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知道了。”铃木轻轻举起手,重新转向钻孔机,之后又扫了草薙他们一眼,意思是说:“都怪你们,让我挨批评了。”草薙和汤川肩并肩,巡视着工厂。他并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是汤川提出的要求。工厂里摆着的很多机床和大型电源,让人联想到忠昭可能雇过更多的工人,但现在只剩下眼前这三个了。“有这些人都不在场的证据吗?”汤川边走边小声问草薙.“已经确认过了,三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年轻的两个人一直在这里工作,附近的邻居可以证明,年龄最大的坂井,给一家顾客送货去了,顾客是琦玉县的一家公司,不管他怎么赶,单程也需要1个半小时,已经确认了,他从那家公可出来时是5点半,而7点多一点他就已经回到这里了,没有时间去大桥宾馆。”汤川听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一个工人,也就是田中,正在制作白色的聚乙烯容器。具体说,就是把两个形状复杂的器皿连到一起,形成一个容器。他没用粘合剂,而是将器皿的边缘加热熔化,让它们瞬间粘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焊接。用来加热器皿边缘的,是像扁面条一样细平的电热器,被弯成和器皿边缘相同的形状。“原来如此,做得真了不起。”汤川站在田中身后,像是非常佩服地说道,“使用和边缘形陡相同的电热器,能让每个部分都同时、同火候地焊上,你们可真没少费心思啊。”“这是我们工厂的绝技。”口中语气虽然平静,但难掩心中的自豪感。“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汤川问。“这是装洗车剂的容器,不过还只是试制品。”噢,汤川点着头。草薙在一旁心想:物理学家还是对工厂技求比较感兴趣,案子的事估计已经被他忘了。汤川的视线忽然定格在前方的墙壁上:“这是?”草薙也朝墙上望去。上面贴着一张纸,用毛笔写着“一射入魂”四个大字。“这是社长写的。”从身后传来说话声。回头一看。坂井站在那里。“是吗?”这次草薙接话了,“‘一射入魂’是什么意思?”“是射击用语,”坂井用手做出手枪的形状,“他的意思是,我们工作时要像射击那样集中精力。”“噢……矢岛生前练习射击吗?”“这我倒没听说过,可能仅仅是一个比喻吧。”草薙也点点头,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射击来比喻工作呢?“另外,”坂井脱下手套,交替地看着草薙和汤川,“刚才铃木也说了,你们就不要再怀疑夫人了!”“我们倒不是怀疑她。”听草薙这么说,坂井摇了摇头。“拜托您还是说老实话吧。我就不明白,那天社长说要去收款,出了门,你们凭什么因为这点就怀疑夫人是杀人犯?”“把矢岛社长叫出去的,可能另有其人,”汤川在旁边说,“但那个人有可能受了矢岛夫人的指使。”坂井斜着眼睛瞪了汤川一会儿,吐了口气。“你们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们不了解他们夫妻的感情。两个人白手起家,把公司经营到现在这个规模,他们是如何风雨同舟一路走到今天的,我心里很清楚,他们俩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对方的,绝对不可能!”草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下子沉默了。汤川也什么都没说。“对不起,今天你们能到此为止吗?夫人马上就回来了,我想,她不希望回家后还看到警察吧。”坂井的语气中明显带有敌意。出了野岛工厂,汤川第一句话就是:“工匠们就是厉害,那些技术才是计算机技术真正要研究的课题。”“先别说这些了,你倒是发现什么线索没有?”“你指的是?”“别装糊涂了,你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干什么吗? ”听得出,草薙的声音有些焦急。汤川意味深长地笑了,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条约两三毫米粗、十多厘米长的细绳,白色的,一端打了个结。“这是在工厂角落里捡到的。”“噢?你什么时候捡的?”草薙把它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发现这不是一根单股的绳子,而是用很多根线拧成的,“这是什么啊?”“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先不问这个,我问你,死者脖子上的勒痕看起来和这个绳子一致吗?”被汤川这么一问,草薙回想起尸体的情况,凝视着绳子。“有可能……一致吧。”“那样就有意思了,非常有意思。”嘴里这么说着,物理学家却没有丝毫笑意。4矢岛贵子突然宣称自己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是在案发整整1周之后。她亲自来到设在久松警署的搜查总部,给一名搜查人员出示了一张案发那天她进的一家咖啡店的收银条。她说她本来以为已经扔掉了,但后来在包里发现了,上面显示的日期确安是13号,结账时间是下午6点45分。咖啡店的店名是“Refrain”。草薙和牧田碰巧有空,便一起到那家咖啡店取证。咖啡店坐落在银座三丁目一座大厦的二层,透过店里的玻璃窗,可以俯视中央大道。店里的装修和摆设比较讲究,看得出是一家高级店。矢岛贵子说,自己是闲逛时无意中进去的,于是草薙把这家店想像成一家很大众化的咖啡厅。实际景象让他有些意外,而且,这样容易记住的地方她竟然会忘记,有些匪夷所思。“啊,这个顾客啊,她确实来过。”年轻的店长穿着白衬衫,和晒得黝黑的皮肤搭配得很得体。他着着草薙拿出的照片,照片上是矢岛贵子。“您确定吗?”“确定。嗯,应该是上周四吧。”周四正是13号那天。“这里每天要来那么多客人,您还能记得那么清楚?”“我们也在找这个人呢,”店长说,“因为她有东西忘在这里了。”“有东西忘在这里?”“请等一下。”他走到前台,拿来一个小纸袋,在草薙他们面前取出纸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有些发旧了的连镜小粉盒。“她把这个忘在座位上了。我们想着她可能会回来取,就先替她保管。”“让我们转交培她吧。”“那样太谢谢了。”“还有,”草薙说,“您确定就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吗?能不能再好好看一下?”年轻店长的表情有些意外,重新看了看刚才那张照片。“确实是这个人,”店长把照片还给他,“其实那天还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或许说成麻烦有些夸张了。”“什么麻烦?”听草薙这么一问,店长环视了一下四周,把脸凑到他跟前说,“这位顾客的饮料里飞进了一只虫子。”“虫子?”“是一只小飞蛾,有两厘米长,飞到她的冰茶里了。”“她太呼小叫了?”“不。”店长摇头,“当时我碰巧就在她旁边,她把我叫过来,小声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没有惊动其他顾客。我们马上给她换了一杯饮料。”“还有这样的事啊。”草薙心里合计着,矢岛贵子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即使是她想不起来店名和地点,如果她真想提供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据,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啊。“请问,”牧田问店主,“遇到这种情况,你们通常不会向顾客收费吧?”“那当然了。但当时这个顾客说什么也要付账,我们就啦下了。”“说什么都要付……是吧? ”草薙盯着在前台付账的一名顾客,顾客从收银员手里接过了收银条。她的目标在于收银条——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咖啡店出来后,他们两人向矢岛家走去。贵子已经回来了。看到小粉盒,她脸上稍显出一丝兴奋。“原来忘在那家店里了?我还想着到哪里去了呢?”草薙还跟她提起飞蛾掉进冰茶里这件事,她露出一副刚刚回想起来的表情。“哦,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当初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嗯,确实飞进了一只小飞蛾,不过因为那杯茶我根本没喝,也就没当回事。”“如果你早想到这事,就不用往警察局来回跑那么多次了。”草薙试探着说。“是啊。可我当时完全乱了阵脚,脑子也不听使唤了。真是不好意思。”她低头表示歉意。从矢岛家出来时,草薙正好碰到秋穗回来,她的步履看起来有些沉重。草雉这才想起,还没问过这个小女孩呢。“你好。”草薙向她打招呼,秋穗一脸警戒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刑警停下了脚步。“刚放学吗?”他带着笑脸问。“你们找到犯人了吗?”秋穗表情严肃,语气也俨然大人一般。“我们正在进行多方面的调查。如果你也有什么线索的话,希望能告诉我们。”听草薙这么一说,小姑娘撅起了嘴巴。“大人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会的。怎么会呢?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秋穗望着草薙的脸:“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我说过不会的了,我们拉钩。”听了草薙的话,她先是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口说话了。她说的话,大人们确实难以置信。草薙嘴上随声附和着,心里却在想:鬼火?她一定是把什么东两看错了,反正和案件没什么关系。听了草薙二人的汇报,他们的上司——间宫警官,紧绷着脸。矢岛贵子不在现场的证据很完整,从她外出到回家的行踪,基本上都得到了证明。虽然其中有几处二三十分钟的空白,以那点时间根本不够用来犯罪。“看来又回到原点了。本来我一直觉得他妻子很可疑,现在……”间宫一脸不甘放弃的表情。间宫把焦点对准她,倒不是因为她之前没有不在场的证明,而是因为警方查明,矢岛忠昭的大部分人身保险都是这几个月才上的。“有一点我还是不能理解。把粉饼盒落在店里一直没发觉这件事倒也说得过去,但饮料里飞进虫子这件事,应该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才对啊,她被问起不在场的证明,理应先提起这事啊。”“话虽这么说,但如果她坚持说是自己一时大意没想起来,我们也只有相信的份儿吧?”间宫板起脸说,“难道说……她还有一个男性同谋?”这也是搜查总部中一种站得住脚的推测,但是并没有在矢岛贵子身边发现那样的男人。“野岛工业的工人们的血型,有两个是A型,一个是0型,没有B型的。”牧田说话了。“从现在的情形看,犯人的血型应该是B型,这是通过分析现场烟灰缸里残留的烟蒂推断出来的,被害者矢岛忠昭的血是0型,并且他不抽烟。”这个烟蒂,可以说是犯人惟一的遗留物。虽然在房间里还发现了两罐咖啡,但其中一罐上的指纹被擦掉了,门把手也经过了同样的处理。另外,现场还发现了矢岛忠昭的运动,包里面只有一些公司的文件。这天晚上,草薙很晚才来到警署旁边的拉面馆,正吃着面条,手机响了,是汤川打来的。“进展怎样了?”汤川的语气慢悠悠的。“陷入了僵局。先岛贵子给我们来了一次意想不到的‘反击’。”草薙把她拿出不在场证明的经过简要地解释了一番。“真有意思,”汤川饶有兴趣地说,“机关已经慢慢露出水面了。”“机关?”草薙握紧了电话。“有件东西想给你看看,明天晚上来我研究室一趟吧。”“别卖关子了,现在就告诉我吧。”“百闻不如一见,明天见。”“啊,你等等!”草薙赶忙说,“有件事情估计你会感兴趣,想不想听?”“那要看是什么内容了。”“你一定想听的,是鬼火。”“噢?……”“想听了吧?”草薙把从秋穗那里听到的话,向汤川叙述了一遍。“不错。”汤川听完,在电话那头说,“那就期待着明天和你见面啦。”“喂,等等!”草薙再喊他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5“夜间的大学真冷清啊。”草薙一边想着,一边走在帝都大学理工部的校园里。他在回想自己当学生时,是否有过这么晚还待在校园中的经历。那时羽毛球队的练习倒是经常很晚,不过一直都是在体育馆里。当他敲物理系第13研究室的门时,已经过了晚上8点。这时候走廊上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来走去。他再次感到理科生可真不容易。汤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廉价的咖啡杯,杯里不用说,还是速溶咖啡。“刚刚消停下来,正要休息一下呢。你要不要也来杯咖啡?”“啊,不用了。”草薙轻轻地摆摆手,眼睛盯着旁边的实验台。一个人体模型的上半身摆在那里,“这个是?”“不用我解释吧,这是用来模拟被害人先岛忠昭的,从别的地方借来的。”“有什么发现吗?”“说不上是发现,只是得出了我个人的结论。”“什么结论?快告诉我。”汤川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来到了实验台前。“这个人体模型很重,光上半身就这么重了,要是把全身都借来,能把我累死。”汤川回头看着草薙,“人体模型都这样,真人就更不用说了吧,而且被害人体格那么好,身体又不像模型这么挺直,要把他搬到床上,应该需要相当强的体力吧。”“嗯。”草薙应合了一声。“单从犯罪现场的情况推断,矢岛和犯人应该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当然了,是坐在椅子上。而矢岛由于喝了掺有安眠药的咖啡,昏睡了过去,犯人就把他勒死了。但是,”汤川竖起了食指,“犯人为什么非要把他搬到床上再下手呢?如果目的仅仅是杀他,直接在椅子上干不就行了吗?”草薙用手搓着下巴。汤川说得没错,至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细节,实在是不应该。“让人准以理解的事还不止这一件。犯人为什么没把桌上的罐装咖啡收拾走?犯人将咖啡罐上的指纹擦掉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它带走。烟灰缸里的烟蒂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把这些解释成犯人的疏忽,恐怕有些不合常理吧?”“那你说是怎么回事?”草薙迫切地问。汤川摘下眼镜,用白大褂的边角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了。“我的推理是这样的:躺在床上是矢岛本人的意思,也不存在什么罐装咖啡和烟蒂的主人,那都是他自己布置的。也就是说,矢岛忠昭的死不是他杀,而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自杀?”草薙抬高了语调,“你在开玩笑吧。如果是自杀,那些情况又怎么解释?”“我按正常的思维解释,得出了这一结论。矢岛忠昭为了救济家人和工人,选择了死亡。但要是买人身保险不满1年就自杀,是不能获得赔偿金的,所以他伪装成他杀。”“不可能。尸体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自己把自己勒死的呢。当然我不是说没有这种可能,比如我听说,如果用湿毛巾勒脖子,即使失去意识,毛巾的劲也不会松,可以致命,但这是例外情况,从这次的勒痕来看,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干的。”“这次是例外中的例外,矢岛忠昭制定了缜密的计划,自己勒死了自己。”草薙依旧摇着头,重复说着不可能。汤川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前几天在野岛工厂捡到的细绳。“我已经揭开这条绳子的真正面目了。你认为这是什么呢?”“不知道。”听了草薙的回答,汤川暂时消失在书架背面。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上拿着一阵令人意外的东西,是射箭用的弓。“这是……”“这条细绳本来是用在弓上的弦,你仔细看,是不是一样的。”那张弓上紧紧地绷着细细的弦,和在野岛工厂捡到的那根细绳仔细比,草薙确定二者是同一样东西。绳子一端系着的那个小结,是用来套在弓的一端的。“还记得工厂的墙上贴着一张纸,写着‘一射入魂’吗。这句话是练习射箭的人经常说的。我以前听一个射箭队的朋友说过。你详细调查一下矢岛忠昭的经历就知道了,我相信他练过射箭的概率超过80%。”“ ……这个,我回去会调查的,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吗?”“听我往下解释你就明白了。你也看到了,上在弓上的弦,是被很强的张力绷得很紧的,我推断矢岛忠昭是利用这种张力将自己勒死的。现在问题集中在他用了什么方法做到这一点。”汤川回到实验台前,把弓放在离人体模型头顶几厘米远的地方,不断调整着弓的位置,直到弦抵到人体模型的颈部,模型的头部被夹在了弓与弦之间。“当然了,只是这样的话什么作用都没有,所以另外一根弦出场了。”汤川打开实验台的抽屉,取出一根新弦,“这根弦比弓上的弦长30厘米左右,这是我在弓箭队特意定做的。我听说射箭老手们用的弦,都是按自已的需要把细线买回来后自己捻成的。不过给我做这根弦的队员说,他还从没做过这么长的弦呢。”汤川将那根长弦的一端挂在弓的一头,将弦围着人体模型的脖子绕了一周,之后将另外一端系在弓箭的另一头,长度还有些剩余。“这样,弓上有了两根弦。现在让弓弯曲的是这根短弦,在这种状态下,如果把短弦切断,会出现什么情况?”汤川问草薙.“出现什么情况,当然是弓要伸直了。啊,不过因为还有另外一根弦昭”“于是弓的拉力就作用在另外一根弦上,那根弦将被拉满,人体模型的脖子会被勒紧。明白了吗?”汤川咧了咧嘴。“你的意思是,矢岛设计好这样的机关后,自己切断了短弦?”“这样也能死,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又精心设计了一番,使自己能在喝过安眠药、睡着之后死。”“你是说,他花了心思让短弦自动断开?比如用定时器。”“定时器应该是需要的。但关键在于他将弦弄断的方法。起初我对这一点也很困惑,因为弓上的弦是用很结实的材料做成的,用刀或剪子倒可以切断,要想自动切掉,谈何容易呀,于是我开始考虑,他是不是用了更简单有效的方法。”“凭你的智商,一定想到答案了吧?”“确切地说,那不是我想到的,而是受了别人的启发。”汤川又把那根捡来的绳子拿在手中,“我推断这根弦是矢岛忠昭多次试验时用过的,我对这根弦的断点进行了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被利器切割的痕迹,我又把它放在显微镜下看,结果发现,一根根细线的前端都蜷成了球形,于是我明白了他的招数。”“什么招数?”“加热。”“加热?”“这种弦是用高密度的聚乙烯做成的,虽然机械强度很高,但不耐热,也就是说,通过加热,让它熔化断开,是最简单的方法。那么,怎么给它加热呢?”汤川将手伸向放在实验台一角的电源插头,插头的另一头连着一个约5厘米长的金属棒,“用这个就行了,你还认识插头上连着的这个东西吗?”听汤川这么一说,草薙想了想,还是没想起什么来,只好歪起头来。“不是在车间里见过吗,就是做汽车清洗剂容器时用的电热器啊,只是切短了而已。”“啊——”草薙想起来了,是田中用的工具。汤川用钳子夹住电热器的根部,轻轻架在那根紧绷的短弦上。“矢岛忠昭应该还用了能使电热器固定在这种状态下的简单工具,但是今天,我就用手来代替了。他还应该用到了定时器,我手头没有,就用‘草薙定时器’吧。”“草薙定时器?”“听我口令,将连着电热器的插头插进插座里。”被汤川这么一说,草薙拿起了插头,在插座旁边做好了准备。“由于存在危险,不要靠近弓。不过你可得看好了。”“知道了。”“好,我们开始吧。接通电源!”听到吩咐后,草薙将插头插进了插座里。汤川手头的电热器马上变红了,和他们在野岛工厂看到的颜色一样。“弦马上就该断了。”汤川提醒道。只听“啪”的一声,弓和人体模型在瞬间都动了一下。刚才还绷得紧紧的弦,断了一部分,无力地垂了下来,而作为替补的另一根弦马上绷紧了,勒住了人体模型的脖子。“不要转移视线,还没结束呢。”汤川说。电热器继续释放着热量,就要把剩下的一根弦也熔断了。伴着激烈的一声响,弓在实验台上跳了起来,同时断开的弦的一段被甩向了空中,因为一端还在燃烧,所以看起来像是一团火飘在空中。“草薙,把插头拔掉吧。”被汤川这么一说,草薙小心翼翼地将还在发热的电热器夹到水池边,进行冷却。“原来鬼火是这么一回事啊……”草薙恍然大悟地说,“一定是案发前一天晚上,矢岛做了最后一次试验,而这一幕碰巧被秋穗看到了。”“把宾馆的地毯烧焦的罪魁祸首,也是这段燃烧着的弦吧。另外,”汤川指着人体模型的脖子,“你再看看这个。”草薙顺着汤川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发出“啊”的一声。人体模型的脖子上,出现了明显的擦伤痕迹。那绝不单单是被勒过的痕迹。“刚才你也看到了——第二根弦一断,就没有什么能束缚弓的作用力了,于是弓一下子就弹直了。借着超种惯性,缠在脖子上的弦也被猛地抽开了。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形成了这样的伤痕。”“原来矢岛脖子上的伤痕是因为这个原因形成的啊。”草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怎么样,我的草薙警官?”汤川问,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可能是因为对实验的结果比较满意。“但在现场,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啊。”“当然是被他的同谋收拾过了。这看起来像个大工程,但实际收拾起来可没那么麻烦,就拿这张弓来说吧,它可以拆成三部分,轻易地装进包里。”“你是说……他有同谋?”“应该是吧。可能性为99.9%。”草薙脑中飞快地思考着:那家宾馆,如果是晚上去的话,被人目击的危险系数还是很低的,矢岛忠昭可以和同谋约好藏房间钥匙的地方,同谋拿了钥匙,直接进房间,在不碰尸体的情况下,把所有道具都收起来,这样一来,矢岛忠昭的运动包就空了,同谋又将带来的公司文件放进去。“同谋是贵子吗?”草薙问。“你觉得是吗?”汤川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我觉得矢岛忠昭不会把这个计划告诉他妻子的,他妻子肯定不干。”“这么说来……是那个男的?”草薙眼前浮现出了坂井善之的面孔。“很有可能。他不在场的证明比谁都完美,这一点反倒让人觉得可疑。”“我明白了”草薙站起身来,“汤川,能把这个实验也做给课长他们看着吗?”“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也只好做喽。”“绝对有这个必要!”草薙夺门而出。6听完草薙的叙述,间宫警长也连连惊叹。不仅是警长,其他搜查员也颇感震惊。他们马上调查了矢岛忠昭的经历,结果正如汤川断言的那样,他从学生时代起,练了十年左右的射箭。他们还通过对东京都内某弓箭商店的调查了解到,他在那里买过用来做弦的材料。但警方收获的也只有这些。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证物,证明汤川做的实验在宾馆里发生过。在野岛工厂里,用来做这实验的器材一应俱全——电热器、定时器、插头……但是这也无法证明有人做过那样的事。在搜查人员的一筹莫展之中,时间无情地飞逝着。案件发生一个月之后,草薙再改造访了汤川的实验室。这是继那次实验之后他第一次过去。“也就是说,案件陷入迷局中了?”听了草薙的描述,汤川问。“无所谓了,反正我们的责任已经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二科的同事处理吧。”“原来如此。也就是作为保险金诈骗案来处理了?”汤川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至于屏幕上那些复杂的图形代表什么意思,草薙根本无法理解。“可是,还没发现弓箭吗?”“只从矢岛家的库房里发现了弓箭套,但最关键的弓不见了,可能是被坂井处理掉了。”“以他们的谨随程度,应该会那么做吧。”汤川一脸早已料到的表情。“这个案件中令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矢岛贵子,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和矢岛忠昭的自杀没有任何关系。”其实警方也围绕贵子展开了彻底的调查,没发现她有和案件有关的任何迹象。“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吧。不过我想,她的作用应该不小。”“作用?”草薙凝视着汤川的脸,“什么意思?”汤川转动着转椅,面向草薙这一边。“我虽然认为矢岛忠昭并没有把这个计划告诉贵子,但这并不能说明她毫不知情。我想,她应该能从矢岛和坂井的神态中觉察出什么。”“你是说,她知道丈夫要为保险金自杀?”“你一定想问: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为什么不阻止自己的丈夫。我想她其实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吧。”听了汤川的话,草薙无从反驳,因为他在调查中已经了解到野岛工厂濒临临破产了。“所以,她非但没有阻止丈夫,还决定暗中帮丈夫完成这个赌命的计划,那就是制造她不在场的证明,”汤川继续说,“按你的说法,她通过三个地方制造了自己不在场的证明,对吧?”“对,最开始是儿童服装商场,接下来是咖啡店,最后是地下食品超市。”“你觉得她为什么要分成三个地方呢?”“这个……”草薙被问住了,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的推理是这样的:她不知道丈夫具体会在什么时间自杀,只知道应该是在坂井善之制造不在场证明的那段时间里,而这段时间长达四五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很难都在一个地方度过。”“原来如此啊。”“还有一个原因,”汤川竖起食指说,“她想有自由选择时间段的余地。你们推定忠昭的死亡时间是下午5点到7点,并以此为基础调查她不在场的证明,于是她就故意隐瞒了去咖啡店的事。她的目的就是先把警察的怀疑引向自己,如果你们问她7点以后不在场的证明,她肯定就隐瞒去地下食品超市的事。”“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样一来,她就把警察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这边,等过一段时间,她再装作忽然想起来的样子,提出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明。”“是不是觉得中了她的计了?”汤川藏在眼镜片后面的双眼里流露出几分幸灾乐锅的神情。“确实无法否定。”草薙坦白地承认,“如果不是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我们可能早就从别的角度考虑了。一开始思路就被她给扰乱了,比如说搜寻目击证人这一点吧,搜查员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找到在晚上5点至7点之间在宾馆附近看到可疑分子的人。但这根本没有意义,因为同谋坂井采取行动的时间应该是那天深夜。我们就这么被她捉弄了。”“这也没什么太不了的吧,”汤川爽直地说,“其实我现在反倒希望她们能顺利地得到保险金,因为不管是不是投保一年之内的自杀,他到底为了他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这是违法的啊。”“一年这个数字真有什么实际意义吗?”被汤川这么一问,草薙回答不上来,他的眼前晃动着矢岛贵子苍白而忧伤的脸。就在这时,草薙的手机响了,是牧田打来的,又有新的案件发生了。“我又要出动了。”草薙站了起来。“拜托下次别再把麻烦带到我这里来了!”草薙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径直冲出了房间。第五章 预知梦之少女篇1餐桌上摆着以海鲜为主的料理。静子很少做荤菜,因为她不喜欢吃肉。峰村英和带来了清淡的白葡萄酒,他知道她喜欢这样的口味。直树对他这一点很是欣赏,他总能考虑到细节,而且处事灵活。直树有时甚至觉得,他当技术人员都有些可惜。“Surlie这种葡萄酒是用早收的葡萄酿成的,味道有些淡。说实话,对葡萄酒我了解得也不多。”峰村解释着自己带来的自葡萄酒。可以看出,他在尽量让自己的讲解不那么乏味。“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味道很清淡,很好喝,对吧?”静子一只手拿着玻璃杯,看着直树。“嗯。”他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懂葡萄酒的区别,他喜欢的是日本酒。峰村和直树是大学同学 两人同在帆船队,峰村比直树低三届,但是他们院系不同,直树是经济学院的,峰村是工学院的。那时他们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尽管同在帆船队,但也不过是在运动会上打打交道,学长和学弟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墙。他们开始频繁交往是峰村进入直树所在的公司工作之后。直树在宣传部,峰村在产品开发部,两人在工作上交往比较少,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帆船。直树毕业后有了自己的帆船,每年都要和朋友们出海几次,对他来说,有峰村这样一个可以信赖的帮手还是很濡意的。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两人还是保持着这种关系。每次出海前几天,峰村都会到直树家来,和他商量出海的事。今晚他来这里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另外直树还会顺便请他吃妻子做的料理,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犒劳。就在峰村带来的葡萄酒快要见底时,客厅橱柜上的手机响了。“啊,是菅原的电话在响。”峰村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呢?”直树站了起来,但他并投有急着去接电话,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笨,没有事先把电源关掉。电话不停地响着。如果不接电话,就会引起峰村和静子的怀疑,没办法,他接通了电话:“喂,你好。”那头传来喘气的声音,“是我。”一个女人说。这个声音他相当熟悉。“啊……你好。”刚才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直树背对着坐在餐桌旁的那两个人。“你在哪里?”电话里的女人说。“我家里来客人了,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她对直树的演技付之一笑:“你是在家里吧?”“嗯,对。所以,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真不好意思。”他很快说完,准备挂电话。“不许挂!你要是挂了,我还会一直打。关机也没用,我会往你家里打,反正我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直树感到浑身发热,这个女人这次的态度和以往明显不同。“好,我知道了,你先我等一下。”直树把手机贴在耳边,推门来到走廊里,他没看峰村和静子的反应,因为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们。他走进旁边的房间,这间屋被直树用作书房。“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再为难我了!”直树坐在椅子上说。“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就那么一直把我藏着?!”“你替我考虑一下,我老婆还在旁边呢。”那女人像是很意外似的说:“哎呀,是吗?你不是跟我说好要把我的事告诉你老婆吗?那样的话被她听见了也没什么吧。”“我不是说过要选择时机吗?这种事情得看时机!”“又来这一套!我已经听够了!”“总之,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这样总可以了吧?”“不行!”女人断然回绝了。直树悄悄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行?”“我已经不相信你的话了!我怀疑你是不是真想和你妻子离婚。你每次都是这样,肯定是不想离!”“我没骗你。你行了,别这么磨人了。”直树压低了声音,生怕旁边的静子他们听见。“现在马上说!”“什么?”“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妻子。”“别胡闹了!我以后肯定会说的。”“谁胡闹?!”那女人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总是以后再说,以后再说,你到底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那你也该知道,这种事是急不得的!”直树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如果你说不出口,那就我来说,你把电话交给你老婆!”“这怎么行?得了,我知道了,明天我们好好谈谈。你定个地方吧。”直树只想尽快熬过这一关,可那女人根本不听他说。“让你妻子接电话!”“你别开玩笑了!”“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至少你不冷静,这一点是肯定的。能不能给头脑降降温?”一时间,女人闭上了嘴。对直树来说,这是可怕的沉默。“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认真一点。”女人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吗?你把窗帘拉开。”“什么?”“没听见吗?我叫你把窗帘拉开。”直树心中涌起了不安的情绪。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他拉开了窗帘。对面是一栋公寓,从这里能看到对面房间的阳台。那儿的窗帘也开着,房间里一个女人面对他站着,拿着手机。“到底怎么回事?”他问。“你要是真的不肯当真,我也有所准备。”她退回到室内。室内放着一个钢管衣架,是伸缩型的,钢管的高度可以调节。衣架上没有挂衣服,而是挂着另一样东西,直树看清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根绳子,一头打上了结。“喂,你想干什么?”那女人没有回答。衣架前像是放了什么东西,她踩了上去,面对着直树,把脖子伸进了绳圈里。“喂,富由子。”直树叫起来,“你别开这种玩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所准备。”“快下来!别做蠢事!”“你要是想让我停下来,就得听我的话!”“好,我跟老婆说,最近这段时间一定说!求求你不要再想傻事了!”“我不相信。你现在就让你老婆接电话!我要亲自告诉她我的决心。”“你饶了我吧!这不是威胁吗?让我痛苦你就开心了吗?!”“那你又是怎么对我的?这么久以来,你一直让我处于痛苦之中。你又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受不了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死了痛快。”“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所以请……”“把你妻子叫过来!”“现在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吗?”“可是——”“那好,再见了””他看到女人跳了下去,衣架随之一阵晃动。“啊,富由子!”直树叫着,“喂,喂,富由子!”电话那头什么都听不到了。直树凝视着对面的房间。女人的身体在房中央吊着,头无力地垂到了前面。双手耷拉下来,怎么看都不是在演戏。接下来的一瞬间,走廊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随后是敲门声。“菅原,我可以进来吗?出大事了!”是峰村的声音。还没等直树回答,峰村已经踢开了门。见直树还拿着手机,他一时显得有些犹豫。“啊,对不起,你还在打电话?”“哦……已经打完了。”直树挂断了电话。“出事了!对面楼里有个女人自杀了!”峰村的眼睛有些充血。“你看到了?”“我无意中向窗外一看,看到那一幕……”说到这里,峰村注意到这个房间的窗帘半开着。“菅原也看到了吗?”“嗯……”“还是报警比较好吧,估计也没有其他人看见。”“别,先等一下。”直树叫住正准备出房间的峰村,“静子她怎么样?”“她也看到了,当时就受到了惊吓,现在可能正躺在在沙发上休息呢。”“是吗。”直树咬紧了嘴唇,各种想法在他脑海中翻腾,他根本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脑子里一片混乱。“菅原,要不要报警——”“等一下,”直树摊开了右手掌,“那个女人,是我的情人。”“啊?”峰村睁大了眼睛。“没工夫和你细说了,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刚才我一直在和她通话,她说如果我不把她的事告诉静子,就死给我看,我还以为她只是在威胁我呢。”“没想到她真的会自杀?”直树点了点头,他已经浑身无力。“这……”峰村也不如道该说什么好了。直树用双手抱起了头。“这可怎么办?警察一调查她的房间,马上就会知道她自杀的原因,这样一来,公司里的人就会知道菅原……天啊。”“我明白了。菅原,我先去那个房间看一下,说不定马上进医院还有救呢,我这就去。”“还有用吗?”直树无力地答道。峰村的话虽然给他带来了一线希望,不过他觉得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我也说不准,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吧。”“说得也是,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知道了,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钥匙在这里,”直树打开了桌子的抽屉,取出一把藏在里面的钥匙。但是峰村摇了摇头。“擅自进去不好吧?还是让管理员开吧。”“啊,也是。”峰村说得没错。峰村出了房间,没回客厅,径直走向了门口,可能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静子交待吧。直树看着自己手里的钥匙,这是一把带给他噩梦的钥匙。2濑户富由子是广告代理公司的女职员,直树公司开发的新产品搞促销宣传时,他们通过工作关系相识了,这大约是1年前的事。她穿着笔挺的套装,工作麻利,给直树带来了一种新鲜感。他周围还没像她这样典型的职业女性。他们的交往是从直树给她打电话开始的。一开始一起吃了几顿饭,之后就发展成了肉体关系。在私人时间里,她表现得女人味十足——有时会显露出忌妒心,有时又像少女一样撒娇。一开始,直树有些不习惯,但他慢慢把这些理解成了她的魅力。总之,他堕入了情网。直树的妻子静子很贤惠,凡事都能考虑得周到仔细,无论何时都把丈夫和家庭摆在第一位。当初直树正是看上她这一点才和她结婚的,不过经过这么多年之后,这种完美已经变得乏味了,他有好几次都起了花心,只是没维持多久,有些仅仅是一夜情。但是富由子和其他女子不同,和她在一起时,直树感觉自己找到了幸福,于是就想长久地和她在一起。他后来懊悔地把这段时间的感情形容为“中了邪”。变往半年后,富由子怀孕了。那次他喝醉了酒,心想“反正和这个女人结婚也不错”,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得知她怀孕后,直树很焦急,不希望她生下这个孩子。虽说想过和她结婚也不错,但毕竟还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我迟早都会和妻子离婚的,还是等到那时再要孩子吧。”他抛出了出轨男人应付这种意外时常说的台词。他心里想的是,先哄她堕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濑户富由子并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哄骗的女人,堕胎之后,她采取了让直树大吃一惊的行动——搬到了他家对面的公寓里,而且是他窗户正对着的那个房间。“因为房租高,所以这栋公寓没多少人租,有很多空房。不管怎么说,那间房能空着,真是我的幸运啊,我能感觉到这是命运的安排。”直树回想起富由子笑嘻嘻地说这话时的情形。就是在那时,她将这把钥匙交给了他。对男人来说,情人住得离自己太近,绝不是一件舒服事。不仅如此,富由子还以各种形式向直树施压,比如尾随静子购物,然后打电话过来问:“你今天晚上吃的是牛舌鱼吧?”或者当直树和静子走在一起时,她故意从对面走过来,装作擦身而过,摸摸他的手;还有些时候,当直树无意中向窗外看时,会发现她正架着双筒望远镜向他这边望。每当他向她抗议时,她就用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还击:“这都是你的不好,我明明就在你身旁,你却一直和你老婆生活在一起,让我产生了阻止你们的念头。我爱你,我不能忍受这些。”直树开始对富由子感到畏惧。再这样下去,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难道是想和我分手?”有时她会躺在床上这么说,“你要是这么想,就早点说,我可以和你分手。但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你的,我会把你的事情告诉周围所有人,包括我们公司和你们公司的人,当然还有你老婆,我还要青春损失费,因为你说过要和我结婚。我认识一个非常优秀的律师,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就像一个魔女。直树感到脊背发凉,辩解着:“我没想过要分手啊。”要尽早采取什么措施才行,直树最近老想着这些。他也感觉到,富由子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直树盯着钥匙想。视野中富由子的房间里有了动静。直树一直盯着对面。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房间,峰村跟在那个男子后面。那个男子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应该是管理员。两个人慢慢把衣架放倒,将悬着的富由子抱下来。之后由于有阳台上的栏杆挡着,直树看不大清楚了。但管理员马上又站了起来,开门走出去,表情很严峻。峰村也站了起来,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面朝着直树的方向。直树的手机响了,他接下接听键,不等峰村说话,就着急地问:“怎么样了?”“还不清楚,不过可能是不行了,已经完全没有呼吸和脉搏。”峰村的声音很低沉,他在对面的房间里直摇头。“是吗……”“现在管理员去联系医院和警察了。”“知道了,谢谢你。”“不用谢。那个……窗帘怎么办?”“窗帘?”“就这样拉开着吗?”“啊,不,还是拉上吧。”“知道了。”挂断电话后,他看到峰村在拉窗帘。直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站起来,全身像罐铅一样沉重。他真想就这么逃开。可是他不能那么做。警察来这里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老实的峰村也应该不会向警察撒谎的。在那之前他还有些事必须做,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果然像峰村所说的那样,静子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老公,对面的公寓里——”“我知道,”直树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但越发觉得气闷,他就那样喘着粗气说,“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说。”静子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