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咦?”我抱起胳膊,“那遗书又是怎么回事呢?”“遗书?”“就是浪冈准子的遗书,写在广告宣传单身的那张。报纸上说,上面的笔迹和她的一致是吧?”“你说那个啊。”加贺点头,“嗯,确实可以确认那是浪冈小姐写的。”“那么一切不久都解决了吗?她在那封信上不是影射了杀死穗高的正是自己吗?”加贺放下啤酒罐,用食指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她可没有影射,只是写了自己先一步去天国了,仅此而已。”“那句话难道不是影射么?”“能够体会到她非常希望穗高死去,但这并非表达了杀死穗高的就是自己。”“真会强词夺理啊。”“是吗?我只是想陈述客观事实。”加贺那冷静沉着的态度,使我有些急不可耐。“总之,”我依然紧紧攥着啤酒罐,“您进行着何种异想天开的想象我不知道,但我不是凶手,我是杀不了穗高的哦!”“这话怎么说呢?”“穗高是服毒身亡的吧?叫硝酸史蒂宁……没错吧?这种东西我如何得到呢?”然后加贺垂下目光,卖关子似的翻开笔记本。“5月17日白天,你和穗高几人去了意大利餐馆吧,不过我们向店内人员了解到,只有您一个人途中离开了餐馆。只有你点的餐中途退了单,这记录可是清晰地留着哦。”言至此加贺抬起头,“这是怎么回事?聚餐中途擅自离席,应该是发生了相当重要的事情才对啊!”我感到握着罐头的手掌慢慢渗着汗水。虽然已经做好了警察察觉到这一点的心理准备,但依然想将这一部分蒙混过关。“这件事与我无法取得毒药的事,存在什么关联吗?”我尽可能保持平静,问道。“我们认为,您或许在那时接触了浪冈准子。”“接触?什么叫接触呢?”然而,加贺并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可能认为徒劳的对话有些浪费时间。他双手合十放在桌上,眼睛朝着我看。“请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中途离开餐馆呢?”我端正了坐姿,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有一件事我必须在那天之内完成,因为刚好在那时想了起来,所以就先退席了。”“真奇怪啊,根据雪笹小姐和餐馆服务员的证词,在此之前你的手机似乎响过呢。”“是我自己弄响的。”“自己?”我伸手拿来了正在充电的手机,随即调到了铃声设定的操作画面,按下确定键。手机喇叭里传来了早已听惯的铃声。“我就这样让他们以为有人打来了电话,如果是外部突发的来电,离席会比较方便点。”加贺满脸严肃地看着我的手机,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是怎样的要事呢?聚餐完毕之后再处理就会来不及吗?”“说不定也来得及,但我担心会来不及。我要去搜集一本小说的材料,穗高准备把它带去新婚旅游,所以让我那天一定要完成。不料我却忘记了,又在吃饭时想了起来。”“那资料现在在这儿吗?”“不在了,已经交给穗高了。”“是怎样的内容呢?”“是关于陶艺的材料,大概有20张左右A4纸。”“是陶艺……啊。”加贺把我的话记了下来,依然露着让人寒战的微笑。他虽然看穿了这是我的谎言,但依然以此为乐——从他的微笑中看出来。他一定认为是浪冈准子打了电话给我,但应该还没找到证据。她用的手机已经被穗高处理掉了,充电器我也丢弃了。因为本来就不是以她的名字申请的手机,所以无需担心通话记录被调查。考虑了一会儿,穗高又问,“那份资料你是什么时候交给穗高的?”“星期六晚上。”“星期六晚上?为什么呢?穗高不是准备带去新婚旅游吗?那只要在结婚仪式当天给他不就行了吗?”“婚礼当天会很忙,说不定根本没时间交给他。穗高也不希望身着新郎的衣服还拿着那种资料吧?最重要的是,我唯恐当天会忘记。”加贺默默点头,又把手伸向啤酒罐。边喝边向我投来锐利的目光,与其说是试图识破谎言本身,更像是企图看清说谎人的本质。那份陶艺的材料确实存在,我在两个月前就交给了穗高。只是那份东西可能现在还躺在穗高书房的那个抽屉里。加贺预料到了这点,所以才问起我把资料交给穗高的时间。如果我说是当天交给他的话,那就正中了他的下怀。这样一来,那资料并没有出现在旅游的行李中就很可疑了。不过我现在回答是前一天,至少乍一看还是合情合理的。这样的话即使穗高的行李中没有出现那份资料也并无矛盾之处,因为很可能他在出发前转念一想又不准备带去了,或者忘记放入旅行箱了。“您还有其他问题吗?”我问。加贺合上笔记放进上衣口袋,轻轻摇了摇头。“今天就问到这里,多谢你的协助。”“没帮上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听了我这句话,穗高停下了正要从椅子上站立的身体,“不,我的收获非常大,收获颇丰哦。”“是吗?”我挺着腰板,与刑警四目相对。“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加贺竖起食指说,“和搜查没有关系,您就把它当作是年过三十的男人出于八卦特性而问的好了,如果不想回答不回答也可以。”“是什么呢?”“您对浪冈准子”加贺正对着我而站,“是何种感情呢?已经不爱不恨了吗?”由于问题过于直白,我不禁一怔,差点往后退了几步。“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我问。加贺嘴角泛起微笑,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眼里也有着笑容。“我不是说了嘛,你就当我八卦问问好了。”这个刑警有失于身份的表情令我倍感疑惑,他的目的何在呢?我舔了舔嘴唇,说,“我不想回答。”“这样啊。”他脸上带着理解的表情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我耽误了您挺长时间了,在您颇为劳累之时来访还真是抱歉。那我先走了。”没什么,我小声说。这时莎莉从我旁边悄无声息地蹿过我身边,向正在穿鞋的加贺走去。我赶紧把她抱了起来。加贺用右手挠挠她的耳后跟,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这只猫看起来真幸福啊。”他说。“要是真的就好了。”“那我们下次见。”加贺鞠了一躬,我也对他回礼。请别再来了,真想对他这么说。等加贺走出门,确认他脚步声渐远后,我抱着莎莉蹲了下来,她舔了舔我的脸颊。神林贵弘篇脑海里蒙起一片迷雾,使我的思绪久久停滞不前。我试图通过喝几口威士忌将其挥去,可不管怎么挥,不对,甚至可以说是越挥视线越模糊,这种感觉和碰到量子力学的棘手疑问时候一模一样。要是遇到此类量子力学的难题,我通常采取的方法是回避。因为我感到,当我有能力考虑出这个问题的突破口时,也就是我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可现在折磨着我的这个问题,却完全没有避让之路可走。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威士忌,终于,睡魔前来拯救了我,这是昨天晚上的事。然而,今天早上我再次体会到,这真的只是暂时性的解救。我醒来后躺在床上发现脑海里依然盖着一层灰色的薄雾,并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在某处响起了铃声,过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这是门铃声。我从床上飞身而下。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刚过上午九点。我拎起装在二楼走道上的对讲门铃的听筒,“你好!”“啊,是神林贵弘先生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的。”“有你的电报。”“电报?”“嗯。”我的头脑依然没缓过神,就穿着睡衣走下了楼梯。终于回想起这个国家还有电报这种通讯手段,本来想当然地认为,在除婚礼会场和葬礼会场之外,其他地方都收不到。打开大门后,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头戴白色头盔的中年男子,他把一张白色的纸递给了我。我默默地接了过来,他也默然而去。我当场打开了电报,那张纸上的字共计32个。那排文字所表达的意思,迟迟没有映入我的脑中。一个原因当然是我脑子的机能仍然无法满足需要,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上面所写的内容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文字如下:[ershiwuhao jiangjuxingchuqiri yuxiawuyidian didianshiwojiadewoshi gonghounindeguanglin suigaocheng](注:日版用假名标注)这是什么呀!我不禁叫出了声。二十五号 将举行初七日(注:死后一周的仪式)于下午一点 地点是我家的卧室 恭候您的光临 穗高诚——不用说,发电报的人绝对不是穗高诚,但寄出人写的却是他的名字。是某个人冒用了他的名字,可究竟是谁呢?二十五号,就是今天,周日。所以我才没设定闹钟就上了床。本来是个不用去学校的好日子。距穗高诚的死亡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他的晚礼服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地点是我家的卧室 恭候您的光临——顿时我心里一阵发慌,究竟谁干了这种事?该不该去呢?我有些犹豫,也曾想不予理会。如果当它是某人的恶作剧,那毋庸置疑我一定会这么做。但这不可能是恶作剧,这绝对是某个人出于某种目的想让我去一趟穗高的家里。我拿着电报上了楼,跑去敲美和子的房门。没有回应,我再敲了一阵,并叫唤着,“美和子!”可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开门了哦!”说着我悄悄地推开了门,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镶着白边的窗帘,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射了进来,也就是说,内侧的遮光帘打开着。床铺的异常整齐,美和子当睡衣穿的T恤叠了起来放在枕边。我走进房间,由于阳光的缘故屋内的空气非常暖和,但我却在这儿感受不到美和子的体温残留。完全没有显示她在此处的迹象。床上放着一张便笺,看到它的霎那,我产生了一种预感,同时心里在默默祈祷这种预感不会成真。便笺上是她的笔迹,我不得不承认,这种预感确实灵验了:“我去参加他的初七日了 美和子”娟秀的文字这么写着。2在破旧的沃尔沃里,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来。晚饭是我做的,其实不光是昨晚,上周的饭基本都是我做的。做饭并非是我的专长,可现在这种时候我不想让美和子下厨。我打算在她露出健康的笑脸之前,不光是厨房的事,洗衣服和打扫房间我都包了。本来要是她相安无事举行完婚礼后,就该是如此了。昨天有一道菜是炖牛肉,那是我少数几个比较擅长的菜之一。多亏性能良好的压力锅相助,在短时间之内就把肉炖熟了。烧制成的牛肉很嫩,用刀叉能够简单切开。美和子把那些牛肉默默地送到嘴里,除了一开始说了句“看上去很好吃呢。”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对于我为了不冷场所说的话也只是偶尔点头应和,完全出于心不在焉的状态。我能察觉,她白天似乎出门了。虽然我从大学回家后她已经回来了,但我想去她房间探望时,发现墙上挂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连衣裙。那时,美和子正躺在床上看书,当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用辩解的语气说:“我出去购物了,为了散散心。”“是吗?”“这件就是新买的衣服。”“看起来很适合你呢。”“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美和子的目光回到书本上,明显在避免与我长聊。估计她去购物是真的,但一定也顺路去了别处,我猜想。现在的她,还没有达到会自己想出去散心的状态。昨天她出门于今天的这件事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她一定从昨天起就已经决定了要以这种方式从家里溜走。那封电报是她发出的,这种想法应该比较妥当。可目的是什么呢?如果她出于某种理由要把我带去穗高家的话,直说不就完了吗?这么一来,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理由无法直接告诉我。前方出现了高速公路的出口,我把车开出去后,开始靠左行驶。穗高家所在的住宅区与八天前来的时候一样寂静,附近几乎没有人走动,与我迎面的车也少之又少。能在平时堵得让人生厌的八号环线上如此疾速行驶,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真空地带一样。而穗高诚那幢白色豪宅依旧像前几天傲视群宅,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狗和猫这种宠物会与饲养的主人长得很像。我觉得,这幢房子的容貌也与这里面住的人非常相似。白色豪宅前停着一辆面包车,我把车停在了它后面。那辆车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站在门前按下了门铃。我想当然地认为,应该传来美和子的声音。虽然不知道目的何在,但她一定已经到了。“你好,”不料对讲机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我有印象。“请问……”我有些不知所措,应该说什么呢?“我是神林,我妹妹没来这儿吗?”“啊,是神林啊。”对方好像认识我,而随即我便回忆起了这声音在何处听见过。大门打开后,出现了骏河直之的身影。他一身灰色的西装,领带也是暗色。这使得我开始怀疑,莫非今天真的要在这里举行初七日吗?“神林先生……为什么你会来这儿?”骏河一边走下玄关的楼梯,一边问。“噢,我以为我妹妹在这儿。”“美和子……并没来这里呢。”“没来?不,这不可能。”“美和子自己说她去了穗高家吗?”“她虽然没明说,但差不多传达了这个意思。”“噢?”骏河的视线略往下移。那副表情与其说谨慎,还不如说是警惕起来。“骏河先生,您又为什么来了这儿呢?”我开始向他提问。“那个嘛……,有些善后的工作需要处理一下,穗高这里有很多需要的资料。”“您是破门而入的吗?我记得这里门是锁住的呢。”“不,这怎么说呢……”骏河先作出思考状,想在编造什么理由。然而没过多久就苦笑地耸耸肩,“我撒谎了,并没有什么善后工作,其实我是被叫过来的。”“被叫过来的?”“就是这个。”骏河把手伸进了西装内袋里,他取出的东西与我料想的一样,果然是那封电报。我也把口袋里跟他相同的东西给他看。他轻轻地后仰,说道:“果真如此!”“文字上看是初七日的邀请函……吗?”“嗯,而且还是以穗高名义寄来的。”他把电报塞入口袋。我也把电报放回了口袋,似乎已经没必要确认彼此内容是否一致了。“我可以进去吗?”我问他。“当然可以,我也是擅自进去的,因为大门没上锁呢。”“没上锁?”“嗯,电报上不也说了吗?‘在我家卧室恭候光临’不是吗?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可以进到卧室。”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内,当然是偷偷摸摸的。可能由于天花板过高的缘故,脱鞋的声音发出了巨大的回音。大客厅一片昏暗,没有开灯。沙发上放着像是骏河的公文包,微微可以嗅到一股香烟的味道。“美和子没跟你一起来吗?”骏河问。“嗯,我接到电报时她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那么您为何说她很可能来了这儿……”“她留了一张字条。”我告诉了他放在床上的留言,而骏河的推理也跟我一样,“那就是说电报的发出人……是她吗?”他皱起眉头说道。有可能,我回答。我们俩相向而坐,可以吸烟麻,骏河问,请便,我回答。桌子中央的烟灰缸里有四个烟蒂。正当他准备在房间里抽第五根香烟时,门铃又响了。骏河把香烟从嘴中拿开,微微一笑。“第三个客人来了。其实不问也知道是谁。”说着他走向了墙上的对讲机,拿起听筒。“你好!”对手自报家门,听完后骏河歪起嘴,“嗯,这样大家都到齐了。请进来吧!”放下听筒他说了一句,“不出所料。”就往屋外走去。大门开启后,响起了雪笹香织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那封电报?举行初七日仪式是谁决定的?而且寄出人还是穗高!”“我也不知道呢,好像是某人出于某种目的把我们三个人叫到这里来的。”“三人?”雪笹香织带着疑问进了房间,一看到我她停下了脚步,“啊,是神林先生……”你好,我向她点头示意。“嗯,你好。”“原来是这样啊。”雪笹似乎有些不安地颦蹙起双眉。她身穿着蓝色的西服。与骏河一样,尽管心里认为并非真的会举行初七日,但还是尽量避免了过于花哨的衣服。“几个主要人物都到齐了呢。”骏河跟在她身后说道,“如果再加上穗高就更完美了——”说到这儿,他嘴巴停止了张合,把目光朝向了我身后。与骏河朝着同样方向的雪笹香织也瞪大了眼睛,同时也屏住了呼吸。脸上分明写着吃惊的神色。两人面朝的,都是面对庭院的玻璃门方向。在我回头前,我已经隐约猜想到了他们目睹的什么,因为我回忆起了与这完全相同的场面,那是在八天之前。我慢慢转过身子,屋外出现了在我意料之中的那一幕。美和子站在那儿,身上穿着昨天刚买的白色连衣裙,和那天的浪冈准子一样,直盯盯地朝着我们看。3美和子望着我们的时候,谁都无法出声,甚至连身体都动弹不了。可能在旁人眼里就像蜡像在相互对峙一样吧。不一会儿,美和子慢慢走了过来,把玻璃门推开。她好像知道这门没上锁,显然把玄关大门打开的也是她。她穿过白花边的门帘,就在脑袋与门帘接触的一瞬间,她看起来就像穿着婚纱一般。“那天,”美和子开口了,“她就是这副样子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吧?”看不出她这是在向谁提问,从遣词造句上看,似乎不是对我说的。当然我觉得自己回答也无所谓,不料骏河直之却先一步开口了:“是的,完全就是那种感觉。”声音不由得高亢起来,这也合情合理。美和子脱下凉鞋,赤着脚踏进了客厅。裙摆被风吹起,雪白的大腿稍稍露了出来。她先背朝我们把玻璃门严实地关上后,再次转过身来。“其实我想体会一下那个叫浪冈准子女人的心情。然后我就试图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美和子说。“那你有收获吗?”雪笹香织问,“你明白什么了吗?”“嗯,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美和子回答。“是什么呢?”我问她。她看着我,然后又分别看看骏河和雪笹香织。“关于那天为什么浪冈准子小姐会站在庭院里这件事。”“那当然是为了见你而来咯,就是说,她想看看背叛自己的穗高的结婚对象究竟长什么样。这是我亲耳所闻,应该错不了。”骏河说。“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如果不是这样,那又会有什么其它目的呢?”雪笹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她最主要的目的,会不会想让穗高再看一看自己的容颜……吗?”听她一说,我们三人顿时面面相觑。“什么意思?”我问她。“你站在那儿试试就知道了,”美和子对着我说,“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从外面几乎看不见屋内的样子,况且还有白花边的门帘拉着。那一天……婚礼的前一天也是晴空万里吧?”“所以呢?”“哥哥你自己在那儿站站看就知道了。根本看不见这儿,而对方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种状态下站着应该是惶恐不安、思绪不宁、并有种想逃走的冲动的。然而她却没逃,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儿,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又看看另外两人。“我相信,浪冈准子一定是想让诚再看看自己的样子,目睹一下自己在世上最后的容貌,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要自杀了。”美和子说完,大家一度陷入了沉默,我甚至感到她那响亮的声音一直在大客厅的每个角落回荡着。最终骏河一边点头赞同一边开口了。“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嗯,那毒药叫什么来着,硝酸史蒂宁……吗。反正当她从单位偷得那种毒药的时候,已经想好和穗高同归于尽了。”“她肯定想过,前提是一起死能办到的话,心中这么想着,她那天就来到了此地。”“所以呢?你究竟要说什么?”“也就是说,”美和子说完做了次深呼吸,“浪冈准子来这里的那一刻,在脑子里似乎完全没想过穗高诚会先自己一步而死去呢。”嗯?雪笹香织不小心叫出了声,“那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是犯人的话,就应该在此之前已经混入了毒胶囊。因为那一时点鼻炎药瓶由我保存着,之后她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可是,”美和子转向雪笹香织,“如果她下毒是在星期五之前的话,当她星期六来到这里时很有可能诚已经死了。可听了大家的描述,她完全不像以为诚已经死去的样子呢。”我倒吸了一口气,确实如她所说。其他二人似乎也一时说不出话,不过很快骏河开口了。“可是……最后毒胶囊还是混了进去吧,所以才导致穗高的死亡不是吗?”“嗯,可这并非是她所为,而是另有其人。”美和子静静地说,但口气却出奇肯定,“凶手就在你们中间。”4空气一下子凝重了下来,整个房间都被沉默所笼罩。这个客厅确实非常宽敞,故更凸显了此时的僵硬氛围。连远处的汽车引擎声都能听到。第一个发出动静的是雪笹香织,她长叹口气,坐到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此时我才发现她的裙子出乎意料的短,她的腿很漂亮。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我对这个女人与穗高诚之间脱不了干系再次确信无疑。“原来如此啊,”她说,“正因为如此你才把我们以这种形式聚集到这里,甚至还写了那封诡异的电报。”“我向另两位不是凶手的人道歉,对不起!可我只能想到这一招了。”“你没必要连我也打了电报吧?”我说。“你们三人符合同样的条件哦。”美和子说,目光并没朝向我。“连自己亲哥哥都不特殊照顾,看来我也得好好协助才行呢。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把凶手锁定在我们三人当中呢?”骏河也在雪笹香织边上坐了下来。“理由很简单,”美和子说,“以那种形式杀死诚的人,至少要符合两个条件。一个是知道他平时经常服用鼻炎胶囊,而另一个,则是有机会把毒胶囊混入他的药瓶或药罐里。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你们三人了。”骏河像外国电影演员那样夸张地摊开了双手。“确实我们几人知道穗高有常备药,或许也有机会掺入毒胶囊。可美和子你把关键的事情忘了啊,我们都没有毒药呢!报纸上登出来的报道你看了吧?那种叫硝酸史蒂宁的毒药,普通人是很难拿到的。制作毒胶囊的就是浪冈准子,这是铁一般的事实。那么,我们这些人究竟如何取到她做的毒药呢?或者说,我们中的某个人受了浪冈准子的指使而下了毒?”接着,美和子发出一声叹息,面朝庭院而站,然后慢悠悠地放下了内侧的门帘。这么一来,屋内变得一片漆黑。随即她绕到我们所坐的沙发后面走向门口,啪嗒啪嗒两声打开墙上的两个开关,花瓣形状的顶灯立刻照亮了整个房间。“我不是名侦探,”美和子说道,“所以我不可能在这里做出一番既让大家恍然大悟又能使凶手不得不认罪的精彩推理。我所能做的,只有向大家恳求。”她再次走到我们跟前,距离一米的地方停下,轻轻吸了口气。“我求求你,”她抑制住情绪说,“把诚杀死的是哪一位呢?请您在这里自首吧!”真的求你了,重复一次后,她低着头,迟迟不愿抬起。我感到这一幕似乎在某部电影里见过,不是最近,而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父母还活着,而我与美和子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妹。或许这并不是电影而是一场梦。做了那场梦之后,我和美和子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并一路走到了现在。而后果就像现在一样,妹妹把哥哥当做嫌疑犯看待,而哥哥却无言以对,心中只有无奈。她怀疑我的理由很充分,我有机会接近药瓶,最主要我有动机。我看了看其他二人,骏河直之与雪笹香织的目光都着不同的方向,看起来像在窥视除自己以外那两人的态度,然而,他们又像是猛然说出实情的样子,其实是自己杀死了穗高,之类的话。我思考起威胁信的事情来,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呢?前天在送雪笹香织回横滨车站的途中,我问了她是否经常用电脑或打字机,可她的回答竟然是都不用。威胁信的文字是用电脑或打字机打印的,如果雪笹香织说的话可信,那写信的就不是她了。可最近的编辑会有可能不用电脑和打字机吗?最后,预感终究只是预感,他们两人都没开口。不光如此,连身体也不动了。骏河把右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并托着腮。雪笹香织双手在膝盖上合十,视线停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附近。而我,则眺望着呈那副姿态的二人。美和子终于抬起头,我向她转过头。“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失望至极,“如果有人在这儿自首,我甚至还想过为他求情而酌情量刑。可似乎我的这种心情,他终究没能明白呢。”顿时,雪笹香织出声了,“骏河先生!”所有人向她投去目光,她继续说道:“还有神林先生,我非常相信你们两位,我一直确信是美和子想错了。可要是——请不要误会,我这真的是在作假设——有人在这里自己认罪,我也会和美和子一样,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向警察求情而使你得到酌情减刑。因为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理由的。”“谢谢,是不是我这么说问题就结了?”骏河苦笑道,“可我要说的也是和你同样的话。”雪笹香织点点头,微微偏向一边的嘴唇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美和子深深吐了口气,这声叹息使得气氛更为浓重。“没法子了呢,我其实是衷心希望你们自首的。”“我一定会自首,可前提是我是真正的凶手的话。”骏河的口气带着些许挑衅。美和子垂下目光,默默地走近了门口。看了一眼我们后,做了个下定决心的表情,抓紧了门把。把门推开后,朝里面说道,“请您进来吧!”立刻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大家立刻把视线移向那边。加贺刑警看着我们,轻轻点头打着招呼。骏河直之篇这个高个儿刑警的出现,并未使我感到有多意外。本来我就不太相信这样一个夸张的开场白会是神林美和子一个人想出来的。“轮到主角登场了吗?”我对加贺说,这句话里充满着对他很久前来过这儿而如今又迟迟不现身的讽刺。“我只是配角,不对,可能连配角都算不上。主要角色就你们几个。”加贺看了我们所有人一眼,说道。“哦,我明白了” 雪笹香织开口了,“加贺先生一定是个导演,想先把美和子的演技提高一番。”“想先对各位声明,我可不是因为动这种脑筋才到这里来的。我只是听美和子说有重要的话要告诉我,所以才赶来的。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种方法,还不如一个个叫到审讯室按顺序排除来得实在。”“可我不喜欢那样。我很想亲耳听听究竟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杀死了诚,而不是让警察在密室里解决案件。”神林美和子这番话,稍稍刺激了我的鼓膜和内心。虽然听起来有些幼稚并带点自我陶醉,可也免不了有一丝感动,为了那种男人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关于这个案件,警方几乎没有隐瞒的信息,不过我也并非不能理解美和子小姐的心情。所以我才,”加贺咳嗽一声,“采取了这种稍带些演戏色彩的形式。”“这就是在演戏呢。”我说,“就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一样,把嫌疑犯聚集起来,侦探开始陈述自己的推理。”“在克里斯蒂的世界里,故事情节还会更加错综复杂一些,嫌疑犯也会更多。说不定需要这个房间里靠墙放上一长排凳子才坐得下。可现在虽说嫌疑犯就三个人,锁定凶手也绝非易事,搜查也非常困难。”“可最后还是能够锁定吧?既然加贺先生您都这么隆重登场了。”雪笹香织口气里无不掺杂着冷嘲热讽。“这话该怎么说呢,现在的未知数可是比比皆是啊。”加贺挠挠后脑勺。“我觉得,”神林美和子说,“加贺先生一定能够帮我查出凶手。不,您现在应该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眉目。正因为如此,您才愿意光临此地。”“你倒是非常信任这个人嘛,不过他承受得起这份信任吗?这个人可不是警视厅的刑警哦,仅仅是一个地区性的警察——我没说错吧?”“正如您所说,”加贺笑盈盈地朝雪笹香织说道,“不过呢,雪笹小姐,我正因为是一个地区性的警察,所以才能不受管束哦。而且,既然美和子小姐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不辜负她的这份信任。”说完他走近了我们,然后停下脚步依次观察了三人的脸,竖起食指。“在此之前我最后忠告你们一次,请杀死穗高诚的凶手现在赶快报上名来,这样被作为自首处理也并非不可能。”“还是和刚才美和子的提议一样嘛,做一笔交易咯?”“嗯,正是这个意思。”“怎么样,你们俩?”她看看我和神林贵弘,“这笔交易不赖哦,对于凶手来说。”我没有理会她,而是掏出了烟盒,然后对所有人说,“我可以抽吧?”,但谁都没表态。我叼起一支烟点上火。神林贵弘低着头,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真遗憾啊,好像交易失败了呢。”雪笹香织对加贺说。而加贺并未显得特别失望,微微仰起手。“没法子,那我们就开始吧,进入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2加贺先是把手伸进黑西服的内袋,取出警察手册并翻了开来。“那我们从一开始分析好了。案件的内容正如各位所了解的那样,穗高诚在婚礼举行至一半时中毒身亡。有酒店的服务员目击到穗高在此之前服用了鼻炎胶囊,这点已经得到了确认。没多久浪冈准子的尸体被发现,同时还有她留下的遗书、毒药以及她灌入的毒胶囊。因此大家都把这个案件看作是她一手策划的殉情案。”“这应该错不了的吧,我就搞不懂你究竟哪里不满意呢?”我说着,望着美和子,“刚才美和子小姐的观点虽然值得探讨,但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一种猜想。那天浪冈准子来这里的目的,最后谁都无从知晓。说不定,她是为了确认周五之前下的毒是否奏效而来的呢。”“另外还有一点,”雪笹香织插嘴了,“我也是听美和子说的,浪冈准子买那瓶鼻炎药是周五吧?所以加贺先生你就认为她没时间掺毒,可她会不会周五晚上到这里来过呢?”“周五晚上吗?”加贺故意作出一副很吃惊的神情,“那天晚上穗高一直在家里啊,您的意思是,她避开了他的视线而下了毒?”“其实……即使无法避开他的视线,也有很多方法做到的。”雪笹香织有些含糊其辞。这时,神林贵弘抬起头,“我可以插一句吗?”请说,加贺让他发言。“我也听说了浪冈准子买那瓶鼻炎药是周五这件事,不过这也无法说明那瓶药就一定是她用作灌毒的材料啊。可能她在更早前也买过同样的药,而用了那瓶药灌入了毒,而在早于周五的时间混入了穗高的药瓶,这也是有可能的。”“既然如此,那浪冈小姐为什么周五又去买了鼻炎药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浪冈准子究竟有着何种打算,我一无所知,因为我本来就和她素不相识。”“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她周五买的那瓶鼻炎药找不到就不合情理了,而事实上浪冈的房间里确实没有找到那种东西。”“没有找到也无法断言这东西不存在嘛。”神林贵弘那几乎看不出表情的脸上,能够感受到几分自信。他在进行量子力学的学术讨论会上也一定是带着这种神情的吧,我想象。他的推论也在理上,可能正因为如此,加贺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没过多久他就低声笑起来,可目光依然炯炯有神。“我还什么都没说,大家已经开始争相发言了,这种趋势很好,我们就保持这种势头好了。这样一定会看清真相的。”“你在戏弄我们吗?”我说,虽然明白加贺是在故意挑逗气氛,但一时忘了用敬语。“戏弄?真是天大的误会!”加贺大幅摇头,随即把右手伸进裤兜。然后,把里面拿出的东西放在了我们面前的桌子上,那是一些十元硬币,一共有十二枚。“你要干什么?”我问他。“只是做个简单数学题。听好了,在案件发生之后,我们立刻从美和子的提包里回收了鼻炎药。那个药瓶中还剩下九粒胶囊,里面都没有灌毒。”说着,加贺从十二枚硬币中取走了三枚。“而在婚礼开始前不久,美和子小姐曾经从瓶子里拿出过一粒放入那只药罐,这样就说明先前瓶里一共装了十粒药丸。”他又放回了一枚硬币。“而且据美和子所说,穗高把药瓶转交给她之前,好像还用咖啡兑着服了一粒吧?而且听说那时他还说了这么句话,‘糟了,药好像失效了,明明刚刚才吃过。’”我也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穗高还在不停地擤鼻涕。“也就是说,穗高连续服下了两粒药丸,那么我再加上两个。”加贺又放上两枚硬币,“于是这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十二粒。而那种药瓶本来就是十二粒装的,也就是说,穗高服第一粒的时候,那瓶药刚拆了封。倘若浪冈准子果真是凶手的话,那她一定是把毒胶囊混到未拆封的药瓶里去的。这种事可不可能发生呢?”“当然可能了,有什么问题吗?”雪笹香织问。加贺转向她,嘴角浮现出一丝从容的笑容。尽管我知道那是让我们焦急的伎俩,可依然无法保持冷静。“刚拆封的药瓶是装在纸盒里的,而纸盒穗高怎么处理了呢?关于这点,雪笹小姐也对我说起过。穗高在把药瓶交给美和子前把包装纸盒丢在了书房的废纸篓里。那只纸盒被我们回收了,并作了一番检验。”“得出什么结论呢?”我问他。“盒子上只验出了穗高一个人的指纹,并且看不出被人开封后又重新粘好的痕迹。从这些可以得出结论,掺毒胶囊不可能是放在未开封的药瓶里的。也就是说,浪冈准子不是凶手。”加贺挺直胸板站了起来,俯视着我们几人,“关于这一点,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人发言,我试图在他的描述中寻找漏洞,可似乎无懈可击。“那么究竟是谁下毒的呢?为了找到答案,让我们先把可能下毒的人列举一下好了,不用说,第一个就是穗高本人。”“那应该不是一起自杀案吧?”神林美和子用吃惊的神情看着加贺。“我同意,不过我们必须严密一点。从这种意义上说,能够下毒的第二个人,美和子,你的名字也必须列上了。”“美和子怎么可能是犯人嘛!”神林贵弘发言了。“我说了,这事儿必须严密一些。”“可是!”“哥哥”神林美和子对她兄长说,“听加贺先生说下去吧!”神林贵弘随即闭上嘴,并低下了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除去穗高诚、神林美和子之外,谁有可能犯下这个罪行呢?纵观从穗高诚吞下那粒胶囊前的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就锁定了嫌疑者范围。”“只有我们三人……你是想这么说吧?”“还有一个人哦,雪笹小姐,您公司里的晚辈西口绘里小姐也不得不包括进去呢。当然从各个方面考虑,几乎能够断定她与此次案件无关。”说完,他分别看了看我和神林贵弘,“到这里有疑问吗?”我想不出该说的话,猛地吸了几口烟,烟瞬间短了一截,我便将其掐灭在水晶制的烟灰缸里。神林贵弘也看不出像思考出什么反驳意见的样子。“接下来,我们试着考虑一下毒胶囊。如大家所知,那些胶囊本来是出自浪冈准子之手。除她之外的人恰好在同一时间得到了硝酸史蒂宁这种特殊药品,而又恰好将其灌入鼻炎胶囊这种事情是不太现实的。那么,凶手是如何得到那些胶囊的呢?”加贺走近玻璃门,把刚才被神林美和子拉上的门帘重新打开,“为了查明这一点,必须揭开浪冈准子自杀的谜。”刑警背对庭院而站,由于反光,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更加剧了我的不安情绪,而他的目的应该就是达到这种效果。“您说得话真奇怪啊,她的自杀存在什么谜呢?”从声音上看,雪笹香织依然从容不迫。难道她有自信自己最终会洗脱嫌疑吗?“有几点疑问我已经跟骏河先生说过了。”加贺看着我。“是吗?”我故意装傻。“首先是杂草,”他说,“浪冈准子的头发上粘着草,经过检验,能够断定这草就是这个庭院里种的。种类相同,使用的除草剂也完全一致。科学真是了不起呢,从这么小的草上就能了解到这么多。然后我们就产生了疑问,为什么她头发上会粘上那种东西呢?”“因为那天她来了这儿,所以是那时粘上的吧?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雪笹香织的口气开始有些生硬。“那可是粘在头发上的哦!”加贺说,“我们咨询了气象台,那天几乎没有风,在这种天气下,草会粘到头发上吗?当然是站在庭院的前提下。”“这谁知道呢,在不经意间枯草飞舞了起来也不是没可能嘛。”“虽然难以想象,但确实,这也并非不可能。可宣传单又如何呢?就是背后写了遗书的那一张,关于这点可是相当的不自然啊。”加贺回头看着我。“这点之前我不是也说了,准备自杀的人的心理只有本人才会清楚。”我说。加贺随即点头。“你说得没错,所以对遗书写在宣传单背面、宣传单的边上被裁去了一部分之类的事,我都不准备提出质疑。”“那你要质疑什么?”“更根本性的问题,我之前跟您说过,那张宣传单是美容沙龙的广告吧?可在那一天,这张广告单并非在全日本都发放了。夹在报纸里派送的那份广告,只在包括这个街区在内的极少部分区域发放。”我明白加贺想表达的意思了,腋下不禁流出了汗水。“我想说的各位都明白了吗?浪冈准子的住处本该没发到那份宣传单,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呢?”我拼命地保持冷静,可胸中只剩焦虑在打转。疏忽大意的地方太多了,我回想着,有一封亲笔写的遗书就会立刻被当作自杀处理——由于想当然地这么以为才把那张纸放在尸体边上的。我以为,纵然写在广告单背面有些奇怪,可只要笔迹一致就不会有问题。而广告宣传单的发放区域更是从未考虑过的事。“第二点就是浪冈准子的凉鞋,那双白色的。”加贺说道,口气沉着地让人恼火。“凉鞋又怎么了?”雪笹香织又问。“脱下后放置在房间里的她那双凉鞋,鞋底上粘着泥土。”“泥土?”“嗯,就是泥土。看到之后我就觉得很奇怪,她住处周围的路都是沥青。即便在哪儿粘上了泥土,在她走回公寓的路上就应该全部磨掉了。所以我们又对泥土的成分进行了检验。”加贺隔着窗帘指向庭院。“答案非常简单,同我们料想的一样,这泥土正是这个庭院粘上的,成分完全一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凉鞋上会粘着这里的泥土呢?”加贺那响亮的声音,就像一个个打在我腹部的拳头,我被他揍得体无完肤。凉鞋吗,说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我记起搬运浪冈准子尸体时候的事来,我准备了一个瓦楞纸箱,把她的尸体装了进去。那时叫我不要帮她脱鞋的,正是穗高,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尽量让尸体保持原状,要是随便乱动让警察查出尸体曾经被搬动过就偷鸡不着蚀把米了。”这真是个馊主意。正是因为连她的鞋都没动,所以才把现场的泥土都一块儿带了过来。“综上所述,我们产生了一个构想。浪冈准子去世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房间,而是在这个庭院里。在这里写了遗书,在这里服下毒药,所以头发上粘了草。可这个推理有一个不足之处,如果遗书是在这儿写的话,她用什么写的呢?广告单当然可以从邮箱里获得,那圆珠笔呢?答案竟然在一个很意外的地方。”加贺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会儿,再接着说。“是传阅板(按顺序挨家挨户传阅下去的板,用于发布各种通知)。那天当大家都去意大利餐馆就餐时,隔壁的居民在邮箱里插了一块传阅板。而在那块板报上面附了一支供受领人签名用的圆珠笔,她一定用的是那支笔。我们去街道居委会借来了那块传阅板。经过鉴定,上面找到了几枚浪冈准子的指纹。”虽然已经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可我也同时佩服这位刑警的慧眼。准子究竟是用什么写的遗书,我根本想也没想过。也完全没注意到传阅板的存在。“浪冈准子在这栋房子的庭院里自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某个人把她的尸体搬到了她的房间。所以才在凉鞋上粘着泥土。这么一想,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那么,搬尸体的是谁呢?于是,在这里有一个人的行为引起了我的主意,就是在餐厅吃饭时突然离席的那个人。”听了加贺的话,神林贵弘视线转向了我。雪笹香织也装得像刚知道这件事的样子。我欲言又止,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总之先把嘴张开再说。这时,我胸口的手机响了。“失陪一下,”说完我把手伸进西服的口袋,形势不妙的时候手机响会救你一命,可这次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铃声听上去就像带着不祥之兆的音乐一般。我拿出手机按下了通话键,把接听口贴近耳边,“喂”地应了一声。可电话已经挂了。此时,加贺把手从右边口袋里伸了出来,连他手伸进口袋我都没有注意到。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一部手机,刚才的那通电话是他打的。“其实我们从浪冈准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你们猜是什么?是手机。放在衣服上装的口袋里。最近浪冈小姐工作的菊池动物医院给了她一部手机,为了紧急的时候可以联络。而我们在她房间里找到的,正是那部手机。”我不禁一怔,也就是说,准子有两部手机咯?“这又有哪里奇怪呢,不是应该发现的东西吗?”雪笹香织说。“不好意思,我没说明完整。手机自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奇怪的是一起找到的手机充电器,放在挂满衣服的衣架角落里。”我思绪不宁起来,既然手机有两个,那充电器也就有两个。“可是呢,”加贺说,“这个充电器并非和找到的那部手机相配套,也就是说,浪冈小姐还有另一部其他型号的手机,我们便开始寻找那部电话。可从浪冈小姐存款账户和信用账户的明细来看,并没有被扣除手机使用的电话费。也就是说,那是以别人的名义申请的手机。年轻女性有一部以别人名义登记的手机,那送给她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是穗高啊……”神林贵弘自言自语。“这么想是最合理的,我们立刻就照这个方向调查了下去,轻而易举就有了答案。穗高除了自己使用的一部手机之外,另外还有着一部,而这部手机哪儿都找不到。”我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啊!我拿去销毁的那个充电器,是准子的医院派给她那部手机使用的。“那么……你们应该去调查了穗高另一部手机的通话记录吧?”“嗯,正是如此。”加贺点点头,“即使手机被销毁,那些记录也能查到,并且可以精确到几分几秒。浪冈准子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刚好就是你在餐馆接到的那通电话。”3我的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最后得出结论,继续否认下去也无济于事,尽管移动尸体确实属于触犯法律的行为,可如果结合当时的状况,并不一定会被判刑。虽然防备被击溃了一个,可加贺离真相还远得很,我选择弃守这层护城河。“我呢,”我抬头看着加贺那深邃的面庞说道,“是受到指示才这么做的。”“穗高指示的?”“没错。”“我就猜到是这样,”加贺点点头,“电话果然是浪冈准子打来的吧?”“她在电话里暗示自己要自杀,所以我半途离席,赶忙过来看她。”“然后发现她死在了庭院里?”“是的,我立刻打电话通知了穗高,那家伙便火速赶了回来。他一见尸体立刻就说,快想想法子把她搬到自己房间去。而对于她为何要自杀之类的事却完全不闻不问。”我回头对站在门边铁青着脸的神林美和子说,“那家伙就是这种男人!”接着我将搬运浪冈准子的过程说明了一番,并告诉他们,把尸体放下后,立刻就离开了公寓。“以上就是我的所作所为,虽然延迟了发现尸体的时间需要被追究责任,可这件事与穗高之死完全没有关系呢。”我总结陈词,又叼上了一支烟。“至于有没有关系,接下来由我来阐述说明。”加贺说,“刚才你话中最重要的部分在于,你进入了浪冈准子的房间,也就接近了毒胶囊。”我欲点上烟,擦着打火机的火石,可第一次没能顺利点上,而随后的两次也失败了,第四次终于点着了烟。随即,我望了一眼坐在我身边表情僵硬的雪笹香织。经过再三考虑,我觉得没必要再包庇这个女人了。我慢慢吸了口烟,凝望着白色烟晕慢慢飘荡在空气中,再次抬头看着加贺。“不光是我哦,加贺先生,进入那个房间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呢。”加贺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尽管很难察觉。“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有一个人目睹了我们搬运尸体的整个过程。她跟踪我们,最后还进入了浪冈准子的房间。应该把那个人也列入嫌疑犯的名单吧?”“这个人是谁?”我哼地冷笑了一下,也算是虚张声势。“看来我不得不说了呢。”加贺那锐利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最后停在了雪笹香织的脸上。此时她正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是你吗?”加贺问。雪笹香织作了个深呼吸,朝我瞥了一眼之后,再次面对加贺,小幅点头:“是的。”“是这么回事啊!”加贺颔着首,向窗前踱步而去,他的身影在桌上摇曳。最后,他停下脚步,问道,“你对骏河的话有要补充的吗?”“没什么要补充的,”她说,“在餐厅接了骏河先生的电话后,穗高的样子明显不太对。我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来了这里。之后发现骏河也在,两个人正把一个大纸箱朝外面搬。”“然后就跟踪他去了公寓?”“跟踪这个词用得不准确,我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并且知道他们搬箱子的目的地之后,过了一会儿才坐上出租车开到这儿的。到了之后刚碰上他们俩搬完出来。我便进了房间,发现了浪冈准子的尸体。没多久,骏河一个人又折了回来。”“你没想过要报警吗?”加贺问。“说实话,”雪笹香织微耸着肩膀,“当时我的想法是报不报警都无所谓。既然浪冈小姐死亡的这件事已经无力挽回,那死亡现场在哪儿已经无关紧要了。况且我也觉得,要是她在自己房间自杀能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说到这儿,她转向神林美和子,“我不想使你办不成婚礼,这是真话。”神林美和子轻微地动着嘴唇,但迟迟没有发出声音。加贺问,“当时你注意到了桌上放着一只装有胶囊的药瓶吗?”雪笹香织稍显犹豫,随后张嘴说道,“嗯,注意到了。”“那里面的胶囊数目还记得吗?”“记得。”“有几粒?”“八粒。”说完,她看着我,带了一丝微笑。“骏河先生,刚才雪笹小姐的话说得对吗?”加贺的视线又再次朝向我。“我记不清了。”我回答。不过呢,雪笹香织开口说。“骏河看到的时候,胶囊应该已经只有七粒了。”嗯?加贺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我已经拿走了一粒。”她满不在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