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加贺把口袋里取出的东西往富井跟前一放,那东西的形状就像无花果一样,收细的部分上套着一个小盖子。这是他今天和未绪分别之后去体育用品商店买的。“这是软式网球专用的充气泵。”说着,他把小盖子拧了下来,随即从下面露出了一根尖锐的针头。“请仔细看一下,这和注射用针一模一样。”富井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针头的形状和管子差不多,空气就通过这根管子来输送。原理和注射器完全相同。“原来如此,确实是相同的。迄今为止说到注射针,大家都想当然地拘泥在了注射器一类的东西上面,原来这种看似完全没关系的东西也能作为类似品使用,这么一来,真有必要讨论一下其他还有没有机理一样的产品呢。”富井感叹道,把东西交给了一旁的鉴定人员。鉴定人员从各个角度观察之后也表述了观点,“粗细上也没问题,针尖能达到这样的尖锐程度就能轻易刺入了。”“这东西任何一家体育用品店都有卖,在芭蕾舞训练课结束之后有充裕的时间去买啊。”加贺确信地说。嗯……,富井叉起胳膊。“好吧,立刻通知正盘查注射用针的警员们。不过还得增加调查的人员,体育用品店那么多。”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太田扬起手说,请等一等。“去体育用品店去调查固然有必要,但我总觉得光这么做并不会命中要害。刚才也是加贺给我看了充气泵之后,我才刚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队长你觉得呢?”“我也是,要是不接触软式网球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还会存在这样的东西。”“这很正常,”加贺说,“就算是我,不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那个女中学生拿着的充气泵——加贺又回忆起看到那东西时候的冲动来。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手上拿的东西,问她借来看看,女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借给了他。可能是看到旁边的未绪也在,所以有点放心了。即使是未绪,肯定也不知道为什么加贺看到这个会那么兴奋。“连我们都是如此,”太田说,“何况芭蕾舞演员的见识应该就更少了,他们肯定怕打网球伤了脚,主要他们也没时间打。”“你是想说舞蹈演员们不会首先想到这个东西吧?”富井用手指夹着充气泵,对太田说。“一般来讲是这样的。”太田回答。“所以如果凶手想到用这个来作案的话,肯定在她的身边就存在这个东西。比如家里的某人是打网球的。”“这有可能,”富井点头表示同意,“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她身边有这样东西所以才会想到用毒针的伎俩。好吧,重新调查一下演员们周围的人,这次又是软式网球了。”警长苦笑地叹叹气。“话说回来没从柳生嘴里打听到什么吗?”“嗯,是。”加贺的语气很失落。“因为柳生做了些稀奇古怪的调查,所以凶手试图想致他于死地,这个推理应该还是不错的吧?”“说不定又想错了噢。”太田语气有些加重。“柳生准备对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其实也没多大根据,而可能刚巧凶手在这件事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我知道。”富井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揉着自己的肩膀。“即使是这样,凶手的行径还真是不经大脑思考啊。这样不就会打草惊蛇吗?”这也是加贺一直无法释怀的事情。“好吧,先就这样了。”富井说,“有关其他的动机我让别人去查,你们俩当前就去追踪这条线索,和石神井警署的联络也千万别断噢。”我这就准备去一趟,太田回答。说完如他所说,一个小时后他和加贺出现在了石神井警署的会议室里。“据我们这里掌握到的信息,风间只离开过纽约两次噢。”小林搬来椅子让两人坐下,说道。会议桌上的各种资料堆得像山一样高。“他曾去了波士顿和费城,好像主要目的是和朋友见面以及参观一下美术馆,两次都没久留。”“有没有同行者?”太田问。“和纽约美术学校里的同伴一起去的。”“和尾田有接触的可能吗?”加贺一边找着资料一遍自言自语道。“肯定没有,”小林断言道,“那段时间尾田在纽约,一直在筹备公演的事情,应该无暇离开芭蕾舞团。”原来如此啊,加贺首肯。而且看到尾田的日程表上虽然列了除纽约之外的其他六个城市,但上面并没有波士顿和费城的纪录。“这么一来尾田和风间要碰面也只能是在纽约了,但要是这样就完全没有新内容了。还真是奇怪啊,警察很早就知道这两人在两年前去了纽约这个共同点了,柳生到现在才来翻出这些陈年旧事,照理对犯人来讲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太田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否则没理由要杀柳生。或者完全是另外一个犯罪动机?”“那有没有支持其他动机的线索呢?”加贺问,小林摇摇头。“要是警察调查可以放心,而若是被柳生发现就麻烦——存在这种秘密吗?比如只有舞蹈演员才能发现的什么东西。”太田说。“其实今天我让我们课的警察去了一趟柳生家里。”小林说,“把那家伙目前为止调查到的一系列资料都带了回来,我们还期待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但刚刚交来的报告上显示我们的期望落空了。”这个案件真奇怪,加贺想,这次毒杀柳生未遂的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凶手肯定是存在杀害柳生的理由,而这次的罪行失败了,对凶手来说形势一定会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然而到目前为止,使搜查大幅度进展的线索完全找不到。“总之应该还是两年前尾田的赴美。”小林揪着头发说,“再彻查一次吧,秘密肯定就隐藏在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的话,犯人决不会把矛头对准柳生。”5柳生出现在训练室里,是在他喝下毒咖啡三天后的星期六。未绪到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伸展着身体。走廊上两个眼神不善的年轻男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大概是来保护柳生的刑警。未绪前天晚上和绀野一块儿去探过病,那个时候也看到了警察。“我现在都有保镖护着了。”未绪到训练室里提起了这事儿后,柳生开玩笑说。“警察是不是觉得凶手还会再来谋害你呢?”“好像是这样啊,我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必要。”“真的联想不起什么吗?”“没有。”柳生的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回答道。过了一会儿绀野和亚希子也到了,问了柳生诸如胃还不舒服吗、三天不跳舞是不是全身像灌了铅一样重之类的问题,柳生同样也调侃地回答了他们。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基础训练课,在横杠上进行练习。未绪向正前方张望了一下看到刚才两个刑警那双很难看透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演员们。基础课一点整结束,休息一会儿后从两点开始彩排。大家分头去吃饭,柳生今天总算是没有带便当,准备到车站前的面店里去吃点东西。“未绪。”在门口正换着鞋,后面突然有人喊,是女教练中野妙子。“靖子今天好像休息,你了解具体情况吗?”“啊……不太清楚。”未绪摇摇头。“是吗,真是少见啊。”妙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歪着头。据说昨天早上芭蕾舞团的办事处里接到了靖子的来电,内容好像是说因为感冒有点热度所以希望休息几天。听到这个消息时,舞团成员里引起一阵骚动。原因是迄今为止靖子不管身体病到何种程度,练习课绝对不会请假。有一次扭伤了脚,肿得发紫,还继续坚持跳舞,直到教练们让她停下来。而且劝她别跳的时候,还花了好一番功夫。“那个女孩要是请假两天肯定是身体状态很差劲了。前天晚上还看不出来吧?”嗯,未绪回答。妙子知道那次探望柳生靖子也一块去了,所以提到了前天晚上的事。“说不定待会儿彩排的时候她就来了。”未绪说完,妙子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了好几下头。“是啊,病后初愈的一天里人很难受的,她说不定只想来参加彩排。”谢谢啦,说完她向里走去。然而靖子到了彩排的时候还是没有出现。6把搜查重点从注射器转到软式网球充气泵后,探听小组的工作进行得非常有效率。首先他们查了高柳舞团周围以及每个舞者的住宅周边的体育用品店,把最近买过充气泵的顾客的信息基本全都掌握了。“从结论来看,最近购买的顾客非常少。”探听小组的组长神原在会议上这么发言道,“最近说到网球一般都是硬式的,软式的也只有中学生会玩玩。因此我们问了曾出售过的商店,他们几乎都回答是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来买的。”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类似于高柳芭蕾舞团演员们的人物。他们同时进行调查的还有舞者们身边是否存在打软式网球,或者是曾经打过的人。据他们得知的信息,一般只要是专业组队的人,肯定是有一两个充气泵的。“在演员里有四个人符合条件,名单如下,这些人和妹妹、弟弟一起住或者曾经一起住过。”神原铿锵有力地读出了名单,其中有两个人加贺曾听到过。“目前应该这四个人的嫌疑最大吧?”富井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其实我正想去查一下业余木匠铺。”神原回答。“木匠铺?为什么?”“我是看了这个才想到的,”他拎起网球充气泵,“鉴定报告上也提到,针尖大约几毫米长,那么到底凶手是如何把它切断的呢?”“原来如此,所以你想到了业余木匠啊。”有人佩服地击掌叫道。“如果是细长的注射用针,那么应该可以顺利折断,但这个太粗了所以很难做到。要是弄不好这针就没法用了。”“用钳子夹不断吗?”富井问。“要是用钳子切口就被压扁了,我觉得应该是用其他办法。总之切断针是如此,制作一系列其他装置肯定还要买别的道具。”“你们打算从制作装置的道具入手吗?”富井好像对这个设想很满意,大幅度地点头后,拍了一下大腿。“好吧,就从这个深入调查下去。”终于听到了警长久违的振奋呼声。这是昨天晚上搜查会议的一段对话。然后到了今天——正当加贺和太田对富井说明风间利之在纽约的生活的时候,接到了搜查总部的电话。年轻的警察手拿听筒叫了富井的名字。“我是富井。”他对着听筒说。下一瞬间他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什么?找到了?硅胶和锉刀……嗯……是吗,那家店的店主……回来了。好,那么迅速赶回来进行笔录!”挂了电话后,富井的周围集中了很多警员。“找到了吗?”其中一人问。“找到了。”“是谁?”“森井靖子。”“森井……”警员们的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无疑是因为在昨晚列出的嫌疑犯名单的四人当中,她是最不被大家怀疑的一个,连加贺都不太相信。“真是人不可貌相,特别是女人。”说到这里,富井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心情。“她买了什么呢?”太田问,“刚才听你说什么硅胶锉刀之类的。”“嗯,就是这两个,不知道硅胶是派什么用的,锉刀应该就是用来弄断针的,连不锈钢也能切开,这是商店的老板说的。”如果上述所说的四人中有人去过业余木匠铺的话,肯定会立刻执行搜查民宅的程序,并希望能尽快得到那家业余木匠铺的供述笔录。“搜查的时候最好森井也要在场。”年轻刑警说。“她必须得在场,应该这么说。跟在监视舞团的几个警员说明一下情况,指示他们回来的时候把森井逮捕回来。”“知道了。”在他去打电话的间隙,富井举起双手舒展了一下身体。“我不清楚,这个硅胶到底是派什么用的呢?”“会不会不是防水用的?”加贺思忖了一下说。“虽然不知道这个装置是什么样的构造,但既然用到了尼古丁浓缩液,就不得不把整个容器封得严严实实的吧?”“是这样啊,应该正中靶心了。”富井作出开枪瞄准的手势用手指顶着加贺的胸口。这说明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好。然而好景不长,打完电话的刑警转过身说,“警长,好像森井靖子向舞团请假了。”“什么?”富井的声音又开始严厉起来,“怎么回事?”“那是——”年轻的刑警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后,用手捂住话筒看着富井。“好像从昨天开始就请假了,据说是感冒。”“昨天也休息?”“这是经过报告的,有关训练请假的人我们一定会以某种方式进行确认。昨天傍晚时分田坂刑警应该登门造访了森井的公寓。”“嗯……”富井哼哼了一声,嘴里嘀咕着:“总觉得很可疑,竟然连休两天。”然后猛然张大眼睛大喝道,“太田、加贺!现在立即赶往靖子的公寓!”森井靖子的公寓位于的居民区由多条狭窄道路分割而成。这里聚集了很多小型楼房,那幢两层楼的公寓看上去像被埋在里面一样。这栋建筑门朝东开而阳台朝西,完全照不到阳光,况且靖子的房间还位于一楼。不过因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高柳舞团,对白天太阳的位置可能完全不介意。加贺站在昏暗的门前,敲了两下门。但是没有回音,接着他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太田转动了下把手,发现门牢牢地锁着。“不在家啊。”加贺说,太田没有回答。他带着扫兴的表情观察了一下门,推开了邮箱的门。“看,”他说,“里面有东西。。”加贺也往里窥视了一下,可以看到里面叠着报纸。“早报?”“好像是。”两人几乎同时行动起来,太田敲了敲旁边人家的门,加贺则跑了出去。加贺绕到建筑的背面,走进靖子家的阳台,从那儿往房间里望去。透过白花边的窗帘,微微能够看到里面的样子:衣柜,矮桌,电视,床——床上有个人影,好像谁睡在上面。加贺又绕回正门,太田不见了踪影。不过稍过了会儿,他带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回来了,那男人手上还拿着钥匙。他原来是去找房东了。加贺把从阳台上看到的景象跟前辈一说,秃头的房东立刻板起了脸。戴上手套,太田把备用钥匙插入锁孔,喀嚓一声他打开了门。两人脱下鞋子,小心注意者不碰到身边的物品,走进了房间。这里是老式的一室户:一进去左边是厨房,径直走进去就是一间日式房间。房间整理得很干净,桌子上只有玻璃杯和瓶子放着。完全没有散放在外面的衣服和裤子,梳妆台什么的也没有。在床上躺着的果然是森井靖子。她身穿粉色的毛衣和黑色裙子,两腿牢牢并拢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就算是午睡,睡姿都显得过于工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加贺脱下手套拿起她的手腕,感觉冰冷,没有脉搏和呼吸。“没有外伤。”他说。“是这个。”太田拿起桌上的瓶子,“这是安眠药,不知道本来还剩多少,现在已经空了。”“联络总部吧。”“拜托你了。”“我猜想到警长的表情了。”“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啊。”用余光望着太田的摇头晃脑,加贺拎起了听筒。觉得异常的重。7尽管森井靖子的尸体送去了司法解剖,但她死于大量服用安眠药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房间内也没有争斗过的痕迹,大门和窗户都上了锁。看上去无疑是决意要自杀。加贺几人搜查着房间,确认着和之前一系列的案件究竟有无关联。他们本来还期望会留下遗书,然而却没有找到。“看呀,加贺。”正检查着书架的太田指着上面排作一排的图书说道,这个书架和加贺的身高差不多,不过这上面摆放的有一半以上都是芭蕾舞相关的书籍。“感觉对芭蕾舞真专一啊。”太田说。“那些演员基本都是这样噢。”浅冈未绪也是如此。“不过没想到到这种程度,似乎没别的兴趣啊。”“有芭蕾舞已经足够了。”加贺扫视着其他的书,有一些和音乐以及歌舞伎相关的书籍。估计连这些书也是为本行所用的。接下来引起注意的是上面摆放了很多关于瘦身美容以及减肥方法的书,除了几本新出的“HOW TO”之外,还有几本专业书。森井靖子也是深受尾田影响的一员啊,加贺想到。日式房间就留给了太田,加贺准备着手检查厨房。在3层的木板中间,面对着窗户装着一个水槽,角落里放着一个双门的白色冰箱。同样是一个人生活,男人和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这里的餐具和烹饪用具尽管比加贺家要多很多,但却摆放得异常整洁,也很干净。虽然加贺对于收拾屋子也很有自信,但却没有擦洗换气扇和煤气灶的经验。查完碗橱后,他又开始检查水槽下方的柜子。里面放着酱油和盐,还有一个没看到过的瓶子,看上面的标签说是低热量的甜味素。从这里又能感受到尾田的影响之大。“找到什么了吗?”加贺正要把手伸进米缸里,富井带着极不愉快的表情走了进来。还没有呢,加贺回答。“拜托了,快点找到点什么吧,靖子已经无法向我们坦白了。”“要是这个房间真有什么的话我一定找到给你看。”“没关系,肯定是有的。”说着富井环视了房间,“听隔壁住着的学生说,昨天以及今天没有人到这间屋子来过,她是个留级生,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没有,要是隔着这面墙听不到什么的话,可能真的没有声音。”富井轻轻敲了敲墙壁。发出了很轻的声音。“话说回来这房子还真旧啊,感觉就像看到了华丽芭蕾舞界的另一面。”“森井靖子出生于岩手,现在可能还在靠父母补贴过活吧。要是这样还真没法奢侈呢。”“芭蕾舞女演员好像不怎么赚钱啊。”“舞团成员非但没有工资,倒过来还要向舞团交团费。尽管公演的时候有出场费,但一买高跟鞋立刻就用完了。靠芭蕾舞吃饭,对一般的舞者来说是不可能的,当然先不说一流演员。而且一直要受训练的限制,所以也不能打零工,接下来就只能靠着父母的补贴勤俭节约生活了。你看,森井靖子穷得只能吃这个噢。”加贺把手从米缸里掏出来在富井面前摊开。手掌上放着几粒糙米。富井看到后目瞪口呆,“真的吗?”“开玩笑的。”说着加贺放回糙米,“如今糙米也很贵呢,估计她是为了减肥才一直吃的。”靖子的节食就是受了尾田影响,加贺重复道。“那她为什么杀害了自己如此爱戴着的尾田呢,当然说这话之前要找到确凿证据。”好好找吧,说着富井走向了房间。查完米缸后,就只剩下冰箱了。加贺打开下面的门,里面满满地放着很多的东西。切了一半的柠檬、煮剩下的魔芋、剁碎的洋葱、蛋卷、火腿、生荞麦、麦淇淋、鸡肉、凉粉,等等等等。加贺将其取出逐一进行检查。慢慢的,靖子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在想些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加贺开始有些了解了。然而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转念一想,剁碎的洋葱也好鸡肉也罢都不是可以藏东西的物品。关上冷藏室的门,他接着又打开了上面的。顿时,加贺有点瞠目结舌,冷冻室里放满了冰冻保存的食物,煮熟的蔬菜,咖喱和生鱼,其他全都是冷冻食品。加贺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检点着,但并没有引人注意之处。抽出冰格也没发现问题。然而正要推回去的时候,加贺发现制冰室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伸手去拿,但发现冻住了取不出来。从碗夹上拿来刀片小心翼翼地把冻结住的部分切断,再把手伸了进去。塑料袋里好像包着什么东西。“队长!”加贺喊了富井,在他的注视下把包着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递给了富井。“原来如此。”他感慨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做的,果然女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啊。”“的确不一样。”加贺也赞成道。塑料袋里包着的无疑就是藏有毒针的装置,不过构想比鉴定人员推理出的东西还要简单的多。塑料材质的扁平圆形容器中开了一个小孔,上面就插着一根五毫米左右的注射针。这个容器大概是盒饭所用的酱油瓶吧,而用来固定针所用的白色粘合剂正是硅胶。容器中还残留着微量的茶褐色液体,针尖上也附着着黑色的东西。富井命令其他的警员把这个送去鉴定,然后深呼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应该错不了了。”傍晚时分,加贺和太田二人来到了芭蕾舞团。有关靖子的死已经向他们传达了,他们准备留几个平时和靖子比较亲密的人,问他们点话。到达舞团已经过了六点了,赶上芭蕾学校上课时间,比舞团成员还要年轻的几个女孩儿陆续走进大楼,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靖子的事情,脸上还带着爽朗的笑容。加贺他们进去后,可能高柳静子已经看到了他们,立刻走了过来把他们带往会客室。高柳亚希子,绀野健彦,柳生讲介、浅冈未绪四人已经在里面紧张的等候着了。“身体好点了吗?”太田跟柳生搭话,不过他也只是面带僵硬的表情点点头。加贺的目光向坐在最里面的未绪投去。然而她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要抬起来的样子。和几人面对面坐下后,太田先对他们宣布了靖子很有可能是自杀。不过这五人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加贺通过余光看到未绪的头弯得更低了。“并且,”太田说,加贺听到他咽了咽口水,“并且据我们调查下来,能够断定森井靖子就是杀害尾田康成的凶手。”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胡说,”柳生说,“这不可能。”“是啊,肯定是弄错了。”亚希子也应和。“这是真的,”加贺替太田说了句,然后把证明靖子就是犯人的铁证向他们娓娓道来。听完高柳静子和四个演员全都露出沉痛的神情默不作声。只有绀野嘟囔了一句,“真是难以置信。”太田对着他们用沉稳的口气说道,“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这一连串的案件一个都没有解决,为什么靖子非得那么做,和之前那桩正当防卫案件之间又有什么关联,等着我们查清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而这其中少不了你们的协助。”他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教诲。“没有留下遗书吗?”高柳静子第一个发言,加贺回答说没有。“我们应该是最后一个和她见面的人吧?”绀野代表性的发言道,“前天晚上我们一块去看望了柳生,靖子也和我们一起去了,但她那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意图要自杀的人。”其他的舞者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那个时候的情况?”对于太田的这个请求,四个人都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叙述了他们那时聊了什么话题,进行了什么对话。然而加贺在这些谈话里并没有发现能和自杀沾上边的内容。“最后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加贺一问,一直低着头的未绪总算仰起脸,红红的眼眶周围已经湿了。“你们俩去了什么地方吗?”“没有,探望完柳生出来我们俩就一块儿回家了。我从富士见台站下来后我们就分别了。”靖子的公寓是在中村桥站附近,在富士见台的下一站。“其他人呢?”加贺看看绀野和亚希子。“我们一起去了酒吧,名字叫‘Net Bar’。”绀野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应该知道的嘛’。加贺又转回未绪这边,“你们分开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样?”“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可能我很迟钝吧。”“比如明天的训练可能来不了之类的话,没说过吗?”没有,未绪轻声否定。接着太田问了所有人,森井靖子关于这次一系列的案件有没有说过什么话。“她一直在附和着我们的话,好像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自己的想法。”柳生说,大家也都表示同意。最后问到关于靖子杀害尾田有什么猜想的时候,“真是不可想象。”绀野说,“有很多舞蹈演员们都很崇拜尾田老师,这些人里靖子是程度最甚的一个。”呵,太田颇有兴趣地说,“那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尾田当作老师吗?”“什么意思?”一旁的柳生怒目而视。“她会不会把尾田当成男人来爱呢?”太田一针见血,绀野抿了抿嘴唇,断言道:“她是把老师当作艺术家来崇拜的,我看不出她有别的意思。”柳生也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之后就没从他们口中再问到什么有用的证词,加贺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真的没一点头绪呢,还是因为知道靖子是犯人后他们仍然想包庇她。加贺二人向演员们致谢后走出了会客室,接着在高柳静子的带领下又来到了办事处。一个叫坂木的年轻女办事员正等候着,靖子的来电貌似就是她接听的。据她所说,靖子是昨天早上九点左右打来电话的,说是患了感冒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今天想请假一天。因为之前从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坂木还有些吃惊。除此之外靖子什么话也没说。“啊,对了,”女办事员好像想起了点什么,说道,“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帮我向大家道声歉’。我本来是以为她想就自己休假对训练造成的影响而道歉。”加贺默默点头,最后的这句话应该正是靖子内心悲壮决意的写照。这天晚上的搜查会议上,大家就森井靖子的死进行了汇报。因为好容易才查到了杀死尾田凶手,而她却先自杀了,警员们一脸失望的表情。首先加贺汇报了所发现的毒针装置的讨论结果:据悉,器皿果然是市场上销售的酱油瓶,里面残留的液体是纸卷烟的浸泡后的浓缩液。关于针虽然还没有最后确认,但就针尖的形状和粗细来看,也和加贺所推理的N公司生产的软式网球充气泵上的针极为酷似。据另一个搜查小组的调查,森井靖子的妹妹在高中参加了软式网球部,到东京来比赛的时候好像住在了靖子家。很有可能靖子就此得知了充气泵一物,没想到妹妹还遗留了一个在她的房间里。其次,通过横截面得知了这根针是被锉刀磨尖过的。这把锉刀在靖子房间的床底下被发现,经确认是从先前查到的业余木匠铺买来的。和锉刀一块买来的还有管状的硅胶,也如同加贺所猜测的,这是用来固定毒针的。“最后,针的顶端附着的血液查下来和尾田康成的血型一致。”汇报结束警员归位后,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大家正在组织着语言来发表感想。“那么……”富井第一个发言,然后扫视了一下全体人员,“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靖子就是杀害尾田的凶手这点已经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了。然而重要的动机却一头雾水,你们对这点怎么看?”“从精巧制作的这个装置来看,应该不是一时兴起的杀人念头吧。”涉谷警署的刑警发言,因为犯人已经水落石出,所以表情多少松弛了一些。“尾田和靖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男女关系吧,弄到最后,杀人动机还是因为这个啊。”发表这个意见的是富井小组的一个老资格刑警。他是个解决了无数个情杀案件的老手,这个直觉应该来自于他的经验。“和之前的正当防卫案有什么关联吗?”富井又问来自石神井警署的警员们。“尽管关于森井靖子的调查才刚开始,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她也有去纽约留学的经验。只不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小林站起来说。“四年前?她两年前没有去吗?”“只有四年前一次,和高柳亚希子一起,貌似是到纽约的芭蕾舞团进行学习。当然详细情况我们还不知道。”“要是四年之前,就不可能和风间利之有接触了啊。”富井挠挠头,转动着脖子,发出的卡擦卡擦的声音连加贺所在的位置也能听见。“这么一来的话,正当防卫一案和尾田谋杀案之间的关联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啊。”涉谷警署的刑警想求得富井赞同。他可能想把尾田的案件就此告一段落,而富井没有作答,只是歪头思索着。“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加贺举起手发言,“犯罪时候靖子的不在场证明,那是怎么回事?”“就如之前所说,要证实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实质上是不可能的,但就我们调查下来靖子也是有可能作案的。她只需要在晾着的上衣里用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固定住装置,所以只要有几秒的间歇就可以办到了。”调查这个案子的一个叫本间的刑警回答。“不是,我说的不是放毒针装置,而是上衣被弄湿的时候。根据我们之前确认下来,只有六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对吧,里面包括了森井靖子。”“诶?是这样吗?”富井赶忙翻开笔记本,点了点头,“啊,果然如此。”“也就是说弄湿上衣的不是森井靖子咯。”“但不是她弄湿的上衣并不代表她就不是犯人。”本间说,“森井正伺机藏毒针装置的时候刚巧碰上了尾田的上衣被弄湿的偶发事件,所以她就将计就计了。”“我总觉得这事儿也巧过头了吧。”太田说,“是吗”本间露出不满的表情。“我有这种感觉,考虑到那个装置,靖子必须得拿到尾田的外套。而这时刚巧有这样的机会从天而降,怎么想都觉得太过于巧合了。”“那么太田先生是认为凶手不是森井吗?”本间气愤地说,太田这才作了个平息他怒气的手势,然后问加贺,“你怎么看?”“我觉得,”加贺咽下口水说,“应该有共犯。”这句话一说,顿时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立刻有一个刑警反驳,“我倒觉得应该没有。”但他却没有陈述理由,多半因为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没有共犯,而手头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吧。“那个芭蕾舞团里的人有些地方不能全信。”加贺说。“我觉得他们似乎隐瞒了什么,如今已经查明森井靖子是凶手,他们还是没有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我也有同感。”太田赞同。富井考虑了一会儿后,轻敲了下桌子,“好吧,在调查犯罪动机的同时,也顺着这个思路考虑吧。不过我可是支持单独作案的,上衣被弄湿再怎么不自然,你也不能断定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偶然事件啊。”对指挥组长的话,几个刑警洋洋得意地点头。8“我刚才没说,其实我还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加贺咬着肫肝说,太田则喝了口酒,眼神仿佛在说,这次又是什么呢“就是森井靖子的自杀,她为什么想死呢?”然后太田挠了挠眉梢,低声说,“啊,是那件事啊。”“这点其实我也没想通。”“果然。”“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罪过,或者是害怕警察的追捕而想逃离这个世界,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这时机也选得太妙了。她为什么和别人道别了之后就想死了呢?”可能喝到第四杯有了点醉意,太田说话有点饶舌。“要说意识到罪过,我觉得并非如此。”说着,加贺给自己倒上啤酒。“尾田死后她还企图杀死柳生呢,要是她因为自己的罪行而受良心谴责的话,她就不会杀第二个人了。”“虽然道理上可能讲不通,但却很纠结啊。”太田挥舞着手中的烤鸡串说,“靖子死前还去看望了柳生呢,看到他被自己折磨得如此痛苦,她可能顿悟到了自己罪行吧。”“不太可能吧,柳生那个时候已经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啊,靖子他们去看望他是在他出院的前一天,应该已经活蹦乱跳了吧。”说的也是,太田小声说。“或者她被亚希子和绀野他们真挚的友情所打动,可能慢慢厌恶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吧?”“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感觉有点牵强附会。”加贺喝着啤酒又加点了一份烤鸡,老板在狭小的柜台里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我呢,觉得她应该还是怕被警察追捕而自杀的,如您所说,这个时机的确是太巧了,不过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这里的进展,所以合时机只是一种偶然吧。只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害怕起警察的追查这点还是个疑问。”“关于这点还是得想到柳生,他掌握到了某种情报,而靖子杀他灭口未遂,欲再次下手又无奈戒备过于森严。这么下去恐怕事情会通过柳生之口公之于众,所以她只能放弃而选择死——怎么样,这个假说还不错吧?”“我觉得还算不错,只是这个设想的前提必须是柳生掌握了什么,但实际上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点已经明摆着了,靖子这个时候反倒应该放心才对。”烤鸡摆上了桌。太田先伸出了手,他迅速吃完一只后说道:“犯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心的,什么事情都会往坏的方面考虑。”“这我知道。”“对靖子而言,柳生说的‘自己什么都没查到’这句话本身她听起来也像是在撒谎,到这种程度噢。”太田喝空酒杯,又续了一杯,这已经是第五杯了。“这样行吗,醉醺醺回去又要被您太太骂了。”“你说什么呀,这种程度她抱怨都不会有一句的。”太田把快要溢出来的杯子拿到嘴边,喝下了五分之一,然后用略带倦意的表情看着加贺。“原来如此啊,”老刑警说,“你这家伙不娶老婆因为害怕被她埋怨啊,要这样的话你就别担心啦,一开始做好规矩就可以了。”“不是这个原因。”加贺回答完一口喝光了啤酒。“那是什么理由呢?”“理由随便什么都无所谓吧?”“有所谓哦,你把相亲都推了啊。”“相亲?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啊。”“一下子想到就说了。”“真伤脑筋。”太田也给加贺介绍过相亲对象,除此之外富井也介绍了两次,那个一起去看芭蕾舞的就是其中一个。“总之我不怎么想谈对象。”“你要这么说的话就只能一辈子打光棍咯,警察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职业,你好象还没意识到这点啊。”“我充分意识到了,不过真的没关系,而且我的结婚对象我想自己找。”太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喝了酒杯的五分之一。“话说刚刚说到哪儿了?”“说到森井靖子怕柳生知道点什么,惴惴不安的。”“噢,对。”太田摇晃着点头。“她一定以为隐藏在尾田赴美事件背后的秘密被柳生发现了。”“不过说来还真奇怪啊。”“怎么了?”太田好像酒醒了一般,瞪大眼看着加贺。“即使她成功杀害了柳生,她会就此安心吗?要是那家伙被杀死了我们肯定一样要进行录口供,同样也会察觉到那家伙正在调查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的。还是说,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因为她坚信这秘密只有柳生能发现,警察是绝对发现不了?”“应该是坚信着吧,只能这么认为了。”她真是小看我们了啊,太田补充,有点口齿不清。“是吗?”加贺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即便已经杀了一个人,应该尽可能避免再杀第二个,就算柳生可能打听到了什么秘密,一般来说应该先静观其变才对,比如对柳生说要协助他调查而试图接近他,就可以即时掌握调查的进展情况了。然后如果柳生什么都没发现而就这么放弃的话,这样暂时就没危险了,等到迫近了真相再实施第二期杀人也为时不晚。为什么她没这么做呢?还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呢?“真是搞不懂。”加贺小声嘀咕着,喝了口啤酒。随后太田笑嘻嘻地说:“不错,再多想想,这样才能够成长起来,这种棘手案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锻炼刑警啊。”“开玩笑吧?这种价值不要也罢。”说着,加贺的头脑里忽然闪过另一个想法,尽管简单,但却从没有想到过。“太田君,”加贺说,“会不会杀害柳生未果对于靖子而言,完全没任何影响呢?”“什么意思?”“要说这次谋杀未遂案件产生了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我们搜查的重点更为集中在两年前的赴美事件上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变化,也就可以认为,那个案件是为了让我们的搜查转向尾田赴美才发生的。”太田刚要把杯子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障眼法吗?”“比起这个,还有更紧急的原因呢。我们已经向纽约方面派遣了警员,如果没有柳生的案件发生,那些警员的调查就会扩展到所有舞团成员、所有的时间段,变得全面彻底起来。而正是因为有了那个案件,调查就往尾田赴美的方向集中了。”“也就是说,森井靖子担心警察查到除尾田到美国去之外的事情吗?”“是的,也就是说尾田两年前赴美的事情和本案毫无关联。”“那么有关联的是?”加贺右手的中指按着太阳穴,“据说森井靖子也去纽约学习了吧?”“四年前的事情!?”太田敲击了一下吧台,其他的客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俩。第四章1离约定的事件还有大约20分钟,加贺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向一旁端来水的服务生点了一杯皇家奶茶。服务生应了一声后,问道,“上次那件事怎么了?”上次发生那起正当防卫案的时候,加贺和太田来这家店进行过笔录。案件发生几小时前风间利之就是在这家店监视高柳舞团动向的。服务生似乎记得加贺的面孔。“这事儿有点困难。”他一脸苦笑,“还劳烦您提供了这么有用的信息。”“嗯,嘿,好像那个舞团最近案件不断。”“好像是。”“好像是?警察先生您不是在调查吗?”“嗯,话是不错……我想喝红茶了。”被加贺一催促,服务生拿着托盘,跟柜台里的男生点了单。然后又走了回来,可能因为是没别的客人,所以很空闲吧。“喂,听说凶手就在那个舞团里,之前报纸上看到的。”她说的是靖子,她自杀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你好象对案件很在意。”“因为这种事可不常见,而且我觉得那些做作的演员们真恶心。”“他们经常来这家店吗?”“来哦,每天都来,我坐这儿行吗?”她指着加贺面前的座位问。“待会儿有人要来,你坐到她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