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田死不瞑目吧。”幸三郎说。 “拜……拜托你别开玩笑了。这种声音,再加上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今晚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睡着……明明已经很累了,可是这种时候偏偏睡不着。” 这时金井在旁插了一句足可让他减薪的话。 “上田说不定会在您的枕畔出现,问您:‘董事长,要不要开车?’” 不知为什么,菊冈听了立刻满脸通红,大发脾气。 “你……你少胡说八道!真是,简直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话?无聊透顶!” “菊冈先生。” “啊?” “我想请问一下,上次我给你的安眠药,你还有吗?” “啊,只剩下两颗了。” “那就算了。你今晚应该会服用吧?” “是的,我正在这样打算。” “那就算了。我再去向日下要。菊冈先生,你最好两颗都一起吃下去。常常服用的人,遇到这种晚上,吃一颗恐怕没什么用。” “说得也是。不管怎样,发生这种大事,今晚我只想早点睡觉。” “那最好。我们都上了年纪了。还有,你最好把门窗关好,别忘记把门锁上。因为这个家里可能有杀人犯噢。” “怎么可能?哈哈哈。”菊冈看起来笑得非常爽朗。 “不,那可难说。说不定我就是杀人魔,正打算干掉你呢。” “哈哈哈!” 菊冈又笑了,但是额头上却浮现汗珠。这时牛越佐武郎走到幸三郎身边说:“耽搁你一点时间好吗?” 幸三郎快活的说:“好啊。” 除了牛越之外,三名警官正聚在桌子一隅低声商谈。 由于幸三郎背对菊冈开始和牛越说话,菊冈便转向久美。 “喂,久美,你房间床上铺的是电毯吗?” 但他的秘书却和往日不同,非常不高兴。 “是又怎样?” 她那副似乎老是惊讶的瞪大眼睛的表情虽然没变,那双大大的猫眼却无视于她的老板,似乎是在闹什么别扭。 “你不觉得……有点靠不住吗?” “不觉得。” 回答也冷冰冰的。她几乎想说:“你比较靠不住”。 “不是啦,我从来没有只盖电毯睡觉过,虽然够暖和,不过总觉得有点靠不住。你房间也没有准备被子吗?” “有呀。” “放在哪里?” “储藏柜。” “是什么样的被子?” “羽毛被。” “我那间根本没有这种东西。那本来就不是给人睡觉的房间,床铺也窄得让人几乎快要掉下去。椅垫倒是没得挑剔。你也看到了吧?就像把这种椅子坐的地方向前伸长,等于是一种长椅,枕头的地方有个靠背。真是奇怪的床铺。” “是吗?” 由于回答实在太简短了,菊冈终于注意到情人的异状。 “你是怎么了?” “没有。” “还说没有,你明明火气大得很。” “我有吗?” “当然有呀。” 看两人之间的这种对话,原来菊冈也可以视场合把声音放低。 “你受不了了?” “我快憋不住了。噢,我明白了。我们到我屋里说吧,反正我也打算要睡了。我现在去打个招呼回房间,待会儿你再若无其事的到我房间来。我们好好讨论一下行程。” 菊冈说完便站起来。于是大熊立刻从桌子一隅敏锐的予以认可。 “啊,菊冈先生,如果你要睡觉,请将房间的门窗关好噢。别忘记锁门,因为才发生过那种事。” [第二幕] & 第二场 十四号房,菊冈荣吉的房间 “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我早就说过我不要来。我实在受不了了!”相仓久美坐在菊冈的膝上撒娇。 “怎么了?就算想回去,现在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你到底怎么了?嗯?” 菊冈董事长用菊冈公司的职员从来没看过(就连一九七五年业绩一举暴增一倍时也没有)、如菩萨般柔和的表情问。 “你应该知道嘛。讨厌,董事长你最坏了!” 在这种场合中,女性的台词几十年来完全没有改变。不知为何这方面没有所谓的流行。 久美轻拍着菊冈自豪的胸毛附近。这是需要技巧的,既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 这时,连久美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眼中竟然微微渗出泪水。因为她实在太不甘心了,而现在老天爷赐给她最有效的抗议材料。 “董事长,你好过分!”说着,她用手蒙起了脸。 “你光哭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伤心什么?嗯?是因为那个英子吗?啊?” 久美抬起珠泪沾湿的脸颊,用力点点头。 “乖乖,别哭。你是个容易受伤的女孩,可是这样是无法在世上生存下去的。” 实在很难叫人相信,不过他说这句话可是认真的。 久美惹人爱怜的点点头。 “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温柔的地方,又可爱,又叫人怜借,你真是个好孩子。” 菊冈荣吉说着就用力抱紧久美,用令人感受到保护者英勇包容力的姿态(菊冈自己这么认为),想要吻久美的唇。但是如果有旁观若在场,大概会觉得这副光景好似一头大熊正要一口吞下猎物吧。 “不要!”久美叫着,用手推开菊冈的下巴,“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不是早说过我不要来,现在上田也被杀了。我作梦也没想到会有那么讨厌的女人。早知道干爹你一个人来……” “我不是说过不准叫我干爹吗?” 干爹生气了。如果不小心一点,搞不好哪天会在员工面前说溜嘴。 “对不起……”久美娇弱的赔罪,“其实我也很想和董事长一起到有雪的地方旅行呀,这次出来旅行前,我本来也是很期待的。可是我没想到会有那么过分的女人,简直太恐饰了。” “嗯,她简直不像个女人。” “对呀。我头一次遇到那种人。” “不过这也没办法。有个盖这种怪屋取乐的疯老头当父亲,女儿当然脑袋也有毛病。傻瓜,像那种神经病说的话根本不能当真,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话是没错啦……” “世上有所谓的规则。即使是号称人人平等的社会,还是有清楚的身分差异。这是怎么样也无法改变的。不过,幸好这世界设计得很好,被虐待之后转过身来,还有人可以让你虐待。你只要拚命虐待那些家伙就行了。这个世界是有力者的天下,尽管去欺负弱小取乐吧。部下就是因此才存在的。理直气壮的去欺负吧。人生有苦也有乐。绝对不能轻易认输。” 听起来简直是乱七八糟的歪理,不过从这个男人嘴中说出,却有一种奇妙的说服力。 “这是处世的智慧,你懂吗?啊?” “我懂,可是……” “怎么,你怎么像最近那些装腔作势的年轻人一样。可是、可是……在那里拖拖拉拉的。我实在不了解那些笨蛋在想什么!男人就应该提得起放得下。上天为了给狼粮食才创造了羊,老板欺负部下发泄郁闷,才能培养锐气。所以我才付他们薪水!” “要欺负谁呢?” “先拿金井那个跟屁虫发泄一下吧。” “可是那个人有老婆在,我害怕。” “害怕?你怕金井的老婆?你在说什么傻话?要是她敢废话,我就叫她老公滚蛋。” “可是,我一想到明天还要跟英子那种讨厌的女人碰面……” “你别理她不就好了?对于必须鞠躬哈腰的人,就把他们都当作南瓜。你看看我,我的确向滨本低头,可是我心里只把他当作疯老头。只因为他在商业上有利用价值,所以我才在表面上对他低头。做人就必须这样。” “我知道了。那我们从这里回去时,如果绕到札幌去给我买点什么,我就不生气了。” 这个话题也转得太快了。不过董事长立刻大力点头。 “没问题!我们就去札幌,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你想要什么?” “真的?哇,我好高兴。” “噢,乖乖乖,久美真可爱。跟英子那个疯女人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 “讨厌曾别拿我跟那种人比。” “哈哈哈,说得也是,是我不好。” 正当这件风波好不容易摆平时,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久美在一瞬问迅速跳下菊冈的膝头,荣吉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看起来很无趣的业界杂志。两人的行动虽说相当迅速,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再迅速也不嫌快。因为当敲阵声响起第三声的同时,门就打开了。来访者恐怕是双手并用吧。 虽然十四号房和其他房间比起来门户特别森严,可是荣吉就算再大胆,当秘书来房间时既然不是自己的办公室,他当然不能上锁。 英子发现久美不在会客室,也不在一号房后,立刻猜到她在哪里。她脑中立刻兴起强烈的道德意识,绝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的家里(不知为何,她从来没想过这是父亲的家)胡搞。 于是她开门的同时,立刻瞥了一眼床铺。但是那里只有荣吉一人坐着,表情凝重的在看业界杂志,至于久美,她正极有兴趣的盯着墙上画的普通小艇。 杂志虽然没有拿反,不过荣吉显然并非处于轻松阅读的状态。因为他曾经在会客室透露过,他不戴眼镜就完全看不见小字,而现在他并未戴眼镜。 荣吉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似的抬起头(既然一开始就处于这种状态,那么门一打开时他就该抬头了)。 “啊,原来是英子小姐,因为我们有很多行程和公事要讨论……”他亲切的说。人家还没发问,他便已经自露马脚。 桌上当然没有公文或行事历之类的东西。看来董事长在专心的看杂志,秘书在认真的欣赏墙上的画,同时还可以一边讨论公事呢。 “我怕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绕过来看看。” “不满?不不不,怎么会呢?这么好的房间谁会抱怨呢?根本不可能嘛。而且我己经是第二次来住了。” “不过也有人是初次来住。” “啊?啊!你是说这孩子吗?我会负责详细向这孩子说明的。” “水龙头有热水吗?” “热水?噢,当然有。” “一号房那边呢?” “啊?啊,你说我吗?” “除了你,没有别人住一号房。” “有热水。” “是吗?你们已经谈完‘公事’了吗?” “谈完了。” “是吗?如果想休息了,千万别客气噢。请早点休息吧。不过,是在一号房。” “……” “相仓,我不是叫你早点去睡吗?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噢,小姐,这孩子好像不敢一个人睡,毕竟刚发生过那种事嘛,她又说昨晚有什么怪男人从窗户偷看她,总之她就是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毕竟还是个小孩嘛,哈哈哈。” 这种说法连英子听了也很刺耳。说久美年轻,自己也一样呀,久美应该只比她小一岁。 “是不是不听爸爸说故事就睡不着啊?”英子理直气壮的瞪着久美说。 久美终于忍不住将脸转向英子,从正面狠狠瞪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用力冲过英子身边,跑出走廊。 于是英子露出温柔的微笑,说:“既然还有那么大的精神,她一个人也睡得着吧。” 然后就关上了门。 [第二幕] & 第三场 九号房,金井夫妇的房间 “喂,初江,你看,好大的暴风雪,对面还隐约看得见白色的流冰耶。” 从人多的地方回到安静的房间,风声和窗框碰撞的声音似乎立刻放大了数倍,仿佛就要刮起凄厉的暴风雪。金井一改平日作风,变得像个男人起来。 “真像是极地的暴风雪,果然充满荒凉的美感。大老远来到极北之地的鄂霍次克海,怎么样?这里可是直接面对荒凉大自然的地方呢。真好,充满男子气概!还是这个房间的视野好。不管是暗天或是下雪,都很有看头。等到明天早上会更好看。景色一定很棒。喂,你不来看吗?” 做丈夫的呼唤妻子。妻子从刚才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好像什么事也不想做,只随便回答了一句:“我不想看”。 “怎么,你已经困了吗?” 初江没有反应。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不过该怎么说呢,上田被杀之后,反而开始觉得他这家伙还不错。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这家伙笨头笨脑的……” 金井似乎误会了妻子心情不佳的理由。 “千万要把门窗关好噢。那些人里面,不,这个家里搞不好有个杀人魔。真是的,搞出这么大的骚动。说句老实话,早知如此,真不应该来的。不过我们真的要小心点,那些刑警刚才也再三吩咐要关紧门窗。你也要小心一点噢,门锁上了没有?” “那个女人真是看了就恶心!” 初江突然说出老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金井道男在一瞬间愣住了,逐渐转为厌烦的表情。如果英子在这里,她就可以大饱眼福,看到好多种她从来没在金井脸上看过的表情。 “干嘛?你怎么又来了?……唉!我不是早说过了,像那种当董事长秘书的女人,全都是那样子的。” 初江愤愤的看着老公:“我不是在说那个小丫头。我说的是英子那个笨女人!” 看来做老婆的和老公以不同的方式受到外面暴风雪的影响。 “啊?” “真是的,她以为她是谁啊?长得那样又高又壮。我就是气这个!她自己又蠢又壮,居然还敢笑我胖!我看她简直有毛病!” “怎么,你在说昨天的事啊?人家又没有这么说,你真是神经。” “她明明就有说。所以我才说你笨嘛。拜托你放聪明一点好吗?人家也在笑你耶,说你是个瘦巴巴的愣头青。”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了又怎样?瞧你嘻皮笑脸的跟条哈巴狗似的,说什么英子小姐的钢琴弹得真棒,还想多听几曲,拍那种黄毛丫头的马屁。你好歹也是高级主管耶。你振作一点好吗?别给我丢人现眼!” “我哪里不振作了?” “你明明就是。你呀,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只会抱怨,摆脸色给我看,可是一到别人面前,立刻鞠躬哈腰的。你也替我想一想,英子就是因为知道我有你这种老公,才会对我摆出那种态度。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 “这是当部下辛苦的地方,多少总得忍耐一下。” “就是因为不只一下,我才会说。” “你以为你是靠谁的关系才能这么拽?全国到处都是住在小公寓里,从来没有出门旅行过的家庭主妇。你现在被人称为主管夫人,有好房子住,有轿车坐,这是谁给你的?” “难道是靠你这样到处鞠躬哈腰挣来的吗?” “没错!” “哼!” “不然是靠什么来的?” “你要是听见菊冈那个色狼董事长,和久美那个十三点怎么说你,就会清醒过来了。” “那个秃头说了我什么?” “他说你是跟屁虫。” “这种话谁都会在人家背后说,只要把它换算成年终奖金的金额,就觉得没什么了。” “还真亏你能拚命跟那种老秃头鞠躬哈腰的,要是我可做不到!” “其实我也不爱这样做呀。我是为了一家老小才咬着牙忍下来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真是莫名其妙!看来我根本不该带你来。” “我当然想来呀。我也有权利偶尔来这种好地方吃点好东西。凭什么每次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享福?” “我哪有享什么福?你可不要自己前后矛盾。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只会巴结那种秃头又好色的董事长?不过,为什么你老是要说这种任性的话?你到底哪根神经有毛病啊?” “我管他什么英子还是久美,通通撕破脸最好。真不知道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久美那个笨女人,还以为你是她的部下呢。” “不会吧。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我才没有想太多呢。” “你别看她那样,倒也有她的优点。其实她的心地还满善良的。” “你说什么?”初江几乎快昏倒。 “怎么了?” “你这种人真是无药可救的蠢蛋,连人家怎么笑你都不知道。” “你有时候实在太多心了。” “你说我太多心?” “没错,你想太多了。这样是无法在世上生存下去的。你应该坚强一点。” “拍那种秃头的马屁,还被他的小老婆当佣人使唤,这就是坚强的生存方式?” “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是能屈能伸的人还真没办法整天拍马屁呢。只有我才做得到。” “唉,你简直疯了。” “其实我并不是尊敬那个秃头,只是因为他很会赚钱,所以我才利用他。我也常常很想掐死他。就像昨晚,我就梦见自己劈开那个秃头的脑袋。真是痛快极了。” “那久美呢?” “久美?我没梦见久美。我只梦见老秃头。他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他,结果我就一边大笑一边拿起斧头喀擦一声……”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初江立刻毫不犹豫的应声,因为做老公的讲得兴起,己经浑然忘我了。不过当金井回过神来,开门一看,梦中的主角,也就是昨晚被他用斧头劈开脑袋的人,正站在他面前! 金井吃了一凉,有点心虚,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董事长,快请进来坐。这间房间的视野不错噢。” 初江用非常柔和又自然的态度邀请董事长进来。 “你们夫妇好像谈得正高兴啊。”董事长说着走进房间。 “没有啦,因为风景实在太美了,全是托董事长的福,我们才能这么舒服的度假我真是太幸福了。” “嗯,我房间看不到外面,有点无聊。房间本身倒是没话说啦。暴风雪还没停吗?” “还是老样子,你说是吧,老公?好大的暴风雪。” “是啊,还在下着雪呢。暴风雪还是老样子,董事长。” “不过,这个房间算是头等房,窗外的景色特别好,现在天黑了看不清楚,等到早上一定很漂亮吧,我真想跟你们换房间呢。” “啊,那就换一下吧。” “嗯?不,这是滨老特别安排的,这样不好意思。等到明天白天我再来参观吧。” “欢迎欢迎。欢迎您随时来。反正我们夫妇俩闲着也无聊。我先生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句笑话也不会说……” “您看,我老婆还要求真多。哈哈,所以呀,您有空……!” “那个白白的应该是流冰吧?” “啊?对,应该是吧。听说暗天时还能看到桦太地方。” “我只问你那是不是流冰。” “呢,是流冰没错。” “是流冰,刚才英子小姐也这么说。” “嗯,好了,我也该去睡了。熬夜对身体可不好。如果熬夜熬出了糖尿病,人生的乐趣就要减少一半了,哈哈哈。” “糖尿病?开玩笑!糖尿病?董事长还这么年轻……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得什么糖尿病?哈哈哈哈。” “不,这可不是开玩笑。你最好也小心点,否则就没办法让老婆满足了。哈哈哈哈。” 董事长拍了金井两三下,下楼离去后,夫妇俩突然表情苦涩的互相对看。因为金井在两周前的检查中,尿液出现了糖。糖尿病患者的代糖非常难吃,只有吃过的人才能明白。 “真是窝囊得害我想掉眼沮。为什么那种好色的胖老头不得糖尿病,反而是你这种瘦巴巴的人偏偏得了糖尿病?真希望那个老秃头也得糖尿病,那他就没办法再玩女人了。世上就是这么不公平!” “你罗嗦什么,给我闭嘴睡觉吧。” “你一个人睡吧。我宁愿睡浴室。” “随便你。” “一想到明天又得忍受那个黄毛丫头的独奏会,我就气得睡不着。为什么那个笨丫头就不能安分一点呢?真是的。”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再度响起。初江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像野兽般冒出咒骂的言词,此刻迅速应答的声音,却充满了羞怯,好像十几岁少女的声音。 “哎呀,原来是英子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怕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绕过来看一看。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吗?” “没有,不敢当。这么好的房间怎么会有不满。而且都己经第二天了,没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 “有热水吗?” “有,没问题。” “是吗?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 “这次真谢谢您,招待我们来参加这么棒的晚宴,而且又欣赏到您优美的钢琴演奏。” “英子小姐的钢琴弹得真棒。您钢琴已经学了很久了吧?” 金井的脸上又出现那副表情。 “是啊,学是学了很久,从四岁就开始了。不过真丢人,我弹得太差了。” “没那回事,弹得太精采了。我老公这个人呀,您也知道,是个无趣的木头人,要是没有这个机会,我简直快要闷死了。” “喂,喂,老婆,你也说得太过分了吧?不过,明天请您务必再让我们欣赏几曲。” “是啊,一定噢。” “不,我想明天我父亲应该会请大家听他收藏的唱片。” “不过英子小姐真的太棒了。我刚才还在跟我先生说,我要是也学钢琴就好了。” “唉呀,你过奖了。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请跟管家早川,或是直接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 “好了,那就请你们务必小心门窗。晚安。” “好,谢谢,不好意思,样样都要麻烦您。小姐晚安。” [第二幕] & 第四场 再度回到会客室 相仓久美还不想一个人回房、于是又回到会客室消磨时间。 会客室里有菊冈和金井夫妇,此外,除了英子,众人都还在。这时英子也打开西侧门,从九号房回来了。 客人中,除了夫妻档和菊冈这种注意身体健康的人,大概都和久美的心情一样吧。北风这么强的夜晚,实在不想太早一个人回到房间忍受孤单。 不过警官显然没这种心情,大熊打了两三次呵欠,仿佛在替自己辩解似的站起身来说:“啊,我想睡觉了。昨晚为了工作没怎么睡。” 英子看他那样,便叫千贺子带他去房间。 刑警消失在十二号房后,千贺子旋即回到会客室。但是变化也只有如此而己。之后待在会客室的人,没有任何想回房的意思。 由于客人还在,早川夫妇和梶原也无法先去睡,只好在会客室和厨房交界的地方放上三把椅子,在后方并排而坐。 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平时这个连电视也没有的会客室,这时候应该早就空无一人了。 英子走到音响旁,放上柯林·戴维斯(Sir Colin Davis)指挥的《春之祭》。 户饲和嘉彦并肩坐在餐桌旁,日下摊开医学书坐在他们对面。户饲问嘉彦说:“嘉彦,那个花坛的图案是请谁设计的吗?” “不,是幸三郎叔公自己画出草图,交给园艺造景业做的。” “是他自己画的图案?” “嗯,好像是。工人开始造园和做花坛时,他也一直跟在旁边,吩咐他们该怎么做。” “噢?” “不过这是从英子姑姑那里听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英子说着走来,在嘉彦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是关于那个花坛的事。” “啊,那个啊。”英子似乎没什么兴趣,“爸爸突发奇想开始画设计图时,真是累死人了,一下叫人拿这个,一下叫人拿那个。爸爸其实是个艺术家,我想他并不想当滨氏柴油的董事长。他最喜欢边听华格纳边画画。” “叔公其实满任性的。”嘉彦说。 “因为他是艺术家嘛。那时他说要用锡箔纸画图案,还叫我去找梶原借呢。” “锡箔纸?他用那种东西画画?” “好像是。等到借来了,他就不还人家了。结果梶原说他做菜没有那个不行,我就叫爸爸留下他需要用的,其他的先还给人家,结果爸爸不肯,还叫我再去买新的,我只好专程跑到山下的村子去买新的锡箔纸。” “哦?”这是坐在对面的日下说的。 阿南巡查把帽子规矩的放在桌上,红红的脸颊略带僵硬,坐在桌旁最远一角。 “警察先生。”相仓久美叫唤他。 “什么事?”巡查的脸依旧朝着正前方,只用声音回答。 “阿南这个姓氏好奇怪,是北海道这里才有的吗?” 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正当她打算去撞球台旁边时,巡查突然发话,让久美吓了一跳。 “我父亲是广岛人。听说我祖母是琉球人。” “你有女朋友吗?”久美又问起敏感的问题。 他想了半天才说:“这种问题,恕我无法答复。” 久美突然拉着他一只手叫他站起来,走了五步左右之后,问他:“要不要打撞球?” “这个……不大好吧。我不是来这里玩撞球的。” 警官设法抵抗,可是久美并不死心。 “没关系啦,一边撞球也可以一边工作,对吧?反正你的工作就是保护我们。如果没玩过,我可以教你。” 牛越佐武郎正在和幸三郎谈笑,看到阿南巡查开始和女孩打撞球,似乎颇觉意外,不时抬眼偷看。 户饲和嘉彦终于站起身,似乎打算回房。他们并肩走向幸三郎。但幸三郎不知道为何,突然用手制止两人,和牛越同时站起来,接着又用手招来英子,大家都跟着他走向撞球台。 阿南正在专心打撞球,注意到牛越,立刻摆出立正姿势。 幸三郎笑着挥挥手说:“请继续玩吧。” 这时闲在桌边无聊的尾崎也站了起来。他对站在撞球台边的阿南投以轻蔑的一瞥后,便附在牛越耳边说,他要去睡觉了。 英子眼尖的注意到,立刻命千贺子带他去房间。早川千贺子这次也很快就回来了,继续坐在同一把椅子上。 幸三郎似乎很高兴,还向初学的阿南示范撞球技巧。幸三郎的技术高明得令牛越目瞪口呆。他对牛越说,要不要试试看?但是没经验的牛越笑着婉拒了。 幸三郎又对英子和嘉彦说:“这位阿南先生很有天分。你们两个要好好教他。阿南先生,就算玩通宵也没关系。这附近没有邻居,想到你没睡觉一直待在这里,我也会比较安心。明天我等着看你的技术突飞猛进。如果你的技术进步了,我们再来比赛吧。不过,如果发现杀人凶手,你可要停止练习噢。嘉彦、英子,你们要好好训练他,让他在一夜之间就变成高手。今晚你们最好尽量不要离开警官身边。” 牛越实在看不出阿南有什么天分,所以对幸三郎的这番话感到有点意外。 “对了,牛越先生,要不要去我的房间坐坐?我跟你似乎很谈得来。我房里还有珍藏的干邑白兰地噢。不是为了请大人物喝,而是留着请谈得来的人喝。而且我的胆子小,毕竟昨晚才刚发生过命案,跟刑警在一起,酒大概会喝得比较愉快。” “那我就陪你喝一杯吧。”牛越说。 户饲大概是不想一个人回房间,似乎有点迟疑不前,最后又在日下旁边的椅子坐下。 幸三郎正要和牛越一起走上会客室旁的楼梯,忽然想起什么,对牛越说:“对了,我有件事要跟菊冈先生说一声。不知他是否已经睡了?不好意思,麻烦你陪我去一下好吗?” “没问题。”牛越说,两人便穿过会客室,走下往地下室的楼梯,来到十四号房的门前。 “如果他已经睡了,把他吵醒就不好意思了……”幸三郎说着,轻轻敲了几下十四号的门。没有回音。 “菊冈先生,是我,滨本。你已经睡了吗?” 声音并不大。如果凝神细听,暴风雪的声音在地下室的走廊似乎格外大声。 “没有回音。他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幸三郎又试着转了一下门把。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我们走吧,看来他已经睡了。” “没关系吗?” “没关系,明天再说也可以。” 两人爬上楼梯,回到大厅。幸三郎走向早川夫妇,吩咐道:“今晚似乎会很冷,记得把暖气的温度调高一点。”接着两人就爬上会客室的楼梯,去塔顶的房间。跳桥式楼梯喀拉喀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隐约传至大厅。 站在撞球台边的相仓久美,由于英子的加入,变得心情郁闷,于是在幸三郎的身影消失后,立刻决定回到房间。 会客室现在只剩下仍在眺望花坛图案的户饲,翻阅医学书籍的日下,正在玩撞球的英子、嘉彦、阿南巡查,还有早川夫妇和梶原春男。 [第二幕] & 第五场 塔上幸三郎的房间 “这真是又奇特又棒的住处。真是个好房间。” “这对我这个不良老人来说,用来打发时间正好。当我思索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时,一天转眼就过去了。你一定觉得很夸张吧?” “我只有惊讶的份。简直是一连串的惊奇。这间圆形房间的地板也是倾斜的吗?” “这是仿照比萨斜塔的。原本我只打算让这个塔倾斜,比萨斜塔的倾斜角度是五度十一分二十秒左右。这个塔也分毫不差的以同样的角度倾斜。” “噢……” “我现在就去弄点饮料,顺便弄点下酒菜好了,请你稍等一下。” “好,没问题,这对面是厨房还是什么?” “说是厨房,也没那么大啦,只有流理台、冰箱,和微波炉之类的,你要不要看看?” “也好,我头一次进入这么希奇的建筑物,为了增长见识,请务必让我参观一下……” 幸三郎打开通往厨房的门,打开电灯。 “噢,这边也有好多窗子。一整排都有吗?” “这个房间四周总共有九扇窗子一扇门,厨房这边占了四扇窗子。” “是吗?风景一定很棒吧。” “风景的确很棒。现在天黑看不见,等到早上,可以看见整面海。对了,如果你不介意,就在这里过夜吧。早上的风景最棒,睡在这里你就不会错过了。就这么决定吧。我呀,本来打算待会儿喝上一杯再慢慢招供,其实我还真有点害怕呢。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多少总有一些敌人。万一杀手潜伏在这一带,就算下一个目标是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有刑警先生陪我,我就安心了。” “那倒是无所谓,不过你没有多余的床吧。我只看到一张床。” “不,你看这边,就在这下面……”幸三郎伸手到自己的床下拉出一样东西。原来那也是一张床,“你看,这是母子床,就像抽屉一样可以折叠。” 接着幸三郎又挪开窗边沙发的椅垫。 “还有,这下面是储藏柜,放着寝具,两人份的。你明白了吧?” “哈哈,真是太惊人了。这房子盖得非常符合机能。” 接着两人便坐在沙发上,喝起上等的白兰地。外面的风声似乎更强了,连手中玻璃杯内冰块相撞的声音,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风这么大,这座斜塔不会倒吧?” “哈哈哈,你放心吧。” “那边的主屋也没问题吗?” “哈哈哈,放心,放心。” “是吗?不过这个屋子如果倒了,就可以把隐藏的凶手压在下面,那倒是很愉快的。” “嗯,不过如果凶手站在这场雪中,一定已经冻成冰棒了吧。” “我想也是,真想去喂他喝一口这个白兰地。” “牛越先生,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这个问题果然来了。嗯,线索是有一些啦……不过,如果从结论来说,其实还没有。这个案件的确相当伤脑筋。因为事情实在太奇怪了,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案子,被害者死了三十分钟后还会发出惨叫声呢。” “而且尸体还在跳舞。” “就是啊。说到嫌疑犯,偏偏那又是个似乎不存在的人,脸颊上有烫伤的痕迹,留着胡须、皮肤略黑的梦游者。这简直就是恐饰电影的情节嘛。根本没有警察出场的余地。” “好,只要在不影响办案的范围内,我一定尽量回答。” “凶手为什么要把我的人偶搬出去放到雪地上,而且把它拆得七零八落撒了一地呢?” “嗯,这只是单纯的障眼法吧。乍看之下似乎别有用意,好让警方陷入混乱,其实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上田那种奇怪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也毫无意义吧。凶杀案的尸体在痛苦之下,往往会呈现各种奇怪的姿势。” “上田在左腰部地上用血画出的圆形图案是什么?” “那只是巧合吧。他在挣扎时偶然用手指碰到那一带的地板。” “日下所说插在院子里的棒子呢?” “这个嘛,如果那个和上田命案有关,凶手一定是个精神异常者,包括杀人在内,当他犯罪时,往往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的复杂咒语,或是某种仪式。这种例子多得数不清。比方说有个闯空门的,他动手时一定要穿上女用丝袜,对他来说,这好像是某种幸运符。他说只要穿上女人的丝袜出门,通常都能顺利得手。我们认为应该是这一类的情况吧。” “嗯,那么那个偷看相仓小姐房间,脸上有烫伤的男人呢?” “这个家和附近都没有这样的人吧?下面的村子也没见过这种人,我想应该还是……” “你是说相仓小姐作梦吗?嗯,可是真的是这样吗?那个叫声,又找不到足迹……这个事件会这么单纯吗?对了,你找出犯案动机了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能够锁定这个家里的某个人,就算多少有点麻烦,最后应该还是可以顺利侦破。但是,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有犯案动机。像这种难题,对我们来说是最棘手的。不过现在樱田门方面也开始行动了,我相信一定会找出预料之外的动机。” “我也这么希望。对了,牛越先生,你当刑警已经很多年了吗?” “已经二十年了。” “听说像你这种老手,对犯人常有强烈的直觉。这次的案子你也有这种直觉吗?” “很遗憾。不过我总觉得会是预料之外的人。对了,我睡在这里,真的方便吗?” “欢迎之至。” “我必须去跟尾崎说一声。搞不好他还没锁门,等着我回去,我去跟他说一下好了。” “不用了,那就叫个人来吧。只要按下这个按键,会客室和早川夫妇房间的铃都会响。等千贺子来了,就拜托她吧。放心,她立刻就会来。” 不久,早川千贺子拂拭着头发上的雪花出现了。幸三郎命她将牛越要在此过夜的事转告十五号房的尾崎,顺便问起会客室的情形。 “大家都还在。”千贺子答道。 幸三郎说:“那再过半个小时,就请大家都回房休息吧。” 牛越抬眼看了一下屋里的时钟,时间是十点四十四分。 千贺子关上门两三分钟后,英子接着出现了。 “噢,英子,你怎么来了?” “我也差不多该睡觉了,好困。” “是吗?” “如果这位刑警先生要在该里过夜的话,就把桥升起来好吗?因为会客室那边很冷。” “啊,是吗?我知道了。现在还有谁在会客室?” “日下、户饲、嘉彦正在和警察先生打撞球。还有早川夫妇和梶原。” “大家都还不想回房间吗?” “好像还早,日下和户饲也在看他们打撞球。” “相仓小姐已经回房了吗?” “她早就回房去了。” “我知道了。” 幸三郎送英子出去后,将门关上,然后又坐回沙发上,喝了一口白兰地。 “没有冰块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奇怪,“来放点音乐吧,这个夜晚杀气太重了。我这里只有录音带。” 在床头小桌上,有一台桌上型的音响。 “我女儿最讨厌这首曲子。” 流泄出来的钢琴曲,是牛越曾经听过的旋律,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来。既然连自己也知道,一定是很有名的曲子,牛越心里这么想。这么一来,他更不好意思询问曲名了。还是别太丢脸比较好,免得影响今后办案,他想。 “我在古典音乐中最喜欢钢琴曲,歌剧或是交响乐之类的倒也满喜欢。牛越先生,你平常听音乐吗?你喜欢哪一种音乐?” “不,这个,我……”牛越连忙摇手,“我对音乐是门外汉,在唱歌方面是音痴,听贝多芬,也觉得和别人没两样。” “是吗?”滨本幸三郎似乎有点悲伤。接着又说,“我去拿冰块吧。”说着,就打开通往隔壁厨房的门去拿冰块。 邻室传来打开冰箱的声音,牛越拿着玻璃杯,看着邻室的门。门并没有关紧,从隙缝间可以略略看见幸三郎的身影。 “好大的雪。”幸三郎大声说。 “就是啊。”牛越隔着门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