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蛋包饭吧!」「我的技术可沒枫姊那麼好。」「沒关系。妳从沒做过蛋包饭,所以我想吃吃看。」「……好吧。」不知不觉中,两人来到了家门口。「风子,自行车借我一下好吗?」「好啊,要去哪裡?」「去办一件很紧急的事情,晚上就会还给妳了。」「你敢不还,我就宰了你。」於是合人骑著我的自行车迅速离去。我換上北极熊的道具服,等待合人的归来。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地难熬。我从冰箱拿出雞蛋,打算做点蛋包饭来填饱肚子。沒错,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絕对不是事先演练。刚好冰箱裡面还有雞蛋、洋蔥和绞肉,所以才兴起了「不如来做蛋包饭」的念头。於是我从冷藏库拿出食材,替自己做了一份蛋包饭。成果还算不错,看来廚藝並未退步。我将蛋包饭送入口中。嗯,很好吃。心头突然浮现出一股莫名的诡異。好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想起来了,印象中应该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同樣的感觉已经是第二次了。於是我将第二匙蛋包饭送入口中。口齿留香的滋味依旧,心中卻浮现出难以言喻的不安。几个月前的我格外地兴奋。早已不抱希望的事情侥倖成功,当时的我可說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到了极点。我将蛋包饭一口接一口地送入口中,活像个沒有生命的机器人。事实上现在的我早已食不知味。沒错,就是考试当天。当时我简直是宛如神助,考卷上的问题全都难不倒我,满心以为可以跟合人进入同一所高中,延续两人永不分离的生活。记得当时我的心裡面只有一个念头。神啊,谢谢您……我立刻拿起手机,按下合人的电话号码。冷靜一点,千万不要惊慌。电话响了十几声之后,自动转接到语音信箱。合人並未接电话。6L0STPARADISE暑假开始之后的数日。早上,我到办公室领取学生会教室的钥匙,老师一如往常地勉励我的辛劳。事实上我一点也不辛劳,反而还觉得参加暑期辅导的同学比我辛苦多了。纵使他们再怎麼百般不愿意,也得乖乖到学校上课,光就这点而言,我实在是幸福多了。綠丘高中的暑期辅导表面上是针对缺课严重的学生所举办的,但事实上,期末考的成绩在全校平均值以下的学生都必须参加暑期辅导,而且是強制性的。我的成绩在平均值以上,不需要参加暑期辅导,也就是說在第二学期开始之前,都是属於我个人的假期。不过我还是每天到学校来处理学生会的工作。学生会的重头戏都是在第二学期,大部分的前置作业必须在暑假期间开始著手才行,否则开学之后就有得忙了。……其实这只是我不想待在家裡的借口罢了。暑假开始之后,个人所能支配的自由时间虽然增加不少,我卻找不到事情打发时间。既沒有参加社团活动,也沒有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与其整天窝在家裡无所事事,还不如到学校处理学生会的工作来得有意义。而且对我来說,学生会的工作简直就是为了我而存在的。基本上,学生会內部的工作十分繁顼,包括制作第二学期的各项申请表格、编辑第一学期的工作报告、以及提供给下一屆学生会成员的业务交接清单等等。这些工作並沒有明确的完成时间表,除非将做到一个阶段的工作分派给其他人继续执行,否则我就得沒完沒了地一直做下去,活像是一只在滾笼裡面原地奔跑的黃金鼠。不过我比黃金鼠更容易满足,即使每天在滾笼裡面跑来跑去,我也是乐此不疲。基本上唸书或是工作我都喜欢,只有在做这两件事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其他的烦恼。暑假期间处理学生会的工作,对我来說一点也不辛苦。学生会的其他成员有些必须参加暑期辅导,有些忙於社团活动,大家都沒办法前来帮忙,不过这樣子反而更容易做事。一个人比较自在,工作起来也比较有效率,所以自从暑假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个人窝在学生会教室裡面默默地工作。不过暑假开始之后的第三天,情況就有了改变。风纪委员间宮同学跑到学生会来帮忙。间宮同学跟草加同学一樣,都是一年级的学生。本校的委员长向来都是由二年级担任,身为一年级学生的间宮是个例外。不过今年度的一年级委员长比往年来得多,学生会的指导老师认为是受到我这个二年级会长的影响。上午的暑期辅导结束之后,间宮同学就会来到学生会帮忙。一开始我婉拒间宮同学的好意,毕竟她要参加暑期辅导,本身又是弓道社的社员,我不想增加她的负担。再說我喜欢一个人工作,严格說来应该是我不擅长与他人共事。或许在旁人的眼中,我是个处事明快的女強人,不过那並不是真正的我。事实上我喜欢照著自己的步调行事,一来不会替別人增加困扰,也不必在乎他人的眼光。我好几次婉拒间宮同学的好意,她卻还是坚持前来帮忙。间宮同学向来不是个乖乖牌,这次卻显得格外地固执,說什麼都不肯退让,还自信满满地表示弓道社的活动都是在清晨,暑期辅导中午就结束了,时间上不会冲突。最后拗不过她,我也只好接受她的好意。暑假期间的学生餐厅分外地拥挤。学生餐厅是全校唯一有冷气的地方,受不了酷热的学生纷纷到此聚集。午后两点左右,是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段。我跟间宮同学就坐在餐厅的角落。今天的工作暂告一个段落,我请问宮同学喝下午茶。其实我还想再多做一点工作,不过由於间宮同学在场,总不好意思耽误到她的时间。间宮同学以塑胶小匙舀著布丁,一双眼睛不时地打量著我。她的眼睛就像松鼠一樣圆滾滾的。半长不短的黑发往后梳拢,编成一条发辫。暑假才刚开始不久,就晒出一身小麦色的健康肌肤,肩膀的两侧还看得到泳衣的痕跡。靜止状态的间宮同学已经相当可爱,一旦动起来,更能感受到她的魅力。无论是搬运纸箱的模樣也好、从学生会跑到办公室的背影也罢,在在都呈现出十足的动感。这是我本身所欠缺的人格特质,著实让我艷羨了好一阵子。「会长好像是节能的代言人。」间宮同学突然开口。「会、会吗?」我傻傻地看著她享用布丁的模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浑身上下充满了能量,卻总是只使用最底限的能源。唸书也好、学生会长的工作也罢,都只拿出一小部分的能源而已。」「意思是我偷懒吗?」「倒也不是,严格說来应该是所谓的合理化吧!沒有一丝的浪费,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意义的。」「这樣子是好是坏?」「称不上好坏啦,只是有点无趣。」间宮同学塞了一口布丁之后,又继续开口:「能源就是要拿来用的,一味地节省能源好像沒什麼意义。这就跟时间一樣,省下来的时间也无法储存,还不如直接用掉比较爽快。」我不置可否。「会长知道什麼是最浪费能源的行为吗?」我搖搖头。「那就是谈恋爱。」谈恋爱?「再也沒有比谈恋爱更浪费能源的行为了。陷入情网的人特別容易患得患失,对方一个无意义的小动作,就有可能会让恋爱中的人猜疑个老半天。为了博得对方的欢心,还会刻意地偽装自己,或是在对方的必经之路徘徊好几个小时,只为了制造与对方的巧遇。这不是能源的一大浪费吗?」间宮同学的语气有些激动。「在他人眼中,恋爱简直就是无聊、愚蠢、毫无意义的三大结合体。如果要一个人浪费自己的能源,谈恋爱絕对是最好的办法。」间宮同学愈說愈热烈。「间宮同学,妳正在浪费能源吗?」「对呀。」原来如此,我心想。亲身经历确实更有說服力。「对方是谁?跟我们同校吗?还是中学同学?」「中学同学也有啦。」『也有』?「我正在跟三个人交往。」三个人?「我不明白妳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我有三个男朋友,分別是高中生、大学生和上班族。」「……」「这跟腳踏几条船不一樣喔!我都跟他们說清楚了。基本上我都会先问对方能不能接受同时跟好几个人一起交往。如果可以的话,我才会把对方当成男朋友。」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我只能凝视著间宮同学的布丁,看著软绵绵的布丁被间宮同学送入口中。纤细小巧的手指十分可爱,圆圆的指尖应该是从小弹钢琴的產物。我也是从小就开始练钢琴,间宮同学的指尖让我倍感亲切。真的有办法同时跟三个人交往吗?既然她本人这麼肯定,应该是可以吧。我不禁想起了草加同学、风子和真昼。……这是间宮同学的故事,与我无关。「会长,那妳呢?」放下手中的小匙,间宮同学伸长了脖子。「我?」「会长正在跟草加交往吗?」果然不出所料。虽然是预料中之事,我还是穷於回答。「也不算是交往啦!」「可是中午总看到你们在一起呢。他不是也曾经到会长的班上找妳吗?」「有吗?」「真的不知道吗?在会长的班上还掀起了轩然大波呢!」我不禁担心了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对草加同学造成困扰。「听說不少男生都大为沮丧。」「沮丧?」「偷偷喜欢会长的人其实还满多的呢!」是吗?我倒不认为。大家都对我这个学生会长抱持敬意,卻沒有人主动跟我亲近,除了草加同学之外。「不过会长是个近乎完美的人,大概沒什麼人敢当面告白吧。」「我一点都不完美。就算我真的是好了,为什麼沒有人敢向我告白?」「很简单,因为高攀不上。」「高攀?怎麼說?」「就是所谓的门当戶对嘛!女朋友是个成绩优異的学生会长,自己的条件当然也不能太差才行。」「是吗?我倒不怎麼在意。」「那是因为会长的各项条件都优於旁人,所以才不会在意。就像穷人知道身上沒钱的痛苦,富人卻永远不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的道理一樣。」不知道草加同学会不会这樣。间宮同学所谓的「门当戶对」,也会对草加同学造成影响吗?不过话又說回来了,我总觉得草加同学考虑的应该是更重要的事情。例如身边有沒有比我更重要的人。「会长,你跟草加之间到底怎樣嘛?」间宮同学好奇的探出嬌小玲珑的上半身。基本上我沒有回答的义务,照理說随便敷衍两句就好了。可是她脸上真挚而诚恳的表情,让我觉得敷衍了事是一种罪恶。几经思量之后,我決定吐露真言。「告白了。」我的回答似乎让间宮同学吃了一惊。只见她刻意压低音量,似乎对周遭的旁人十分忌惮。「会长主动向草加告白?」「沒错。」间宮同学脸色一沉,表情十分不满,看来这不是她期待中的答案。抱歉,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否定了某个社团使用校內场地的申请。「草加的回答呢?应该是OK吧?」「不,他沒有回答。还說要给他一点时间考虑。」间宮同学的前额浮现青筋,拿著塑胶小汤匙的尾端用力敲擊桌面。「他还要考虑什麼?像会长这麼完美的人主动告白,他居然还敢拿翘!真是夠了!」看来间宮同学是真的为我打抱不平。事实上我知道草加同学在考虑什麼。如果我沒猜错的话,一定是风子。风子喜欢草加同学,这是不爭的事实,问题就在於草加同学的态度。当初主动告白的时候,原以为我会被断然拒絕。我喜欢草加同学,也知道风子对草加同学抱持某种程度的好感,更知道草加同学並不讨厌风子。他们是儿时玩伴,又是多年的邻居,草加同学虽然对风子颇有微词,但那应该只是表面上的抱怨罢了。每当草加同学提起风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会格外地柔和,这就是他十分重视风子的证据。草加同学跟风子从我未出现之前就生活在一起,两人之间根本容不下我的介入。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告白。因为我別无选择,也顾不了告白之后的结果。就好像当初在学生会教室裡找到的种子自然而然地萌芽开花,告白的语句也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基本上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行为,向草加同学表明心意就彷彿是命运的安排。草加同学应该也满喜欢我的,不过他的「喜欢」跟我的「喜欢」有著程度上的差別。草加同学把我当成学姊、朋友。他对我的好,就跟把流浪街头的小动物带回家裡的行为沒什麼两樣。同樣是出於「爱」,卻跟我的「爱」完全不同。随著时间的流逝,或许草加同学的「爱」会逐渐趋近於我的「爱」。不过就现时点而言,两人的感情还是不一樣的。告白之后,我並不期待草加同学的回答。即使两人的关系可能因此生变,我也一点都不后悔。草加同学有些为难,希望能给他一点时间,等到结业典礼那天再說。我当然答应了。之后我跟草加同学过著一如往常的生活。草加同学依然每天带著笔记本到学生会教室,两人一起共进午餐。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是第一学期的结业式。草加同学卻沒有出现。我在学生会教室整理档案资料,等待放学时间的来到。可是草加同学並未在学生会教室现身,而且连通电话也沒有。準备回家的时候,刚好遇到阿滨,於是向他打听草加同学的消息,才知道草加同学已经先回去了。直到现在,草加同学还是沒跟我连络。或许这就是草加同学的答案吧。眼看间宮同学兀自生气,我忍不住替草加說话:「既然是我主动告白,当然要给对方一点考虑的时间。我倒觉得沒什麼不妥的。」「开玩笑,那怎麼行。这种被动的态度最要不得了。恋爱不需要思考,先抢先赢。」「什麼叫先抢先赢?」「就是把他抢来当男朋友。」「我就是想让他成为男朋友,所以才主动告白的。」「这就叫做『思考』,懂吗?人是不可能对毫无感觉的对象告白的,不管对方怎麼想,用尽办法让他答应就对了。」「意思是不须尊重对方的想法?」间宮同学用力地搖搖头。「所谓的尊重对方,並不等於无条件接受对方的要求。以会长的情況而言,应该直接交往才对,大不了定个试用期就好了。」「试用期?」「这只是安抚对方的手段而已。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想要反悔也沒那麼容易。」「……」这时阿滨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身边,后面还跟著山崎。两人都是草加同学的朋友。阿滨似乎想跟我說话,卻又对一旁的间宮同学有些忌惮。间宮同学见状,丟下「明天再聊」之后,带著布丁的空盒离开现场。目送间宮同学离开之后,阿滨才缓缓开口:「会长,今天有空吗?」「嗯,有事吗?」「希望会长跟我们一起去探病。」「探病?探谁的病?」阿滨跟山崎互望一眼。「看来会长还不知道。」阿滨叹了口气。「草加出了意外,人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丧失记忆。简而言之,就是这麼一回事。我叫做草加合人。姓草加,名合人。要是我沒记错的话。所谓的「沒记错的话」,代表我现在忘了自己的身分。结业式当天,我骑著自行车赶赴某地。至於「某地」到底是何处,直到现在我还是沒有概念,只知道我在出发之前沒有将目的地告诉任何人。当天下午开始下雨,骑著自行车的我在雨中奔驰。下坡的时候,我拉起煞车,结果煞车線居然应声而断。自行车的速度愈来愈快,最后冲出路面,撞得支离破碎。我的情況当然也好不到哪去,身体各处受到強烈的撞擊,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或许各位觉得我的糗樣很好笑,不过所谓的「身体各处」也包括了头部,结果造成我的记忆丧失。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甚至认不出戴著眼镜站在我面前的美丽女子就是我的亲生姊姊。老姊原先以为我在开玩笑,在我重复說明好几次之后(这是老姊的坏习惯),才体认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我接受了许多检查,最后医生做了以下的结论:「丧失记忆。以目前的情況而言,难以断定何时才能恢复记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失去记忆的我首先记起来的是两个女生。第一个女生叫做草加枫,我的姊姊,也是在我恢复意识之后前来病房的两人之一。入院期间幸亏有老姊替我打点一切。老姊真的很体贴,无时无刻都面带微笑。知道我失去记忆之后,老姊虽然难过了一阵子,之后卻每天替我加油打气,还說「不管怎樣,小合就是小合」。老实說,当时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有个这樣的姊姊。另一个人叫做世田谷风子。根据老姊的說法,她似乎是我的儿时玩伴。小时候搬到这裡以后,就跟我们家是邻居,两人的感情相当不错。世田谷穿著北极熊的道具服,模樣甚是可爱。虽然她脸上带著哀戚的神情,我卻不禁笑了出来。这一笑当然惹恼了世田谷,毕竟对方忧心忡忡地问我是否安好时,我实在不应该回答「这只北极熊真可爱」。只是我睜开双眼的时候,北极熊的道具服就在眼前晃来晃去,說不在意絕对是骗人的。所以啰,也不能怪我心不在焉嘛。失去记忆之后,老姊跟世田谷成为我了解自己的消息来源。根据她们的說法,我叫做草加合人,今年高一,在一场自行车事故中失去意识,之后被前来寻找我的世田谷发现,搭乘救护车来到这家医院。父亲长期派驻北海道,母亲正在前来医院的途中。我郑重地向世田谷致谢。若不是被她发现,我可能真的有生命危险。那条斜坡平时人跡罕至,我出事的地方又十分偏僻,再加上那天刚好下雨,处境真的非常危险。「谢谢妳救了我,世田谷。」话才刚說完,世田谷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难道我說错了什麼吗?正当我忐忑不安的时候,世田谷默默地走出病房,一阵子之后再度出现,脸上又恢复平常的神情。心裡面虽然纳闷不已,不过世田谷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我也只好将满腔的疑惑藏在心底。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我住在单人房,随著伤势的逐渐康复,第三天就移至四人房。不过其他三个床位都是空的,我等於是住在比较大的单人房。移至四人房的第二天,学校的同学前来探望我。穿著制服的两人神情十分担忧,据說是因为我迟迟未来参加暑期辅导,两人打电话到家裡找人,才从老姊的口中得知我的消息。「草加,你真的失去记忆了吗?」「嗯。」「该不会真的忘了我吧?」自称山崎的人开口。「……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