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暗忖。自从那个时侯川津雅之的资料被人偷走以后,我对“锁门”这件事可说是近乎神经质的注意。今天我也记得自己绝对有锁门。也就是说,有人曾经进去我家,或者是——现在还在里面。我就这样拉开门进到屋子里。里面很暗,一盏灯也没开,也没有任何声音。但是,直觉告诉我有人在屋子里。我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了,而且还发现屋子里飘荡着香烟的臭味。电灯的开关设在一进门就可以摸得到的地方,我戒慎恐惧地伸出手按下开关。我停止呼吸,瞬间闭上眼睛,把身体贴在墙壁上。接着等心跳稍微镇定下来之后,我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等你好久了哦!”山森社长说道。他坐在沙发上跷着腿,脸上堆满了笑容。不过那双眼睛还是老样子,活脱脱像是另外一个人的一样。“这么一来我就都知道了。”我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来了,语尾还有点颤抖,“进出这间房子好几次的人就是你吧?乱翻纸箱,又在文字处理机上恶作剧。”“我可没做过那种事情哦!”他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到让人憎恨的地步。“就算你没做,也可以叫别人下手吧!”可是对于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回答,只用左手的手指搔了搔耳朵。“要不要喝什么啊?啤酒?如果要威士忌的话,我这里也还有。”不用——他像是这么说一般摇摇头。“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你知道吗?”“不是来说话的吗?”“没错。”他交换了跷着的腿之后盯着我看——从头到脚,简直就像是在检查什么似的。我没有办法正确辨明藏在那双眼睛中的感情。“你把由美还给我了吗?”山森社长看够了之后,丢了一个问题过来。“那当然。”我回答道。他抠抠左耳,然后用平静的口气说:“你真是干了件莽撞的事呢!”“对不起。”先道歉再说,“我的个性就是这样,想到了就会马上去做。”“会当上作家,也是你的个性使然吗?”“是的。”“改一下比较好哦!”他说:“不然的话,又会让男人从你身边逃走——就像你的前任老公一样。”“……”我不自觉地说不出话来,露出了内心的动摇。看来,这个男人对于我的事情也调查得相当清楚了。“如果我去找警察的话,你要怎么办呢?”“我没想那么多。”“因为你猜想如果我知道犯人是你的话,就不会去找警察,对吧?”“那当然也是其中一个想法。”我回答道:“不过,另外一个有根据的因素占比较大的比例哦!如果惊动了警察,我从由美那儿问出来的话,不就会被摆在太阳底下了吗?我想你应该不会做那种蠢事。”“你相信我女儿说的话吗?”“相信。”“虽然你可能无法想象,不过那个时侯的由美可说是处于极限状态,就算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相信她经历的事情全是现实。”说到这里他便沉默了。是想不到回嘴的话吗?还是在制造什么效果呢?我并不清楚。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是吗?那也没什么关系。总之别再做这些没必要的事情比较好,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哦!”“非常谢谢你。”“我是说真的。”他眼里藏着锐利的目光,“对于你男友的死,我很同情,但是奉劝你还是早点忘记比较好,不然的话,下一个受伤害的人就是你了。”“受伤害……你是说我也被盯上了吗?”“不只是这样。”他说,声音非常阴沉。“只有这样,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吞了一口口水。他看着我,我也回看着他。“大概,”我开口说道:“大概所有的人都被你集中管理,再听你的指示行动吧!调查竹本幸裕他弟弟的行动,也是你的命令吧!”“你现在说的话是问题吗?”“我只是陈述而已。只是说说话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好歹这里也是我家。”“那是当然的——我可以抽烟吗?”“请便。我继续刚才的话。你在川津和新里小姐被杀害的时候,就想到那会不会是一年前对竹本先生见死不救的复仇行动,然后便开始调查这个可能进行复仇行为的人——也就是竹本幸裕的弟弟竹本正彦——的行动。透过掌握他在川津和新里小姐被杀的时间点的行踪,就可以判断他是不是犯人吧!”在我说话的这段时间,他拿出香烟,然后用一个看起来异常高级的银色打火机点火。抽了一口之后,他摊开手掌向我比了一下,示意我继续。“但是……这只是我的臆测,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事件发生的日子,他应该都有上班吧!”“……”“犯人是古泽靖子吧?这个问题,请你回答。”山森社长连续抽了两、三口烟之后,也吐出相同次数的烟。在这期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不要跟她扯上关系比较好。”这是他的回答。说完之后他还是闭上嘴巴,我困惑了。“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总之就是这样。”沉重苦闷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我再问你一次,”山森社长说:“你没有收手的意思吗?”“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嘴巴里剩下的烟也一起被吐出来了。“真拿你没办法。”他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那个烟灰缸是已经离婚的前夫曾经使用过的东西。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呢?“我们换个话题吧!你喜欢船吗?”“不,没有特别……”“下个月我们会搭游艇出海。成员除了去年参加的人之外,只多了几个而已。如果可以的话,你要不要也参加呢?”“游艇……又要去Y岛吗?”“对,和去年的行程完全一样。还计画在我们避难时待过的无人岛停一会儿哦!”“无人岛也要……”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暗自忖度,应该不会是要做一周年的法事吧!但无论如何,山森社长一伙人一定是要做些什么才会想去的。杠铃事件又再一次地浮现脑海。参加这次旅行,就代表我要深入敌阵了。搞不好他们的目的就是我也说不定。“你的表情好像在警戒什么呢!”山森社长像是看穿了我的迷惘似的说:“要是一个人觉得不安的话,也可以带人来。那位小姐好像姓萩尾吧?要不要也邀请她一起参加呢?”的确,若是冬子也在的话,我会比较安心。而且我感觉到要是一直维持现状,会什么事情也解决不了。由美的说词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有佐证,事件的样貌还是不明朗。不仅如此,我自己也很想加入这些关系人聚集的场合。“我知道了。”我下定决心说:“我想参加。不过冬子可能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正式的回复我会在几天后通知你。”“可以。”山森社长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调整好领带之后,轻咳一声。我这才发现他是穿着鞋子进来的,所以玄关那里才会没有男人的鞋子。他就这样从我面前走过去,然后当然也就这样走下玄关。我仔细一看,发现地毯上留着一点一点的鞋印。在打开大门之前,他只回过头一次,接着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拿出了某个东西,扔在地板上。干巴巴的金属声音响起,然后又恢复静谧。“这个我已经不再需要了,所以就留在这里吧!”“……谢谢。”“那就在海边见啰!”“……海边见。”他开门走了出去,鞋子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我捡起他丢在地板上的东西,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原来如此。我领悟地点点头。这看起来好像是我家的备用钥匙呢!第六章 再度造访海边1游艇码头在夏季时分真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在港边,四周围绕着启程前的沸腾活力。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晒得黝黑的年轻人们。背负着行囊的他们,腰部线条利落有型。海洋沐浴在艳阳下熠熠生辉,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湛蓝。我们到了约好的地方之后,春村志津子小姐便来迎接我们。“天气晴朗,真是太幸运了。”她还是笑容满面地说道。她今天的造型是坦克背心配上短裤,让我们完全忘了她平常的形象。“大家都来了吗?”我问。“是的,就剩你们两位了。”我们跟在她后面走,没多久就看到站在白色游艇甲板上的山森社长。他注意到我们之后,便举起那只暴露在T恤外的粗壮手臂。“前些日子真是有老你了。”等我走到游艇旁边时,他开口对我说道。“受您照顾了。”我说完之后,他摘掉深色的太阳眼镜,抬头望向天空说:“这还真是最适合游艇出游的晴朗天气呢!”一会儿之后,金井三郎安静地走过来替我们把行李拿到游艇里,我们跟着他走进船舱客房。里面放了一张小床,秘书村山则子和山森母女都在。村山则子看见我们之后,对我们轻轻地点头示意,然而山森夫人却连正眼也没瞧我们一眼。可能她还在对那时我们带走由美的事感到愤怒吧!由美则是没有发现进入客房的人是我们的样子。“船尾的地方也有客房。”金井三郎这么说完,便继续走向狭窄的通路,所以我们也就继续跟着他。通路上还有厕所和浴室,让我有点惊讶。船尾的客房也已经有人先住进去了,是一名年轻的男性。过了不久之后,我就回想起他的脸了。“竹本先生也一起来参加了吗?”我开口向他搭话。竹本正彦原本正在看杂志,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他抬起头来。“啊!”他露出一副好久不见的表情,“前几天真是谢谢您了。”等到金井三郎走开之后,我才向他介绍冬子。“其实是山森社长邀请我来的。他这么一提,我才想到自己连哥哥过世的地方都还没看过,所以毫不考虑就参加了。”“是哦……”我心中百感交集。竹本正彦可能觉得山森社长是一个亲切的人吧!他应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正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见死不救,才命丧黄泉的。“对了,在那之后怎么样了?还有人去调查你的事或是在你家外面乱晃吗?”“没有耶!最近没有了。对了,就是在和你见面那阵子之后,就突然什么状况都没有了。”“这样吗?”我点点头。过了十分钟之后,我们的游艇出发了。然而这艘船将驶往何处?不用说,这时候的我一点也不知道。2游艇以缓慢的速度南下。由于我并不知道游艇正常的速度为何,所以现在这个速度算快还是慢,其实我无法判断。操控游艇的山森社长说了“我们用比较悠闲的步调去哦”,所以我想这大概算是比较慢的速度吧!我和冬子并排坐在后半部的甲板上,遥望着渐渐离我们远去的本州。看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后,本州根本就像是夹在天空和海洋中间的脏东西。“我们一开始去山森运动广场的时候,在和山森社长见面之前去了游泳池一趟吧?”我用只有冬子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记得啊!”“那个时侯,我们把贵重物品先寄放在柜台了对吧?”“嗯。”“我记得我们游泳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嗯,是这样没错。”冬子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吧!“如果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搞不好足够从皮包里把我家的钥匙拿走,然后到附近的锁行复制一把备用钥匙。假使不可能,得到钥匙的模型也应该是轻而易举吧!”“是啊……”“就是这样。”我微笑说道:“想尽办法找了个理由让我们去游泳池,只是因为想要找机会弄备用钥匙。我昨天晚上想到的,不过就算是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我还是很在意。”的确是如此。因为那把备用钥匙是因为对方“不再需要了”,才会落到我手上。“你的意思是说,当我们打算去见山森社长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我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吗?”冬子说。“正确的说法是,对方比我们自己还知道我们这一步要做什么。因为在我们还不知道快递送来的纸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会知道呢?”“那当然是——”我稀松平常地说:“新里美由纪告诉他们的啰!她身负将船难意外的相关资料从川津家偷出来的重则大任,却失败了,所以只好马上联络山森社长。虽然原本隔天那些资料就可以平安送到新里美由纪的手上,可是我们两个人无预警地造访山森社长,让他不得不委屈自己拟出这个备用钥匙的计画。然而实际上最委屈的,要算是乔装成老人的样子来打探我家的坂上丰了。”“他们也是照他们自己的方式努力了呢!”“是呀!”他们可能真的很努力,不过随便进出别人家里是很令人困扰的,况且还没脱鞋子。为了弄掉山森社长的足迹,你们知道花了我多大的工夫吗?“不过,”冬子的声音像是隐藏着千头万绪,“这次的游艇旅行目的到底是什么?参加的全都是他们的同伴……我不觉得光靠这样,事件可以获得解决。”“的确是……很诡异”。我看着驾驶室。在山森社长旁边的山森夫人,不知道在和由美说些什么。由美的眼睛看不见海,不过她看起来像是用全身去感觉它。没来由的,我打了一个冷颤。在出发几个小时之后,游艇抵达了去年的意外现场。山森社长为了让大家知道,把全部的人都集合到甲板上来。“那就是我们漂流到的海岛。”沿着山森社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好像人蹲踞着的形状的海岛静悄悄地浮在那儿。从这个位置看不到别的岛屿,所以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就只有那里长满了茂密的草木,俨然成为一幅怪奇的景致。那座岛屿就像是来自一个莫名的国度,恰巧在这个时侯停在那里小歇片刻似的。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大家都静默地盯着那座无人岛看。在一年前,曾经因为漂流到那座岛上而捡回一条命的人们自然不用说;没有成功抵达而丧命的竹本幸裕的弟弟,胸口也应该同样有着满意的澎湃。“哥哥他……”第一个说出话来的是竹本正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来到了我身后,手上还拿着一小束花。“哥哥他很会游泳的。”他用平静的口吻以每个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我做梦也没想到哥哥会死在海上。”他来到我们旁边,将手上的花束丢到吞噬他哥哥的大海中。花束在我们眼前短暂地漂了一会儿,然后就以缓慢的速度流走了。他向着大海双手合十,我们也跟着他这么做。若是这时有别的船只和我们擦身而过的话,不晓得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们这艘船呢!我们抵达Y岛的时间,一如预计是在傍晚左右,住宿的地方派了车子来迎接我们。如果车子没有出现的话,这还真是个物资缺乏到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岛。小型巴士载我们到住宿的地方,是栋比较起来还满新的两层楼建筑物。全是钢筋水泥制,有种高品质国民宿舍的风情。建筑物的前方,有一个被树林围起来的停车场。我们进入房子以后,便先往各自的房间走去。我和冬子的房间是二楼的边间,南侧的窗户下面就是停车场,窗户打开还可以看到海景。房间里有两张床和一个小小的轻便型书桌,另外还有茶几和藤椅。枕头旁的台灯上设有闹钟。其实也还不错。晚餐六点开始。虽然是个不太热闹的晚餐会,不过大家本来就都不熟,也不能勉强。山森卓也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说着钓鱼和游艇的事,秘书村山则子也默默地听着。金井三郎和春村志津子小姐则是活像这个旅馆的工作人员一般忙进忙出。我再次回想起这两个人好像是情侣这件事。竹本正彦非常沉默,不过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并不是特别板着一张脸,只是好像没有特别想要跟谁说话的样子,不停地夹着餐桌上的新鲜生鱼片。山森社长偶尔会向他搭话,不过对话好像都没有持续太久。晚餐结束了之后,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移动到隔壁的客厅去。客厅里放着电动玩具和无洞撞球台等娱乐设施。最快靠近撞球台的是竹本正彦。他熟门熟路地在球杆前方涂上巧克,然后像是稍微小试身手一般,球杆敲上白球。白球碰了球台边边三次之后,命中了他前方的红球。“哇!”有人发出了赞叹声。“您可以教我吗?”村山则子一边靠近他,一边问道。“这是我的荣幸。”他说完,将另一支球杆交给她。当他们开始讲解四颗球规则课程之后没多久,山森社长和一个矮小黝黑的男人一起从餐厅走了出来。矮小黝黑的男人应该就是这间屋子的管理人。“佑介!”山森社长用格外洪亮的声音喊道。佑介是石仓的名字。他正好要开始跟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玩射飞镖,手上已经拿着黄色的飞镖了。“你要不要陪我们一下?”山森社长双手做出排麻将的手势,石仓的目光瞬间变了颜色。“人已经找好了吗?”“就差你一个了。”山森社长回答:“这里的主人和主厨已经加入了哦!”“是哦……那我玩一下好了。”石仓这么说着,一面和他们一起走到楼梯那边。我是在看到这栋建筑物的空间配置图的时候,发现麻将间在地下室。这个时侯突然响起了音乐声,我四处张望,发现山森夫人刚从放在角落的投币式点唱机那里离开。她走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由美那边,低声说了什么。由美的手指在书上移动,我想那大概是点字书吧!金井三郎和春村志津子小姐在玩飞镖,我们在他们旁边玩着老式弹珠台。机械手臂老旧,运作非常迟缓,所以想要得到高分可是比登天还难。不过即使如此,冬子还是拿到了足以重新玩一次的分数。真是了不起。玩了几次之后,我发现自己似乎很难赢过冬子,便先行回到房间去了。冬子说什么她想要缔造更高的成绩,所以还是努力不懈地操作着机械手臂。我爬上楼梯,不过却在途中停下脚步往下看。打着撞球的人、射飞镖的人、围着麻将桌的人、在弹珠台上燃烧着熊熊斗志的人,以及听着音乐的人和读着点字书的人。这些人就是今天晚上在此投宿的住客。3回到房间的时候,枕头旁边放着的闹钟指针指着八点整,我决定先去冲个澡。进去浴室之后,我先把浴缸的塞子塞起来,转开热水。就算浴缸是西洋式的,我还是非要好好地将全身浸在热水里不可,这是我的习惯。热水发出跟尼加拉大瀑布一样大的声音,气势汹涌地从水龙头流下来。利用浴缸接水的时间,我刷了牙、洗了脸。旅馆替我预备好的毛巾相当柔软,质地很好。等到我洗完脸之后,浴缸里的热水已经满得差不多,够我把肩膀以下的部位都浸入了。我关上水龙头,水声便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我一边在热水里舒展身体,一边思索着这次旅行的事情。这趟行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好听话,是一周年忌日的悼念之旅,但我不觉得真的是这样。难道有什么非把这些成员再一次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的理由吗?还有一件让我挂心的事。那就是:为什么山森社长要邀请我们参加?如果他还想作什么怪的话,我们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碍手碍脚而已吧!在怎么想也想不透的情况下,我拔掉了排水孔的塞子,准备先洗头之后,再来冲个澡。排水孔的排水声加上冲澡的声音,让整个浴室十分嘈杂。我出了浴室,发现冬子已经回来了。她趴在床上看杂志。“你打完弹珠啦?”我一面用浴巾擦拭着头发,一面问道。“嗯,没办法,零钱都用光光了。”意思是说,如果零钱没用完的话还会继续打下去吗?我觉得我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其他人呢?”“山森夫人和由美还在客厅。竹本先生和村山则子女士还沉醉在江湖浪子【《江湖浪子》(The Hustler)是电影明星保罗?纽曼的代表作之一,描述职业撞球高手巧妙的球技与多彩多姿的生活。】的气氛里。看来他们两个很合啊!”“志津子小姐他们呢?”“说是要去散步,不过谁晓得咧?”冬子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说着。头发擦干后,我走到小型书桌那儿,拿出大学笔记本来,开始进行整理事情发生顺序的作业。毕竟我们这次的行动可是要在不远的将来写成真实小说的,不多少做一点这方面的功课就说不通了。我不经意地瞥了枕头边的闹钟一眼,上面显示现在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在我工作的时候,冬子进去浴室洗澡。笔记本里全是问号,让我的心情非常烦躁。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她从浴室里出来了。“好像陷入僵局了哦!”她看穿了似的说。“有点奇怪。”我说:“从各种角度来判断,犯人应该就是竹本幸裕的女朋友,也就是那位名叫古泽靖子的女性。而这件事情山森社长他们一行人大概也都知道,可是他们却没有要找出古泽靖子的意思。反倒是在怀疑竹本正彦似的,调查了他身边的大小事。简直就像是认为古泽靖子不是犯人一样。”“不能说他们没有在找古泽靖子哦!”冬子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果汁,把果汁分别倒入两个杯子里,“说不定是在我们看不到的暗处活动呀!你想想看,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私下在调查正彦。”“这么说也是没错————啊,谢谢。”冬子帮我把果汁放在桌子上。“总之还是只能先观察一下了。而且我们也还不知道山森社长举办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啊!”我点点头,看来冬子在意的部分跟我一样。我又转头面对书桌看了一会儿笔记之后,望着窗外的冬子突然发出声音。“咦?”“怎么了?”“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人从玄关出去了。可能是志津子小姐吧。”“志津子小姐?”我也拉长身子从窗户向外看去。只可惜外头没有街灯,树木又非常高大茂密,所以没有办法看得很清楚。“这个时候出门做什么呢?已经九点四十分了。”被冬子这么一说之后,我看着闹钟,的确是这样没错。“可能是散步吧!金井先生没有跟她在一起吗?”“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人。”冬子望着窗外,摇了摇头。过了没多久,我们就上床睡觉了。今天早上起得很早,再加上白天的疲劳渐渐开始渗透出来的缘故,我和冬子不停地打着呵欠。“他们说早餐是八点开始。你可以帮我把闹钟设定在七点吗?”冬子一说,我便把闹钟上小小的指针转到七点。这个时侯,刚好是十点整——独白 四该来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是时候杀掉那个女人了。当那个女人的尸体映入他们的瞳孔时,他们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当他们知道,那个——乍看之下毫无关系的女人被杀的时候。不——无论谁都知道,那个女人并非毫无关联的人。不仅如此,若是那个女人不存在的话,这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是时候杀掉那个女人了。光是回想起那个时侯的感触,就会令我的身体颤抖不已。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到目前为止那些一直被我压抑的东西,让我全身的血液沸腾难耐。不过,我的头脑是冷静的。我知道我不能照着自己的欲望无穷尽地杀戮,一定要透过精心的策划才行。而且现在我的精神状态,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可靠。没什么好迷惘的。舒服的夜色染上我的心头。第七章关于那个奇妙的夜晚1从讨厌的噩梦中惊醒时,四周一片黑暗。真的是个很讨厌的梦。有个类似黑色烟幕的东西不停地追着我跑,无论我跑到哪里,它都不放过。黑色烟幕有什么好恐怖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很可怕,吓得我流了一身冷汗。而且连头也莫名其妙地痛起来了。当我想要起床喝杯水的时候,发现隔壁的床位空荡荡的。再仔细一看,床上放着冬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我看向床脚,室内拖鞋取代了她的浅口便鞋,并排放在地上。她也跟我一样做了讨厌的噩梦,所以跑去散步了吗?我看看闹钟,现在时间是十一点过一些,没想到我并没有想象中睡得那么久。走到洗脸台洗了把脸后,我换了一套衣服。总觉得睡不太着,而且我也挺在意冬子的。出了房间之后,外头明亮得令我意外。而且还听到人的笑声从客厅传来,好像还有人没就寝。走下楼梯之后,我看到山森社长和夫人、石仓以及旅馆主人在谈笑。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平底玻璃杯,中间的茶几上放着威士忌的酒瓶和冰桶。冬子不在。最先注意到我的是山森社长,他对我举起手。“睡不着吗?”“是啊,睡着睡着就醒来了。”“那么要不要加入我们呀?不过没有什么太高级的酒就是了。”“不了,就别算我一份。对了,请问你们有看到萩尾小姐吗?”“萩尾小姐?没有耶!”山森社长说完摇摇头,“我们也是在大概三十分钟之前才来这里的。”“因为只有大哥一个人猛输呀!所以一直烦人地说什么在挽回面子之前绝不放我们走。”用着轻佻口吻说话的人是石仓。虽然没什么好笑的,我还是一面陪着笑一面靠近他们。“太太是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呢?”我看着夫人的方向问道。“一样。”夫人回答,“把女儿送回房间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我丈夫他们身边。有什么问题吗?”“不,没什么。”我往玄关望去,玻璃门紧紧地关着。冬子到外头去了吗?山森社长他们如果三十分钟前才在这里的话,冬子大概就是在十点到十点半之间从房间里离开的。我走到玄关看了一下门锁的状况。玻璃门是从内侧上锁的。“哦?你朋友要是出去了的话,那就得把锁打开才行呀!”名叫森口的肥胖旅馆主人来到我的身旁,然后打开了玻璃门的锁。“请问一下,这个门是什么时候锁上的?”“唔……在我们打完麻将的前几分钟,大概是十点十五分还是二十分的时候吧!其实本来应该是十点就要上锁的,我自己给忘了。”他伸手指着贴在墙壁上的一张纸。原来如此,上面用奇异笔写着“晚上十点以后大门就会锁上,请注意”。我有点介怀。若是冬子真在晚上跑出去散步的话,就一定是在十点十五分之前。在那之后出去的话,冬子就得开了锁之后才能出去,然而现在眼前这扇门是锁着的,这有点说不通。我看着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指着十一点十分。也就是说,她如果是在十点左右出去的话,到现在也已经外出将近一个小时了。“那个……”我再度看着坐在沙发上谈笑的那群人,“真的没有人看到萩尾小姐吗?”他们中断谈话,把视线全都集中到我身上来。“没看到哦!怎么了吗?”发问的是石仓。“她不在房间里。我在想她是不是去散步了,可是因为实在是花太多时间了,所以……”“原来如此,那还真令人担心啊!”山森社长站了起来,“可能还是去找一下比较好。森口先生,可以跟您借一下手电筒吗?”“那是没问题,可是要小心哦!外面黑漆漆的,而且走远一点还会碰到悬崖。”“我知道啦——佑介,你也一起来。”“那当然。麻烦也借我一支手电筒。”“我也去。”我说。看着他们两个人认真的样子,更让我心中的不安增加了。我们分成两组寻找冬子。由于石仓说他要沿着旅馆前面的车道找找看,所以我和山森社长就绕着旅馆周围寻找冬子的踪迹。“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侯离开旅馆不可呀?”山森社长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他和我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用着高人一等的方式说话。“我不知道。明明我们是同时就寝的啊……”“大概什么时候?”“十点左右。”“那可不行啊,太早了哦!平常过惯不规律生活的人,就算偶尔想要早点睡也是睡不着的。”我什么也没回答,只管移动着脚步。现在不是反驳他的谬论的时候。旅馆外面是个小小的森林,旁边环绕着简单铺设的步道。沿着那个步道往深处走,就会到达旅馆的后面。而在旅馆后面,就是刚才主人说的悬崖。眼底净是一片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的黑蓝色阴影,还听得到海浪在阴影里拍打的声音。山森社长将手电筒照向悬崖下方。不过那种程度的亮光,果然还是没办法照到悬崖尽头。“应该不可能吧……”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沉默以对,不愿意作答。我们绕了旅馆一整圈之后又回到客厅看看状况,但是冬子还是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沉着脸的石仓佑介一个人而已。“人没有在这间房子里吗?”山森社长向旅馆主人森口问道。森口用毛巾擦拭着太阳穴上的汗水回答:“我整间房子都找过了,可是哪儿都没看到人。其他的先生、女士我也问过了,不过大家都不知道。”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他们也都聚集在客厅里了,目前不在这里的只有由美。“没办法,我在这里再等一下好了。请各位去休息吧!等到天亮了,我们再去找一次。”山森社长对着所有的人说。“直接通知警察不是比较好吗?交给他们处理比较实在。”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竹本正彦。不过山森社长当下就摇了头。“这座岛上没有警察局,有的只有派出所。而且真正有权管辖的也是警察总局,所以就算现在报警,也要到明天早上他们才会派直升机飞过来。在判断这是真正的事件之前,我想警方是绝对不会理睬我们的。”“目前只能等了吗?”石仓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脖子,一边问道。“总之大家请先去休息。因为如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话,明天我们还是会按照原本预定的行程,在一大早出发的。”大家听完山森社长的话之后,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回房了。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清楚地写着——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要留下来。”由于山森社长看起来好像有意把我赶回二楼,所以我直截了当地说:“倒是山森社长,您应该先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开船吗?”“我哪能睡觉啊?”他这么说完之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2最后留下来是山森社长、我以及旅馆主人森口。我躺在沙发上等着。有时候睡魔会突然袭来,意识也会跟着离我远去。可是在下一个瞬间,我又会突然醒过来。当我想要稍微小睡片刻的时候,又会被很讨厌的噩梦给弄醒。我只能说是很讨厌的梦,因为实际的内容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时间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过去,外面一点一点白了起来。等到客厅的时钟指针指到五点的时候,我们又出去了。“冬子!——冬子!——”站在朝霭之中,我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前进。四周完全被寂静给吞噬,我的声音就像是对着古井喊叫一般弹了回来,不停地空转。我感觉到不安开始侵袭胃部了。脉搏变快,让我反胃了好几次。而且头还是一样痛。“到旅馆后面看看吧!”山森社长说。旅馆的后面就是那个悬崖,我听出了他的意图之后,曾在瞬间停下了脚步,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去面对。太阳开始快速升起,晨间的雾气散去,视野渐渐地开阔起来。此时连树木的根都可以清楚看见,而我的不安也随之急速攀升。昨天晚上看不太清楚,原来悬崖的边缘有用铁链和木桩做成栅栏围起来。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多有保障的东西,轻轻松松就可以跨过了。山森社长跨过栅栏,脚步谨慎地靠近悬崖边。海浪的声音传了上来。我暗自期望他能够毫无反应地回来。他什么话也没说便往悬崖下方看去,不一会儿之后面无表情地回到我身边,然后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先回去吧!”“回去……山森社长……”我看着他的脸。他抓着我的肩头的手又施了一点力气。“回去!”一个阴暗而沉重的声音说道。同时,某种东西突然激烈地在我心头流窜。“在悬崖下面有什么……冬子在下面对吧?”他没有回答,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就算回答了也是一样。我从他的手里逃开,跑向悬崖。“不要去!”我将他的声音远远抛在背后,爬过栅栏往下看。蓝色的海洋,白色的浪花,黑色的岩壁——这些东西皆在瞬间映入眼帘。以及倒卧着的冬子。冬子贴在岩石上,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小小的花瓣。身体一动也不动,任凭海风吹拂。我的意识好像被大海吸走了。“危险!”有人撑住了我的身体。海和天空翻了一圈,我的脚下也失去了重量……第八章孤岛杀人事件1睁开眼睛之后,我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奇怪?我的房间是长这个样子吗?当我正纳闷着的时候,我的记忆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不好意思,她好像醒来了。”头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我一看,发现志津子小姐站在窗户旁边。窗户是开着的,白色的蕾丝窗帘随风飘动。“我想让空气流通一下会比较好。需要把窗户关起来吗?”“不用,这样子就可以了。”我发出的声音真是沙哑至极,感觉好惨。“我好像昏过去了?所以才会被抬到这里来吧?”“嗯……”志津子小姐微微点头。“冬子她……死了吧?”“……”她低下头来。问了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我对她感到抱歉。我也充分了解,那并不是一个梦境了。眼眶热了起来,我故意假装咳嗽,用双手遮住了脸。“其他人呢?”“在楼下的客厅里。”“……他们在做些什么呢?”“……”志津子小姐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一般垂下眼睛,小声地回答道:“好像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样子。”“警察呢?”“派出所那边派了两个人去勘查情况。东京方面也有派人过来,不过好像还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到。”“这样吗?那我也差不多该过去了。”当我直起身体的时候,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志津子发觉我的情况之后,赶紧上前扶着我。“您还可以吗?我想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嗯,没关系。因为我以前没有昏倒过,所以只是身体还没习惯而已。”没问题,我又说了一次,接着下了床。我感觉脚底好像没踏在地上似的,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进了浴室之后,我先用冷水洗把脸。镜子里自己的脸庞看起来活像是又老了一轮,肌肤毫无生气,眼眶凹陷。我把手伸向洗脸台想要刷牙的时候,碰到了冬子的牙刷——那支不知道看过几次的白色牙刷。她对牙齿的保健特别介意,所以从来不使用其他牌子的牙刷。我从那支牙刷联想到冬子洁白的牙齿,接着在脑海中描绘了她的笑容。冬子——我就这么紧紧抓住她的遗物,在洗脸台前跪倒在地,体内的热气翻腾着。然后,我哭了。2走下楼梯,全部的人都在一瞬间对我行注目礼,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别开了目光。唯一没有挪开视线的,只有山森社长和由美两人而已。由美应该是因为听到脚步声才将头转向我这边,但是并不知道走过来的人是我。“还好吗?”山森社长向我走了过来。我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应该非常不明显吧!石仓佑介起身,让出沙发上的位子给我。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之后坐下,这时,沉重的疲劳感再度袭来。“后来……怎么样了呢?”由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刻意看着别的地方,所以我只好无奈地问山森社长。“森口先生现在正带着派出所的人到现场去。”用低沉苦涩的声音回答的他,总是很镇定。“我们的游艇一定是被人诅咒了啦!”石仓的声音里参杂着叹息,“去年已经碰到那样子的事故了,这次又是摔下悬崖的意外。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过看来有驱邪的必要哦!”“意外?”我重复了一次,“你是说冬子从悬崖坠落是意外吗?”我又再一次被大家的脸孔给包围了。只不过我感觉到这次的视线和刚才好像不太一样。“你觉得不是意外吗?”对于山森社长向我丢过来的问题,我明确地点点头,这个动作里包含了“这不是废话吗”的心情。“这可是重要的意见哦!”他用更清楚的声音说:“不是意外的话,就是自杀或他杀了。你当然不会觉得是自杀吧?”“没错,当然不会。”我回答完之后,山森夫人马上摇摇头说道:“说什么蠢话。他杀是什么意思?你们该不会要说犯人是我们这些人里面的其中一个吧?”“嗯,如果真是他杀的话,当然犯人就只能从我们这些人中找了吧!”山森社长的脸上带着冷静到令人畏惧的表情说:“现在就断言那是一起意外,可能的确是言之过早。而且听说在摔死的状况下,要辨别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啊,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说得好像犯人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一样!”山森夫人歇斯底里地说道。涂着红色口红的嘴唇,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地蠕动着。“可以请您说明一下,为什么您会觉得是他杀吗?”用着不输给山森社长的冷静口气说话的人是村山则子。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突然发生的状况而显得狼狈,脸上的妆容也完美得令人无话可说。“我之所以认为不是单纯意外的理由,是觉得就意外来看的话,疑点未免也太多了。在这些疑点尚未厘清之前,我是没办法接受意外事故这种说法的。”“什么样的疑问?”山森社长问道。“第一,因为悬崖边缘围着栅栏。她有什么必要,非得跨过栅栏站到悬崖边边去吗?”“说不定是有什么她自己的理由啊!”回答的是石仓,“她可能想要看清楚悬崖下面吧!”“那个时间的悬崖下方应该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还是你的意思是说,她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东西吗?”“那……”他话说到一半,便闭上嘴巴。我继续说道:“疑问之二就是她离开旅馆这件事情本身。在玄关的地方不是贴着十点以后就会锁门的告示吗?假设她有看到那张告示的话,我想她就绝对不会跑出去散什么步了,因为搞不好会被反锁在外面。”“所以,”山森社长开口,“她就是没有看到贴在玄关的那张纸嘛!因为没看到,才会离开旅馆。”“山森社长会这么想,恐怕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个性。只要是在深夜外出,她一定会特别确认这些事情的。”“您这话听起来有点偏颇。”村山则子用着拼命压抑情感的声音说:“不过就算您上述的两点都正确,也不能说萩尾小姐没有离开旅馆吧?如果那位小姐出去散步的时候还不到十点的话,说不定她是觉得只要在锁门之前回来就好了呀!”“没有,情况好像不是那样哦!”代替我回答的是山森社长。他对着自己的秘书说:“我问过了,萩尾小姐上床睡觉的时间好像是十点整。然后可能是在中途突然起来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房间,所以离开旅馆一定是十点以后的事了——对吧?”“正如你所言。”我回答。“可是那位小姐离开旅馆是事实吧?她可是在旅馆外面死掉的哦!”夫人的口气里隐含着刻薄的味道。我紧紧盯着夫人的脸。“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她是依照自己的意愿离开旅馆的。很有可能是受了某个人的邀约之后,她才出去的。把例子举得极端一点来说的话,她也有可能是在旅馆内被杀害之后,才被丢到悬崖下弃尸的啊!”夫人说了句“怎么可能”之后,别开了脸。“原来如此,你的说法的确也有道理。这么一来再怎么谈论,恐怕也没办法知道真相吧!”山森社长为了化解大家针锋相对的尴尬气氛,环视所有的人之后说:“那就请在场的各位说明一下自己昨天晚上的行踪,大家觉得怎么样呢?这样子的话,应该会稍微离真相近一点吧?”“就是不在场证明嘛!”石仓的眉间浮上些微的不悦,“感觉还真是不太好。”“不过关于这一点,我想迟早都是得面对的啊!等到从东京来的调查人员抵达之后,他们一定也会先问我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要当做那个时侯的预言吗?”石仓嘟了嘟下唇,耸了耸肩。“大家觉得怎么样呢?”山森社长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大家一边观察着别人的反应,一边非常消极地表示同意。我就这样开始确认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了。3“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一直都在地下室的麻将间里。”第一个发言的是山森社长。我看大概是因为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吧!“当然像跑跑洗手间这种事是免不了的啦!就时间上来说的话,大概是两到三分钟左右——这也不是足够做什么坏事的时间。还有就是小弟也一直跟我在一起。不过说到一起的话,森口先生和主厨也是哦!换句话说,就是有人证可以证明我说的话。”石仓对着他的话猛点头,好像很满意似的。“麻将大概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我问完之后,山森社长马上就回答了。“十点半左右,就像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一样。打完麻将之后,大家就在这里闲聊,聊到十一点左右,你就下楼来了。”“不用说,我也是。”石仓脸上浮现相当乐观的表情说。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山森社长接着对着自己妻子说道:“接下来换你说。”夫人看起来非常不服气,不过她还是一句抱怨都没说,转过来面对着我。“从吃完饭到快要十点的这段时间,我都和由美在这里。后来带由美回房间,让她在床上躺好之后,我折回去看看丈夫他们,然后就一直和丈夫他们待在一起了。”“内人回到我们这边的时候,刚好是十点整。”山森社长对我说,这正好是我接下来想问的问题。“这点你可以向森口先生他们确认。”我点点头,就顺序来看,下一个是坐在夫人旁边的由美,于是我把视线移到她身上。“由美就不用了吧!”山森社长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说:“你觉得小女能做什么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所以我再把目光移到金井三郎身上。“我吃完饭以后,玩了一下射飞镖。”他开口说:“当时萩尾小姐在隔壁玩弹珠台,村山小姐和竹本先生也在旁边打撞球。”“他说得没错。”村山则子插嘴道,竹本正彦也点了点头。“射完飞镖之后,我都在跟太太和由美说话,直到九点半左右都还在这里。后来我就回到房间去冲澡,冲完澡之后因为想要到外面吹吹风,所以我就爬到顶楼去了。那个时侯,村山小姐和竹本先生也已经先在顶楼了。”“那个时侯大概是几点呢?”“我想应该还没到十点。”“嗯,是的。”村山则子又从旁插嘴,“还没有到十点。因为后来志津子小姐也马上就出现了,她抵达的时间正好是十点左右。”“请等一下。”我看着金井三郎的脸,“你不是跟志津子小姐出去散步了吗?”“散步?”他不解地皱着眉头,“没有啊!我并没有离开旅馆。”“可是,”这次我把目光移到志津子小姐身上,“九点四十分左右,志津子小姐应该有离开旅馆吧?我还以为你一定是跟金井先生一起出去的。”志津子小姐露出呆呆的表情。可能她对于我知道她出门一事感到相当意外吧!“冬子刚好在那个时侯看到你了。”她过了一会儿才对我的说明点点头。“那应该是我去找散步道的时候。”志津子小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因为太太问我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大小姐走的步道,所以我就去找了。”“志津子说得没错。”夫人说:“因为虫鸣声很悦耳,所以我想要让由美出去散散步。志津子小姐是去帮我确认环境的安危。不过外面太暗了,不太安全,所以我们才打消念头的。”“志津子小姐大概出去了多久呢?”我问道。“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她回答:“之后我就和太太一起送大小姐回房间,然后才上去顶楼的。那个……因为金井先生说他洗完澡之后会上去顶楼,所以……”志津子小姐的话说到后面的时候有点动摇,那大概是因为她和金井三郎的关系被迫在众人面前公开的缘故吧!“说到这里,我想您应该已经了解事情大概的状况了吧?”村山则子用着自信满满的口吻说:“我和竹本先生在打撞球。打完撞球的时间大概是金井先生回房间的前几分钟,也就是九点半之前。然后我就和竹本先生去顶楼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聊了一下之后,金井先生和春村小姐就来了。”我带着确认的表情望向竹本正彦的脸。他像是在说“没有错”似的,朝着我点了点头。“好啦,这么一来,大家的行动就很清楚了吧!”山森社长一面摩擦双手,一面环视着众人,“看来每个人都各自度过了自己的夜晚。只不过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大家在十点之后都有不在场证明。然而萩尾小姐离开房间却是十点以后的事了,所以在场没有人能够跟她有所接触。”石仓在一瞬间垮下脸来,夫人则是好像赢了什么东西似的,挺着胸膛高傲地看着我。我将双手交叉胸前,低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边。不可能——有人说谎。冬子在三更半夜跑到悬崖边失足坠落?这实在是教我难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