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读这里!” 沙都子将日记拿给加贺,加贺看着她手指的那一段: “这几天都好累。报告积了很多没写,波香的鼾声太吵了,睡不着。又长了湿疹,好痒,真讨厌!” 确认加贺读完了之后,沙都子又将日记往前翻了一页。 “你再读读这一段!” 加贺很快地将这一段读完了。 “照上面的记载看来,或许……”他抬起头来说,“原来如此,祥子这时候正为身上所长的不明湿疹所苦恼。我好像也曾听华江说过,对身体上突然长起的东西感到很烦恼,这会是真正的原因吗?” 加贺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沉痛。 “祥子好像说过她染上了什么病……会是被夏天里陌生的男人所感染的吗?” “因为警察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事实上是错误的,这只是很普通的湿疹而已!但是祥子却不这么想,而且,她也没有勇气去看医生。” “她将这件事情告诉藤堂,藤堂知道自己的情人患了这种病,自己的身体也会变得很奇怪。而且,如果他的身体也产生异常状况的话,四周围的朋友可能会以异样的眼光来看他。” “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沙都子安慰加贺似的说着,但是加贺却回答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被藤堂杀死之前,祥子就想到要自杀了!” 沙都子想了一会儿之后说:“大概是吧!” “虽然打算自杀,但是在自杀之前就先被人杀掉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加贺说:“我们找藤堂确认一下吧!” 沙都子听了,耸耸肩地说:“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7 一月四日,加贺恭一郎出席藤堂正彦的丧礼,其它的朋友都没有来。加贺烧着香,认为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都是自己造成的。 ——希望我们来世还是好朋友。 加贺对着遗像中的藤堂说。 如果这是可能的话,他又能回答什么呢?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藤堂的母亲哭着说。 加贺回答:“啊!我也不知道!” 加贺烧完香走出来时,佐山刑警叫住了他,好久不见,真的觉得好久不见了。 “一个人吗?”刑警四下探望了一下之后说。 他老是穿着一件灰色西装,和毛线背心,不论到什么地方都是这身打扮。 “我一直是一个人的呀!”加贺语气十分缓慢地说,想试试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佐山只是轻快地说:“说得也是!” 他接着问:“你认为他为什么要开着丰田汽车冲进冬天的海里呢?” “这个嘛!”加贺不太愉快地回答,“如果是卡拉娜车的话,车身比较轻,或许就飞得过去!” “为什么会选择冬天呢?” 加贺摊开双手,表示不知道。 佐山说:“因为等到春天我就不让他飞了!” 加贺看着刑警,而他的脸却一直朝着藤堂家的房子看。 “但是,佐山先生你迟了一步!” “是的!”刑警锐利的视线移向天空,“太迟了!” 丧礼在正午时结束。 加贺直接回家。 回到家里一看,爸爸已经不在了,他依旧是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到亲戚家拜访,或许会住下来。” ——这是爸爸的习惯。 桌上除了纸条之外,还有一些迟来的贺卡,几乎都是寄给父亲的,不过其中也混着一、二封是寄给加贺的,他觉得收到的贺年卡一年比一年少。 看完这些贺年卡之后,加贺的手突然停住了,因为里面混进了一封信,署名是加贺恭一郎,但是看到寄信人的名字时,他忍不住大声惊叫起来。 原来寄信人是藤堂正彦。 加贺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小心地将信拆开,或许这就是藤堂的遗书。 但是—— 信封里却是空空如也。 加贺再仔细将信封检查一遍,因为担心他会写在信封上,但是却没有找到任何讯息。 加贺将它放在桌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藤堂到底为什么要寄一个空信封给他呢? 他再将信封拿在手上,缓缓地凑近鼻息。 觉得有一股潮水的气味。 8 放进三瓶啤酒、吐司、和一条火腿之后就挤得满满的冰箱,到处都生着锈的铁桌、九吋的中古电视、坏了的彩色组合橱柜、破了的衣箱、定时电暖炉、还有两个厚纸箱——这就是若生全部的行李。 使用了四年的棉布,昨天已经和纸屑一起丢掉了。 这些行李正好是一辆轻型卡车的分量,若生向他家附近的米店借来的,上午就全部装车完毕了,剩下的工作就是打扫房间,以及和大家告辞。 绒毯拆下来之后,若生躺在没有铺任何东西的榻榻米上,想起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情景。一半为空间的狭窄而感到惊讶,一半为拥有自己的城堡而感到满足。 搬进来时,行李比现在还少。只有桌子、棉被、和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已,用藤堂父亲的车子就将这些东西全搬进来了。 虽然这样的搬家只像旅行似的,但是当时前来帮忙的人却非常的多,有加贺、沙都子、藤堂、祥子、波香、和华江。娘子军四个人不停地用抹布、扫把擦擦洗洗,男生没有事做,双手抱胸地聊天,或者胡乱地出主意。 但是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要搬家,而且,当时的成员除了自己以外只剩下三个人。祥子和波香在他外宿之后,莫名地离开这个世界,而藤堂则开着当初帮他载运行李的车子飞入海中。 原来毕业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若生心里想着。 发现门口有人站在那里,若生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华江。 “今天要搬家吗?” “是的!”若生站起身来,一边回答。 “我原本打算悄悄地搬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时间不多了!” “喔……” 华江右手抓住入口的柱子,一直低着头。 若生也尽量移开视线,而且努力地将自己的意思说清楚。 “哥哥的朋友开了一家印刷公司,请我过去帮忙,大家都是网球的同好,我只要能够打网球就心满意足了。” “是呀……”华江才一开口,泪水不听使唤地从脸颊掉落到地板上,“……对不起!” “没有关系啦!”若生连忙走到她身旁说,“取消三岛电机的合约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要挂记在心。” “但是……” “原本这么大的企业就不应该会录用我,听到被录用时,我觉得大吃一惊,这些事情你都很清楚,但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真的。” “加贺君还一直认为是你让波香喝下药物的,这一点我一定要向他说清楚……” “算了吧!”若生好像原谅一个小孩子似的,说话的语气非常温柔。 “你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而且,当波香死的时候,你也确实难过了好一阵子。” 听华江说起受三岛亮子之命,在比赛前让波香喝下药物这件事,是在雪月花事件之后。华江认为波香自杀的动机是那场比赛失败,因此担心地来找若生商量。若生并不认为波香会因此而自杀,但是他认为应该将这件事情向大家表明,因为这些事件之间或许会有一些关联。可是华江却求他不要这么做,因为如此一来,若生的工作就会泡汤了。 但是,结果仍然由加贺暴露了事情的真相。虽然下毒的人有若生或华江之别,但是,这不是根本上的问题。 “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华江双手盖在脸上,从手间传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波香和藤堂君或许都不会死吧!” “这个谁也不知道!”若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递给了华江,“不要再想了!华江,你应该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掉!” “我忘不掉!” “你要忘掉!那些事件、还有我。” 听到打嗝似的说话声时,华江停止了啜泣。透过手帕看着若生,眼神悲伤而且充满血丝。 “忘了吧!连我一起忘了吧!”抱着华江纤细的肩膀,若生反复地说。 “不行,不行!” “没有关系!”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只要习惯就好了。” 9 毕业典礼冗长得令人想打瞌睡。 虽然脑海里只留下小学毕业典礼的仪式,但是沙都子记得当时无聊得让她直想伸懒腰。唱唱毕业歌,听一些达官显要的训话,不过这些记忆已经不再鲜明了。 中学、高中的毕业典礼都没有什么印象,当时一心一意只希望能通过升学考试,只有那些意识到男孩子目光的女孩子才会哭泣。 ——尽管如此…… 沙都子看着会场内的情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出席的学生还不到三分之一,因为没有硬性规定大家一定要参加,而且,不来参加毕业典礼的话,毕业证书会以邮寄送到学生手中。 沙都子会来参加毕业典礼,是想藉此让学生时代划下休止符。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感慨的事情,但是今天早上出门前,父亲广次特地过来对她说:“要毕业了吧!真是太好了!” 好久不曾和父亲谈谈了,今天或许是一个谈天的大好日子。 父亲说:“四月就要步入社会了!” “是的!” “听佳江说,你还是打算去东京。” “是的!” “我反对,我的主张至今仍然没有改变。” “我知道!” “嗯!知道了你还想去,沙都子,你别想要用歪理来说服我!” “我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没有理由!” “没有说服我的理由吗?” “我知道你怕寂寞!” “是的,我怕寂寞,你到东京去之后爸爸会感到很寂寞!” “你不早告诉我。” “没关系,你还是去东京吧!” “不去了!”沙都子说着就走出了家门。 至今沙都子仍然对广次的反对抱着一种感激的情绪,因为他的反对,使自己有机会再一次确认自己的意志。因此在参加毕业典礼的现在,沙都子对自己的未来一点都不迷惘。 在学生部领了毕业证书之后,沙都子突然想去“摇头小丑”走一趟,应该有一个多月未曾再去了。 看见沙都子时,老板连忙说:“恭喜毕业了!” 这大概是他今天的招呼词吧! “谁值得恭喜呢?”坐在柜台角落的男子抬头说。大概是因为心境的变化,他那一点都不搭调的胡须胡乱长着。 “连胡须都不像!”沙都子往加贺身旁的位子坐去,“西装也和你不搭调!” “是呀!”加贺说着,不太习惯地从西装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咖啡色的信封,这是沙都子刚才也领到的毕业证书。 “这就是四年来的收获。”加贺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接着加贺点了一瓶啤酒。 “大白天也要喝酒吗?” “庆祝一下!” 先将沙都子的杯子倒满,剩下的再倒进自己的杯子里。老板免费招待炸薯条。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沙都子说。 加贺停止吃炸薯条,抬起头来看着她,表示愿意接受她的询问。 “现在还想和我结婚吗?” 他丢了一根薯条进嘴里,说:“当然想!” “喔……谢谢!” 加贺向老板说:“谢谢你的薯条!”然后将酒钱放在柜台上,就离开了椅子。柜台上的小丑仍然保持着不变的笑容,受到咖啡热气的刺激,小丑就微微地摇摇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