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终于明白了,并斜眼看了看小早川。他并没有喝瓜生冲的咖啡,只是垂著脸不停地轻轻摇头。“那么,瓜生君,内海先生被杀是为什么?”江南回头又问。“只有他才真正与任何事情无关。”“对,问题就在这里。”瓜生答道。“内海先生的死还有许多谜。为什么他的房间处于密封状态?江南先生看到的那个人影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外还有尸体上面的零乱胶卷问题,被拿走的两架照相机问题等。”“胶卷和照相机?”江南一边心里回想那个惨不忍睹的房间里的情景,一边嘟嚷著。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答案。“也许罪犯并不想要内海先生的命……。”“我也这样想。也许罪犯要从世界上消除的是内海先生在这里拍摄的照片。之所以把照相机拿走,可能是因为来不及从中取出胶卷了。”瓜生抱著胳膊说。“内海先生大概在无意之中拍摄了对罪犯极为不利的照片。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我也说不清楚。”四个孩子 第1章为了消磨时间,他们走进了“A”咖啡店。老店主和他们闲谈一阵之后,把他俩领进了后面一间屋子,去欣赏自己收集的老式钟表。尽管主人谦虚地说:“都是些破烂,”实际上都是相当珍贵的收藏品。其中有几个老式的日本钟,鹿谷很是喜欢。最后,店主为了对刚才的聊天表示谢意,还特意请他俩吃了巧克力冰淇淋。他们离开咖啡店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不知台风走的什么路线,压在古都天空的乌云依然十分浓重,狂暴的风雨不见减弱。戈尔夫轿车在暴风雨中缓慢爬行。福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感到车身在突然吹来的阵阵疾风中不时摇晃,心中一阵阵地紧张。“我最近看穿了一件事。”鹿谷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一向坚信‘现实’是无法改变的,实际它只是建立在非常脆弱、非常危险的暂时平衡之上。看不见这一事实的人,在我们周围非常之多。特别是在现在日本这个国家尤其如此。”福西一时摸不清他这番话是由哪条思路引出来的,只好随便应酬了一句:“噢。”“现实并不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实体,说得极端一点,它不过是‘社会’这个体系向人们显示出的一个巨大的幻想而已。”“是幻想?”“是的,我并不是在这里讲解社会学原理,实际我也不懂那种学问。不过,如果让我说的话,我认为,社会的最大作用就是制造一个名叫‘现实’的巨大幻想,而且不断施加压力,叫众人承认它,相信它,把它当成实体。只有这样,人们才能得到安定。从古至今,这个事实一直没变。但是,事实上社会又常常作为一个统治的机构,过度发挥其作用。结果就出现许多倔强之徒,他们根本不承认这个事实,而是坚持认为现实不过是现实,丝毫不向它低头,他们一日看到有人对自己的现实进行指责,就会神经过敏,认为是对自已的巨大威胁,因而十分气愤,于是就要设法铲除之,消灭之。看到他们的举动,耻笑他们的人,则是比他们技高一筹的家伙,这些人还在设法从庞大的统治机构中获得自己的私利。”鹿谷像和尚念经似地叨念了一番之后,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鼻头。“当然啦,说这种话的我也好,听这话的你也好,只要是这个社会的一员,谁也不可能逃到这个社会机构之外去。但另一方面人人心中又都有个愿望:挣脱压力,得到自由。这愿望叫什么呢?打个比方说吧,如果说从社会得到的是个公的幻想,而个人愿望就是私的幻想。或者再用个贬意词来说,就是‘恶梦’。”“恶梦?”“对,是恶梦。至少可以肯定,那些几乎改变时代的非凡的艺术家、思想家、科学家们都是这种恶梦的培养者。诸如毕卡索、马克斯、爱因斯坦、希特勒等等。”“希特勒也算是优秀的思想家吗?”福西这么一问,鹿谷不以为然地说:“当然是喽!”接着又说,“不过,他所孕育的恶梦是个真正的恶梦,最后受到社会的公的幻想的全盘否定。仅此而已,并不是好和坏的问题。如果纳粹德国第二次大战中获胜,历史对他的评价和给与的地位自然会完全不同。可能我这是幼稚的议论,你说对不对?”“哎,那倒是呀。”“于是啊,”鹿谷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福西,又接着说:“我对中村青司这位建筑家着述的,也就是上边说的这种情况。我四处奔波、查访,并不是期待那些地方将要发生血腥的事件,而是感到他所修建的楼馆之内,都存在着那种设法从社会的压力下夺得自由的‘场地’。当然,那里也夹杂着出钱雇他设计者所孕育的恶梦。不,哦——说不定那些人才是主要角色。”鹿谷眯起眼睛,轻轻舒了口气。“水车馆主人藤召纪一也好,迷路馆住着的那位先生也好,他们的住宅都是青司设计的,可能正是那些特殊的建筑,才使他们孤独的幻想得以升级的。那么建造时计馆的古峨伦典也一定由……”突然,鹿谷闭住嘴,皱起眉头。那么古峨伦典心中到底孕育了什么恶梦呢?这时,就连福西也明白了:鹿答眼前的问题,正与“沉默的女神”诗中之迷有关。“那么,”福西说。“昨天晚上伊波女士提到的占卜问题,你怎么看呢?”“什么占卜?”“就是野之宫占卜师的预言呀。伊波说占卜师算中了母亲时代和女儿永远两人的死期。”“哦,那件事么,”鹿谷凝视着前方,咬着嘴唇,“哎,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到底人的死期能不能占卜出来呢?”“这个,你才是专家呀!前天你不是说过,在超越科学之外,肯定还有事物存在吗?你还说相信世界上存在着超常现象。”“啊,那倒是。”“野之宫老人的占卜正是这种现象,对吧?”鹿谷说着又扫了他一眼,轻轻笑起来,“你好像不满足啊,希望有个符合实际的解释,对吗?”“鹿谷先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嗯,我觉得虽然算出了死期也没什么可惊奇的。”“为什么?”“老人预言说,时代在迎接二十八岁生日之后死去,永远在十六岁生日之前死去。你不觉得这种话十分暧昧吗?”“暧昧?”“永远死时十四岁。昨天也说过了,确实是在十六岁以前,没错。可是,如果这么说,即使十三岁死也好,十二岁死也好,都可以说他算得准确。对一个自幼体弱多病的人,作出这样的预言,谁都能够作到。关于时代的说法更加暧昧,就是‘二十八岁生日之后’,正巧她死时是二十八岁,所以说预言准确。可是,假如她三十岁死,或者四十岁、五十岁死,不也是在二十八岁生日之后吗?也没有错呀!”“噢,你这么解释,的确有理。”“占卜原理基本上都是如此,”鹿谷十分肯定地说,“他们尽量使用暧昧的语言,使用可作多种解释的表现方法。总而言之,这是必须的语言技巧。野之宫老人是否也是有意识地运用这种技巧,那是无法知道的。不过,他并不像是靠骗术发财的人。如有此心,他不会为新娘子占卜死期的。他可能属于特殊。我估计地大概经常占卜,每次的结果都认其作了汇报。”“那么古峨伦典为什么会相信这种靠不住的占卜术呢?”“喂,等等,福西君,这是另一回事呀,占卜出来的结论是否准确,是真还是假,都是由问卜人主观判断的。这就如同宗教一样,是你相信还是不相信的问题。比如说,古峨伦典如果认为野之宫占卜出的内容非常重要,他认为算得准确,那么这个占卜就可以说非常灵验了。对吧?”四个孩子 第2章树林之中,连接时计馆的那条窄小的土路上,积满了雨水,十分难走。福西焦虑不安,担心车子引擎不知何时又突然故障。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安地穿过去,当回到那所宅院时,已经是下午七点十分,刚过晚饭时间。临走时伊波告诉了吃饭时间。在“新馆”大厅的晚餐桌上,他们第一次见到了时计馆的当代年轻主人。古峨由季弥正是福西心中猜想的那种美少年。这位白睡衣上套着一件淡蓝色长睡袍的少年,除个子略高一点之外,无论是乌黑蓬松的长发,还是连一个雀斑都没有的、白中透青的美的皮肤,以及溜肩的纤细身材,哪一点都宛如少女一样,前天晚上福西在大门外看到的正是他。把他错当成少女的鬼魂也是自然的。纱世子把两个客人介绍给由季弥,他坐在正面的椅子上,没有站起来,只是淡淡一笑。尽管他面颊有些削瘦,但走近后仔细一端详,这张脸真是美得无法挑剔。据说他是古峨伦典堂弟的儿子,所以和母亲时代并无血缘关系。可是这张脸上却带着一些昨晚在相片上见到的他姐姐永远的模样,如此看来,永远尽管十分像她的母亲,但身上确实也流着父亲伦典的血液。这倒成了证据。“我从姐姐那儿听说了,”由季弥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俩说。他的声音清脆又细弱,语气却意外地沉着。“你们坐蓝色的车子来的,昨晚轮胎坏了,回不去了,是吧。”“是的。轮胎爆裂的事也是听姐姐说的吗?”鹿谷这么一问,少年摇了摇头。“不,是纱世子阿姨说的。”“噢,是吗?啊,见到你很荣幸。”鹿谷高声说着,大步走到少年跟前,“我叫鹿谷门实,你好!他叫福西凉太。”“——凉太!”少年小声重复着,在他那乌黑的瞳仁上,突然掠过一缕不安的神色。可是当鹿谷伸出手要才握手时,这神色便消失了。他歪了一下头,显得有点踌躇,接着又痛快地伸出了手。“马渊先生的情况怎么样啦?”纱世于向鹿谷间道。鹿谷一边坐入指给自己的椅子,一边回答说:“看来病情相当严重。您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呀?”“是上个月初。”“那时候感觉怎么样?”“已经认不出我了,我解释了老半天他才明白。”纱世子把手放在胸前,好像要调整一下呼吸。然后大声叹了叹气,“老人家以前非常结实,性格开朗,一向对我们很关心。可能由于阿智的先死,受了打击吧,从那时起突然变老了,现在可真惨。”纱世子做菜的技术实在说不上高明。虽然各有所好,但整个口味太重,福西感到难吃。可是鹿谷却不住夸赞“好吃,好吃。”福西心里纳闷:鹿谷不像是那种阿谀奉承的人,可能是他有特殊的嗜好吧。“伊波女士,”鹿谷撕着面包说,“那个占卜的先生在干什么呢?他?吃晚饭吗?”纱世子立即愁闷起来,她抚摸一下脸说:“今天从早晨起来就没见过他。”“没见过?是不是他在自已房里?”“到处都找过了,哪儿也没有。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报警。”“哦,他已经痴呆了,会不会自已乱跑呢?”“他很少外出不归的,昨天晚上起风雨又那么大。”她把目光投向窗子,脸色比白天憔悴。也许身体状况欠佳吧,眼圈发黑。她无力地眨着眼睛,继续说:“不过,过去倒是有几次一个人跑到很远的地方,整夜没回来。所以还是等到明天晚上再说吧。”别人交谈的时候,由季弥放下了刀和叉子,呆呆地注视屋顶的花吊灯和墙上的挂钟。别人的对话一停,他的目光又忽然回到餐桌上。鹿谷一开口,他又放下餐具,四处乱看。福西发现这少年的动作有一定规律,他突然想,很可能少年的耳中把周围人们的对话全都翻译成了“姐姐的声音”吧。四个孩子 第3章饭后,咖啡上来的时候,一言不发的由季弥,突然“啊”地叫了一声。“这是什么?”少年的目光注视着鹿谷的手。原来鹿谷又照例用桌上的餐巾纸折起东西来了。“这是一条鱼。”说着便把折好的东西扔到桌子上。少年探出身去仔细看着,“噢,真像!”他的声音是那么欢快。“我姐姐过去也非常会折东西。”“噢,是吗?”“不过,我头一次见到这种鱼。”鹿谷可能是来了兴致,他伸手把旁边的提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几张二十公分见方的彩色纸,这是他跑过极乐寺时走进文具店看到的一种纸。他觉得新奇,就买了回来。“餐巾纸太软,怎么也折不好。”他小声说着,又开始折起新东西来。过了一会儿,桌上摆出了螃蟹、贝螺、星星、盔头虫……每个都是福西以前从未见过的复杂造型。那少年看到一个,就欢呼一阵,非常天真。福西不禁叹息。鹿谷又折出昨晚折过的“沙漏”之后,稍稍想了一会儿,说道:“再折一个我正在研究的独创的东西。”便动起手来。花了几分钟,折出了一个四方的箱子,里边挂上一个长棍子,一时看不明白属于何物。“这是什么?”福西这么一问,鹿谷倒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手搔搔头,然后说:“我是想折出一个带摆的钟来。”福西心想这离成功似乎还相当远呐。不过口中却说“啊,不错。”就在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折好的东西的由季弥忽然说:“都死了才好呢!”鹿谷和福西吃惊地抬起头去看他。这时那少年粉红色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放在桌上的双手攥起拳头。“你刚才说什么?”鹿谷问他。少年似乎不想回答,把那双愤怒又悲痛的眼睛转向屋顶的中空。“害怕孤独的姐姐,你一个人在黑暗中哭泣,你说太寂寞了。钟表实在讨厌!那些钟表……都死了才好呢!”“你为什么这么说?”“就是嘛,本来嘛!”他的拳头颤抖起来,这颤抖由手臂扩展到全身。“由季弥少爷!”纱世子慌忙跑到由季弥身边。她向鹿谷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又把手放在由季弥的肩上,“走,咱们回你的房间去吧,药已经准备好了。”“啊,纱世子阿姨,我不……”“噢,没关系,姐姐已经睡觉了,你也该睡了。”“——嗯。”少年稍稍点点头,站起身来。福西看着地,忽然一个遥远的片段记忆,浮现在眼前。就是古峨由季弥。十年前的夏天我和他见过面。那时,为了送回那个少女,我们走进了这座宅院,当时一个男孩站在院内树下,一直盯着我们,锐利的目光中带着敌意,好像不理解我们的行动。那就是由季弥。他从孩提时代就崇拜姐姐,简直把她当成了女神。那时他究竟怀着什么情绪来看我们呢?福西这么想着,不觉闭上了眼睛。四个孩子 第4章“你觉得怎么样?福西君。”他们目送纱世子带着由季弥走出大厅之后,鹿谷一下子用手揉毁了那未完成的“加摆之钟”,然后问道。时间已快到晚上十点了,外面的风雨依然没有停止。“你想说什么?”“我突然想,他真的是疯子吗?”“你是说刚才的反应吗?”福西一问,鹿谷抬起眉毛点了点头。然后说:“你是说,他实际很正常?”“不知为什么,我有这种感觉。”“我看他不正常。在你折纸以前,他好像对周围任何事情都不关心。”“那个我也看见了。怎么说才好呢,我只是觉得,就是疯,也不是昨晚纱世子所说的那种疯法。”“疯法?”“她说,由季弥认为姐姐还活着,至少姐姐的灵魂是在自己身边,常对自已说话。不过这只是纱世子的说明,少年的确使人有这种感觉。但是另一方面也不能忽视,他刚才说‘姐姐过去也非常会折东西’,如果他真的相信现在姐姐还活着,为什么不说‘姐姐也非常会折’呢?他既然说‘过去也会折’,就说明他是知道现在姐姐已经不能再折东西了。对吧?”鹿谷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去摸胸上的口袋,取出自己的烟盒,叼上了“今天的一支”。“还有一点,我发现开头介绍你的时候,听到你的名字,他的反应有点异样。”“嗯,我也注意到了。”“另外,刚才突然闹起来,好像是‘钟表’这个词引起来的,这是为什么呢?”“哎呀,说不清。”“至少由季弥这个少年的头脑要比外观正常,说不定他比别人更明了周围的一切,他知道十年前姐姐已经死去,知道死因以及自己目前的处境。”鹿谷闭上眼睛慢慢吸着烟。“所以他才说出姐姐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孤零零的。很可能是这么回事,不对吗?或许……”福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鹿谷并不在意,只是自言自语地继续分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止的时候,纱世子回来了。时间已经将近十点半。纱世子准备再去冲些咖啡,鹿谷问她道:“由季弥昨天晚上离开房间到哪儿去啦?你问他了吗?”“没问。”纱世子显得十分疲惫,她摇了摇头。“即使问,恐怕他也不记得了,过去常常这样。”“他说讨厌钟表,那是为什么呢?”“恐怕是想起了姐姐才那么说的。”“那是怎么回事?”“永远小姐以前就很讨厌‘旧馆’里到处挂着的钟表,她当面向老爷诉过苦。”“为什么讨厌呀?”“她觉得害怕。对我也说过,觉得整天都受钟表的监视,身体似乎被捆住一样。所以由季弥也就讨厌这些折磨姐姐的钟表了。”“噢,原来是这样。”鹿谷正想接着问下去,大厅的门猛然打开,进来的是佣人田所嘉明。纱世子惊奇地叫了一声,“出什么事了?我以为早已经回去了呢。”“哎呀,回不去了,”田所的衣服、裤子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水滴不断流下来。他搔着同样湿漉的头顶,愣头愣脑地说,“半路上,马路坏了,车子过不去,我费了好大力气还是没办法,只好又回来了。”“噢。”“这种大雨,其是少见啊,今天晚上我回不了家,只好请您留我住下了。”“要是从后边的路走,能不能出去呢?”鹿谷插了一句,田所立即噘起厚厚的嘴唇说,“后边不能通行了。”“真糟啊!”鹿告也噘起了嘴。“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觉得危险了,可是没想到会这样。”“不管怎么说,雨不停,什么办法也没有。”“好,我知道了,”纱世子说着,看看佣人又看看客人,“今天晚上就住在这边吧,大概明天暴风雨就会停止的,鹿谷先生,你们也留下吧。”“啊,谢谢啦。”田所鞠了一躬。“那太过意不去了。”鹿谷这么一说,纱世子忙摇头说,“哪儿的话。”“是我拉住你们的,弄得这么晚,应当由我道歉。”“哪里,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福西君也一样,对吧?”“明天傍晚,来采访的那些人也该出来了,索性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吧,到时候,路也该修好了。”看情形鹿谷一定认为纱世子的挽留正合心愿吧。昨晚以来,从她的态度可以看出,只要求她,很可能会允许参观“旧馆”和那些收藏品的。“好吧。”果然鹿谷立即同意了,“我也想看看江南君呐,那么我们就不客气了。怎么样,福西君,可以吧?”四个孩子 第5章晚上十一点已过。鹿谷和福西把东西放在昨夜住过的那个房间后,跟着纱世子向钟塔走去,因为鹿谷提出希望再看看那个塔内的情况。走进那个通顶大厅,鹿谷站在中央,室内灯光微暗,没有任何家具与装饰,空荡荡的。石砌的墙上没有一个窗户。外面大雨还在下着,时而传来尖厉的风声。它们的喧嚣完全盖过了钟表齿轮的声音。鹿谷一声不响地观察着四周,后来又把手交叉抱住后脑勺开始走起来,他以自己站立之处为圆心,走了一个圈子。福西站在通向新馆的门口,注视着他,有点闲极无聊的样子,站在福西旁边的纱世子也是同样表情。鹿谷逐渐加大圈子的半径,一会儿,停在大厅北侧墙的附近。他“嗯”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把手伸向深褐色的壁上,把脸靠过去。接着又沿墙走了几步,立即停下来,再次凝视壁面。他几次重复上面的动作之后,大声叫了一下,把头慢慢转向身后,“伊波女士,你过来一下。”“什么事呀?”“请你过来看看。”“噢。”这时鹿谷已走到南面墙前,纱世子和福西也跟了过去。“啊,就是这个墙。”鹿谷指着墙说,“这墙造得很奇特,你知道吗?福西君你也来看看。福西照他的吩咐,看了看他手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这墙有什么?”“你仔细看看,恐怕不全是石头的吧?”福西走到墙脚下,聚精会神,仔细端详了一阵,果然像他说的,看起来都是深褐色的石头砌成,实际并不是。用手一摸就更清楚,这不是石头,手感不同。这……“这是玻璃吧?”“对,是把厚玻璃镶进墙去的。它也带点颜色,好像是黄色,透过去可以看到它里面的褐色石头,所以这个墙相当的厚。伊波女士,你过去知道这个吗?”“知道。”纱世子老老实实点点头,鹿谷又把视线转向墙壁。“为什么要这样造呢?看样子不光这一处,周围不少地方都镶着玻璃。”“是吗?”福西问道。“嗯。每一块大约七、八十公分见方。也有稍小一点或稍长一点的。颜色不全相同,好像在上部也有。伊波女士怎么样?”“我过去倒是也留意过,”纱世子侧首思索着,“大概原来是为了装饰吧,如果不是有意识地仔细去看,和普通石墙并没有什么差别,颜色也完全一样。”鹿谷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尖下巴,“外面的墙上说不定也有吧?”“是,不少地方都有。”“嗯——假如外侧与内侧在同一位置上都有的话,那就像三明治面包夹火腿一样,是由两个玻璃把石头夹住的。”“你觉得这和什么事有关吗?”“很难说啊。”鹿谷暧昧地摇摇头,离开那个地方重又走向大厅的中央。他再次把手抱在脑后。这次正巧仰视大厅位于三层高处的天井。福西也追着他的视线朝上望去。四个孩子 第6章壁上的灯光微弱,照不到屋顶,越往上越黑,好容易才捕捉到一些灰白色的屋顶的影子,仔细一看,屋顶正中央开着一个漆黑的大洞。昨天晚上来时却一点也没注意到它。“那个,”鹿谷朝后仰着身子问道,”那是个什么洞呀?我记得那上边应该是钟塔的机械室。”“那上面吊着钟呐。”纱世子回答说。“钟?就在那洞的上面吗?”“对,是。”“是钟塔上的钟吗?”“对,是。”“可是我到这里以后,一次也没听到过这钟的声音呀。”“那钟不响。”鹿谷听纱世子这么一说,不由得“嗬”地感叹了一声,他把目光由天井转回来,“不响,是因为坏了吗?”“不是,这个塔建成之后从来没有响过。”“九年来,一次也没有?”“是呀。”“那是怎么回事呢?”“敲钟的悬锤是有的,只是它不能和机器连动。你要看看吗?”鹿谷当然是回答“很想看看”。于是鹿谷与福西跟着纱世子朝楼梯走去,依旧是沿东墙而上的那个陡直楼梯。走到第四层的楼梯口平台后,纱世子打开右侧的黑门,“请吧,就是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