙的可伸缩壁灯将整个大厅烘托得分外雅致动人。偏安于一隅的楼梯平滑而光亮,扶手的木质纹理恰与楼梯的倾斜度优美地吻合。梯口的一张木圆桌和两把缀着华丽靠垫的扶手椅都在那里多情地招摇,色彩浓艳的欧式地毯和一大瓶鲜花,使楼上、楼下更具有不可分割的亲密性。看着这华光四溢的金色大厅,江正原的手都在颤动。他很想摸一摸,摸一摸每一方、每一角、每一处的质地。他只觉自己象在欣赏前拉斐尔绘画的美艳、比亚兹来的纨绔风格,王尔德的唯美作风,新艺术的毫无暇疵的精致。就连那本不起眼的阳台空间内,都别有一番洞天。精致的吧台、小巧的酒柜、红砖,一切都那么和谐地统一,让他宛若置身于三里屯的酒吧间。这不正就是他梦中的新居吗?这不正就是他想给秦梦的一个华美的家吗?他恍若置身云端,飘飘然不知归向何处。向窗外望去,极目楚天舒。风格迥异的外滩建筑群历历在目,黄浦江上的航船遥遥可见。落日的余晖淡淡地映照在他俊朗无比的脸庞上,他似已觉得江风拂面,不由心驰神往,思绪飘浮在了湘水上,徘徊于湘楚大地的上空,最后停留于那风姿绰约的梦中神女——秦梦的身上。“正原,你上楼来啊!”是梦儿吗?是梦儿在叫我吗?江正原心头一阵狂喜。当他听清楚是林菲的声音时,他的心冷了,他也才从梦中醒过来。第四章最后的华尔兹他缓慢地走向了二楼。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粉色系的窗帘和床罩,欧式风格的印花被褥,营造出好一派浪漫迷人的卧眠景致,令人赏心悦目。小地毯上那些盛开的百叶蔷薇增强了防尘褶裥饰边、绣花床罩和印花护墙板的柔和感。 花卉图案的地毯引起人无穷的遐思。一块地毯就是一片梦幻的天堂,,一块地毯就是一个神秘的伊甸园,一块地毯就是一个开向童话世界的窗口,一块地毯就是一条通向富贵荣华的康庄大道。“正原”,林菲用手从后蒙住了他的脸,声音妖媚无比。当江正原转过身对着林菲时,他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林菲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衣,脸上正泛着令人心动神摇的红晕。可这红晕没有令江正原心动神摇,却是心惊胆颤。“我,我要走了。”江正原结结巴巴地说完后,就欲夺门而出。他怕,他很害怕,他的心都要跳出来 了。“你别走。”林菲仍旧那样妖媚。她的手上摆弄着一串钥匙。她走过来轻轻地关上了门,搂住了江正原的脖子:“你喜欢这房子吗?”“我,我,喜欢,不,不喜欢。”江正原浑身都在发软。林菲笑了起来,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知道了江正原的心事,她知道他已是自己的瓮中之鳖,再也不可能跑掉了。“喜欢就是喜欢,你又何必骗自己呢?”她笑得更开心了。“我也很喜欢这房子,你说该怎么办呢?”她长长的眼睫毛翘得很高,还闪闪发光,似乎也在跟江正原说话。大大的眸子中波光粼粼,也不知是秋波还是春波,总之是一波接着一波,一波胜似一波,让江正原的心中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我,我”,江正原现在除了“我”字是什么也不会说了。他很想走,但全身都是软的,迈不开一步,因为他看到了林菲手中那闪着金光的钥匙串。在长沙时,他也曾看到过这样的钥匙串,但最终还是没有归他,还是不属于他,而是交给了别人。林菲拉起了他的手,歪着头半靠着他:“只要你喜欢,这房子就是属于我们的了。”她将“我们”这两个字说得非常缓,非常重,任谁都懂她话中蕴含的深意。说完,她就将钥匙串放在了江正原的手中,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的手。江正原心动了,他真的心动了。他觉得那钥匙串都被他灼热的体温炙烤得非常烫,非常烫。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了他曾经应该拥有的新房,他的眼前又是郑生华那五颜六色的头发,他的耳边又是杨松棋的吼声:“你又不能给她房子,给她票子……还她自由,还她幸福!”“自由、幸福”,他口里呢喃着。此时,他怀中的林菲眼里闪烁着星辉,娇语声声:“我可以让你自由,给你幸福。”江正原看着她眼中的星辉竟好似秦梦惯有的星辉,一时情难自禁,迷失在了金色的海洋中,这金色的大厅、金色的钥匙串,还有那富丽的金光大道,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当江正原走出这金色的大厅、金色的豪宅时,他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秦梦。 他痛哭不已,他悔恨不已,他在酒吧中狂饮,他在外滩上狂奔。黄浦江的风也吹不去他心中的悲伤,黄浦江的水也洗不清他身上的污浊。“梦儿,梦儿,我对不起你!梦儿,梦儿,我该怎么办啊?”任凭他再叫千遍万遍,任凭他再千呼万唤 ,这一切都已发生,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只因这一时的迷失,只因这一时的迷恋,便注定这一生的折磨,这一世的煎熬。梦想可以忘却,可以与幽谷的香草同埋;诗歌可以不写,可以付与暮天的群鸦;可爱人怎能忘怀?怎能将她的倩影从心中抹煞!“成功,什么是成功?金钱?权势?地位?难道成功的代价竟会如此之大?竟要以牺牲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人格、自己的尊严为代价?最后还要牺牲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爱情来换取这众人都要疯狂追逐的成功?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黄浦江的风不会告诉他,黄浦江的水不会告诉他,错误已经铸成,痛苦已然存在,既然梦想已经埋葬,那何妨又将爱人一同丢掉!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湘江大桥不再,桔子洲头不再!沧浪亭不再,水云轩不再!往日的一切都不再!都如那过眼云烟没有了影踪,都如那一场春梦了无了痕迹!只剩下回忆,只剩下遗憾,只剩下悔恨,只剩下悲伤!十月的上海,温馨而浪漫;十月的上海,迷人而多情。痴情的秦梦在十月来到了上海,与她朝思暮想的江正原相会于十月的外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她的脑海里是这动人的诗句,她的眼前是这美丽的画卷,她的心湖里泛起的是爱的涟漪,她的耳畔回响的是和心上人爱的誓言。十里长亭送君去,衣带渐宽,瘦了朱颜。这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有的只是与君海上诉衷肠,云霞翠轩,烟波画船。她的眼波流溢着憧憬和甜蜜,她的脸庞渲染上期盼和幸福。可她又怎知:景依旧,人非昨,山盟在耳,爱人不再!那几天,江正原带着她四处去体味上海的风情。他恨不得带她走遍以前他们想去却又没去成的地方。他要补偿她,他要让她开心,他要让她快乐,他要让她幸福、他要让她难忘,他只有以这种方式来补偿她。他要向她道歉、他要向她检讨、他要向她赔罪,他要向她忏悔,他只有以这种方式来渲泄自己心中无尽的歉意和无穷的悔恨。他带她去了“上海的香榭丽舍”——衡山路。绿荫如盖的法国梧桐向他们叙述着昨日的故事,罗马风格铸铁球型的装饰灯具追忆着曾经的美丽。他带她去了“上海的华尔街”—— 中山东一路外滩。巍峨参差、风格各异的近代世界建筑在璀璨夺目中渗透出几许悲凉、几许辛酸。是这个城市的悲凉、辛酸还是人的悲凉、辛酸?抑或是两者都有?他还带她去了繁华的南京路、高雅的淮海路、多情的桃江路、怡人的雁荡路。每一条路都有一个故事,或美丽、或悲哀、或辉煌、或沧桑。它们都留下了特有的足迹,赋予了特殊的意义。这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要你仔细去看,仔细去听、仔细去想、仔细去猜。它需要你剥开它的外壳,一片一片、一层一层,最后才能发现核心,才能了解本质,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条路而不叫那条路,为什么这样走而不那样走,它总是有原因的。他带她去了摇曳着灯光与烛光的西餐厅、浪漫雅致的酒吧、幽静温馨的咖啡厅、情趣盎然的茶坊,他要让她体味到别样生活的情趣。除了让她体味还有什么?让她了解自己当时的心情,让她知道他的苦衷,让她知道他的无奈,让她可以原谅他的背叛。要说的终究还是要说的,不管他怎么不忍。既然事已如此,他没的选择,只有解脱,只有永远地伤害她也永远地折磨他。除非她愿意再多等他一下,等他自由的那天,等他独自拥有这随意签单的那天。她愿意吗?她会等吗?他为自己这可耻的想法感到心惊,他江正原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一个人。是谁让他变的?是郑生华吗?是杨松棋吗?还是林菲?他不知道。那可怕的时刻终于要来了。那晚,他带着她去了法国西餐厅,这是他上大学时最想带她去的地方。以前他做不到,现在他却做得到。他带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地方,用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钱,一个他不爱但能给他这些他想要的东西的女人的钱。世界上的事真是太奇妙,太不可思议了!他与她在舞池里旋转着,他带着她跳华尔兹。他看得出,她并不高兴。除了刚见到他时,她神采飞扬,眼中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芒外,她的脸上一直是黯淡的,一天比一天黯淡。她没问,他也没说,他们都不愿去证实那可怕的事实,他们都不愿去面对那伤心欲碎的时刻。他们要跳最后的一曲华尔兹。可这时他们耳畔响起的却不是别的音乐,偏偏就是那 The Last Waltz(《最后的华尔兹》)。I wondered should I go or should I stay ? 我不知道我该走还是该留下,The band had only one more song to play . 乐队只剩下一首歌要演奏。……………… ………………But the love we had was going strong . 我们的爱越来越强烈,Though the good and bad , we got along. 不管好与坏,我们都共度时光。And then the flame of love died in your eyes, 后来爱的火焰在你的眼里消失,My heart was broken in two when you said good—bye. 当你说“再见”时,我的心碎成了片。………………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The last waltz should last forever. 我爱上了你,这最后的一曲应该永远继续。It is all over now , nothing left to say . 现在全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Just my tears , and the orchestra playing . 我直流泪,乐队仍在继续。La, la ,la ………………La , ……………… 拉,拉,拉……………… 拉,拉,拉…………江正原听到这悲伤的音乐,听到这断肠的歌词“现在全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直流泪,乐队仍在继续。”他的眼泪也象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浸湿了秦梦的肩头。他拉着她的手,他们来到了憩园,来到了这曾经倾注他们的理想抱负、豪情壮志,曾经留下他们的海誓山盟、真心热血的憩园。憩园没有变,情人却变了;树木没有变,心灵却变了;房屋没有变;理想却变了;长廊没有变,人格却变了。烦嚣的生活没有变,而人们的性灵却变了。不知道这生活的每一天,还会发生多少变化;不知道这世界运行的每一天,还有多少循着性灵而挣扎的人们在发生着无法摆脱的变化。劳动的劳动,压折了骨头也是劳动;逍遥的逍遥,忘却了羞耻也是逍遥;生存的生存,摇尾乞怜也是生存;变化的变化,肮脏堕落也是变化。江正原感受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感受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憩园,感慨万千,愁肠百转。望着自己心中的挚爱,昔日的知己,永远那么端庄秀美的秦梦,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怎样说才好?秦梦开口了,神情早已呆滞的她开口了。她虽然不愿面对自己心中那强烈得快濒临崩溃边缘的恐惧感,但她还是开口了:“正原,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江正原又流泪了,他不想说,但是又不能不说。他要跟秦梦分手,他要和林菲结婚,这些都难以启齿,但又必须启齿。“梦儿,我,我想,我想和你,和你,和你,和你分手。”江正原终于把那两个字从嘴中吐了出来。他等着秦梦对他的怒骂,骂他背信弃义,骂他负心薄幸。他需要她的怒骂,他非常需要。这样他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出乎他的意料,秦梦不仅没有骂他,反而笑了,她居然笑了。她笑得是那样的忧伤,那样的凄凉,看得江正原心都要碎了,这比什么都还令他惊心。“我同意,你说分手我们就分手吧。”说完,她转身就走。江正原大惊之下一把拉住了秦梦。他从秦梦的眼光中看到了她令人心悸的悲痛,她的神色跟自己当初的神色何其相似,跟自己当初梦想破灭近乎绝望的神色何其相似。他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他捉住她的手:“梦儿,你为什么不问我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应该骂我的啊!”“骂你,有用吗?”秦梦又是惨然一笑:“这一切能改变吗?松棋全已告诉了我,可是说什么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绝不相信,除非你亲口对我说。就是刚才,刚才我还对自己说,这不可能是真的,正原是绝不会骗我的。可现在,你自己说了,你亲口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江正原看到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尽量保持着平静,他心都快被掏空了。他知道她内心正在翻江倒海,她的心痛得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紧紧地抓住她,生怕她突然从自己的身边离开:“梦儿,你听我说,我这也是逼不得已的。梦儿,你再等我一下好吗?再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同她离婚,跟你结婚。”江正原很激动,他希望秦梦点头,他太希望秦梦点头了,这是唯一能补救他所犯错误的方法,这是唯一能挽救他们爱情的方法。秦梦象不认得他这个人似的,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江正原,我先还同情你,还觉得你可怜。可现在我不是觉得你可怜,而是觉得你可耻!”说完,秦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只留下江正原一个人在那里仔细地品味着“我不是觉得你可怜,而是觉得你可耻!”“ 是,我是可耻,我是可耻,我是天底下最可耻的人,我是天底下最可耻的畜生!”江正原在黑夜里高呼着、狂吼着,泪水模糊了双眼,泪水润湿了足下的泥土。江正原确实说对了,三年后他的确离了婚。所不同的不是他离了林菲,而是林菲离了他。第四章你变了!秦梦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回长沙的。这一路上,她始终是恍恍惚惚的。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甚至于不知道什么是痛。水果刀划破了她的手,流了很多的血,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鲜开水洒在她的脚上,她的脚居然动都没动一下。她也不知到自己的魂灵到哪个地方去了。直到江正浩叫得嗓子都要冒烟,人都快要发疯了,她这才清醒过来,她的魂魄这才回到肉身上去。当她扑在江正浩的肩头痛哭的时候,她这才知道她原来还没有到天国,她原来还尚在人间。江正浩早就接到杨松棋的电话,说秦梦不辞而别,他真弄懵了,弄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秦梦为什么要不辞而别,那他哥哥又到哪去了呢?恍惚中还听说他哥哥快结婚了。跟谁结婚,跟梦姐吗?那她为什么又要走呢?当他在车站又等又找,终于找到失魂落魄的秦梦时,他一下就明白了,他一下就全明白了。他一向敬爱的哥哥居然抛弃了深爱他的梦姐,去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他也只觉天都要塌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看到秦梦精神都快崩溃了,他只觉自己也快跟着发疯了。他要去找他哥哥,他要问个明白。他要去把他哥哥抓回来,让他跪着向秦梦道歉。秦梦告诉他,他哥哥很快就要结婚了,他气得连桌子都掀翻了。他只对秦梦说了声:“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就立即动身去了上海。江正原快当新郎了,但他却没有感到多少快乐,甚至根本就没感到过快乐。他需要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江正原,你要记住,你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实现‘大我’而牺牲‘小我’。你是江家老大,你要为江家支撑门户,你要替江家光宗耀祖。”有了这个近乎迂得可笑,但又冠冕堂皇的理由后,江正原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与林菲结婚,同时争取忘了秦梦。让他忘了秦梦真的很难,他这些天几乎天天都在担心秦梦。当他知道秦梦平安到达长沙后,他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长痛不如短痛,事已如此,无法挽回,剩下的事就是要忘掉她了。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弟弟江正浩来了。江正浩揍了他一顿,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却一直都不还手,任由弟弟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过些。“你为什么不还手?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是不是觉得你有愧,你是不是觉得你无耻,你是不是觉得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江正浩气急攻心,高声地质问着他的哥哥。从小到大,他对江正原都是尊敬有加。在哥哥面前,他连说话都不会高声,更别说象今天这样“放肆”了。但他现在确实是气急了,气疯了。不打他哥哥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不打他哥哥又怎么对得起他梦姐?“你难道忘了妈妈生病时,是谁拿出钱来给她治病还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你难道忘了爸爸骨折时,是谁守在床前照料他又照料你?你难道忘了我生日那天,是谁买电脑送给了我?你难道忘了是谁不读研究生,放弃了一切优越的条件陪你回长沙?你难道忘了你在医院时,是谁天天彻夜不眠地陪着你、关心你、照顾你、安慰你,还跟你一起顶着烈日与暴雨跑公、检、法、政府大院?是梦姐啊!是梦姐啊!你说,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你这样做又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江正浩说着顿时热泪盈眶。江正原拼命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哭着说道:“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对不起梦儿,可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你知道,我是江家的老大。我还是为了”“够了,够了!”还没等他说完,江正浩就高叫着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不象《家》中的觉新,说你是长房长孙!这没有人逼你,没有人让你为这个家怎么去光耀门楣。你为什么不说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的贪欲,为了你自己的享乐!你变了,江正原,你变了!你不再是我所尊敬的哥哥,你也根本不是我的哥哥,因为你不配!你不配!”江正浩只觉心冷到了极点,他对他的哥哥彻底地失望了。他难受无比,他痛苦无比,就象是那信徒看到自己最尊敬的神像在顷刻间就倒塌了,就碎在了地上,再也无法修复了。“我不是你哥哥,哈哈,我居然不是你哥哥!”江正原一直重复着江正浩的这句话,仰天狂笑:“你只知道这些,你只说我是为了贪欲。不错,我是变了。但是你可知我受的苦难?你可知我被人骗、被人欺、被人压、被人踩、被人打的时候又有谁会来理我?又有谁会来替我伸冤?我对别人热情热心,换来得却是冷淡冷漠;我对理想执着,换来得却是嘲讽与讥笑,是异端与怪物;我对祖国一腔热忱,换来得却是嘲弄与讪笑,是疯子与神经病。这些,你知道吗?你明白吗?”江正原的心也是无比的疼痛,他所受的苦为什么没有人能明白,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受苦的总是他?“所以,你就可以用冷淡冷漠来对那些对你热情热心的人,你就可以将理想埋葬来证明你不是一个异端与怪物,你就可以不再对祖国一腔热忱来表明你是一个正常的人。好方法啊!好方法!你可知你不愿受别人的冷淡冷漠,难道梦姐就愿受你的冷淡冷漠?你可知你不对理想执着,你也就跟埋葬你自己差不多?你可知你不再对祖国一腔热忱,你就不再是一个中国人,就不再是龙的传人?是谁给我说‘爱你的爱,崇拜你的崇拜,是人情不是罪孽,是勇敢不是懦怯!’是你啊!是从前的江正原啊!”“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懂得的,因为你不是我,当你受尽了苦难之后,你就不会再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了!”江正原不想听,再听下去他又有可能被弟弟说动,他只能记住杨松棋跟他说的话“有了钱,有了权,你的腰板才是直的,没有了钱,没有了权,你就只会化作一堆骨粉!”江正浩对他哥哥真是失望透顶,他知道再跟他说下去也是没用。他不可能把江正原再抓回去了,因为他已经变了,全变了,彻底地变了。往日那个充满豪情壮志、嫉恶如仇的诗人江正原已经不复存在了。“正浩,梦儿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爸妈,你暂时别对他们讲这件事。”江正浩冷笑道:“你还会关心梦姐?你还配叫她梦儿?你还想得到爸妈?”他气愤极了:“江正原,我告诉你,要是梦姐有什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再也不想见到他哥哥了,再也不想见到将他梦姐伤害得如此之深的江正原了。在江正浩甩下那句话走的那一瞬间,江正原才恍然发现原来他弟弟也深爱着秦梦,这份爱也是丝毫不亚于他的。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第四章婚礼当秦梦看到江正浩还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她的心都冷了,她彻底地绝望了。尽管江正浩走的这几天,她仍然恍恍惚惚,心中难过得跟什么似的,但她还没有绝望,她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或许正浩真能把我的正原带回来。正原一定不会这么绝情的,他一定是另有苦衷,他一定不会抛弃我的。秦梦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坚信:她的正原一定会回来,她的正原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一个认识才一个月的女子能比得上他们相识相知六年的感情吗?看着跟她一样垂头丧气的江正浩,她就知道他们真的是全完了,真的是分手了。他真的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她只觉她的喉咙上腥腥的,吐出来一看,全是血,吓得江正浩慌了神,背着她就去了医院。躺在江正原上次被郑生华打后住的那个病房里,四周都是雪白的一片,秦梦只觉自己一定是魂归天国了。若不是江正浩时不时叫着她,喊着她的魂魄,她可能再也无法苏醒过来了。恍惚中,她看到了江正原泪水涟涟地守在她的床前,握住她的手,向她认错、向她赔罪、向她忏悔,乞求她的原谅。她高兴了,她喜悦了,她向他欢呼:“正原,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来了。你其实不用向我道歉,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一定会原谅你的,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可正当她要拉他的手时,他却突然不见了,突然飞走了。她大惊失色,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正原,正原,你不要走啊!你不要离开我啊!正原!”“不会,不会,我不会离开你的。”有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她又高兴了:“正原,是你吗?是你吗?”可当她努力地把眼睛睁开时,她才看清楚面前坐着的是江正浩,而不是江正原。“梦姐,梦姐”,江正浩一直轻摇着她的肩膀,看到秦梦终于醒过来了,他高兴地笑了。秦梦看到江正浩满脸的泪痕,知道自己一定昏迷了很久。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里特别明白。她问江正浩:“你哥结婚了吗?”她这一问倒是吓着了江正浩,他见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这样没头没脑,他都要吓傻了:“梦姐,你没事吧?你千万不要吓我。”秦梦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江正浩立即扶住了她。“我没事。你告诉我,你哥结婚了吗?”“还没有。”江正浩看她似乎很清醒,才稍微放下心来。“什么时候结婚?”“后天。”江正浩很不愿提起这个人、这件事,但是又不得不说。“后天,后天,后天他就要结婚了。”秦梦又象傻了一样,不停地念着、重复着。“梦姐,梦姐,你醒醒啊!”江正浩用力地摇着她。看到她这样,他心疼不已,他心痛无比,泪水又滑过了他的脸颊。秦梦受到他的感染,这才又清醒过来,终于扑在他的怀中放声痛哭。“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些的。”江正浩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对她说,又象是在对自己说。第三天的下午,江正浩急得简直就要发疯了。秦梦不见了。他下楼给秦梦买水果,才一会的时间,她居然就不见了。他狂怒地骂着楼上的护士,他象疯子一般在大街上跑着、找着,他找遍了她和他哥哥以前经常去的一切地方,但是仍然不见她的踪影。他哭了,他在大街上就哭了。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盯着他,谁也不明白一个大小伙子为什么在大街上当众哭泣。他遭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是失恋了吗?没有谁会知道。在他对面的那条街上,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正在失魂落魄地走着。她,就是秦梦。结婚,结婚,他今天就结婚了,他现在就正在结婚。秦梦心如刀绞,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才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江正原就会结婚,而新娘居然不是她。她实在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崩溃了。以前,任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和江正原的这份感情,她从来就不曾料想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发生变化,因为她对他是那样的有信心。她为了他,可以中断自己心爱的学业 ;她为了他,可以远离美丽的家乡和年迈的父母;她为了他,可以抛弃一切优越的条件,只要能跟他在一起。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能跟他在一起。她从来就没有想到很多人所谓的情变居然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她一定可以寻找到一份海枯石烂永不变的真情。既然书上有,世间就应该有;既然书上有,世间又怎会没有?“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荡气回肠的诗句,一次又一次地打动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她的心灵,促使着她克服一切的艰难险阻要与江正原相知相爱、相伴相守、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然而,残酷无情的现实粉碎了她所有美好的憧憬,所有美好的梦想。她居然被抛弃了,她居然被她深信不疑的人抛弃了,她居然被她视若自己生命的江正原抛弃了!沧浪亭、水云轩都成了幻影,憩园的击掌盟誓也只剩下余响在空中回荡!六年、六年,六年的感情居然一个月时间就可以消逝殆尽;六年的感情居然比不上一栋房子!哈哈!好脆弱的感情!好可笑的爱情!“主宰这个世界的是爱情,维护爱情的却是黄金。”痴心女子负心汉,痴心女子负心汉,这是她一直痛恨不已的。没想到今天,她自己也成了痴心女子,也扮演了痴心女子这个悲剧角色!“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诗经》中这首著名的弃妇诗又浮上她的心际。是啊!男子沉溺于爱情还可以得到解脱,女子沉溺于爱情就无法得到解脱。为什么我这样傻?为什么女子这样傻?几千年来,人间不断重复的“痴心女子负心汉”这一古老故事,这一惨痛悲剧什么时候才能不再上演?女子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成为生活和爱情中的悲剧角色?她的心已碎成了一片一片、一块一块,一任泪水的浸湿与浇灌。“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听着这幽幽的歌声,秦梦只觉天旋地转:还是把悲伤留给我自己吧!因为我不够温柔。夜深沉,夜深沉, 江正浩拖着腿无力地走入了病房。他本来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秦梦能自己回来,回到病房里来,但眼前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装水果的塑料袋在那里随风飘摇。他顿时浑身散了架,跌坐在地。这么晚了,她会上哪去了?她一个人精神恍惚,身体又那么弱,她会不会在哪晕倒?她一个女孩子,又这么漂亮,会不会?或者她会不会是想不开?江正浩不敢想下去了。他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打着自己的耳光,他恨他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明知道她现在是最脆弱、最不堪一击、最需要人关心、安慰、照顾的时候,他居然还会走。他觉得自己跟那忘恩负义、负心薄幸的哥哥没有什么分别,一样的可恶、一样的可恨。要是秦梦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这些天来他过得很苦。当她看到秦梦伤心欲绝的神情时,他的心就疼、就痛,似有利刃在剜割他的心脏,似有烈焰在炮烙他的灵魂,他也快跟着伤心欲绝了。他对秦梦一直是敬若天人。她气度高华、气质典雅,犹如那世外的仙姝,出尘脱俗。更重要的是她心地善良、温柔娴淑、如此的有理想有抱负,让江正浩感动不已,钦佩不已。他不仅为哥哥感到高兴,更是羡慕万分。不知怎么的,从秦梦送他电脑的那天开始,他的心里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情。他很想见她,很喜欢听她说话,听她谈诗词曲赋,他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开心。上大学的这两年,他几乎每个周末都是回了家的,因为他很想见她和他哥哥。秦梦以前经常笑他:“你老是回家干什么?怎么不去陪女朋友?”他总是红着脸说:“我哪来的女朋友啊!”一次,秦梦还打趣他:“现在很流行网恋,你这个学计算机的也可以在网上寻觅一个嘛。”他立即振振有词道:“算了,别提网恋了。鄙人才作一首诗,题为《 网上情缘》,专批网恋。”“你也会作诗?念来听听。”秦梦对他这首诗很感兴趣,想不到他也有诗才。他摇头晃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一网情深更珍贵。他日约定两相见, 男叫妈妈女叫鬼。”他念完后,两人都同时大笑起来,弄得刚进来的江正原还以为是自己穿错了衣服。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他对秦梦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他压抑着这种情愫,他只希望秦梦能做他最尊敬的嫂嫂,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现在,他哥哥居然抛弃了秦梦,跟别的女人结婚,他真是将哥哥恨透了,他更为秦梦感到难过。看到她倍受煎熬,看到她居然伤心得吐血,他的心都要痛碎了,他真希望自己能代替她。现在,她不见了,她一个走了,谁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会不伤心欲绝呢?他越想越悲,竟不住又失声痛哭起来。“正浩,不要哭了。”这是秦梦的声音。当他听到秦梦那熟悉的声音时,他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了起来,抹了抹眼睛,看到眼前站着的真是秦梦时,他这才破涕为笑。“正浩,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哥哥的忧愁。”秦梦两眼全是泪,人竟又痴了一般。江正浩再也忍不住了,将她揽入怀中:“不,不。梦姐,你是天底下最最温柔的女子,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子。”江正浩轻抚着她的长发,在心里对秦梦大声地说:“梦姐,你不要难过,你不要这么难过,哥哥虽然离开你了,还有我啊!还有我江正浩啊!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就当他和秦梦两人伤心断肠的时候,江正原和林菲却正在举行着婚礼。他们的婚礼十分气派,江正原从来没想到他竟会有一个如此豪华而风光的婚礼。在教堂举行完西式的后,又进行了中式的婚礼。婚宴上高朋满座,江正原却没有一个认识。他在风光之中感到了凄凉,感到了悲伤,就如同外滩那“万国建筑博览群”,它虽然璀璨耀眼,但它总让人有些心酸,因为它代表着曾经的落后与殖民的压迫。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痴情等待;如果时光可以逆转,我一定会和你永生相爱。第五章钱、权五人生如梦,世事如棋。梦总有醒来的一刻,棋总有终局的一天。问苍茫大地,何处归去?江正原当上官了,婚后就当上官了。他成了林菲的爸爸所在大型国企的宣传部副部长,没多久又当上了部长。林菲让他暂时委屈一下,干个一两年再另外安排个什么当着。先积累点经验,学点人情世故,有点阅历和资历,以后就算去市里当个什么高官也不是什么难事。婚后的第一年,可能是江正原这三年中过得最快乐的一年。虽然时不时的他还是要想到秦梦,但他已经试着学会将她逐渐遗忘。林菲还是跟从前一样,处处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对旁人不屑一顾。她总是那样趾高气扬,甚至于有点嚣张跋扈。但好歹也把江正原当个人物看待,所以他在家里虽说没有地位,但日子也不算太难过。江正原最不愿见的就是林菲的家里人。在林菲庞大的家族里,江正原就象是一个外来妹,一个乡下人,甚至是一只寄生虫。她的叔叔伯伯、姑妈婶婶都统统把他当作一个没有见识、土得掉牙的乡巴佬,而且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因为他一点也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不会各种娱乐,甚至于打桥牌、搓麻将这种小玩意他都不会,最多也是个一知半解。不会玩乐也就算了,顶多只能说明他很笨、没见识,可他还不会在他们面前说些好听的话,捡些他们爱听的话题来谈,十足一块木头。他们见他一次面就会不满一次,还说林菲这么没品味,怎么挑上这样一个里面全是破烂棉絮的绣花枕头。而且他又没有家庭背景,成分更是低下,总之是糟糕透顶,也不知道林菲是看上他哪一点。林菲为此数落过他很多次,叫他多学点东西,让亲戚们高兴,别老是给自己丢脸。面对这些苛刻的亲戚,江正原只盼自己鞋底抹油,见到他们就开溜。林菲的爸爸妈妈也似乎没把他当女婿,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有时甚至是疾言厉色,让他想起心里就发毛。林飞强对他倒是挺热络,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哥们,但他却怎么也看不惯这位公子哥儿的所作所为,十足一个大活宝。但是这些也只不过是内部矛盾,外在的江正原过得还是很风光、很惬意的。由于他是老总的东床快婿,自然是被人尊敬有加,处处都前呼后拥。他一向都习惯了被人欺、被人压、被人踩,一向遭遇的都是轻视、歧视、嘲讽、讪笑,如今能得到这般礼遇,真是前所未料,他高兴得就象置身云端,有些飘飘然了。他真正体会到了权势带给人的荣耀、快乐和幸福。于是他开始了质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以前他是很讨厌别人象个哈巴狗似的跟在头儿的后面,很讨厌别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一想到那见着头儿脸都笑烂了,头点得象鸡啄米的人就觉恶心,可现在他也喜欢别人象个哈巴狗似的跟在自己的身后,很喜欢听到别人对自己的阿谀奉承之词,就是喜欢那见着自己脸就笑开了花,头点得象鸡啄米的人。相反,对那些一如当年自己模样自命清高的人就有那么些看不惯。虽说没想着要去怎么惩治这些“刁民”,可心里总是有那么些不舒服。同时,他也开始或明或暗地嘲讽、讪笑甚至敌视那些同自己当初一样怀有大志、理想、抱负的青年人了。他觉得他们是多么的幼稚与可笑,是多么的感性和冲动,凡事不替自己多想一想,硬要拿鸡蛋去碰石头,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吗?为什么非要碰得个头破血流之后才会幡然醒悟?才会象现在的自己这样大彻大悟。他不想回首从前,也不愿回首从前。从前已经死掉了,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他唯一能抓住和把握的就只有今天。他也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同以前判若两人,就象已经脱胎换骨,从肉体到灵魂都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不知道其实一个自命风雅的社会最不能容忍、最难宽恕的就是信仰,因为它自己已经丧失了信仰。很多人对那种怀有梦想、志存高远的年轻人都会暗中嘲弄、讪笑,其实多半还是嫉妒的心理,多半还是懊丧的表现,因为他们有过这种雄心却未能实现。就正如一个喜欢某种东西却又得不到它,一个心中孕育过某件作品却又未能完成它的人是一样的,因为他总是恨恨地想:“既然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既然我无法实现的愿望,你凭什么又能实现?我不能让你成功。”这就是嫉妒,这就是嫉恨,这就是虚荣,这就是自私。他在否认自己的灵魂之外,还想否认别人的灵魂,他在更换自己灵魂的同时,还想更换别人的灵魂。江正原以前很痛恨一切不公正、不公平的现象,一提及这些,他就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他大声地讨伐它,他强烈地抨击它,他倾洒一腔热血也要捍卫公理与正义。但是现在,他却变了。他也学会翻别人的档案,看别人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来决定对这个人所应采取的态度,尽管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傲人的家庭背景,甚至在林菲全家的眼里他的出身根本就是最低下、最卑贱的。他也学会捧着比他高的人,踩着比他低的人,哪怕是跟他当初的情形何其相似的人,他会把自己当初所受的痛苦如法炮制地加诸于别人的身上,而不会手软、不会怜惜、不会心疼。他以杨松棋的那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他体会到了金钱权势所能给他带来的好处,他要把所谓的公理与正义全忘了。偶尔他也会追问一下自己,拷问一下自己的灵魂:“这样做对吗?”但每当他想到这点的时候,他就会及时地刹车: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再想我的病又要犯了。我如果老是想着对与不对、错与不错,总还残留着以前的阴影,我就不能在这里立足,我的命运又将和从前一样。我一定要克服、改掉这个毛病。他现在才觉得人们对于不公正、不公平的行为加以谴责、加以抨击甚至是深恶痛绝,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愿做出这种行为,而是惟恐自己会成为这种行为的牺牲品。而一旦他们掌握了能施加这种行为的权力,拥有了能施加这种行为的力量时,他们也会不自觉地去实施这种行为,而不管别人的谴责、抨击,或者自己以前对此是怎样的痛恨。无论古今中外,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例外。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是这样,一种社会制度代替另一种社会制度也是这样。他们先总是猛烈地攻击旧有思想、法律、制度的不合理、不公正,然后再设想、构建一个自己的美好理想、宏伟蓝图,以此来获取大多数人的理解、支持。而当他们的代表者执掌了政权以后,又会自觉与不自觉地应用手中的权力去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哪怕是自己曾经极力反对过的旧有的不公正和不合理的行为他们也会去干、也乐于去干。《天朝田亩制度》是何等辉煌,是如何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天国依然做不到。自由、平等、博爱是何等伟大,西方又有哪个国家、哪个领导人能真正贯彻这些、做到这些。大人物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小人物呢?因此,当他想通了这些之后,他就更加坚信杨松棋的那句话“有了钱,有了权,你的腰板才是直的,没有了钱,没有了权,你就只会化作一堆骨粉!”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只有高低贵贱之别。想着这些,他更加心安理得了。他下决心要克服这个缺点、这个毛病,这个凡事都要问对与不对、错与不错、应该不应该的缺点与毛病了。钱、权现在对他来说是最为重要的。有了权,还必须聚敛钱。林菲爱钱,他也爱钱;林菲是为了不断享受,他也得为他自己将来做准备。因此,他虽说是宣传部长,要着力抓好职工的思想文化建设,构建良好的富有自身特色的企业文化,但他的心思却更多地花在了自身的经济建设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了金融投资上。反正计划总结有人帮他完成,文章有人给他代笔,事情有人帮他做,甚至于讲话稿都是为他准备好了的。他所需做的只是动动嘴巴皮、签签字、出去交际应酬一番。在这段时间里,他也算学了不少东西。他知道了道·琼斯指数、纳斯达克指数、凯恩斯的扩张政策、萨缪尔森的《经济学》、斯蒂格利茨的《经济学》;他知道了单个股票、股票指数与债券指数、货币、国库券与国债、期货和约这期权的五种类型;他知道了购买期权是一种利用市场价格的变动获利的方式、出售期权购买期权与出售期权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承诺的性质、出售抛补看涨期权最基本的期权交易形式是出售抛补股票看涨期权、 裸期权——承担一切风险期权交易中风险最大的是出售裸看涨期权等等。他以前一直不明白,林菲只不过是一个国企老总的女儿,为什么竟会那么富有;林飞强为什么会开那么多家公司;还有跟他们一起的那些政府官员、大小国企头头的公子、千金都会那么有钱,以至在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眼里看来真是富可敌国。但是现在他全明白了,全懂得了。说穿了就只有一句话:今天最有效、最快捷的发财致富方法就是把国有资产变成自己腰包里的金钱。林飞强最先创办的那家公司资产高达3000多万,最初是由林菲她老爸也就是他岳父大人的企业,也就是他现在所在的企业投资兴办的。后来林飞强不知怎的就成了总经理。没过多久,林飞强就暗中修改了公司章程,并采取吸收假股东、假验资、假审计等手段,数次变更工商登记,转移资产,短时间内一个国有公司就变成了他林飞强的私人公司,成了他独立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他知道某地要出售一批国有企业,就通过一定关系,结识了国资局的一位实权人物,送上了贿金30多万元,自然资产评估时也就动了点手脚。然后他再将这些购买了的企业稍加整理转手卖出,就得到了300多万元的差价收入。林菲让他多跟他哥哥的师爷学学,多弄点钱,有点男人样,别老是给她丢脸,让她在亲朋好友中抬不起头。江正原也只得尽心尽力地去学习、去钻研。据说林飞强这个师爷还是某重点财经大学毕业的博士生。在这博士生的教导下,江正原觉得自己越来越聪明了,认识事物更全面而透彻了,分析处理问题更周密而精明了。最重要的是,他更加有经济头脑了。这一年多时间,他知道了不少东西,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还有了些傲人的成绩。他知道了他们企业在香港注册的一家子公司实际上就是林家的私人公司。在境外设立子公司必须以个人名义登记注册,他老丈人通过借贷外汇,购买、抛售公司法人股等手段,就将这家子公司变成了他们林家的私人财产。他还知道了早在好几年前企业改成股份制公司时,企业资产价值就低估、少估、漏估了很多。改制还未开始,资产就已人为流失了三分之一。至于本应计入国家股,却成了资本公积金,成为全体股东或者演变为某些股东享有的资产那就更多了。他觉得挺好笑。说起来监督你国有企业的“婆婆”可真不少,财政、国有资产管理、税务、审计、银行、工商部门等一大长串,可还是管不住这个“小媳妇”。财政部门主要把目光对准政府部门的财政收支、发挥宏观调控作用,而对企业的监督却弱化了。税务部门才不管你企业盈利与否,只要你保证给它交税就行。国有资产管理部门限于管理权限,只能对企业每年填的国有资产统计表进行监督,对企业的其它情况从不过问。而市场经济中很重要的审计监督也漏洞百出。社会审计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常常由于利益驱动而令人疑窦顿生。企业内部审计多与财务、纪检在一起,自己监督自己,那不是形同虚设。那经常报的“扭亏为盈”差不多只是“数字扭亏”,成了玩一场数字游戏。对于那些实行许可制度的竞争性行业,行为准入通常有几种办法:竞标、分配和审批。其中,审批获得就是把权力交给了官僚,他愿意给谁就给谁,这样下去连产权改革都有可能会被断送。他觉得现在产生了很多“黑色资本家”。他一方面可以像资本家那样将企业利润据为己有,另一方面又不用像资本家那样关心资产增值和企业的发展,有时甚至为了获取一点点蝇头小利就可以让企业损失惨重,反正又不是他的。如果说资本家有黑的一面,凭借其生产资料所有权占有企业利润,但他更主要是红的一面,将利润用于企业的发展,努力把企业办好、办大,同时为社会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为国家提供了巨额的税收。而那“黑色资本家”则两面都是黑的,使不少企业“富了方丈穷了庙”,少数人发财致富,大多数人下岗失业。而更可笑的是,他可以在敲锣打鼓中把失业说成是下岗,把下岗说成是主人翁地位的实现,可以把大笔大笔国有财产塞进自己的腰包,还要说是因为别人无能与懒惰。就如同前苏联东欧国家的“休克疗法”中的那些在计划经济下掌握资源的人虽然首先在政治和法律上放弃了特权,但仍然在市场经济发展初期占有优势,表现在管理权限、社会关系、信息交流等各个方面。所以多数人可以在市场经济发展中成为新的企业家。总之,是保持了“精英阶层的连续性”而不是断裂。第五章骄人的成绩江正原学会了很多。有时他也会为自己是个多面而复杂的综合体感到惊奇不已。他后来经常可以在台上大讲“三讲”教育:讲政治、讲学习、讲正气,讲得自己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凛然正气,天地也皆是一片浩然正气的同时,去吃公款、喝公款、用公款、拿公款;他也会能截留处则截留,变着戏法找钱用;他也会大额白条冲帐,任意挥霍图享乐,还不由地突然想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有一天,他偶尔看到了自己以前在长沙时做的两首打油诗:寻餐饭翻山越岭寻餐饭, 既坐车来又坐船。颠泊劳累也无畏, 只要美味肚中转。无怨无悔三日无宴会,嘴角就气吹。吃了不上税,还要拿一嘴。一嘴也不够,发票要出轨。出轨仍无愧,心中永不悔。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撕得粉碎。因为他不能让旧物勾起他对往昔的回忆,尤其是他心底的她。江正原在这一年中还出了些傲人的成绩。某个企业出资和一个叫王某的个体户共同组建一家公司。企业出资几百万,王某出资几十万。注册时企业资金到了位,而王某的资金却一直没有到位。但一番“打点”,公司依然注了册。王某一分未出,却拥有公司35%的股份,到年底分得花红现金几十万元。这王某就是化了名的江正原,乐得林菲终于夸奖他还有点头脑。林菲自己也在外疯狂地收刮钱财。不过,她从来都不用自己的名义,全是她老爸的名义。有一次,她对江正原说:“能用老头子的就多用点老头子的。万一犯了什么事,也是他的事,跟我们无关。”江正原听后真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林菲还接着说:“西方人都讲新生力量,老的就应该让新的。希腊神话里不全是儿子去推翻老子吗?哪象我们中国人这样落后,什么小的赡养那老不中用的。这可还是你说的。”江正原听了,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本是他们还没结婚之前,有一次他对她谈起中外文学的差异,曾跟她说:“西方的文化传统是崇尚新生力量,很多都是子女推翻专制的父亲获得自由,象希腊神话中的克洛诺斯、宙斯都是推翻其父自立为王。而中国的文化传统则重视尊君、尊长、尊老,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差别是很大的。”林菲对文学丝毫不感兴趣,他也只跟她谈过那么很有限的几次,没想到她却把这个记下来了,居然还能这样挪用,还说是自己教的,江正原真是哭笑不得,心里感到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有过的悲凉。他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他以前本来很讨厌他岳父的,可是自从那天听了林菲那样说以后,他突然间觉得他岳父很可怜。他虽然贪污受贿、吃喝玩乐样样都来,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对林菲却是非常宠爱,比心肝宝贝还要心肝宝贝,可没想到林菲,江正原心里真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第二天,他看见他岳父时异常尊敬,晃眼中他似乎还觉得他岳父苍老了许多。那天晚上,他一直难以入眠,心中老是不自主地想到他的父母、弟弟,还有秦梦。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这么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看着身旁早已熟睡的林菲,他直想哭,非常想哭,他想秦梦,他太想秦梦了,他多么希望此时在他身旁的是秦梦。他突然感到一种椎心的疼痛。“梦儿,你现在还好吗?”一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江正原开始感到越来越不幸福,越来越不快乐了。外表上的他依然还是那么风光、那么荣耀,处处受人尊敬、处处有人吹捧,处处有人跟在他身后,处处有人围着他打转,但他的内心却越来越空虚、越来越迷惘。钱也有了,权也有了,吃也吃了,穿也穿了,天天都在享受,天天都在作乐,但他却越来越心慌,越来越烦躁。他跟林菲没有一点共同语言,她说的他不喜欢听,他说的她不想听。江正原后来才逐渐明白,两个完全不同类的人结合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因为他们的思想根本无法沟通,他们的心根本无法一起跳动,他们的灵魂根本无法彼此交融。而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跟林菲结婚,带给秦梦无穷的伤害,留给自己无尽的折磨。林菲跟他结婚后,一直没去工作,反正也不需要工作,钱,她们家多的是。刚开始她还很高兴,经常呆在家里,有时找几个朋友来玩玩,似乎想做一个富贵而悠闲的阔太太,对他也还不错。可没多久,她对这种生活就腻了。她开始回艺校跳跳舞,外出交际应酬,用着父亲的名义一会这投点资,一会那捞点款,也不知她究竟在搞什么。后来,她对这些也腻了,又说要去拍电影。本想找杨松棋,可他又早去什么国外拍片了。说起这杨松棋,江正原还真觉得很奇怪。他要拍什么片子啊,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他走得很仓促,江正原和林菲结婚才一个多月他就走了。只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了江正原一下,也没具体说他去哪就挂了电话。后来江正原给他打了许多次电话,但他手机总是关着的,无法联系上,从此以后竟象是失踪了,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林菲百无聊赖之际,突然说要去学英语,因为她的美国梦又开始复燃了。她说她一定要把英语学好,好去美国。她甚至幻想着要去好莱坞,当个大明星。自从林菲去学英语后,江正原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林菲每天回来不仅满口洋文,确切地说是富有林菲特色的洋文——中英文夹杂、美式英语中带点上海腔,叫江正原听了十分难受,而且她对江正原是越来越看不惯、越来越不满了。她嫌江正原的鼻子不够高,不像美国人;她嫌江正原的眼睛不够大且散发不出蓝光,没有美国味;她甚至觉得江正原的头发、皮肤都不对劲,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美国人的气息,气得他差点就想说:“你不也十足一个中国人,没有一点象那美国佬吗?”可他还是不敢这样说,否则林菲一定会怒发冲冠,然后一场恶战。因为她常会对着镜子自诩有一双象思嘉一样的“猫眼”,说不定会令费雯丽都黯然失色。她动不动就说“人家美国怎样、怎样,这中国如此、如此”。看着她那副神情,江正原只怕她哪天就会说“我们美国怎样、怎样,你们中国如此、如此”。她常常向江正原诉说那自由女神像的光彩夺目、曼哈顿摩天大楼的璀璨耀眼、赌城拉斯维加斯的流光溢彩 ;加里福尼亚的阳光、迈阿密的海滩 、亚特兰大的山茱萸花。她告诉他旧金山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群、连绵伸向那高耸入云的商业区的高速公路,还有那在菠萝树、棕榈树的点缀下依偎着崎岖翠绿山路的夏威夷海岸。瞧着她那兴奋不已、神往不已的神情以及两眼焕发出熠熠光芒、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的沉醉之态,江正原真觉得她有些走火入魔了。最要命的是当她说到那梦幻工厂好莱坞时,她竟会突然走过来抓住江正原,然后随着她感情的变化,将她那涂抹得红亮亮的长指甲深深地陷入江正原的肌肤里,让江正原在巨痛之余还得听她的喋喋不休。江正原只觉自己掉入了无底的苦难深渊。林菲的美国热在不断地升温。她瞧家里的摆饰一点都不舒服,非要把它们全弄成现代美国式。她更加变本加厉了。江正原在她的眼里是左瞧左不顺眼,右瞧右不顺眼,总之是怎么瞧都不顺眼。她开始整日流连在外,晚上很晚才回来。但偶尔她早回来要是江正原不在家的话,她又会大发雷霆,连声质问他在哪鬼混去了。江正原不说话、任由她骂还好,如果他稍加辩解,林菲就更会象个母夜叉似的破口大骂:“你江正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我顶嘴?你也不想想你今天这一切是谁给你的?你要再敢说半句,你就拿着东西给我滚。”弄得江正原苦不堪言。江正原开始想秦梦了,林菲每骂他一次,他就想一次。他的秦梦对他是何等的好,对他是何等的体贴、何等的温柔,不要说是疾言厉色,就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只会关心他,只会鼓励他,只会给他温暖,只会给他快乐。他们是那样的志趣相投,他们是那样的相知相爱,他们是那样的互相怜惜,他们是那样的情深意重。可是这一切都已成过去,这一切都如过眼的云烟,这一切都如逝去的流水,只因自己一时的糊涂、一时的迷恋、一时的贪婪,便换得这一生的遗憾、一生的悔恨、一世的痛楚、一世的折磨。每思及此,江正原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后悔不已,他追悔莫及。他经常在深夜林菲熟睡的时候来到书房,想着、念者,一任泪水在脸上滑落。他本以为有了金钱与权势就可以过得快乐,至少可以比以前过得快乐,就可以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做人,再也不用受人骗、受人欺、受人压、受人踩,被人轻视、被人嘲笑、被人讽刺、被人瞧不起了。可是他现在才知道他全错了,这一切都全错了。他有了金钱与权势后同样被人欺压、被人轻视。在内,林菲和他的一家都欺压着他,根本没把他当作一个还需自尊的人看待,任意支配他、任意使唤他、任意羞辱他,认为他只是一只寄生虫、一条啃着他们剩骨过活的狗、一条只会摇尾乞怜换取主人同情的狗,因为他的这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江正原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可怜,他就象那以色事人的妃嫔一样事着林菲。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现在才一年多时间他就已经色衰,林菲就对他爱驰了,什么时候她又会对自己恩绝呢?他不愿想,也不敢想。因为他知道尽管自己结婚前用了一个极为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为了江家来不断说服自己,但自从他跟林菲踏入红地毯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脱离了江家。不管是自己抛弃了江家,还是江家不要了自己,总之他是彻底地与江家划清了界线。因为他的弟弟正浩是绝不可能原谅他的,至于父母,他们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多半也不会再认他这个儿子了。他现在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不孝,不知道二老知道这件事后将会震惊成什么样,会不会因此又生病。想当初自己就是为了父母而毅然回长沙,如今却毅然离开长沙,活活要把他们气病,江正原真是心如刀绞。林菲的家里人是肯定不会承认江家的,连自己的身份都成问题,何况是在他们看起来如此卑贱的江家。所以,他是无路可走了,想回头也回不去了。这就叫做上贼船容易是下贼船难。在外,他看起来是很风光的,谁不知道他是林总的女婿。可又怎么样呢?他们虽然尊敬自己,可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呢?绝对不是。在跟他当初差不多的年轻人眼里,他纯粹是吃软饭的,跟以前他所痛恨的周天苍根本就没什么两样,裙带关系,靠老婆上的。在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眼里,他也仍然是吃软饭的,他们从心里还是瞧不起他,只是因为自己对他们有用,有好处。哪天自己要是没有这些用处了,谁还会来理他呢?其实这些道理,他一早就懂,他一早就明白。他是一个聪明人,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他的学识曾经令享誉海内外的学者也感到惊讶,也颇为赏识。他曾经是那样的有理想、有抱负,曾经是那样充满了豪情壮志,要为传播优秀的中国文化奉献自己的一生,矢志不渝。然而,现实一再粉碎他的梦想,让他迷惘、让他叹息、让他心碎、让他无路可走。于是,他只有堕落、只有沉沦。而一旦陷进去了,就不想脱身,就无法脱身。偶尔他也会清醒,也会醒悟,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过去的过去让他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现实的现实让他不得不继续着今天的路程。要想坚持自己的理想、要想保持自己的操守是何其的困难。因为现实总是不能容忍有理想主义的人格和行为的出现。我们周围的人总是恨不得把有着清白之躯、洁净之心的人拉入那一团浑水之中,跟他们溶在一起,成为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成为一个组织细胞,成为一种惰性元素。他们是不会原谅那拿着人格的头颅去撞开地狱之门的牺牲精神。如果不把那三闾大夫推入到汩罗江底,他们是绝不会死心、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江正原太懂得这一点了,因此他没得选择。但是当他落入那一团浑水之中,他才发觉里面真是浊臭逼人,让他窒息、让他死亡、让他生不如死、让他虽生犹死,因为他本质上是不属于那混浊的水分子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投入那汩罗江底来得个干脆、来得个彻底,因为它毕竟还是清白的。在那里他还可以留得住一缕英魂,在浑水中他就只可能魂飞魄散。只可惜,这一切他都知道得太迟了。第五章一条狗江正原开始给秦梦写信了。他不是忘了秦梦,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秦梦。长亭外、古道边,携手相看芳草碧连天,共同享受晚风吹拂笛声残,相依共伴夕阳山外山;南风吹起,凤凰花开,他们坐在野外的篝火边,他为心上人弹起了心爱的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都在他的梦里依洄。他只是强压住这种思绪,尤其是在白天。他会在偶尔碰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强迫自己想别的,强迫自己干别的事,以免心神荡漾。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许会逐渐淡忘,但是他现在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绝不可能的。外在的享受完后,他的心是一片空虚;林菲的疯狂美国病发后,他的心是一片痛楚。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过的是一种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动物生活,没有思想、没有乐趣。若说没有思想,他天天又都在进行着思想文化建设,还是富有特色的思想文化建设。若说没有乐趣,他天天又都穿梭于那达官贵人之间,去的是高级的场所,玩的是高级的游戏,何等有趣,何等快意!纵然李太白也没有这等的乐趣,因为他经常还会赊酒喝。而自己只会签,签单。想多少,要多少;要多少,签多少。他还会自己动手挟菜吃,而自己只要不跟上级在一起,就从来不会亲手去挟菜。他玩时最多乘只轻舟,那还美化了,只能叫做小木船,可自己是乘飞机、乘游轮,多么惬意!然而,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思想、没有乐趣。他本以为待自己哪天发达了,再去写一本书,圆个破梦。可没想还没等发达,他就已才思尽枯,江郎才尽了。他还是宣传部部长,嘴巴是越来越油了,可文章是越写越糟了,甚至于不会写了,更不要说写诗了。是啊,纵然天才也得后天不懈的努力,何况自己还不是什么天才。完了,完了,他觉得一切都完了,钱与权换给他的就是什么都完了,压抑自己的性灵,泯灭自己的才华,埋葬自己的追求,抛弃自己的爱人。他开始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比以前都还不如。以前虽经历种种打击,但始终还有烈火一样的理想,春水一般的爱人,让他具有无穷的活力与生命力。而现在虽处处风光,却总遭遇死寂一样的颓废,狮吼一般的爱妻,让他丧失了残存的活力与生命力。他逐渐清醒了:人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并不是所谓功成名就、无限风光的那一天,而是从悲叹与绝望中迸发出激情,产生对人生的挑战和对未来辉煌期盼的那些日子。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不是跟一群苟合龌龊之徒笑语喧哗、寻欢作乐的日子,而是跟相知相爱的心上人携手共享清风明月、共看灿烂云霞的时刻。能与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荒坳也即为乐土。可惜这一切,他也知道得太迟了。他瞒着林菲开始给秦梦写信了,他实在很想知道她现在的近况。在他结婚的前一天,他给秦梦写过一封信,向她说了一千、一万个对不起,请求她能谅解自己,并愿她一生快乐。他也知道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秦梦从此后又怎么会快乐,但他也只有那样做,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他当然不会知道秦梦看到江正浩一个人回去后会伤心得当场吐血,如果他知道,也许会立即赶回去。不过,那也只是也许,因为那时的他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何况是秦梦呢?他这次一连给她写了十余封信,向她倾诉自己心中的万千悔恨,告诉她自己心中的万般痛楚,希望她可以原谅他对她深深的伤害,并期盼她能回信,不奢求什么,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可好?但这些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他绝望了。不过他不怪她,实在是因为自己太可恨了,她原本应该如此。林菲近日的举动让江正原觉得非常奇怪,甚至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打扮得越来越时髦、越来越前卫了。她的着装比昔日带江正原一起去看房子时还要大胆、还要暴露,令江正原看得心惊肉跳。她脸上涂抹得五颜六色,让江正原都快不认识她了,倒时不时想起郑生华那五颜六色的头发。他想不通为什么她去学英语还要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象是要去招蜂引蝶。莫不真是要去招蜂引蝶?江正原再傻都还是有点怀疑了。但他既不敢问更不敢管,免得她脾气一上来,把房顶都给掀翻了,自己也落得个灰头灰脸,白白招她一顿骂。做男人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真是够窝囊的了。他真为自己感到可悲。但他也懒得理她,她只要不来找自己的碴,他就谢天谢地了。没有了她,他倒觉得清静了很多,日子反而要好过一些。他也不知道他和林菲这样究竟算什么?夫妻还是朋友?只怕连朋友都不是。朋友之间尚有共同话题可谈,而他跟林菲之间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他这才明白原来两个根本不同类的人,就算刚开始可以彼此有点新鲜感,有点吸引力而产生点好感,但那绝不可能长久。因为类的不同决定了彼此的不和谐、不相融。一天早上,江正原真要气疯了。林菲为了一点小事就对他破口大骂,骂了他不说,还将他的家人连在一起统统骂了个够。她说他出生贱,她说他是个大老粗,她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她还说她当初真是瞎了眼,嫁了个窝囊废。江正原再也忍不住了,同她顶了起来:“你嘴巴放干净点好不好,人是你自己挑的,我从来就没说过喜欢你。你现在嫁也嫁了,你也就只得认了。我贱,那你跟我在一起不是更贱吗?”林菲听他这样说,一时之间竟懵了,她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江正原居然敢对她这样说,居然敢造反,她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你还敢跟我这样说话?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滚!”江正原听后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窜。看着眼前这个活象母夜叉似的林菲,他觉得真是又可恨又可怖。他不想再见到她,他疯狂地夺门而出。想着自己只不过是林菲养的一条狗,江正原差点就气晕在路上。“原来自己只是一条狗,原来自己只是一条狗”,他的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这一句话。报应!报应!真是报应!我将自己最心爱的人抛弃了,换回来的结果就只是人家的一条狗!梦儿!梦儿!我对不起你!梦儿!梦儿!我错了!梦儿!梦儿!你在哪?江正原在心里狂喊着,狂呼着。他受不了这种椎心的疼痛,椎心的折磨了。当他来到单位上时,他的眼是又红又肿。他飞快地逃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毕竟他还是个部长嘛。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偶然接触到那高悬的几个字“宣传部部长办公室”。哈哈!宣传部部长办公室!哈哈!宣传部部长办公室!我是部长,我是什么部长?狗部长。我宣传什么?宣传我是一条狗,我是一条林菲养的狗。他真想叫人把这块牌子给他拆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能让那些狗看到我这个样子。他象做贼一样把门很快地关上,还将它反锁了起来。第五章肝肠寸断他颓丧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这曾让他无比骄傲的办公椅上。“你现在坐的这把椅子,是给别人当狗换来的!你现在坐的这把椅子,是给别人当狗换来的!”他觉得面前有很多人都在朝他指指点点,都在讥笑着他,都在嘲弄着他,还有人朝他吐着唾沫。“我不是狗!我不是狗!”他在心里大叫着,差点就要叫出声来了。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这个人,一会是那个人,冉兴强、贾星态、周天苍、赵竣、郑生华、林飞强、林菲……这些人,不!也是狗!他们都象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不停地变换。他受不了,他受不了这些狗眼。冰冷的眼泪滑过了他的脸颊,他抱住自己的头,叫道:“与其抱手而立侍候权贵,不如动手操劳搅拌泥灰。可贵的生命,为何如此?上天,我不想在贵人面前折断了腰!”他象疯子一样把桌上的东西一样样的往地下扔。书,一本、两本、三本。他手上又抓到了一封信。他正要往地下扔,突然看到了那十分熟悉的娟秀的笔迹,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是梦儿的字迹,是梦儿的字迹!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了,他也记不得先前什么狗不狗的了,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这封信,只有这封信!他拆信时手都在不停地发抖。正原:你好!看到你的来信,我感慨万千。本不欲回信,无奈心中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思之再三,仍然提笔为之,愿君能体察我之苦心。正原,我早已不怪你了,我早已原谅你了。真的,我没有骗你,所以你也就不用把“对不起”老挂在嘴边,更不用为此而不断地折磨自己。我承认,刚开始我非常恨你。我没想到我守候多年、千山万水也要相依相伴的正原竟会抛弃我。我没想到我相知六年、视如自己生命的正原竟会抛弃我。我更没想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我那情深意重、说什么情比金坚的正原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仅为了一幢豪宅。你不觉得我们所谓的感情是那样的脆弱,我们所谓的爱情是那样的可笑吗?当时,我只想起了一句话:“主宰这个世界的是爱情,维护爱情的却是黄金。”我又扮演了千百年来都在不断上演着的那个悲剧角色——痴心女子。我对我自己说我真的好傻,怎么就记不住“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句古语,枉自为你流泪,枉自为你断肠。断肠、断肠、断肠人在天涯;断肠、断肠、断肠人在你的故乡。你的故乡居然让我断肠。江正原才看到这,泪水就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断肠、断肠、断肠人在天涯;断肠、断肠、断肠人在你的故乡。”这同自己昔日在长沙时的心情何其的相似,何其的一致。这种苦、这种痛别人不能懂,但江正原能懂。梦儿,梦儿,我真对不起你,我让你伤心,我让你断肠。我真是一个罪人,我真是一个罪人啊!江正原的心又一次碎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经过那伤心断肠的一段时间后,我终于冷静了下来,我终于可以仔细地去思索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们相别才一个月就劳燕纷飞,使西湖灵隐寺那支观音签成了不争的事实。其实,这一切也不能完全怪你,也不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说你负心薄幸。正原,我知道你所受的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更了解你所受的苦。你受的苦实在是太多了。你的豪情壮志总是遭到现实的摧残与粉碎,你的热情热心总是换来别人的冷淡冷漠。郑生华对你的伤害不仅你不可能忘记,我也永远无法忘记,任何一个只要经历过这件事或看到过这种场景的人都永生不会忘记。正如你所说,我们不想做神仙,蓬莱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只想在这地面,安安分分地做人。但是我们就连这安安分分做人的简单要求都不能达到。还记得我们在憩园的击掌盟誓吗?矢志为弘扬和传播优秀的中国文化这一远大理想共同奋斗,不离不弃!也许,这些在你今天看来都是非常可笑甚至是十分愚蠢的,但是我依然不这样认为,我依然会这样去做,不管有没有你与我同行。理想与现实,追求与生活总是存在着矛盾,总会发生着错位,总是产生着偏差。现实的社会总不容忍那些有理想主义的人格和行为的出现。我们周围的人总是恨不得把那有着清白之躯、洁净之心的人拉入到混浊的泥潭之中,他们是不会原谅那拿着人格的头颅去撞开地狱之门的牺牲精神。于是我们的理想就被现实粉碎了,我们的追求就让现实的冷风吹得荡然无存。因此,我们就会产生迷惘与无助。我们的身边早已被那流行的单调色彩给包围、给封锁住了。金钱与权势、贪婪与享受就是我们的包围圈,就是我们的封锁线。我们就象陷入了一张蜘蛛网,一张很大的蜘蛛网,由不得你挣扎。你挣扎得越猛,死亡得越快。于是我们就只有不做挣扎、不做反抗以苟延残喘。可是你看见没有,蜘蛛网也总有被冲破的一天,尽管要付出许多的代价。而冲破的那一天,就是我们觉醒的那一天。没有这种迷惘与觉醒,我们的生命就不会得到升华,我们的灵魂也就不会得到净化。你知道吗?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莫过于那漂泊流浪途中的画虹听雨,那追寻梦想的山间路上的苦思冥想。惟其如此,我们才没被莫名的无益的重负困僵于死堡,才会勇敢地跋涉自然和灵魂的重重荒原。机器的喧嚣,欲望的蒸腾,赤裸的争夺,明晃的仇恨,把我们的性灵吞噬殆尽,让我们心无所托、心无所寄。我们感到活得空虚、活得负累。我们为了什么而活呢?自己的虚荣、别人的虚荣,如果是这样,我们岂不是活得太没意义。在这种生活中,我们必须随时地反醒、不断地自剖,才不会丢掉这造物主赋予我们的灵性,才会循着我们的性灵永远地前行,而不会沦为那只知吃、睡的动物,沦为那种充满了私欲的丑恶动物。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为什么而活?我们应怎样去活?我们应朝着那理想的方向去奔、我们应朝着那光明的路上去走、我们应该向人类真、善、美的殿堂前进,虽九死犹不悔,虽体解犹不变。 我们的肉体可以死去,我们的双手终会枯萎,但我们用激情浇铸的理想却将永存!在现实的生活中我们遇到了许多挫折。我们的合法权益未能得到保障,我们的诚实劳动被别人掠夺,我们对别人热情热心也总是换来冷淡冷漠,这一切公平吗?合理吗?当然不公平,当然不合理。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而去伤害和残杀我们的同类。我们应对人类的苦难有着痛彻肺腑的怜悯。正如你以前诗中所言“ 即使风停、雨住、金尽、星散, 同情也永远是那不尽的黄金、不昧的明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不能把自己所受的苦难再加诸于别人的身上。不管社会怎么样,我们的观念和行为都不应该偏离人的性灵、偏离人道,而沦为虫道、兽道、妖道、魔道。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都应用真心与热心去对待生活、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去关爱我们的同胞。因此,我会继续朝着我的理想奋斗,弘扬和传播优秀的中国文化!因此,我还是要教我的学生“爱你的爱,崇拜你的崇拜,是人情不是罪孽,是勇敢不是懦怯!”因此,我还是要向炎黄子孙高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原,我希望你能醒悟。今生我们无缘“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来生若能重逢,我们再续前缘!秦梦一九九九年五月十日看着信纸上斑斑泪痕的印迹,不用说,秦梦也是用泪水写成这封信的。江正原的眼泪顿时如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来生若能重逢,我们再续前缘!”梦儿,我错了!梦儿,我错了!我不要来生,我要今生!我不要来生,我要今生!江正原只觉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的心已被撕成一片一片、一条一条。他后悔不已,他追悔莫及,他忍不住扑在办公桌上放声痛哭。他不再介意被别人看到,他不再介意被别人听道,他再也不想理会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再也不想为别人而生存、而苟活。过去的过去,不可能再追回;现在的现在,只会令他万般痛楚。“爱你的爱,崇拜你的崇拜,是人情不是罪孽,是勇敢不是懦怯!”象一条鞭子一样猛烈地抽打着他的身躯,抽得他体无完肤,抽得他鲜血淋漓,抽得他疼痛难忍,抽得他肝肠寸断。第五章痛习惯了梦儿,梦儿!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我一定会痴情等待;如果时光可以逆转,我一定会和你永生相爱!江正原只觉房顶在旋转、地面在旋转、桌子在旋转、椅子在旋转,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他晕倒在桌子上,失去了知觉。晚上,他又被拉到酒吧娱乐去了。他不再像平日那样谈笑风生,那样妙语连珠,他只是喝酒,他只想喝酒。他身边的那些虫子、狗儿见着主人今晚这么想喝酒,就拼命地拿酒,拼命地跟着喝酒。他想笑,他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爬虫他就想笑;他想哭,他想着秦梦的信、秦梦的人他就想哭。所以,他就只有一会笑,一会哭,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反正大家都以为他醉了。其实,醉酒真是发泄感情的最好方法,无论是真醉还是假醉。你不用为你当时的失态耿耿于怀,因为你醉了;你不用为你当时说过的话负责,因为你醉了;你不用为你当时的与谁热络或是翻脸不认人而不好意思,因为你醉了。醉酒最先是男人想出的好法子,用来渲泄感情,用来获取女人;后来这不只是男人的专利了,女人同样如法炮制,用来裸露自己的感情,用来获取男人,他的林菲就是这样。当后来他知道林菲在外的所作所为后,他没想别的,只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他也没有难受,他为什么要难受?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林菲,从来都没有,他甚至于恨她了。要不是她,自己又怎会失去秦梦,自己又怎会落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有那杨松棋,当他从林菲的口中知道了杨松棋的去向,知道了他根本没出国拍什么片,而是去追秦梦,甚至于秦梦在苏州大学读研究生时他仍然毫不死心地去追她时,他只觉自己是个傻子,是个傻得出奇的大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同时,他不免为秦梦担心,直到得知正浩也去苏大读书时,他悬着的那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对于正浩,他非常放心,他知道弟弟对秦梦的爱是不亚于他的。他们一家都亏欠秦梦太多,他只希望有人能够弥补,不管是他还是弟弟。那天晚上,他一边喝酒,一边诵诗。很可笑吧?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在上海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里,在酒吧这种环境下,他还会诵诗,而且还全都是古诗。他拿起酒杯,喝了几口酒,哭着念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高举酒杯,豪饮几口,笑着唱道:“一饭千金图报易,几人五噫出关难。茫茫烟水回头望,也为神州泪暗弹。”他在那里尽情挥洒,只听周围的小喽罗在那里窃窃私语。“江部长今晚醉得有点厉害。”“我看不会吧,他醉了怎么还在那里念着什么明珠、暖玉、千金的东西。”“那是诗。听说我们江部长曾经还是个诗人。”哈哈!诗人!哈哈!诗人!我曾经还是个诗人!江正原心里一阵狂笑,接着就是痛哭:可我现在却成了个死人!出了酒吧,他狂怒地把这群哈巴狗赶走,他开着他那辆奔驰来到了外滩。上海的夜景永远那么璀璨,永远那么绚烂,令人迷醉,令人沉沦,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黄浦江上的风吹走了他的酒意,吹醒了他的脑神经。望着眼前缤纷的美景,望着倚栏私语的情人,他的心又剧痛起来。天啊!我为什么要到上海来?故乡岂不也有明媚的山河?故乡岂不也有如花的美女?我何苦要跑到这纸醉金迷的大上海?我跑到了这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倒也罢了,我何苦又要去那幢金色的豪宅?我何苦又要去当她养的家狗?我何苦又要去当那劳什子的狗部长?他觉得他在沉沦,不断地沉沦,无底地沉沦,他快要疯了,他快要狂了,他快要死了!“祖国啊!你睁开眼瞧一瞧吧!我的死就是你害成的!祖国啊!你快变一变吧!你不要再害死更多的人!”祖国能听到吗?他不知道。反正黄浦江是应该听得到,天宇是应该听得到,大地是应该听得到,这就够了。只要苍穹与土地能倾听到他的心语,他也就心满意足了。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只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那金色的房子中去。他没办法,他能往哪滚?他无路可走,明知是人家的狗,还是只有回去。何处才是他的归程?很奇怪,林菲也居然一夜未归。江正原倒是未曾料到。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这曾经让他迷失的金色大厅,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没多久,这金色的大厅就褪了色,褪去了金光,变成了黄色,黄得令人恶心,黄得令人生厌,搅得他头脑发胀,头皮发麻,太阳穴发痛。这时,林菲回来了。她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江正原,居然什么都没说,径自到卧室去了。江正原觉得真太不可思议了:她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样好?修养这样高?林菲提着大旅行箱,说是要去美国姨妈那里度假,然后就出门了。临走时,还扔给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告诉了他杨松棋的去处和近况。说罢,就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江正原这时再也不会感到痛了,他已经都痛麻木了,痛习惯了,痛得没有了知觉。跟当初秦梦知到江正原要结婚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后的感觉是一样的。刀割破了手也不会觉得疼,沸水洒在脚上也不会动。“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飘泊尝尽人情淡泊。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他的脑海里永远都是这首歌,他的脑海里也只会有这首歌。第五章明天林菲这一去度假就是一年。在这一年里,江正原过得十分逍遥,林菲连一个电话都没来过,从来不会骚扰他。没有了约束、没有了管制的江正原如何不逍遥,怎会不逍遥?他天天纵酒狂歌、通霄达旦,他天天同友人出入各种娱乐场所,优哉游哉!他忘不了秦梦,可又能怎样呢?他跟她最多只有来生续缘,今生是不可能的了,今世是没有指望的了。秦梦让他觉悟,可他是无法觉悟了,怎么觉悟呢?前面没有去处,看不到光明与希望;后面没有归处,看不到家园与故土。他觉得自己就象是破罐子破摔,早已残破不堪了。金钱与权势给他带来了荣耀与幸福,但他已是一具行尸走肉了。他经常是早晨醒来后不知道自己是谁,等明白了自己是谁后,又不知该往哪走,等明白了该往哪走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流逝了。一年后,林菲从美国回来了。再见林菲之时,江正原差点就认不出她来了。她更现代化了,确切地说是更美国化了。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美国人的气息,江正原再没见识也不会象以前那样私底下嘲笑她:“你不也十足一个中国人,没有一点象那美国佬吗?”她现在的确象那美国佬,穿着、打扮、动作、神情无一不象,她连中国话都很少说了。林菲在江正原的眼里是越来越现代化了,江正原在林菲的眼里自然是越来越土气了。江正原本以为林菲回来一定又会给他讲什么自由女神像的光彩夺目、曼哈顿摩天大楼的璀璨耀眼、赌城拉斯维加斯的流光溢彩 ;加里福尼亚的阳光、迈阿密的海滩 、亚特兰大的山茱萸花等等,可是她竟一个字都没提,活象变了一个人。江正原知道他们的婚姻是不可能再维持下去的了,但他没想到他败得会是那样糟、糟糕透顶,那样惨、惨不忍睹。那天,他提前回家,他看到了任何一个有妇之夫都不能容忍的那一幕。那个男的是个美国佬,五十多岁了。林菲喜欢美国佬是太正常了,可五十多岁的美国佬她也要?那不管,人家是美国一家大公司的总裁。江正原真是气极了。林菲再怎么瞧他不顺眼,他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啊!这个家再怎么说也还是他的家啊!现在,她居然明目张胆地带男人回家,这纯粹是对他进行公开挑衅。那美国佬倒还识趣,见他回来就很快地走了。可是林菲却一点都不识趣,还一个劲地责怪江正原。“够了!”江正原咆哮起来:“林菲,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羞耻?你背叛自己的丈夫做些苟且之事,你居然还有道理?”“背叛?”林菲竟笑了起来:“我背叛你?好!就算我是在背叛。你们文人不是常说‘肉体背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精神不能背叛。’我只不过是肉体背叛了你,可我精神并没有背叛你。我还是挺爱你的哟!”说着,她就走到江正原的身边,用她那娇媚的玉手在江正原的脸上摸来抚去:“I love you !Understand?”江正原看着她的举动,真恶心地想吐。他推开她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双看似美丽实则肮脏无比的手,骂道:“你真无耻。”没料到,林菲竟然还是没有生气:“江正原,我只不过是在肉体上背叛了你,而你早就在精神上背叛了我。这是什么?”说着,她就从桌上拿起一大叠信,朝着江正原的脸上扔去:“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江正原一看,全是自己写给秦梦但又没发出去的信。在林菲还未出国之前,他有时不开心就会深夜来到书房,给秦梦写信。这些信大都是以日记的形式写下来的,诉说自己一天的感受。他每次写完,心里就会舒服一些,至于发不发都并不重要了。他本来将这些信锁在自己的书橱里,放得很隐蔽,不知怎么竟被林菲给翻了出来。林菲见他半天都没吭声,很是得意:“怎么?没话说了吧。你在精神上背叛了我,罪是不是更大些?而且,你在肉体上怎么样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跟你那老相好早就有一手,只不过我不知道罢了。”江正原再也忍不住了,林菲任意羞辱他都没什么,可她怎么能羞辱自己那冰清玉洁的梦儿呢?他挥手给了林菲一耳光,狠狠的一耳光。三年前,郑生华羞辱他的梦儿,他拼死也要让郑生华吃点苦头;今天,林菲羞辱他的梦儿,他就是跟她离婚也要教训她一番。林菲没扑上来跟他撕扯实在是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她捂住自己的右边脸颊,冷笑道:“果然是情深意重。你要是看不惯我说她,你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从此在我眼前消失。”这时她才露出了她一惯狰狞的面目,让江正原不由有些心惊。他一时间竟没有说话。“舍不得滚吗?是啊,我忘了。你这只狗离开了我又能滚到哪里去呢?”说着,她又从茶几上拿起一封信。“我念给你听听。”“梦儿,她今天又骂我了。她叫我滚,叫我滚得远远的,还说我只不过是她的一条狗。我恨她,我恨极了她,是她拆散了我们,是她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但我是个没用的家伙,我的腿不知不觉又走回去了,又走到那金色的房子中去了。不,是黄色,极恶心的黄………因为我无路可滚。”林菲又大笑起来:“哈哈!江正原,你无路可滚,你无路可滚,我真高兴!”江正原狂叫起来:“别说了!林菲,我们离婚,我们马上离婚!”他的自尊怎能遭林菲如此的践踏?“OK!OK!”林菲高兴极了,跑回房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江正原。江正原一看,竟是离婚协议书,原来这一切她早已准备好了,自己又落入她的圈套之中。“后天,我们法庭上见!”江正原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我才不管你,反正后天我会去美国………”人生如梦, 世事如棋。 梦总有醒来的一刻, 棋总有终局的一天。 问苍茫大地,何处归去?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梦醒之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江正原现在就是这样,他觉得自己活着根本就是一种悲哀。他的梦已经醒了,已经完全醒了,但他却不知道该往哪去 ?何处才是他的归程?湘江大桥,桔子洲头,洞庭湖畔,岳阳楼头,他是回不去了;姑苏城外,寒山寺前,苏堤春晓,柳浪闻莺,他也是回不去了。他在浪温而迷人的外滩走着,可此时他的眼里竟没有那巍峨雄伟的万国建筑,没有那浩浩荡荡的黄浦江水,只有那姑苏的沧浪亭,西湖的水云轩。夕阳西下,云影悠悠,水天一色,白帆点点,遥闻矣欠 乃,渔舟唱晚。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绿水逶迤,芳草长堤,翠树如云,静影沉璧。这一切的一切是否真已过去,真已消逝,真的不留影踪?是否还可以再现,还可以重来,还可以成为他今生的拥有?他在这享有“ 火树银花不夜城”之美称的城市里走了一夜。璀璨的灯光永远是这个都市的灵魂。霓虹灯、聚光橱窗灯、渲染商品特色的冷光灯、亚光灯,各种各样的灯仍然在向他多情地招手,但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死一般的黑暗。清晨,他徘徊在憩园的石径上,徘徊在这阔别已久的憩园的石径上…………“小园香径独徘徊”,他默默地念着,默默地念着。景依旧,人非昨,山盟在耳,佳人不再。江正原漠然地坐在了他几年前经常坐的石椅上,不停地呢喃:“明天,明天我会是什么样子?明天,明天我还能去找梦儿吗?”梦儿,梦儿,我还能去找你吗?梦儿,梦儿,你回答我好吗?想着秦梦,江正原脸上又是苦涩的泪水,心中又是万千的悔恨,他的视线又模糊起来。突然,他看见一女子,白衣胜雪,风姿绰约,他的心一阵狂跳。莫不是梦儿?一定是梦儿,一定是梦儿,只有她才会在这里出现,只有她才会在这里等我。他冲上前去,一把将那白衣女子拉住,深情地叫着:“梦儿。”“对不起,先生。您认错人了。”“我认错人了,我认错人了。”他又如呆子般无力地坐在石椅上,双眼失神了,失神了…………“明天,明天我会是什么样子?明天,明天我还能去找梦儿吗?……”成书于二OO一年五月十五日十八点明天,明天我会是什么样子?明天,明天我还能去找梦儿吗?后记何处是归程当我完成这本小说的最后一个字时,我的心竟如江正原一样沉重,一样迷惘,眼中一阵迷离,眼前一片茫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何处是归程?昔日的江正原是那样的有理想、有抱负,充满了凌云壮志、充满了亘云豪气,他是那样的才华横溢,落笔成文,誓与秦梦为弘扬和传播优秀的中国文化这一远大理想共同奋斗,不离不弃!然而,最终他却远远地偏离了他的理想,未能坚持他的理想。他由一个才气纵横的诗人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常人;他由一个满腔热忱要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变成了一个只会在台上说“三讲”,却根本不想着进行思想文化建设的宣传部长;他由一个连享誉海内外的知名学者都要赞赏不已的后辈才俊变成了一个连名不见经传的弟弟都要唾弃不止的堕落青年;他由一个痛恨一切不公平现象、追求公理与正义的刚正不阿的有志之士变成了一个随世浮沉、同流合污,在混浊的泥潭中苟延残喘、忘记是非对错的无德之人;他由一个热情热心对待友人的热血青年变成了一个冷淡冷漠对待自己挚爱的冷血动物,尽管那只是因为一时的迷失,一时的迷恋,而且造成了他一生的悔恨、一生的折磨,一世的痛楚、一世的煎熬。因为“梦想可以忘却,可以与幽谷的香草同埋;诗歌可以不写,可以付与暮天的群鸦;可爱人怎能忘怀?怎能将她的倩影从心头抹煞!”但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一切错误都已经铸成。“十里洋场”的风花与雪月、林菲带给他的金钱与权势虽然让他得到了一时的荣光与欢乐,但他也不过是一具随时都会腐烂的行尸走肉。尽管他最后也清醒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投入那汩罗江底来得个干脆、来得个彻底,因为它毕竟还是清白的。在那里他还可以留得住一缕英魂,在浑水中他就只可能魂飞魄散”。只可惜,这一切他都知道得太迟了,他也无路可走了:“前面没有去处,看不到光明与希望;后面没有归处,看不到家园与故土。”他的沉沦是偶然的吗?他的堕落是必然的吗?真的是因为那黄浦江上的汽笛,东方明珠塔的美奂,浦东的繁华,外滩的风情,熙攘的人流,璀璨的夜景而导致的吗?我想,每一个人看了以后,都会深深地思索。正如他自己所言“‘祸不单行’不是他江正原的专利,而好象是他这一类人的专利,这类有着火热的心、炽烈的情、幻想着用善良之珠泪去浇灭邪恶之烈火的人的专利。”;正如他所言“我们的信仰又怎能坚定起来?我们的理想又怎能莹澈起来?我们的自由又怎能磅礴起来?我们的语言又怎能明白起来?我们的情感又怎能热烈起来?我们的努力又怎能勇猛起来?我们的资本又怎能充实起来?因为我们势单力薄啊!我们势单力薄啊!如果他的心中总是还存有羞恶之心、总是还想着对与不对、错与不错、总是还残留着所谓高远志向,那么他就不能在这里立足,那么他的命运又将和从前一样,那么就算他马上死掉、烂掉、灰飞烟灭掉也没有谁会来同情他、怜惜他、就连在他坟上撒把土也会觉得是脏了手。因为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没有力量的人。世界上的人本来就这么多,少了他一个也不会随之改变什么。明天,太阳依旧要从东方升起;明天,世界依然还是一个花花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男女老少之分,只有高低贵贱之别。”;正如他所言“过去的过去让他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现实的现实让他不得不继续着今天的路程。要想坚持自己的理想、要想保持自己的操守是何其的困难。因为现实总是不能容忍有理想主义的人格和行为的出现。我们周围的人总是恨不得把有着清白之躯、洁净之心的人拉入那一团浑水之中,跟他们溶在一起,成为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成为一个组织细胞,成为一种惰性元素。他们是不会原 谅那拿着人格的头颅去撞开地狱之门的牺牲精神。如果不把那三闾大夫推入到汩罗江底,他们是绝不会死心、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不是吗?“ 他受着故乡的风,他望着故乡的云,他的心竟比那飘泊无依、思乡成疾的游子还要凄凉。 断肠、断肠、断肠人在天涯;断肠、断肠、断肠人在故乡。故乡居然让他断肠。念君客游思断肠,君何淹留寄他方?因为故乡有太多的冷漠、太多的无情、太多的丑恶、太多的残破、太多的利刃、太多的烈焰、太多的狂飙、太多的暴雨,即使倾尽洞庭湖中所有的水,摘遍岳阳楼上所有的云,也抚不平他心中无尽的创伤。”不是吗?“骗他最深、伤他最深的,不是那打得他半死不活的郑生华,而是他的朋友,他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当他知道安排他见林菲、陪林菲、亲近林菲,这一切的一切,这从头到尾都是杨松棋精心安排的,让自己成了他的演员,上演了一出精彩无比的人间戏剧时,他已经都失去了知觉。那首老歌确实是为自己量身订做、量身打造的:“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飘泊尝尽人情淡泊。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人性究竟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他连他自己都不能真正地了解,他连他个人的人性都搞不清楚,何况是这广泛的人性,这芸芸众生所组成的纷繁复杂的人性?人性的变幻莫测以及深邃无垠,永远都无法言说。人如果能真真正正地了解自己,岂非就是拥有了永恒的真理?”我写到这,我也同他一样,我也快断肠,我也快心碎了。好在,我又想到了秦梦。秦梦是我精心塑造的人物,虽然她着墨不多。可以说,她就是我理想中的标准人物。她追求的是一份挚情,一份真爱,一份海枯石烂情不变,沧海桑田情难换的挚情与真爱;更为重要的是她追求的是一种理想,一种虽九死犹未悔,虽体解犹不变的理想。因此,尽管她被爱情打倒了,被江正原的负心薄幸气得肝肠寸断,悲得杜鹃泣血,正如她在信中所言“我没想到我守候多年、千山万水也要相依相伴的正原竟会抛弃我。我没想到我相知六年、视如自己生命的正原竟会抛弃我。我更没想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我那情深意重、说什么情比金坚的正原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仅为了一幢豪宅。你不觉得我们所谓的感情是那样的脆弱,我们所谓的爱情是那样的可笑吗?当时,我只想起了一句话‘主宰这个世界的是爱情,维护爱情的却是黄金。’我又扮演了千百年来都在不断上演着的那个悲剧角色——痴心女子。我对我自己说我真的好傻,怎么就记不住“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句古语,枉自为你流泪,枉自为你断肠。断肠、断肠、断肠人在天涯;断肠、断肠、断肠人在你的故乡。你的故乡居然让我断肠。”但是,她仍然站起来了。她仍然矢志要为弘扬和传播优秀的中国文化这一远大理想终生奋斗,不管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甚至是多么的愚蠢,她依然会这样去做,不管有没有江正原与她同行。因此,她依然还是要朝着那理想的方向去奔、朝着那光明的路上去走、向人类真、善、美的殿堂前进!因此,她依然还是要用真心与热心去对待生活、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去关爱我们的同胞!因此,她依然还是要教她的学生“爱你的爱,崇拜你的崇拜,是人情不是罪孽,是勇敢不是懦怯!” 因此,她还是要向炎黄子孙高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从本质上来说,我比较倾向于浪漫主义,有点唯美主义的,但那也只是在语言艺术和形式构造的追求上。自身与唯美主义认为的“美是一对象的合目的形式”,只限感性与形式,而与道德判断和内容无关完全是背道而驰,甚至是水火不容的。山水灵氛陶冶了我的性灵,庄骚诗魄启迪了我的哲悟。我崇敬屈原,万般地崇敬,我喜欢《离骚》的奇情幻思、绚烂华美、恢宏壮丽、瑰丽浪漫;我喜欢李白,我喜欢他的狂放不羁、卓尔不群、天马行空、神识超迈;但我更知道是屈原那可昭日月的高洁情操和绵绵的爱国之思,是他那对真理的信仰、对理想的痴迷,是他那追求真、善、美的巨大热情和坚定性,是他那俊洁高尚的品格和宁死不屈的精神深深震撼了我,深深感染了我;是李白那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傲 视乾坤,睥睨天下、冲决罗网、张扬个性的追求自由与解放的精神涤荡着我的心胸、升华着我的灵魂。所以我也就更喜欢道家崇尚自由的精神、浪漫主义的思想、要求个性解放的主张、功成身退的态度。我甚至于期盼过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化隐逸生活,以逃避那机器的喧嚣、欲望的蒸腾、金钱的诱惑、权力的纷争、赤裸的掠夺、明晃的仇恨,把我们的性灵吞噬殆尽,使我们的灵性荡然无存,让我们心无所托、心无所寄,让我们感到活得空虚、活得负累。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知道:我这一切的思想、一切的理念皆源于我爱这方土地、爱这生我养我的土地,爱这神州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我这一切的思想、一切的理念皆由于我爱我伟大的祖先、爱我优秀的华夏儿女、爱我勤劳的中国人民。因此,我不可能学那太上忘情,不可能隐居到那世外桃源。我需要儒家的理想主义,需要儒家的求实精神,需要儒家的兼济天下,需要儒家的积极入世人生观。因此,我也才会被杜甫的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感动得热泪盈眶。“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儒家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老杜偏不管穷达都要兼济天下!因此,张养浩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才会使我到了潼关也忍不住“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因此,鲁迅先生那“一心要画出国人的魂灵,改造国民的劣根性”才会振聋发聩,才会让我震撼无比、激动不已、奋发不已!Russell ( 罗素)说得很好:“The good life is one inspired by love and guided by knowledge. (美好的人生是为爱所激励,为知识所引导的人生。)Three passions , simple but overwhelmingly strong , have governed my life :the longing for love , the search for knowledge, and unbearable pity for thesuffering of mankind .(三种极其单纯然而非常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Love and knowledge , so far as they were possible , led upward the heavens.But always pity brought me back to earth .Echoes of cries of pain reverberatein my heart .Children in famine , victims tortured by oppressors, helpless oldpeople a hated burden to their sons, and the whole of loneliness, poverty,and pain make a mockery of what human life should be .I long to alleviate theevil, and I too suffer.”(爱情与知识,只要存在,总是将人引向高高的天空。但是怜悯又总是把我带回了人间。痛苦的呼喊在我心中反响、回荡。饥荒里的孩子,被压迫折磨的受害者,受子女厌嫌的无助老人,还有这世上触目皆是的孤独、贫穷、痛苦,都成为了对人类理想生活的嘲讽。我渴望能减少罪恶,可我做不到,于是我也感到痛苦。)所以,我也感到一种强烈的无法羁勒的心灵冲动,一种强烈的不能抑制的创作欲望在推动着我,要把我心中所想、眼中所见书写出来、表达出来。我说过,我要写诗歌,不然对不起心中那汹涌澎湃的激情、千回百转的柔情;我要写散文,不然对不起自己的千般思索、万般感悟;我要写小说,不然对不起这曾经沸腾并凝聚在身边的历史;我要写戏剧,不然对不起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要写童话,不然对不起这尘世中光怪陆离的幻象。看到许多同龄人,许多七、八十年代出生的所谓新生代作家写的东西,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我的心里真是万般难受。我认为,我坚定地认为,他们不能代表我们当代青年的理想情操,他们不能代表我们当代青年的精神风貌。“谁说我们70年代出生的人是颓废一代,只会混迹于酒吧、迪厅,只会拼命地享受、疯狂地玩乐、没有责任感。我们70年代出生的人同样有理想、有追求,同样是炎黄子孙、热血青年,同样以国家的昌盛、民族的富强为己任。”这在我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永远的守候》中明确地表达了出来。只是由于那时的我要感性多了、肤浅多了、幼稚多了,所以文章还不够深入、不够深刻。因此我这次思考了很久、思考得很深,我尽量地往深处走、往深处入、往深处挖、往深处掘,挖出他的灵魂,挖出他的本质,掘出他的内在特点,掘出他的深刻原因。所以,正如我在书中用上海滩的路作比,“每一条路都有一个故事,或美丽、或悲哀、或辉煌、或沧桑。它们都留下了特有的足迹,赋予了特殊的意义。这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要你仔细去看、仔细去听、仔细去想、仔细去猜。它需要你剥开它的外壳,一片一片、一层一层,最后才能发现核心,才能了解本质,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条路而不叫那条路,为什么这样走而不那样走,它总是有原因的。”我知道,也许我的思想、我的观点很多人并不赞同,甚至于在讲求实际、现实派的眼里我纯属很可笑、很幼稚甚至于很愚蠢。在今天这个少了书香、多了钱箱,少了道义、多了铜臭,少了追求、多了享乐的年代,我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不合节拍、跟不上潮流、赶不上时代,还谈什么国家、民族、理想、大志,简直就是一个老古董,或者比老古董还要老古董。我记得,杰斐逊曾说过:“There are two sides to every question. If you take one side with decision and acton it with effect , those who take the other side will of course resent your actions. ”(任何问题都有两个方面。如果你选择了一面并有效地采取行动,那么选择另一面的人自然会对你的行动怨恨不满)So, do what you believe is right 。(所以,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因此,我还是要高呼理想,我还是反对那些公开申明:“ 我要房子,我要车子,我要票子,我就要物质,我就是不要立志,我就是不要理想”;我还是反对那些所谓一心崇洋,却对著名的黑人运动领袖 Martin Luther King 马丁·路德·金)嗤之以鼻 ,动辄就是“去!那个黑鬼!”,好象自己也是一个白种人似的中国人。我不计较这些人对我的讪笑,对我的不满、对我的嗤之以鼻,对我的不屑一顾,因为我相信总有人会懂得我的灵魂,总有人会站在我的这一边,同我并肩作战,共同奋斗。因为我相信:无理想的人必灭,无理想的民族必亡!我很感谢我的母亲,我深深地感谢我的母亲。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不管是从赋予我生理上的生命来说,还是从赋予我精神上的生命来说,都是这样,都是如此。她说,她教给我以高远理想,我让她灵魂更加净化。我听后汗颜不已、感动不已、激动不已、泪水流淌不已。我的母亲就是那样一位一心要做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人民教师;一位一心扑在“桃李”身上,数十年如一日的中学语文老师。她一直相信什么孔夫子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只想教书育人。结果呢,她还未到五十岁,就两鬓斑白,实在是可怜白发生,让跟我差不多大的人都会叫她“唐婆婆”。但是,她不会改其志,我也不会改吾志。我知道,就在我呀呀学语,就在我儿时跟在她身后高诵“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时候,我就不会改;就在她教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变。她铸就了我的思想、铸就了我的灵魂、铸就了我对山河的深深热爱,铸就了我对祖国的不变情怀。她就是我的良师益友,她就是我的知音伴侣。她会听我给她讲我钟爱的文学,听得津津有味;她会读我的每一篇文章,读得仔仔细细,尽管她现在眼睛不好,她仍然会专心致志地听我给她念,生怕漏掉一个字。这个时刻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情之一字,可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可以粉饰乾坤。”对她来说,我不仅是她生命的延续,更是她理想的延续,精神的延续。而我的父亲是一个不怎么通文学的人,但是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思想,就是那般固执、那般执着,一直要坚持自己共产党员的操守,正直得过了头。这就组成了我们的这个家,我们的这个三口之家。我现在真正明白了孟母为什么会三迁,环境对一个人品格塑造所起的作用确实是巨大的,是不可估量的。我是怀着一颗激动的心、一份炽烈的情去完成这部长篇小说的。鲁迅先生那振聋发聩的呐喊“今索诸中国,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一直在我的耳畔回响,成为我创作的力量源泉;“欧洲的良心”罗曼·罗兰那“献给各国的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之呼声成为我创作的不竭动力。因此,我也希望为那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呐喊,为他们写下行动的宣言。我知道,由于受年龄、学识、生活经历等各方面条件的限制,我写的书不一定能达到我所设想的这样。但是,我相信,任何一个只要不苛责于我的人,都会看出我是在用真心、真情、真诚、真意、真率去写,用我的理想、青春、热血、泪水、汗水去写,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的心是尧舜的心,我的血是荆轲聂政的血,我是神农黄帝的遗孽!不要问我们的国家能为我们做些什么,而要问我们能为我们的国家做些什么!写到这,我的眼前又模糊了起来,泪水已滴洒在那精致的键盘上,任它在那里流淌、浸润、渗入………金博士的 I have a dream (《我有一个梦想》)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他的这一句I have a dream 陪伴着我度过了多少个夜晚,很多次我都是听着它才进入了梦乡,它一直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地前进。所以,我想对大家说,我想对所有的中华儿女说:we have a common dream that one daythe voice of Chinawill be widely heard throughout the World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有一天,中华之声将响彻全球!黎 阳二OO一年五月十五日后记零距离接触公共知识分子黎阳《中华读书报》:零距离接触公共知识分子黎阳郝建国黎阳带着几位朋友在成都的一家酒店为我接风,席间我们谈到了成都的温柔、川菜的美味和川妹子的妩媚,这时黎阳很自豪地插了一句:“那是,不到四川不知道结婚早嘛!”话说出去后,她略显羞涩,于是又补充说,“这可是前段时间一个香港朋友说的。”见面之前我曾在网上采访过她。我说“我的第一个问题很尖锐,希望你能正面回答。问题是这样的,当前文坛上有一种非常耀眼的‘美女作家’现象,请问你是不是‘美女作家’?”很快那边就敲出几行字:“首先美不是错。‘美女作家’之所以遭到诟病,不是因为她们‘美’,而是她们的作品,具体说就是她们那种纯写实的甚至卖弄隐私的创作方式受到了一些读者的质疑。我不是美女作家,我宁愿做一个简简单单的阳光女孩,用自己的笔自己的思想去净化尘世中的俗思杂念,用自己的热情和执着去传播中国五千年的优秀文化。”苹果脸,白里透红;批肩长发,几乎没有什么化妆的痕迹,一看就是个清纯、阳光的知识型女孩子。别看她仅有25岁,却是2003年度网络最走红的女作家。在网上随便输入“黎阳”这个字眼去搜索,好几百条,像新浪网、新华网、光明网、中华读书网、中国广播网……黎阳的走红的因为她去年发表的长篇小说《何处是归程》。老实说,在光电印刷技术很普及的今天出一两本书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难的是黎阳的书一问世反响就不一般:先是获《十月》杂志社、中央电视台文艺频道主办的“首届文学新世纪优秀作品奖”;接着被福建省文明办主办的国内知名网站《文明风》评为 “畅想2003:提高个人修养的十本好书” (张海迪的《绝顶》也在其中)。最不容易的是有的大学文学系还把《何处是归程》列为学生必读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近期她的能量更是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发出来,在全国各地巡回演讲,在美国的中文杂志《中外论坛》、香港《星岛日报》发表文章,其文集也正由一家出版社编辑出版。黎阳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德阳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做团干,兼公司内部电视台的主持人。在当地,这家垄断企业无论是工资待遇还是后勤福利都是令人艳羡的,是不少人很想去而又去不了的那种单位。不过黎阳在那里工作几年后就毅然决定离岗学习。她要实现自己传播东方文化的梦想,显然在企业工作不是最理想。 现在她学习即将结束,先后有几所知名的大学向她伸出了橄榄枝,目前她还没有打定主意——她正忙着在各地演讲呢。和黎阳谈论一番,大家都会以为她是文学系科班出生,实际上她是杂家。“大家通常都是杂家,”她如是说,“如果仅是博,那么容易流于杂芜,似乎样样都通,却样样都不通;如果仅是单一地专,容易使自己的眼光狭隘,根基不稳。正如建造金字塔一样,要打好宽广而厚实的根基,然后再走向塔尖,有所专攻”。在谈及她大学的第一专业是企业管理时,黎阳笑了,“以前我总为自己第一专业学的是企业管理而懊恼,如今我更多的是欣喜。因为它使我认识问题、处理问题时更加理性,而不是感性的冲动。郁达夫、徐志摩最先都是学经济的,鲁迅是学医的”。在一大群人中,黎阳自觉不自觉地就成了核心。她天真而烂漫,爱说爱笑爱吟诗爱唱歌,有她在的地方总是令大家很开心,这使大姐姐、大哥哥们都让着她;她关心别人而又能出口成章,这让小妹妹、小弟弟都崇拜她。旅游是黎阳的最大爱好。她自我介绍说她是一个自幼在中国古典文学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女孩。慕先秦诸子,羡盛唐诸公,思高山流水,想《梅花三弄》。酷似太白,一生好入名山游。最愿背上行囊走遍千山万水,万水千山。于繁华的现代都市中也能发思古之幽情,于喧嚣的工业文明中也能回归到宁静的田园牧歌里。她说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妈妈出去旅游,再大一点就跟着妈妈的同事游,再以后自己长大了,就背上行囊独自一人游,今后的目标之一是游遍世界。我很羡慕黎阳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因为那是最健康的颜色。问及秘诀,她说她这个年龄也没有刻意追求什么养生保健,但是有些习惯自认为还是比较好,如她几乎不喝什么饮料,也不喝啤酒,白酒更是不习惯,但有一样东西永远伴着她:那就是纯净水。她外出的时间长,包里少不了一两瓶纯净水,宾馆的房间里到处扔的都是空塑料瓶。她说纯净水就是最好的排毒药。口味方面,四川人嘛,辣椒自然不能少(四川人说不吃辣椒脸上会长痘痘),但她不太喜欢肉类,对蔬菜也没有特意要求,只是特别喜欢水果,像四川的柑橘,陕西的苹果,她一次都能吃好几个,有了这些她几乎可以不吃饭。她说有一次从西安回来,她在火车上带回一大箱子苹果,让她妈妈知道后好心疼的。黎阳的朋友很多,几乎遍布全球各地。采访她的时候,经常有人不知从哪里打来电话。不管多忙,黎阳总是那么真诚、热情地与朋友们招呼。这让我想起上个世纪初新文化运动时期那些一呼百应的精英:读书、写作、演讲、交朋友,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改造着我们。后记黎阳印象之我见光明书评:黎阳印象之我见老屯我常常到心语文室这个论坛里来,大凡来了便要翻一翻有关对黎阳印象和评价的贴子。看到诸多网友都给予她很高的评价并送以许多美称、尊称和爱称,感到衷心的高兴。可以说,我和黎阳是忘年之交,在我们的来往通讯中,她总是以"老哥哥"称呼我的,所以我同网友们颇有同感。不过,若是谈起对她的印象和评价来,我觉得有一点是不该忽略的,那就是她应该是一位当之无愧新生代思想家。新生代思想家一词是我在网上读到的,经阅读有关资料使我对这一问题有了一些了解。进入新世纪以来,确实有一批像黎阳这样的青年人物在中国文坛日趋活跃,乃至于成为中国文坛上的主力。他们共同特点是视野宽阔、文思新锐,而且许多人已完成了知识储备的积累和思想体系的建构,在社会上已经得到了以同龄人共鸣为标致的公认。我所说的新生代思想家是爱国爱中华民族的,进步的,有理论创新能力和思辩能力的,在中国文坛上著书立说而且有一定影响的。我认为黎阳就是一位。她那句"让东学西渐,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的心语,既是她的梦想也是她的主张。她"羡辜鸿铭译四子书,述《春秋》大义及礼制诸书,使西人见之始叹中国学理之精,争起传译”。她认为“有输入更需输出,'入世'的中国更需中国文化的'入世',文化的中国更需与世界进行对话”,而且她发出字字千钧的誓词:"吾愿为此尽自己之绵薄之力,草作英文随笔,期交同道之人。”这使我想起评论家彭放在评点我的拙作长篇小说《荒》时说的一句话:"我们不仅搞“拿来主义”,还要搞“送出主义”,就是要把我们中国传统的语言,传统的文化要送出去。这个“送出主义”要送出什么东西呢?第一就要送我们的语言,要把我们的汉语送出去。因为语言这东西它不是单纯的语言,它是同他那个民族的传统,民族的审美,民族的文化联系在一起的。”他们的年龄、阅历和经历虽然相差悬殊,却有如此异曲同工之妙,可不可以说这位评论家就是她的“同道之人”呢?试想,如果她不是“一个自幼在中国古典文学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女孩”,又怎么能“慕先秦诸子,羡盛唐诸公”,又怎么能对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有如此切骨入髓的理解,又怎么能有极富民族精神的自信和勇气地提出这样震撼人心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