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不太能接受呀!”夫人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混杂着些微的嘲讽意味,“如果你怎么都不肯接受的话,那可以对我们说明一下吗?为什么非得杀掉那位小姐不可呢?动机?在这种时候是用这个词吧!”动机——虽然我很不甘心,然而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非得杀掉她不可呢?难道她被卷入了什么突发事件中吗?……被卷入?……对了!我在心里拍了一下手。她会在半夜离开房间,是不是因为和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关呢?比如说像是……她看到了什么,然后被看到的那个人拼死也要堵住她的嘴巴——“怎么了?快点说说动机是什么呀你!”夫人的用字遣词依旧尖锐,我则保持沉默。“不要这样。”山森社长说:“最亲近的朋友突然死掉了的话,任谁都会疑心病很重的。既然大家的不在场证明都有人证相佐,嫌疑也解除了,这样就够了吧!”嫌疑解除?说什么鬼话!我在心里想道,嫌疑什么的,根本一个都没解开。对我来说全部的人都是敌人。在我没看到的地方说有什么人证相佐、什么不在场证明,在我看来一点意义也没有。我还是低着头,用力地咬着牙。4过了一会儿,旅馆主人和派出所的巡警回来了。巡警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人很好,而且很明显地对这起突发事故感到不安。看到我们之后也是一句话都没问,只窸窸窣窣地和旅馆主人低声说话。从东京来的调查人员也在他们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抵达了。来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皮猴,两人都是刑警。他们在客厅问了我们事情发生的大概情形之后,先把我单独叫进了餐厅。“这么说来,”胖子刑警用自动铅笔搔搔头,“当你们上床睡觉的时候,萩尾小姐没有什么异状啰?至少在你看来是这样嘛!”“是的。”嗯,刑警露出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这是你第一次和萩尾小姐一起出门旅游吗?”“不,过去我们曾经为了取材,一起出去旅行过两、三次。”“那个时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吗?就是萩尾小姐因为半夜睡不着而跑到外面去过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换句话说,当萩尾小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个会乖乖睡觉的人啰?”“呃,算是这样。”“这样啊……”刑警抠抠长出胡子的下颚,看来他还没有时间刮胡子吧!“这次的旅游也是你邀请她的吗?”“是的。”“如果说是取材之旅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工作的其中一环呀!那萩尾小姐很享受这次的旅游吗?”好个奇妙的问题。我歪了歪头之后回答道:“因为她是个习惯到处跑的人,所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吧!不过我想她应该还是照着她自己的方式去开心玩了。”这虽然不是什么明确的回答,但是我也没办法。“你和萩尾小姐私底下的交情怎么样呢?感情很好吗?”“嗯。”我清楚地点了一下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胖子刑警把嘴巴圈成一个圆形,像是在说“哦”,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接着他瞥了旁边的瘦皮猴刑警一眼,再把目光转回我脸上。“在这次旅游之前,萩尾小姐有没有找你谈什么事呢?”“谈什么事?您是说哪方面的?”“不是啦!就是说她有没有跟你谈什么个人的烦恼啊之类的事。”“啊……”我终于看出刑警的意图了,“您是认为冬子是自杀的吗?”“没有,我没这么判定。因为我们的职责就是探究所有的可能性嘛——那么,怎么样?她有找你谈过类似的事吗?”“完全没有,而且她那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烦恼可言,她的工作和私生活都非常充实。”我说完之后,刑警抓抓头,嘴唇扭成奇怪的形状。我觉得他在苦笑,只不过在我面前拼命地忍了下来。“我知道了。最后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说你和萩尾小姐就寝的时间是十点左右?”“是的。”“你醒过来的时候是十一点?”“是的。”“在这段时间之内你都处于熟睡状态,完全没有醒来吗?”“嗯……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情呢?”“没有啦。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啊,在那段时间睡觉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我不明白刑警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一瞬间语塞。不过我马上就恍然大悟了。“你在怀疑我吗?”我说完之后,刑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急忙挥着手。“我没有在怀疑你啦!还是……你有什么该被怀疑的理由吗?”“……”这次的沉默是因为我完全不想回答。我瞪着刑警的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完了吗?”“啊,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我留下还没说完话的刑警,走出了餐厅。大概是因为生气的关系吧!我心里的悲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之后,另外两个不同的调查人员来到我们的房间,说要确认冬子的行李。虽然他们对于自己的目的一声也没吭,不过我在观察他们的样子以后,发现他们好像在期待能够搜出遗书来。当然,这两个人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他们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失望神色。还没多久,胖子刑警也出现了,这次是说要我来帮忙确认。不用说,就是确定冬子的遗物。“可以请教您一下刚才我忘了问的事情吗?”在前往餐厅的途中,我对胖子刑警说。“可以呀!你想问什么?”“第一个是死因。”我说:“冬子的死因是什么?”刑警思考了一下子之后回答:“简单说来是全身剧烈撞击。那是岩壁对吧?所以完全没有缓冲的地方。不过死者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凹陷,我想那就是致命伤。可能是当场死亡。”“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吗?”“目前还在调查,不过应该是没有很明显的打斗迹象。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不,暂时没有了。”“那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协助我们了。”刑警推着我的背,于是我再次进入了餐厅,看见瘦皮猴刑警站在一张桌子旁边。那张桌子上放着很眼熟的皮夹和手帕。“这应该是萩尾小姐的东西吧?”胖子刑警开口问我。我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拿起来检查,是她的东西没有错。空气中飘荡着她最后擦的香水味,让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确认一下皮夹里面的东西吧!”胖子刑警从冬子最喜欢的Celine皮夹里掏出装在里面的东西:提款卡、信用卡,以及现金六万四千四百二十日元——我无力地摇摇头。“我没有办法判断皮夹里面装的东西有没有异状。”“嗯,这也是啦!”刑警将卡片和现金放回皮夹里。走出餐厅之后,我去了客厅,发现山森社长和村山则子坐在沙发上说话。看到我之后,山森社长举起一只手,村山则子则没让我看见她的反应。“看来今天要回东京是不太可能了。”山森社长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疲惫。他前面的烟灰缸里有大量的烟屁股,堆成了像梦幻岛一样的形状。“那是明天早上才要回去吗?”我问。“嗯,可能会是那样吧!”这么说完之后,他又把香烟放进了嘴里。原本打算就这么直接上去二楼的我,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之后便折返了。昨晚让我的好朋友疯狂沉迷的弹珠台,静悄悄地放在客厅的一隅。正面的面板上画着一个穿着低胸洋装的女人手拿着麦克风载歌载舞的图像,女人的旁边有个戴着礼貌的中年男子,那个男人的胸口处是显示得分的 。三万七千五百八十分——这大概是冬子最后的分数吧?最后?某个东西用力地敲打着我的胸口。——打完弹珠啦?——嗯,没办法,零钱都用光光了。冬子的遗物——提款卡、信用卡、六万四千四百二十日元。……四百二十日元?这不是零钱吗?我想。那为什么那时她会那么说呢?因为没有零钱了,所以不能再继续玩……是不是有其他的理由出现,让冬子不得不停止弹珠游戏呢?而那个理由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5再度看到所有参加游艇旅行的人,是比昨天提早了很多的晚餐时分。昨晚的菜单是以豪华新鲜的生鱼片为主,然而今天的餐点却让人直接联想到家庭餐馆——肉排、生菜沙拉、汤,以及盛装在盘子里的白饭。看来冷冻食品和罐头全都出动了。要是用餐气氛热闹一点的话,其实这样子的菜色还是会让人吃得很开心的。可是在座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唯一听到的就是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让餐厅里的空气更显沉重,活像是在接受什么严刑拷问似的。我留下吃剩的半块肉排和超过三分之二的白饭在餐桌上,便起身离席,往客厅走去。旅馆主人森口一脸倦容在那儿看着报纸。森口注意到我之后放下报纸,用左手揉着右边的肩膀。“今天真的是让人累坏了。”旅馆主人说。“是呀!”“我也被警察告诫了一大堆事情哦!什么旅馆周围的灯光太暗了啦,还有悬崖那边的栅栏不够安全的。他们可是彻底地让我清楚知道‘等事情发生就太迟了’这个道理呢!”我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只好保持沉默,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接话的关系,他就变成在自言自语一样说:“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不该打什么麻将了。”“森口先生昨天晚上除了离开座位去替玄关上锁之外,就一直待在地下室的麻将间吗?”面对我的提问,他像是虚脱一般点了点头。“其实我几乎不会这样的,昨天真的拖太久了。只要是山森先生主动邀约的牌局,可是很难拒绝的呢!”“您的意思是说,是山森社长主动说要打麻将的吗?”“嗯,所以我才会也找了主厨呀!”“这样啊……”有点奇怪,我想。虽然说真要怀疑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不过利用森口当做不在场证明的证人这点,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您就是一直都和山森社长他们在一起啰?”“是的,连打完麻将之后,我们也是一起待在这个客厅里。这个过程你也确实看到了吧?”“是的。”如果森口说的都是真话,那么要去怀疑山森社长果然还是说不过去。我向森口点头答礼之后,起身离开了客厅。回到房间之后,我坐在书桌前,开始整理所有人昨天晚上的行动。冬子绝对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自杀,所以我只能从“某个人说了谎”这点切入了。整理以后的结果如下。山森卓也、石仓佑介、森口和主厨——饭后一直待在麻将间。只有森口一个人在十点十五分的时候为了锁门而离席。十点半,全员都到了客厅。山森夫人、由美——十点以前都在客厅。之后回房间,由美一个人单独就寝之后,夫人去了麻将间,和山森社长他们碰头,时间是十点左右。竹本正彦、村山则子——离九点半前几分钟的时候都在客厅。之后上了顶楼。金井三郎——九点半左右以前在客厅。接着回到房间冲了澡之后去顶楼。这大概是十点前几分钟,然后他和竹本、村山会合。春村志津子——九点四十分以前在客厅。受夫人之托到外面观察路况,回来之后和夫人一起带着由美回房间,自己一个人上了顶楼。那个时侯好像刚好是十点左右,和竹本、村山、金井一行人碰头。奇怪。重新审视这个结果之后,我发现一个非常奇妙的现象。这个现象就是:所有人都像是事前说好了似的,十点一到就全都聚在一起。聚集的地点分为两个,一个是麻将间,另一个是顶楼。而且不管哪一边,都有最适合证明不在场证明真伪的第三者混在里面。麻将间那边是森口和主厨,顶楼那边则是竹本正彦。我无法将这个状况视为巧合。在我看来,这一切必定是某种精心策划的诡计所显示出的结果。问题就是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样的诡计。然而身为一个推理小说作家,我却对于这个诡计毫无头绪。冬子,帮帮我吧——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床铺喃喃低语着。6隔天一大早,我们从Y岛出发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是个相当适合游艇出游、风平浪静的好天气。不同的是大家的表情和船行进的速度。山森社长很明显地在着急,感觉好像驾着船全心全意地朝着东京驶去似的。我只觉得这是他想要尽早远离Y岛的表现。乘客们全都沉默着。在来的时候被途中景色深深吸引的人,也全都待在客厅里,几乎没有出来过。倒是竹本正彦的身影偶尔还会出现,只不过那张脸上同样写满了忧郁。我坐在游艇后方的甲板上,继续思考着昨晚的诡计问题。灵感依旧还没出现,而且好像也没有要出现的样子。“小心一点哦!”背后传来一阵说话声,我回头一看,发现山森夫人牵着由美的手上来了。由美头上戴着一顶帽缘很宽的草帽。“怎么了?”山森社长从驾驶室里对两个人说。“由美说想听听海浪的声音,所以……”夫人回答道。“哦!不错嘛,如果坐在椅子上的话就很安全啦!”“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看她高兴怎么样就依着她吧!”可是夫人好像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她让由美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虽然夫人什么话都没说,不过她大概觉得如果有我在旁边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当然我自己也打算小心一点。“那不要随便站起来哦!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爸爸。”“是的,妈妈。但是我没问题的啦!”可能是女儿的回答让她稍微安心了吧!夫人什么也没说就下去了。短暂的时间,我们两人都一直沉默着。我本来还在想由美是不是不知道我在他旁边,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证据就是她主动开口对我说话了。“你喜欢海吗?”霎时,我还无法意会这个问题是向着我来的。可是周围除了我之外应该也没有别的人了,于是我迟了一会儿之后回答道:“嗯,喜欢。”“海很漂亮吧?”“是呀!”我说:“虽然有人说日本的海很脏,不过还是很漂亮哦!但还是要看当下的心情啦!也有很多时候会觉得很恐怖。”“恐怖?”“没错。比方说去年的意外发生的时候,你也曾经觉得很恐怖吧?”“……嗯。”她低下头,双手的指尖交叉。我们之间的对话在此暂停了一会儿。“那个……”她的嘴巴又不太顺畅地动了,“萩尾小姐……好可怜哦!”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因为我总感觉到从她嘴里吐出这样子的台词,有点不太自然。“由美,”我一边注意着山森社长的方向,一边小声对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咦……”“对吧?”短暂的沉默。接着她做了一次缓慢的深呼吸。“我不知道要跟谁说才好……而且也没有人来问我。”原来如此,我暗自咒骂自己的愚蠢。我果然还是应该来问问看这个看不见的少女才对。“你知道什么对吧?”我问道。“不是,应该还算不上是知道什么。”少女就算一边在说,一边还是好像在犹豫什么似的。我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了解她的心情。“没关系,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大惊小怪,也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由美轻轻地点了头,表情看起来稍微安心了一点。“真的……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像是要再次确认一般说:“只不过是我记得的事情跟大家说的有一点点不一样,所以我有些在意。”“我想听听看。”我向她靠近。余光瞥向山森社长那边,不过他依旧沉默地掌着舵。“其实是……志津子离开旅馆之后的事。”“等一下,你说的志津子小姐离开旅馆的时候,就是她去勘察你能不能在那个步道散步的时候吗?”“是的。”“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嗯……在那之后。门开了两次。”“两次?门?”“玄关的门。虽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因为风有吹进来,所以我知道。就是两次没错。”“暂停一下。”我拼了命地整理脑袋里面装的东西。我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这个意思是,除了志津子小姐出去那次之外,门还开了两次吗?”“是的。”“那在这两次之中,有一次是志津子小姐回来的时候吗?”“不是的。志津子小姐出去之后,玄关的门开了两次,之后志津子小姐才回来的。”“……”这么一来,就有两条线可以想。一是某个人出去又回来了,二是有两个人相继离开了旅馆。“那个时侯由美的妈妈在由美身边吧?这样妈妈应该知道是谁打开了门啰!”“不,那个……”由美语塞了。“不是吗?”“……那个时侯,我想妈妈大概不在我身边。”“不在你身边?”“是妈妈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生的事。”“哦,原来如此啊!”“妈妈不在的时候,玄关的门开了两次。”“这样……”我知道她所说的“自己记得的事情跟大家说的事情不一样”的涵义了。综合大家的说法的话,离开旅馆的人只有志津子小姐一个,哪怕她只离开一步也好。难怪和由美的印象不同。“那两次的间隔大约是多久呢?感觉只有几秒钟吗?”“不,”她微微偏了偏头,“我记得应该是听了投币式点唱机里的歌听了一半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隔了一到两分钟吗?……“那两次有没有什么不同呢?比方说开门力道的差别等等。”对于我的问题,她皱起了眉头思索着。我知道自己问了有点过分的问题——任谁都不会对门打开的状况有兴趣的。可是当我正想说“没关系,不用想了”的时候,她抬起头。“这么说来,我记得第二次门打开的时候,有些微的香烟臭味。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有那种味道。”“香烟的臭味……”我握着由美纤细的手,这好像让她的身体有点紧绷。“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有帮助吗?”“现在还不能明白地说,不过我想应该是有非常大的帮助哦!但是这些事情,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说。”“我晓得了。”少女轻轻点头。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将视线移回一望无际的大海。从游艇后方滑出的白色泡泡扩散成扇形,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海里。我一边看着这个画面,一边在脑海中不停地反复思考由美的话。玄关的门开合了两次——那不是某一个人打开门到了外面去之后,又折回来。就像由美的证词所言,第一个出去的不是好抽烟的人,而第二个出去的则是会抽烟的人。这两个人在志津子小姐之后离开了旅馆。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在志津子小姐之后回到旅馆的。那么,是谁和谁呢?每个人的话开始在我脑海中旋转了起来。游艇在太阳高挂天空的时候靠岸了。从昨天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倦容的人们,在踏上本州的土地之后,全都松了口气。“那个……我就先告辞了。”拿了行李之后,我对山森社长说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意外。“我们的车子就停在这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到市中心去吧?”“不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办点事情。”“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勉强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接着我去向其他人打招呼。大家的应答都客套得令人生疑,也让我觉得在知道我要先行离去后,大家心上的石头好像都落了地。“那我就先走了。”对大家轻轻点了头之后,我从他们身边离开了。虽然我一次也没回头,不过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们投射在我背上的是什么样的视线。当然,说有事是骗人的。我只是想要快点和他们分开罢了。透过由美说的话,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当这个结论还藏在我心中的时候,我连一秒都没有办法和他们待在一起。这实在是一个太可怕,也太悲哀的结论。第九章什么也没发生1从海边回来过了一周之后的那个星期三,我去冬子家替她整理东西。虽然对我来说已经算是起得非常早了,不过当我到的时候,她的姊姊和姊夫早已经在家里,开着吸尘器开始打扫了。我在丧礼上曾经和这对夫妇交谈过。两个人都伤心地歪着头,对于这种意外为什么会发生在冬子身上感到不解。不用说,我自己也没办法好好对他们解释。“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的话,请说没关系。”冬子的姐姐一边将餐具收到纸箱里,一边说道。我之前也听过和这句话非常类似的台词——在打扫川津雅之的房间的时候。我那个时侯把他用旧了的行程表带回家了,然后在那里头发现了山森这个名字,我也开始了一连串的追查。“好像有很多书的样子,里头有你需要的吗?”在整理书架的冬子的姊夫对我说。他的身材微胖,还有着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让我联想到绘本里的大象。“不用,没关系。我要的书都已经向她借过了。”“这样吗?”姐夫重新开始了将书本装箱的作业。虽然我对这对夫妇这么回答,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冬子的东西完全没兴趣。要说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确认她的所有物也不为过。我是为了寻找某个物件,某个打开事件谜团的重要“钥匙”而来的。然而,这并不是什么能和眼前这两个人分享的事。再怎么说,我也不敢确定那个物件是不是真的在这个家里。冬子的姊姊整理餐具、姊夫整理书籍的时候,我则在整理衣橱。非常适合穿套装的她,拥有的衣服数量还真是令人乍舌。当我这边的整理告一段落之后,我们便小憩片刻。冬子的姊姊替大家泡了红茶。“你们和冬子好像很少见面的样子。”我向他们两人问道。“嗯,因为妹妹好像总是很忙。”冬子的姊姊回答了。“那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嗯……今年过年的时候吧!她只来露个脸向大家拜年。”“每年都是这个样子吗?”“嗯,最近都是这样。”“我的双亲也都不在了,所以家里的人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事情了吧!”冬子姊夫的话里隐约带着一点自我辩解的意味。“冬子和亲戚们的往来状况如何呢?在丧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几个亲戚那边的人。”“不怎么好。”冬子的姊姊说:“应该可说是几乎没有交集吧!冬子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们老是很频繁地跟她说些相亲的事情。那孩子因为讨厌这样,所以好像就不再出席亲戚们聚集的场合了。”“冬子有男朋友吗?”“不知道耶!有吗……”她和丈夫对看之后摇摇头,“当她拒绝相亲的时候,用的理由都是‘现在我沉迷在工作里’呀!我们还想问问你呢!那孩子有表现出‘我身边出现了不错的男人’的样子吗?”有吗?她看着我。我漾起客套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冬子的姊姊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点点头。接着我们东聊西聊了一会儿之后,再次开始整理的工作。由于衣橱那边已经整理完毕了,我便开始整理壁橱。壁橱里头收纳着取暖设备和冬天的衣服、网球拍,以及滑雪靴。拿出小型电暖炉之后,我发觉里头还放了一个小箱子——一个木制的珠宝箱。不过对于收藏真正的珠宝来说,这个箱子又显得太幼稚了。好像是国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冬子在学校美术课上自己拿着雕刻刀刻出来的代用品。我伸手拿出那个箱子之后,试着把盖子打开。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发条没上,还是器材生锈了,应该镶嵌在内部的机心竟然没有发出音乐声。取而代之引起我注意的,是放在里头的一团纸。珠宝箱里完全没有放置任何首饰类的东西,只有这个完全贴近珠宝箱内部大小的纸团。我有某种预感。“咦,那是什么呀?”这个时侯正巧来到我身边的,是冬子的姊姊。她看着我的手。“好像吸油面纸哦!是什么东西包裹得这么密不透风啊?”“不知道耶……”我一面压抑着急的情绪,一面慢慢地打开了纸团。从纸团中出现的,正是我要找的东西。“哇,那个孩子这么宝贝这种东西呀!”冬子的姊姊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表面上也故作平静,心里则是完全相反。“请问一下,这个可以给我吗?”对于我的要求,冬子的姊姊感到有些惊讶。“这个?反正要什么 都可以拿走,为什么不挑一些更好的东西呢?”“不用了,这个就好。可以给我吗?”“可以啊!没关系。可是你为什么要这种东西……”“这个就好了。”我回答:“冬子大概也是希望我能把这个东西带走的。”2八月已经要结束了——我在名古屋车站,刚从“HIKARU号”下车。看了时钟,确认一下现在的时间离约定时刻还绰绰有余之后,我迈出步伐,打算从这里搭乘地铁。我一边看着头顶上的指示标志一边走着,没想到新干线的搭车处离地铁还得步行一大段距离。地铁人潮众多。地铁站这种地方,好像不管走到哪里都很拥挤。电车经过了我完全不知道名字的车站。我单手抓着便条纸,侧耳倾听电车里的广播声。到达目的地的车站之后,我拦了辆计程车。虽然这里也有公车,不过还是搭乘计程车比较快,而且目的地也比较好形容。的确,在陌生的地方搭乘公车,是会令我感到不安的。计程车行驶了约莫五分钟之后停了下来。我爬上了一个很陡的斜坡之后,来到了一个比周围高出很多的区域。旁边紧邻着群山,正前方盖着一栋让人联想到武术家宅邸的豪宅。话虽这么说,不过这栋房子倒也不是单纯的老旧而已。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有一些地方已经细心地修复过了。就是这家了吧!我马上这么觉得。看了门牌之后,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无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下门牌下方的对讲机按钮。“是!”我听到的是一个十分年长的声音,和在电话里面听到的并不一样。可能是清洁妇还是什么人吧!我报上姓名,告诉对方我是从东京来的。在对方说完“请稍候一下”之后没多久,玄关那儿就传来了开门声。出现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她围着围裙,给人一种个子很矮小的印象。她带着我进入宅邸。我穿过了一个天花板高得吓死人的客厅,里头放着年代久远的沙发,以及感觉起来更加古老的桌子。墙壁上挂着某个我不认识的老爷爷肖像。我想他大概是带领这个家成功的人物吧!在我把脚尖伸进长毛地毯里玩的时候,刚才的清洁妇出现,放下冰咖啡。不知怎么的,她看起来很紧张,可能她已经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这里的也说不定。对他们来说,我应该确实是个重要的客人。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客厅的门打开,一位穿着紫色衣服、身材和脸型都非常纤瘦的女性现身了。虽然她看起来与刚才那位清洁妇的年龄差距不大,但是表情和态度则是大大不同。我马上就知道,这位夫人就是与我通电话的那个人。夫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我的女儿在哪里?”这是她的第一句话。“我现在没有办法马上回答您。”我回答道。夫人的眉头好像抽动了一下。“如同我在电话里向您报告的,令千金和某个事件有所牵连。”妇人凝视着我的脸,没有说话。于是我继续说下去。“在那个事件解决之前,我无法将令千金的行踪告诉您。”“那个所谓的事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很快。很快就会解决了。为此,您必须告诉我一些关于令千金的事情。”妇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脸上露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你有把我女儿的照片带来吗?我应该在电话里头跟你提过了。”“我带来了,不过不是拍得很好就是了。”我从皮包里拿出照片,放在妇人面前。她伸手拿起照片,硬生生地吞了口口水,接着用力地点了一次头,再把照片放回桌上。“看来没有搞错呢!”她说:“没错,这就是我的女儿——虽然好像变瘦了一点。”“她好像吃了很多苦的样子。”我说。“我想问你一件事。”妇人转变语气说道,我看着她的脸。“你说的‘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知道。”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才是。但我并不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也早已准备好应对的答案了。我抬起头,和妇人四目交接。这个时侯可不能移开目光。“其实是……杀人事件。”“……”“令千金和杀人事件有所牵连。”就这样,又过了一点时间。3从名古屋搭乘新干线抵达东京站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九点过一些了。我归心似箭,只想早一点回家,不过却不能那么做。因为我从名古屋打了电话和某个人约好,要在今天晚上见面。约定的时间是十点。我走进东京车站附近的咖啡厅,囫囵吞了不知为何有点干的三明治,还有咖啡,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反复思索着到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事情。我十分确定自己已经抓到某个和真相接近的东西了。不过,当然还是无法解决所有的事。正确的说法是,某个最重要的部分剥离了。我有一种感觉——那应该不是光靠推理就能解开的问题。推理是有极限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拥有超能力的人。我将咖啡续杯,一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致,一边站了起来。夜幕低垂,一股难以言表的悲伤同时袭来。我在十点前几分钟到达了山森运动广场的前面。抬头一看,建筑物玻璃窗上所有的灯光几乎都熄灭了,留下的只有二楼的一部分。我发觉那里正是健身中心。在大楼前面等了五、六分钟后,时间刚好到了十点整。我推了推正门旁边写着“员工出入口”的玻璃门,结果玻璃门轻易地被推开了。一楼只有安全灯亮着,电梯好像也还可以使用,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爬楼梯。健身中心空荡荡的,各式各样的设备在没有被人使用时整齐排列在一起的样子,令我联想到某种工厂。实际上恐怕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吧!我一路上净想着这些和正事毫无关系的事情。和我约好了要见面的那个人,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本文库版的书。等到发现我走近的动静之后,对方抬起头来。“我等您好久了。”她说道,唇上泛起一如以往的微笑。“晚安,志津子小姐。”我说:“还是……称呼你‘古泽靖子小姐’比较好呢?”我感觉她的微笑在一瞬间冻结了。不过那真的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她马上又恢复原本的表情摇摇头。“不,叫我春村志津子就可以了。”志津子小姐说:“因为这个才是本名。您知道吗?”“嗯。”“那么……”她这么说着,示意我坐下。我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今天去了名古屋一趟哦!”我说完之后,她低下眼睛,好像做了一个用力捏紧文库本的动作。“我有想到您可能那么做了——在您今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是吗?”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垂下了眼睛。我不晓得该用什么方式切入一个未知的话题。“请问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老家的事情呢?”她问道。我突然有种被拯救的感觉。“因为我打算调查你的事情呀!”我说,抬起眼睛一看,她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不过没那么容易了解呢!在这里连户籍都没有登记。”“是的。从书面资料上来看,我应该还住在名古屋的老家。”“是呀!因为不想要劳师动众地调查你的事,我可是费了相当大的苦心呢!”“是哦……”她平静地说道。“说实话,我是从金井三郎先生这条线开始追的。找他的履历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简单。调查了户籍之后,我去了他的老家,在那里有人告诉我好几个他学生时代朋友的名字,我就试着去找那些人询问。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他们有没有听过古泽靖子或是春村志津子这两个名字。这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不过我想你和金井三郎先生应该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然后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是吗?”“有一个人记得。”我说:“是和金井先生在同一个研究会的人。那个人说在大学四年级校庆的时候,金井先生带了一个女朋友来。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金井先生说那个女生是春村兴产董事长的女儿,活活吓了他一大跳。”“……然后你就知道我的老家了。”“老实说,那个时侯我还真觉得自己非常走运呢!因为我想就算有人记得你的事,也不见得会连你老家的事情都清楚。可是知道如果是春村兴产董事长宅邸的话,剩下的只要有电话簿就绰绰有余了。”“然后你就打电话到老家去了。”“嗯。”“家母应该吓了一跳吧?”“……是啊!”的确,春村社长夫人十分惊讶。当我对她说,想要和她谈一下她女儿的事情时,她用责备的口气问我:志津子在哪里?——令千金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吗?面对夫人的问题,我这么反问道。然而我却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取而代之的是以下的逼问。——你到底是谁?如果知道志津子在哪里的话,请快点告诉我。——因为某个缘故,我现在无法告诉您。不过我保证不久后一定会让您知道的。您可以先告诉我令千金离家出走的原因吗?——这种事情没道理告诉一个看都没看过的人吧!而且你也不一定真的知道志津子现在在哪里。看来志津子小姐的母亲的疑心病非常重。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这么说。——其实是志津子小姐现在扯上某个事件了。为了解决这个事件,我非得知道志津子小姐的事情不可。“事件”这个词好像十分有用。我本来还想着大概又会再次被拒绝的,但是夫人却承诺说只要我能够直接去和她见面,她就把事情告诉我。“然后你今天就去了名古屋是吗?”志津子小姐问我,我点点头。“这么一来,你就从妈妈那里问出为什么我会离家出走了吧?”“没错。”这次换成志津子小姐点了点头。——从前年到去年为止,我们让志津子到美国去留学,目的是要让她习惯外国生活。夫人用平淡的口吻开始叙述。——其实那个时侯,我们一直在和某个保险公司董事长的外甥谈结婚的事。因为那个人之后也要到纽约的分公司去,所以我们先让志津子过去,调适一下。——但是志津子小姐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我的话让夫人脸上浮起一阵痛苦。——我们应该再多讨论一下的,可是我丈夫和女儿都没打算听对方的想法。结果弄到最后,志津子就离家出走了。——你们有去找她吗?——找了。但是因为考虑到舆论压力,我们并没有惊动警察。现在我们对外的说法都是那个孩子还在国外。“把你带出来的是金井三郎先生吧?”我问完之后,志津子回答道:“是的。”“然后你们两个人就这么跑来东京了——在没有可以投靠的人的情况下。”“不,我们有可以投靠的人。”她用缓慢的动作将文库本卷起来又摊开,“我在美国时认识的一个日本人,当时在东京。我们就是去找他。”“那个日本人就是竹本幸裕先生吧?”“……是的。”我注意到她握着文库本的手开始用力。“是竹本先生把三郎介绍给山森社长,让他在这里工作的。那大概是在去年年初的时候。”“那个时侯你还没有在这里工作吗?”“嗯。”“住的地方呢?”“那也是得到竹本先生的帮忙。他的朋友到海外去,所以房子就租给我们住了。”“难不成那间房子的主人就是……”“是的。”志津子小姐轻轻地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名叫古泽靖子的人。在非用到确实的身份证明不可的一些时候,我就使用古泽小姐留下来的健保卡。在遭遇事故要录口供的时候,我也是用她的名字。因为如果说了本名的话,老家的人就会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子啊!“你之所以会参加游艇旅游,是因为三郎先生的邀约吗?”“是的。自从到了东京以后,我就一直关在家里,有点消沉,于是三郎便以转换心情为由,建议我参加。再加上竹本先生也要去,这么一来让我觉得有所依靠,也比较安心了。”“原来如此。”我了解地点点头,“在主角们就这么到齐了之后,事故便发生了。”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相反的,我则抬起视线。一只飞蛾在荧光灯的所在之处盘旋飞舞着。“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不久之后她开口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很可疑呢?”我看着她,她也回看着我的眼睛。过了一段漫长得令人害怕的时间。“看来谈话的顺序颠倒了呢!”我叹了一口气,“我应该要早一点说结论才是,可是我很害怕。”她微微露出了笑容。我继续说道:“犯人是……冬子吧?”令人窒息的阴暗沉默袭来。“川津先生、新里小姐和坂上先生,全部都是冬子杀害的吧?”我重复道。悲伤不知从何处急速翻涌沸腾起来,连我的耳朵末端都发烫了。“是的,”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回答:“然后那个人是被我们杀掉的。”4“解决事件的关键是由美说的话。”我在从Y岛回来的时候,从她那里听来的话——也就是那个在志津子小姐出去之后,玄关响起两次开门声的事。“是吗?”志津子小姐露出了很意外,但是又好像在某方面万念俱灰的眼神。“我还想着由美小姐眼睛看不见,应该不会注意到的……果然做这种事情,还是会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啊!”“我试着思考了一下跟在你后面离开旅馆的人。”我说:“根据由美所言,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有,但是在第二次开门的时候,她闻到了烟味。也就是说第一个出去的是个不抽烟的人,而第二个则是会抽烟的人。先说会抽烟的人好了——山森社长、石仓先生和金井先生。其中很清楚的是山森社长和石仓先生在麻将间里,撇除他们两人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金井三郎先生了。”志津子小姐沉默着,我将她的沉默视为一种回答。“问题是没有抽烟的人。每个人都一定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应该是没有偷偷跑走的机会才是。那么难道是有人做了伪证吗?我一一确认了大家的供词。当中有某个人的证词让我有点介意,怀疑起它的真实性。”志津子小姐依旧紧闭嘴唇,好似想要看清来龙去脉一般,目光始终放在我的脸上。“那个证词,就是我自己的证词。”我一边慢慢地消化脑袋里的东西,一边说:“和冬子一起躺上床的时候是十点左右——我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相信的证据。能够确定的只有我上床的时候,看见闹钟指针指着十点而已呀!”志津子小姐思考起我这番话的意思,没多久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倒抽了一口气。“冬子小姐在那个闹钟上动了手脚吧?”我点点头。“我发觉有这种可能性。因为我平常不戴手表,所以知道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房间里的闹钟。只要把那个闹钟调快一点或是调慢一点,就可以轻易混淆我对时间的感觉了。而且冬子也有对那个闹钟动手脚的机会。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刚好在冲澡,之后又一头栽进工作里,可以说是瞬间就忘却时间还在过了。如果她趁那个时侯把闹钟调快大约三十分钟的话,我们睡觉的时间就不是十点,而是九点半左右了。”此外,我还想到一点,平常过惯了不规律生活的我,只有那天非常想睡觉,而且入睡的时间是我无法想象的早。在那之前,冬子请了我喝柳橙汁,恐怕那杯果汁里也掺杂了安眠药吧!我在这里喘口气,吞了口水之后继续说道:“但是出现了问题。当闹钟指针指着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冬子看着窗外说‘志津子小姐出去了’。如果闹钟调快了大约三十分钟的话,那实际上就应该是九点十分左右发生的事了。可是因为你离开旅馆的时间真的是九点四十分,我的推测就出现矛盾了。解决这个矛盾的说法只有一个,就是冬子她早就知道你会在那个时间点离开旅馆。那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呢?还有,为什么她要调快闹钟呢?‘调快闹钟’这点让我回想起旧式侦探小说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这样说来,就是她有必要使用这种小伎俩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啰?”志津子小姐没有说话,因为她是知道真相的。“能够想到的只有一点。冬子在九点四十分和你约好在旅馆外头见面,然后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杀掉你。对闹钟动手脚就是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我试着对冬子的计画做出推理。她在客厅玩弹珠台的时候,悄悄对志津子小姐说——内容大概是这样吧——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说,九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我会在旅馆后面等你。约好了之后,冬子便赶紧回到房间动手脚,偷空将闹钟调快了三十分钟。然后当指针指向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她便说看到了志津子小姐的身影。让我喝下掺了安眠药的果汁。闹钟走到十点的时候(其实是九点半)上床睡觉。我昏昏睡去。冬子偷跑下床,调回闹钟,一边小心着不让别人看到,一边离开了旅馆。由美这个时侯应该在客厅里,不过冬子大概觉得没关系吧!杀了志津子小姐之后,再蹑手蹑脚回到房间里。接着把我吵醒,好当她十点以后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时侯实际上我应该已经睡了三十分钟以上,然而却会产生怎么只睡了一下子的错觉。不久之后,志津子小姐的尸体就会被发现,然后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大概就和这次的情况差不多了吧!换句话说,就是确认所有人员的不在场证明。那个时侯冬子应该会这么说吧——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我也会帮她作证。若是九点四十分的时候有人看到志津子小姐离开旅馆的话,对冬子来说就更有利了。因为她也在同时间看到了,这点可以证明闹钟的时间没有被调整。如果她的计画成功了的话——我可能现在还在谜团的漩涡里打转吧!“但是冬子的计画失败了。”我说:“知道你要和冬子见面的金井先生,也前往你们约好要见面的地方,然后在冬子正好要杀害你的时候及时出现,最后反而是冬子自己掉下了悬崖。”“就像你说的一样。”志津子小姐回答:“对于闹钟的事情,我无法做什么评论。当我们听到你证明萩尾小姐十点钟还在房间里的时候,其实也都吓了一跳。然后……冬子小姐她想要杀我,也是事实。”虽然这是我预料中的答案,但还是有一阵让我恍惚的绝望感袭来。因为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其实暗暗希望志津子小姐能够否定我的说法,可惜这个淡薄的期望也已完全消失殆尽了。“我们来谈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吧!”我努力地让心情平复,“冬子是竹本幸裕的女朋友吧?”“……”“我已经知道了哦!”我从皮包里面拿出纸团——就是前几天去冬子家清扫的时候找到的那个东西。剥开纸团之后,我让志津子小姐看了里头的东西。“你有印象吗?”我询问道。志津子小姐摇了摇头。“这是竹本幸裕先生去年参加旅行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物品当中唯一被人拿走的东西。是冬子擅自将它从竹本先生的房间里拿走的。”志津子小姐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个长满铁锈的随身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