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你一千元的事情呢?该不会也忘了吧?」「真的吗?抱歉,我马上还你。」我连忙拿起放在床边的皮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自称阿滨的人拉了山崎一把,原来是在跟我开玩笑。「开个玩笑又不会死。这裡的气氛这麼闷,正需要笑话来振奋一下呢!草加,你說是吧?」既然山崎点名,我只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阿滨叹了口气。「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吗?」「嗯,抱歉。」「倒也不必道歉啦!」这时阿滨偷偷地在山崎耳边說话,依稀听来好像是不要让某人知道。基於明哲保身的道理,我決定装作沒听见。「你先收下这个。」阿滨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打开一看,裡面全都是英语和数学的讲义。「这些都是暑期辅导的讲义和笔记。」「谢谢。」这两个朋友很体贴,我真是幸运。又过了一天之后,自称千早学姊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当时我正在誊写阿滨借给我的笔记。除了各项检查之外,待在医院裡面其实满无聊的,誊写笔记刚好可以让我打发时间。生物笔记誊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学姊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发现我之后,学姊快步接近。学姊身上穿著制服,大概是放学之后直接过来的吧。每踏出一步,地板就发出干涩的腳步声,雪白纤细的臂膀更是吸引我的注意。既然直盯著我猛瞧,就表示她应该认识我才对。可是我說什麼也想不出对方的身分。基於礼貌,我主动请对方坐下。「阿滨告诉我的,我一直不知道你住院了。」「阿滨跟妳提起我?」「是的,听說你失去了记忆?」「嗯。」「所以你也忘了我?」「对不起……」我低头致歉。学姊的脸上立刻笼罩著一层阴影。或许立场互換之后,我也会出现同樣的反应吧。自己认识对方,对方卻不认识自己,这种滋味确实不怎麼好受。学姊叹了口气,嘴角浮现出无奈的微笑。她的笑容真的很可爱。我不禁自惭形秽,回避学姊的视線。「沒关系,重新开始吧。我叫千早千歲,綠丘高中二年级,也就是你的学姊。这种自我介绍还可以吧?」「我有个问题。」「嗯?」「我有沒有跟妳借过钱?」千早学姊不禁露出苦笑。「你把我当成趁你落难的时候前来讨债的恶魔吗?」「……对不起,我沒有这个意思。只是先前有人提到这个问题,才顺便问上一声。」我搔搔头,感觉有些尴尬。对方自称二年级,表示年纪比我大。再加上跟我同一所学校,我还得称她为学姊才行。「请问妳是我的社团学姊吗?」「我沒参加任何社团。」「那学姊跟我是什麼关系?」「……这就一言难尽了。」学姊好像被问到死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說来话长,而且我也不确定你相不相信。」說来话长还能理解,信与不信?这就奇了。我们的关系那麼特殊吗?「简而言之,我们是因为某件事而相识的。」学姊口中的「某件事」引起了我的好奇,不过一味地追问似乎不怎麼礼貌。总之我失去了记忆,我跟她的关系基本上是「过去的朋友」。看来也只能先从这裡开始了。「看你气色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当初知道你住院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呢!」学姊露出微笑。溫柔又优雅的笑顏,相当有气质。学姊真是个大美人,我心想。枫姊也是个美女,不过千早学姊的美跟枫姊不同。如果将枫姊比喻成春天的阳光,千早学姊就像是初夏的涼风。学姊的所到之处,身边就彷彿吹起了一阵涼爽的微风。「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以后还能来探望你吗?」「当然可以。」学姊微笑起身,清新宜人的笑容让我有点坐立难安。眼看著学姊就要走出房门,我连忙叫住学姊。「还有什麼事吗?」「这个……」我将誊写到一半的笔记递给学姊。学姊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给我吗?」「……嗯。」老实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将笔记递给学姊是非常自然的动作,完全不需经过大脑的思考,就好像开门之前一定要转动门把似地理所当然。「我也不知道为什麼,总觉得好像应该把这些笔记交给妳才对。」学姊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笔记。考虑了一阵子之后,才伸手将笔记接了过去。「谢谢,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件事。」然后将笔记收进书包。我目送学姊走到门口。学姊挥挥手,朝著电梯的方向走去。『还记得这件事。』也就是說,我在失去记忆之前,也常常将笔记交给学姊。为什麼?学姊是二年级,照理說根本不需要一年级的笔记。学姊到底要我的笔记做什麼?回到床上的我陷入了沉思。一阵子之后,世田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今天她穿著螳螂的道具服,手上还提著一袋苹果。同病房的人看到螳螂的道具服时都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不过世田谷看来是一点都不在意。「千早学姊是不是来过?」「妳跟她碰面了?」「远远地看见她而已,不过她倒是沒看到我。像她那种美女可不是随处可见的,我不可能认错人。」妳的道具服也不是随处可见的。这句话我当然只敢想在心裡,沒胆子說出口。螳螂道具服坐了下来之后,拿出水果刀开始削苹果。世田谷每天都到医院来探望我,每次都穿著各式各樣的道具服。老实說我对她的行为相当好奇,潛意识卻告诉我最好不要多话,毕竟穿衣服的品味受人质疑,任谁都高兴不起来。世田谷以流利的刀法将苹果皮一一削去,然后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纸盘,将去皮的苹果放在上面。「妳的手真巧。」「哼。」世田谷赏了我一个白眼。我自讨沒趣地伸伸舌头,世田谷又削起了苹果皮。(插图080)……世田谷是不是讨厌我啊?从来沒看她笑过。不过仔细打量之后,我发现世田谷其实长得满可爱的,一双大眼睛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不知道我跟世田谷是什麼关系?根据老姊的說法,我跟她的感情似乎还不错。不过从世田谷的态度来看,老姊的說法颇令人存疑。螳螂削完苹果之后,将纸盘上的苹果送入自己的口中。「不是为我削的吗?」「凭什麼要我帮你削苹果?」「难道苹果不是送给我的礼物?」「我想吃苹果,所以才买苹果,不行吗?」……我跟世田谷的感情絕对好不到哪去。「怎麼,你想吃苹果?」「嗯。」「拿去吧。」螳螂道具服将盛著苹果的纸盘递了过来。於是我吃了世田谷削的苹果。现在虽然不是苹果的產季,吃起来卻格外地香甜。「很好吃。」「废话,那可是我选的。」苹果真的很好吃,我不禁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当初說要吃苹果的世田谷反而就此停手,不再碰盘中的苹果。「可以全部吃光吗?」「你到底有沒有吃饭啊?晚饭吃不下的话,可別怪我喔!」「沒办法,实在太好吃了嘛!」「……败给你了,再帮你削一颗吧!」世田谷从袋子裡面拿出第二颗苹果。「妳会削兔子吗?」「兔子?」「就像这樣。」我向世田谷解释如何以苹果削成兔子的方法。「可以。」「削给我好吗?」「凭什麼?」「因为我是病人。」「这算什麼理由?」嘴上虽然发牢骚,世田谷还是削起了苹果,同时在盘中摆上一只只苹果削成的兔子。「好了。」「妳也吃一点嘛!」「不是你要吃的吗?」「苹果是妳想吃,所以才买来的耶!」我们聊些不著边际的话题,享用著兔子形状的苹果。世田谷吃得不多,马上又削起了第三颗苹果。「你有沒有唸书啊?住院期间也要看点书,否则出院之后就有得瞧了。」「我知道,刚刚还在抄写阿滨借我的笔记呢!」结果卻送给学姊了。「那妳呢?每天都来看我,不需要参加暑期辅导吗?」「沒关系。」綠色螳螂开口。「反正我就要出国留学了。」「留学?」「沒错,离开狭窄的日本,到海外唸书。学校那边九月分开学,不过还得预先做些準备,所以预计八月中就要出发。老爸人在纽約,可以先住在他那边,等到开学之后,再到学校附近租房子就好。」「是哦?」「沒错。」「以后就寂寞了。」螳螂突然停止了手边的工作。「……我不会寂寞。」「可是我会。」我是說真的。「这阵子妳跟老姊总是来探望我,老实說我真的很感谢妳,出院之后可能还需要妳的帮忙。失去记忆之后,很多事情都要重新来过,到时可能也需要妳的提醒。再說妳帮了我这麼多,我都还沒好好谢谢妳……」「……你不是已经有个溫柔体贴的学姊吗?」「学姊?」「对,千早学姊。」綠色螳螂瞪著我,眼神十分不善。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被螳螂盯上的夏蝉。「你不是正在跟学姊交往?」「是、是哦?」「听說还去过学姊的家呢!」「真的吗?」「还出去約过会。」「不会吧?」「我骗你干嘛?」說的也是。骗我确实得不到什麼好处。「好痛!」世田谷手中的水果刀跌落地板,左手冒出血丝。「还好吧?」「舔一舔就好了,死不了人。」话虽如此,伤势看起来卻满严重的,包覆著手指的道具服染成了暗红色。伤口似乎很深,大量的血液从手指的缝隙之中汨汨而出。我连忙按下呼叫铃,请护士小姐过来一趟。穿著螳螂道具服的世田谷便跟著护士一起离开病房。一阵子之后,包著繃带的世田谷再度现身。「沒事吧?」「哼,我的死活不用你管。」別鬧了。「病人只要管好自己就夠了。你这个人平常心不在焉的,哪有余力照顾別人?」我还来不及反驳,一名女子便突然走进了病房。俏丽的短发染成鲜红色,手上拿著大大小小的纸袋。乍看之下很像是大学生,卻带著几分上班族的气息。女子将其中一个纸袋递给世田谷,然后开口說话:「谢谢妳,风子,这孩子似乎替妳找了不少麻烦。这是北海道的名產,希望妳喜欢。」「伯母又染头发了。」「夏天嘛,改变一下心情也不错。」女子說完之后,凝视著我的双眼。「你该不会连我都忘了吧?」叹了口气之后,将满手的行李丟在床上。我立刻灵机一动。「老妈?」「答对了。」果然不出所料,我心想。「出个车祸也会丧失记忆,你这孩子就是心不在焉。」「我哪有。」「还记得车祸是怎麼发生的吗?」「……记不得了。」「也罢,捡回一条小命就算不错了。老妈先去跟医生打个招呼,等一下就回来。」說完之后,老妈逕自走出病房。「伯母还是跟以前一樣。」「我记不得了。」「沒良心的家伙,居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记不起来。」說完之后,世田谷拿起纸袋。「再见。」「啊、嗯,谢谢妳来看我。以后还会来吗?」世田谷冷冷地瞪著我,眼神就跟蚁狮一樣兇恶。「凭什麼叫我来探望你?」「如果抽不出时间的话,那就不勉強了。我只是觉得跟妳聊天很愉快,所以……」「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