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N 我为你做尽了一切,你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为了你,即使会坠入深渊,我也心甘情愿…… 关于本书 说出口的不一定是真话,做出来的不一定是真心, 那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杉下希美。西崎真人。成濑慎司。安藤望。 这四个人都是同一起命案的目击者——十年前,野口贵弘与奈央子夫妻陈尸于大厦自宅内,丈夫被花瓶打破头,妻子则被刀刺死。 严格说来,目击证人应该只有杉下希美一人,因为成濑和安藤都是事发后才抵达,而唯一跟杉下同在命案现场的西崎,则是罪证确凿的凶手。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这四个人看似只是偶然交会,其实,命运早已将他们跟野口夫妇紧紧捆绑——在与这栋高楼豪宅遥遥相望的破旧公寓「野原庄」里,在和这座丰饶之岛远远相隔的孤屿「青景岛」上。 来自同一座小岛的旧友、曾住在同一栋公寓的邻居、同一间公司的上司与下属、有着同样一段不堪过往的男女……十年前的目击证词是实话,却也是精心织就的谎言!而背后那一幕又—幕令人心碎的真相,十年后的今日,终将揭晓…… 最极致的爱,是分担犯罪?是霸占一切?还是默默祝福?原本单纯地只是以爱为出发点,没想到在层层交错之下,最后竟导致阴错阳差的结果!凑佳苗以精准的笔力,描写了各种不同形式的「爱」,而在如俄罗斯娃娃般层层套叠的曲折情节中,濒临崩溃的情感,激荡出无比绚烂的火花! 作者 凑佳苗 一九七三年生于广岛,武库川女子大学毕业,是日本当前最受瞩目的新锐作家。身为家庭主妇的她利用早晚的空档时间写稿,并屡屡获奖,曾入选二○○五年第二届「BS-i新人剧本奖」佳作,二○○七年则荣获第三十五届「广播连续剧大奖」,同年又以短篇小说〈神职者〉得到第二十九届「小说推理新人奖」,而以〈神职者〉作为第一章的长篇小说《告白》更赢得了二○○九年第六届「书店大奖」,以及入选周刊文春二○○九年度十大推理小说,并已被改编拍成电影,由「令人讨厌的松子的一生」导演中岛哲也执导,演技派女星松隆子、人气偶像冈田将生等人主演。 出人意表的争议情节、引人入胜的文字功力,以及阖上书之后仍令人反刍再三的悬疑余韵,是她的作品能够博得读者和评论家一致好评的最大魅力所在。继《告白》之后,她又陆续完成了精采度不相上下的《赎罪》、《少女》以及《为了N》,在充满凑佳苗式特殊风格的轮述笔法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震撼。其中,《为了N》一书更被日本出版社编辑誉为「写作以来的最高杰作」,运用错综交会的数绦主线,细腻描写出各种不同形式的「极致的爱」,令人既震撼又感动! 译者 王蕴洁 在翻译领域打滚十几年,曾经译介山崎丰子、小川洋子、白石一文等多位文坛重量级作家的著作,用心对待经手的每一部作品。 译有《不毛地带》、《博士热爱的算式》、《洗钱》等,翻译的文学作品数量已超越体重。 脸书交流专页:绵羊的译心译意 【推荐序】 究极的扭曲之爱 ——以谎言、暴力、背叛与犯罪编织的爱欲罗生门 【敦南新生活】部落客/ZEN 所有人心中都曾有过最重要的人。为了那个人,不惜牺牲自己,说出弥天大谎,可以做任何事情,可以杀人。 ——《为了N》 人非全能、全知的上帝,只能凭个体有限的眼界、心思,建构出自己对「物自身」的诠释,并且相信那就是「物自身」。 所以康德说,「物自身」(真实)不可知。自以为看见了真实,其实不过是「瞎子摸象」。人在生活中所经历的大小事件,就像「瞎子摸象」,我们自以为窥见事件的全豹,只不过是碰巧让我们看见/经历的那一部分。 凑佳苗是近年来最擅长于让小说中的主人翁「瞎子摸象」的作家。透过每一个与事件相关的人(每一个出场人物都是自己人生故事的主角,为自己说话,并不只是故事主人翁的配角),根据无可回避的具体事件(通常是杀人事件),以及每个出场人物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与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说出自己所看见的事件/真实(物自身),对事件做出诠释。 《为了N》以一对住在豪华公寓的夫妻之死,透过四位证人之口,对事件的描述与诠释,引领读者进入人性黑暗深渊。 凶手杀人,是无意间窥见了不愿面对的真相,一时暴走失控;说谎做伪证,是为了守护自己所爱之人,守护自己对爱的信念。故事中每个出场人物都被各自的童年创伤形塑的扭曲之爱推动着,以「自我合理化」的偏差人生观思考、行动,超越了世俗的是非善恶,就算因此而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大家都只想到各自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真实,相信自己对事件的诠释,各自盘算着怎么做最好,「思考如何用让最重要的人不受到伤害的方式,使事情落幕」,即便被保护者不知道自己被保护,即使并未掌握事情的全貌,即便真相将永远被掩盖也没有关系。 在写作技巧方面,《为了N》比作者过去的作品来得更纯熟洗炼,故事情节编织得更绵密而严谨,保留了作者原本就擅长的罗生门书写,深化了故事中各个角色在针对无可回避之绝对事件进行诠释时的丰富性,强化了渴望解开杀人事件原貌的悬疑性,制造出一本从头到尾、全无冷场的精采作品。 全书峰回路转、百转千回,不读到最后一页,无法了解事件的真相(发生经过)。 其实,就算只有一条叙述轴线(好比说四位证人一开始对警方所做的「伪证」),也已经是够精采的故事。但是,作者却不满足,她让故事中每一个出场人物都有自己对事件的解读(各自成立,没有矛盾不合理之处),让每个出场人物彼此环环相扣,交织成一张复杂的人际网络,每一个人的作为都影响了另外一个人的作为,帮助者其实是陷害者,原以为是不知情者其实全然知情,原以为知情者其实全然无知(且被骗),各怀善意/鬼胎,彼此帮助却又彼此背叛,彼此证成却又彼此推翻,成了莫比斯环。 每一段真相被揭开的同时,也埋入了一段谎言,虚实交错的同时,也增强了故事的戏剧张力,令人期待后绩发展的演变(却是完全无可预测的),让人更深入人心的黑暗深渊,强化故事本身所欲探讨之主题(以谎言与暴力构成的扭曲之爱的正当性)。 就算直到故事的最后,被杀害者以一句话全盘推翻了凶手原本的想法,翻转了读者对整个故事的理解,撕裂了莫比斯环,却只令人感觉从此又多了一种诠释事件发生的角度,坐实了多重真实并存的力道,不得不令人赞佩作者的叙述功力之高。 一开始阅读时,恨不得早点解开杀人凶手与犯案过程之谜,但是到了最后,解谜反而不再是阅读的重点——了悟人性的幽暗难明,明知身陷错误之中却无法摆脱,以爱之名遂行的各种善行恶行,对人之行为选择的拉扯、干扰,心存谦卑地接受所发生的一切,令人期盼光明射入故事人物们潮湿黑暗的心灵深渊,从一切的绝望中解脱,免去苦难的折磨,能拥有再平凡不过,微小而确定的幸福。 【推荐序】 为了受伤,为了爱 新锐影评人/陈建嘉 那是一个暖冬的下午,我初在诚品书店时邂逅了凑佳苗的处女作《告白》,看似平淡无奇的文字叙述里面,却包藏着极为强大的情感能量,她的故事很残酷,但就是因为这些残酷,才让我们更懂得爱的真谛。 《为了N》应该是凑佳苗的小说中,充满着最纯净无瑕的「爱」的作品,小说是个微型剧场,在一座公寓里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思,他们的共同处是过去的回忆都充满着悲伤,也都有着自己存藏的小小梦想。这样多支线的故事剧情其实在凑佳苗先前的小说都很常见,没有人是坏人,只是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故事唯一的共同处是每个人名字的罗马拼音都有「N」这个英文字母,有些人互相相恋,有些人却互相误解,但在无意间却造成无可弥补的误会。对文学充满极度狂热的大学生,看似幸福实则充满秘密的夫妻,一对貌合神离的社会新鲜人情侣,再加上一个天赋异禀却甘愿放弃未来的打工族,这群人在一天之内所发生的故事,都足足影响了他们的一生。 厉害的是,凑佳苗早在《赎罪》、《告白》之中就把「爱」完全解构,所有的孤独,所有的伤痕,都是为了爱,而这分扭曲的爱意,也让每个主角都产生截然不同的生命结局。 这就是凑佳苗的小说始终迷人的原因。《为了N》虽然仍是更宽广的生命悲剧,但不同以往的是,凑佳苗又在这本精采的小说里娓娓道来,洋溢着一股温柔的笔触,即使伤痕累累,我们也都愿意,这一切,不一定是为了N,但绝对是为了爱。 第一章 〈事件〉 一月二十二日晚上七点二十分左右,XX署接获通报,公司职员野口贵弘(四十二岁)和妻子奈央子(二十九岁)陈尸在位于东京都XX区XX之三的自宅内。 警方赶往现场后,向在场的四个人详细讯问了当时的情况。 N·杉下希美 我是杉下希美(Sugishita Nozomi),今年二十二岁。目前就读K大学文学院英文系四年级。 地址——是户籍地吗?居住地也要吗? 我的户籍地址是爱嫒县XX郡青景村三十七之五。对,是村庄,其实那里是岛屿。居住地是东京都XX区XX二十四「野原庄」一○二。那是一栋两层楼的木造破公寓,和野口先生家有着天壤之别。 我在前年夏天认识了野口夫妇。 那年夏天,为了庆祝安藤求职获得内定(注:尚未正式发表录用名单,但公司内部已经确定会任用。日本的新鲜人求职通常会经过这一道程序),我和比我大一岁、当时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安藤一起去冲绳的石垣岛,在参加浮潜旅行团时认识了他们。我们住的是廉价民宿,他们住的是著名的度假饭店,但两家旅店刚好与同一家浮潜商店合作,所以,我们四个人一起参加了浮潜的初级课程。 那是我和安藤第五次浮潜,虽然我们的老家不同,但都是从小在海边长大,所以浮潜时并不会有「害怕」的感觉。 船抵达了无人小岛,从沙滩出发,第一次潜入水中时,很想抱怨气瓶为什么那么重,但当看到很多五彩缤纷的小热带鱼,充满了乐趣,就忘记抱怨的事了。 第二次是要搭船到海上后再潜入水中。那里是可以欣赏到魔鬼魟的著名景点,当初我们就是想看魔鬼魟,才咬牙参加了这个高团费的行程,但野口先生的太太奈央子潜入水中约十公尺后,突然恐慌起来,即使回到了船上,浑身仍然颤抖不已,结果,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就折返了。 当时,我们真的很失望,很想叫他们还我们一半的团费,但幸好没有说——那天晚上,野口先生邀请我们在他们住的饭店吃饭。 虽然野口先生说是藉此表达歉意,但听说其实他之前就打算邀我们。 当时,我和安藤热中于将棋(注:流行于日本的一种棋戏。源自印度,经中国于奈良时代末期传至日本)。玩将棋不像女大学生会有的嗜好吗?那是高中老师教我的。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浮潜之间的休息时间,我们也在沙滩的椰子树下,一手拿着午餐的饭团,一手摊开携带型的将棋盘玩了起来。 野口先生也很喜欢将棋,当他远远地在一旁观看时,发现我们行棋的水准相当高,很希望可以跟我们下一盘棋。其实我们只有业余爱好者的水准,只是隐约记住了在电视上看到的职业棋手对局后,依样画葫芦而已。 那天的晚餐很棒,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那么大的龙虾。 饭后,我们一起在有灯光点缀的户外露台酒吧喝酒,安藤与野口先生捉对厮杀。很巧的是,安藤内定录取的那家公司刚好就是野口先生上班的公司,因此,他们先下一盘算是「见面礼」。 我和奈央子一边看着他们下棋,一边聊天,主要都是奈央子在说她上课的料理沙龙的事。 我记得她告诉我,一旦野口先生被派往国外,设宴招待当地人的工作就会落到妻子身上。虽然她不太会下厨,但她必须趁还在日本期间努力学习,才不会影响在同期中最迅速出人头地的野口先生。 他们是一对很棒的夫妻。野口先生在大型综合贸易公司「M商事」工作,身材魁梧,言谈举止都很爽朗。奈央子是那家公司董事的女儿,个子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白嫩嫩,很像模特儿,个性也很善良。我和安藤第一次见到他们,就被他们深深吸引了。 我觉得他们就是所谓「郎才女貌」的最佳代言人。 回到东京后,他们再度邀我们去家里作客,我们当然不可能拒绝。他们住在赫赫有名的超高楼层豪宅「天空玫瑰花园」,那栋大厦总共五十二层,他们住在四十八楼,而且,这只是他们住在日本期间临时落脚的地方,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令人难以想像……听说野口先生的老家财力雄厚,但详细情况并没有听他自己提起过。 他们带我们去过米其林指南上介绍的星级餐厅好几次,但因为要下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邀我们去他们家,每个月都会去一、两次。我通常是和安藤一起去,去年四月安藤开始上班后,我便经常一个人去。 对局的时候,奈央子都会在旁边哦!我可不想被误会呢! 其实,安藤跟野口先生下棋的次数应该比我多,因为安藤被分在野口先生那个部门。听安藤说,在公司午休的时候,野口先生经常邀他下棋。 我曾经和奈央子一起逛过几次街。我们去看电影、听音乐,买东西、吃饭,她像对待妹妹一样疼爱我。 我脸皮真厚,居然自称是美女的妹妹,况且,我们的外表和成长背景完全不一样。 奈央子说她没有一个人住的经验,想看看我住的地方,我就带她去了我住的破公寓,但只有那么一次。她环视没什么家具的三坪大房间后,沉默了片刻,接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好像「大草原上的小房子」,感觉好棒。我并不喜欢搜集一些可爱的小摆设,所以家具之类的也没有所谓的乡村风,也许她脑海中浮现出「拓荒」的感觉吧! 几天后,她送我一个几乎可以拿来当嫁妆的漂亮梳妆台,感谢我平时经常陪她作伴。 没想到十一月以后,她突然不再邀我外出了。 我不记得曾经说过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还说想去看晚餐秀,也提到下个月有一家很棒的咖啡馆新开幕,好像已经安排了计划。所以我有点担心,发了简讯给她。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但是,她没有回我的简讯,电话也打不通。无奈之下,我只能在假日打了野口先生的手机。野口先生他们住豪宅,却没有家用电话,而且我也不知道野口先生的E-mail信箱。 当我在电话中说我打不通奈央子的手机时,野口先生很快就把电话交给了奈央子。 奈央子在电话中说,对不起,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听了之后,心想我果然没有猜错,但听到她说因为不外出,手机派不上用场就解约了时,感到十分惊讶。虽然她说没什么大碍,但我很担心她得了什么重病。 于是,我邀了进公司上班后就渐渐变得疏远的安藤,找他一起去野口先生家探望奈央子。那是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我们中午过后就去了他们家。 奈央子在电话中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无力,实际见面时,发现之前便很白皙的她,皮肤更加苍白、透明,很担心她会这样就消失了,看了让人于心不忍。 不过,他们夫妻很热情地欢迎我们。 野口先生在家里有一间他专用的书房,由于他对爵士乐也很有兴趣,所以那个房间的隔音做得特别好,我们平时都去那里下将棋。但那天,野口先生把将棋的棋盘拿到了客厅,当安藤和野口先生下棋的时候,我就和奈央子一边聊天,一边泡茶。 奈央子看起来不像外表那么虚弱,一开始我松了一口气,但聊了一阵子后,发现她会突然沉默不语,然后默默地流泪,手指也会发抖,情绪似乎很不稳定。野口先生平常下棋时全神贯注,即使电话响了也不接,那天却始终很在意奈央子的情况。 当奈央子突然放声痛哭时,野口先生也立刻起身,抱着她说:「没事了,没事了。」把她带去了里面的房间。 我们原本是来探望奈央子的,说不定反而造成了他们的困扰,于是我和安藤向野口先生道歉后离开了。野口先生送我们到门口,这时,我和安藤两人同时发现了一件事,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异样的感觉,只能默默地看着它—— 门上装了一条门链。其他两道锁都是最新式的门锁,甚至看不出锁头在哪里,很符合这栋保全森严的豪宅,但下面装了一条量贩店卖的、和我住的公寓门上差不多的廉价门链,所以让我们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并非只有如此而已。 门链装在门的外侧。 比方说……野口先生家只能从那道门出入,假设强盗上门,他们便设法先逃出来,然后只要从外侧用门链锁住,把强盗关在里面,就可以赶快报警。但我从来都没听过这种防盗方式。 我们假装没看到吧!我和安藤这么交换眼神时,野口先生说:「你们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下?」邀我们去大厦顶楼的酒吧。这里不是饭店,顶楼却设有酒吧,而且大厅还设有柜台,有钱人的生活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野口先生关上门后,随手锁上了门链。 这是怎么回事……?当时的情景令我感到不寒而栗,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屋里。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安藤的手臂。安藤也皱着眉头看着门链,但野口先生已经走向电梯,背对着我们,所以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 到酒吧时,他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不,他似乎有点疲惫。 之前奈央子也一起来的时候,我们坐在可以欣赏夜景的座位喝酒。但那天还是大白天,才下午三点多,我们在里面的座位喝咖啡,听野口先生聊最近的情况。 他告诉我们,奈央子上个月流产了。她才怀孕两个月,还没有察觉自己怀孕时,在雨天外出不慎跌倒了。 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但精神状态依旧不稳定,野口先生出门上班时,她光着脚出门,打算冲到车道上。大厅柜台的人救了她并立刻报警,警察通知了野口先生。 所以,或许看在别人眼中会觉得很异常,他也不愿意做出像在软禁奈央子的事,但为了保护奈央子,他出门的时候都会从外侧把门锁上。 他还说,这是夫妻两人必须同心协力克服的难关,所以没有告诉别人,但奈央子的情况日益恶化,老实说,他为这件事感到一筹莫展,他曾经想过把奈央子送回娘家,但她和她大嫂不合。今天她看起来很高兴,心情也比较平静。他说或许我们会觉得很闷,但希望我们以后还是能偶尔去他家坐一坐,陪奈央子聊天。 说着,他再次低头拜托我们。当时,我很后悔不应该盯着门链看,然后开始思考自己能为他们做什么,虽然我能想到的都很简单,无非是买一些什么好吃的东西带给她,或是送她听了可以保持心情平静的CD。 只要我们能帮上忙,随时可以找我们。 我们对野口先生这么说,然后就离开了他们家,但只有我对野口先生的话照单全收,深信不疑。 奈央子居然流产了,好可怜,不过有野口先生陪她,应该没问题。感觉上,野口先生好像随时都会保护她,每次看到野口先生,都可以感受到他深爱着奈央子。虽然奈央子很可怜,但也很让人羡慕。 安藤在我家吃晚餐时,我这么对他说。 他应该很爱奈央子吧! 向来直言不讳的安藤难得吞吞吐吐,似乎话中有话。他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我实情,在我逼问之下,他才勉强答应说出来,但他事先声明,那只是在公司听到的传闻。 听说奈央子有外遇。 奈央子在婚前是野口先生他们公司的柜台小姐,所以传闻一下子就传遍了整家公司。 有人见到她和看起来比她小的男人牵手走在街上。那个男的很英俊,奈央子也是美女,所以,即使他们觉得已经够低调了,但只要他们出现的地方,就好像是偶像剧的一幕。听说还有人看到他们进了旅馆。 虽然传闻就这样而已,安藤却说,奈央子遭到软禁可能和流产无关,而是野口先生听到了那些传闻。如果传闻和流产都属实,不知道奈央子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她真的是跌倒而流产的吗?杉下,虽然你很尊敬野口先生,但他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优秀。 那一刻,我脑海中掠过野口先生把奈央子推倒,猛踹她肚子的画面。 奈央子没问题吧? 这时,我们同时想起了和我公寓的破门上那条相同的门链。 虽然当时我很担心,但刚好那一阵子忙着打工,所以无暇思考奈央子的事。我在清洁公司打工,那时候刚好是年底大扫除的时期。 而且,自从那天之后,野口先生并没有再找我们去他家。安藤的工作也很忙,我们几乎没有联络,直到过年我回老家时,才又想起奈央子。 因为我去参加了高中同学会。 在东京读大学的成濑正在和旁边的同学聊他打工的事。我们那一届只有我和成濑两个人离开小岛,去东京上大学,大部分的人即使离开了小岛,通常也都是到关西求学。在那天重逢之前,我和成濑完全没有联络,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因为我刚好坐在他附近,便不经意地听着他和其他人聊天…… 听到他打工的那家餐厅名字,我顿时惊讶不已。「夏堤耶·广田」——奈央子曾经告诉我,她嫁给野口先生之前,野口先生曾经带她去过这家法国餐厅好几次。我和奈央子一起看杂志时,曾经看到「特别的日子,特别的餐厅」特集中,介绍这家餐厅,她便告诉了我这件事,不,应该说是向我炫耀。她还说:希美,你也叫你男朋友带你去啊!我记得当时我听了很火大。 我向成濑打听了很多关于餐厅和他打工的事。打工的人可以吃到那里的餐点吗?那里有供餐吗?听说一个人至少要三万圆,那里的料理真的有那个价值吗?差不多就是类似的问题,只是女大学生的好奇心罢了。如果他说,虽然价格贵得吓人,但其实菜色很普通的话,到时候我就可以假装自己去过,拿这件事在学校的同学面前炫耀。 这是乡下人的无聊劣根性。 成濑对料理赞不绝口。他说,他之前向来觉得吃一顿饭要花几万圆很莫名其妙,但那家餐厅绝对物超所值。听他这么讲,我想起他家之前开了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可惜在几年前歇业了。那家日本料理店历史悠久,在最风光的时候,岛上有任何喜庆活动都会在那里庆祝。成濑是那家餐厅的小开,应该也算是老饕,可见那家法国餐厅真的很棒。 我也暗自打算以后不要去清洁公司打工了,应该找一家有名的餐厅,所以也问了他工作的内容。 我也是在那时候得知「夏堤耶·广田」每天会提供一件外送到府服务。成濑说,他主要负责外送工作。他还说,之前有一位先生为不良于行的妻子订了外送到府服务,太太欣喜若狂。听到他告诉我这件事,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如果为奈央子请外送到府服务,不知道她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我也很在意传闻的事,再加上我认为比起奈央子和野口先生单独用餐,我和安藤最好也一起在场。如果能够像在石垣岛相识那天一样,大家开开心心地吃饭,奈央子或许可以振作起来。 新年刚过,我在一月八日星期六打了野口先生的手机,祝贺他新年快乐,然后和他讨论了这件事。野口先生说:「我不知道还有外送到府服务,那一定要请他们来。」接着他把电话交给了奈央子。不知道奈央子的情况是否好转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开朗,还对我说:「谢谢你,真令人期待。」 野口先生似乎要点一些他喜欢的菜,便由他负责向餐厅预约,他再通知我日期。他还说,他会在公司告诉安藤,要求我别向安藤提这件事。 一切都是为了将棋。 野口先生上次和安藤下的那盘棋,被安藤逼到没有退路,他把棋局保留了下来,要和我商量对策,所以会要求安藤晚一点到。野口先生经常这么做,所以我对他有点不以为然,觉得他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还惦记着棋局。 我不是帮安藤,而是成为野口先生的智囊,这样很奇怪吗? 我不应该一开始就说安藤是我朋友,其实,他算是我的对手,所以在玩将棋时,即使中间有野口先生介入,只要是和安藤对战,我就不想输给他。安藤上班后,我很少有机会与他直接捉对厮杀,所以很期待野口先生向我讨教。 但安藤并不知道我帮野口先生出主意。 几天后,我接到野口先生的电话,通知我外送七点会到,叫我五点半去他家,他约安藤七点之前到他家。 没想到会在那里发生那样的事。 难道一切都怪我多管闲事,想出了那个馊主意吗? 一月二十二日星期六。我比约定时间提早五分钟,在五点二十五分到了野口家。柜台的人帮我通报后,我搭电梯上楼,按了大门旁的门铃。奈央子为我开了门,野口先生也站在她旁边。门的外侧仍然装了门链,但看到奈央子神情开朗,我松了一口气。 能够在家里享受「夏堤耶·广田」的餐点,实在太棒了。希美,谢谢你。老公—— 奈央子边说,边挽着野口先生的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让我觉得我这个电灯泡应该赶快回家。但是难得有机会吃大餐,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屋。 啊,听到「外送到府服务」,你该不会以为是外送披萨或寿司店的外送吧?虽然我说得好像很内行,其实也只是从成濑那里听来的。餐厅会把套餐料理放在保温容器中,送到客人家里,再由餐厅的人在厨房将每道料理装盘后,端到客人面前。餐厅的人会带盘子上门,也会一手包办饭后的清理工作。 客人只要负责布置餐桌就好。 奈央子正在做准备工作,在大餐桌上放着摺好的大桌巾、餐巾,还有银烛台和细长的蜡烛,让我觉得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不一样。虽然我算是野口家邀请的客人,但当初是我提出来的,而且我希望奈央子好好享受这家餐厅的餐点,让她振作起来,不好意思让她张罗,于是我对奈央子说:「我来准备吧!请你告诉我怎么放,你坐下来休息一下。」 不过奈央子表示,难得有机会在大家面前表现一下她在料理沙龙上课的成绩,婉拒了我的好意。桌脚旁放着与烛台相同的银花瓶,她说她已经订了花,但花店还没有送来。野口先生也说:这些事就交给奈央子处理吧!因为我们要在安藤抵达之前,思考将棋的作战方案。 于是,我跟着野口先生进了书房。 书房中央的桌子上放着将棋盘,上面放着棋子。虽然弃子的位置不同,但进攻棋子的配置和上次我们离开野口家之后,安藤在我家下棋时的棋谱一模一样。事隔一个月,那次我难得败在安藤手上,所以清楚记得当时的棋谱。 之后我完全没有再思考应战对策。原本觉得已经回天乏术了,但看到野口先生充满期待的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于是就问了一些平时很在意的问题拖延时间。 为什么野口先生和安藤这个公司的部属下棋时,总是非赢不可?我无法理解野口先生的这分执着。他和我下棋时,总是输得很干脆,还笑着说:「我果然应该找你当我的智囊。」 偶尔让安藤赢几次有什么关系嘛! 我这么对野口先生说。他的回答很简单。 我不能输给下属,不然要是让下属觉得工作能力也比上司优秀,那就麻烦了。 说白了,其实野口先生就是在虚张声势。既然如此,不是应该自己努力,凭实力赢下属吗?我之所以赢得了安藤,是因为当初我是教他下将棋的老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预测他的棋路。安藤并不知道我在指导野口先生,也许和野口先生下棋后败下阵时,感到自叹不如,所以我为安藤抱屈。安藤在刚进公司那一阵子,经常喜孜孜地说,野口先生太厉害了。 今天就输一次吧!我想要使坏。虽然不是完全想不到进攻的方法,但我对野口先生说,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可能很难反败为胜。我想让野口先生难堪。 早知道我就不要这么做了。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可以更早想出进攻方法,早一点去客厅。 把飞车走到这里怎么样?我提出这种根本不中用的建议,试着走棋时,野口先生的手机响了。那时候应该是六点十五分。我心想一定是餐厅的外送到了,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于是就拿出手机确认了时间。 电话是安藤打来的。我听见他在电话中说,他刚去了公司,比原先预定的时间提早到了。野口先生不耐烦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早来?!看到他的这种态度,我心想,难得吃法国大餐,如果继续吊他的胃口,会破坏用餐气氛,于是故意夸张地拍了一下手说:「我想到了!」然后开始走棋。 野口先生看到之后,向我点点头,对电话中的安藤说,要和他谈一下工作的事,请他直接去顶楼的酒吧。十分钟后,我告诉野口先生,马上就好了。野口先生说他要去酒吧缠住安藤,等我想好对策后写在纸上,然后就走出了书房。 他打开书房门时,门口传来了奈央子和男人说话的声音。因为奈央子之前说她订了花,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 过了大约十五到二十分钟,具体时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我终于想出了反败为胜的方法。野口先生要我写下来,我却找不到纸笔,又不想擅自打开书桌抽屉翻找,便走出书房,想向奈央子拿纸笔。 结果……我听到客厅传来男人的声音,叫着:「奈央子!」那不是野口先生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呻吟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慌忙走出去一看,发现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在客厅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出话,当场愣在原地。这时,那个男人转过头来,我吓得发抖,但一看到男人的脸,我差一点叫出来。 那个人是西崎真人,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 在我搬进「野原庄」时,西崎就住在我隔壁的一号室。刚搬家的那天,我曾经上门拜访,请他「以后多多关照」,但之后并没有来往。那栋公寓的邻居之间很少有互动。 直到三年前初秋的二十一号台风之后,我们几个邻居才开始来往,有时候会一起吃火锅,或是分享乡下寄来的蔬菜和水果。「野原庄」是一栋已经有七十年历史的老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认为应该列为古迹加以保护。不过,房子虽然老旧,却完全没有漏水或是风从缝隙中灌进来之类的问题,所以住在那里还不错。没想到,那场台风造成了淹水。 我的房间在一楼,水淹到榻榻米上五公分。事后听保险公司的调查员说,马路上淹到了七十五公分。电视上曾大肆报导过,所以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件事。那个台风晚上七点多在关东登陆,谁都没想到灾情会这么严重。当开始淹水,我觉得事情不妙时,四周一片漆黑,即使想逃,走在泥水及膝的路上,也不晓得该往哪里逃。 我想,还是应该往高处走。当我走出房间,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时,发现住在隔壁的西崎也走出房间,上了楼梯。我们一起淋着飘进屋檐的雨水,聊着「真伤脑筋」、「不知道水会不会淹得更高」和「不晓得这附近的避难所在哪里」时,二楼一号室的房客走出来问我们,要不要去他家坐。 那个人就是安藤。 我和西崎接受了他的好意,为了聊表心意,我们回到杨榻米开始泡水的房间,我从冰箱里拿了几盒事先做好的家常菜,西崎拿了啤酒、气泡酒和装在纸盒里的葡萄酒,去了安藤家。 安藤叫我们不必客气,烤了他老家寄来的鱼干,我们一起喝酒。外面风雨交加,不知道是否因此带来了奇妙的兴奋,我们相谈甚欢。 自我介绍的同时,我们也聊了各自就读的学校、打工和兴趣爱好,一开始都是我和安藤在说话,我们在比赛谁的老家更乡下。西崎默然不语,面带笑容,好奇地听我们聊天。 深夜之后,他才开始变得健谈,我想应该是有了几分醉意的关系,再加上为了关心台风动态而一直看着的电视开始演经典老片。那天演的是「细雪」,安藤正打算转台,西崎惊讶地问:「你不看这部电影吗?」 在所有文学作品中,西崎最喜欢谷崎润一郎的作品,他问我们在谷崎的作品中,最喜欢哪一部。我和安藤在高中的国文课上听过这位作家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几部代表作,但从来没有看完一整本书。 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喜欢看书,我喜欢推理小说,安藤爱看历史小说,尤其喜欢战国时代的故事。于是,我问安藤喜欢将棋吗?他说他很有兴趣,但从来没有下过,所以我就决定教他。 对了,刚才聊到西崎。后来,我们就一起看「细雪」,没想到比想像中好看,我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西崎建议我们一定要看原着,和我们分享阅读文学作品的乐趣,然后他兴奋地告诉我们,其实他也立志当作家。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人类的存在意义,在于从无的状态创造出某些东西,但我的周围却允斥了各种东西。周围的人认为我很幸运,然而,这不正是一种不幸吗?从来不曾渴望靠自己的力量创造出某些东西的人,难道写得出文学作品吗?就像不了解夏日的酷暑、没有感受过冬日严寒的人,怎么可能描写出四季?如果不曾体会过无法满足发自内心所渴望的那分焦虑,又怎么能够表达嫉妒和憎恨之情?所以,我要让自己处于无的状态,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想他的意思是,他这个有钱人为了创作文学,故意过着贫穷的生活。 我暗自心想,这番话教原本只住得起这种地方的人情何以堪?但我不认为西崎有丝毫看不起我们的意思,虽然有些人从小在经济比较富裕的环境中成长,却故意要突显眼前的贫穷,但西崎身上完全没有这种惹人讨厌的感觉。 我无法理解西崎不顾自己的生活,必须这么全心投入文学的理由。他大学延毕两年,但他读的不是文学院,而是法学院,所以文学和他毕业完全没有关系。 那天,我没有问太深入的问题,之后,我们曾经一起吃过几次饭,但西崎不想吃熟食,从头到尾都在啃蔬菜棒。那时我曾经问过他,他家是做什么的,以及为什么不找工作,执意想当作家。他拿出了他的作品给我看,说他的答案全在里面,如果无法从作品中读到答案,那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来探究西崎之谜吧!我带着看推理小说的心情读了他的小说,却发现不知所云。故事的大致情节是——为了让饲养的小乌凭自己的意志变成烤小鸟,故意好几天不喂食它,然后,把饲料放进加热的烤箱中,吸引小鸟走进烤箱里。我觉得那不是文学,更像是惊悚小说,不,是黑色幽默。安藤也说他看不懂西崎在写什么。 我认为并不是我们的阅读能力有问题,因为西崎把包括那个故事在内的几篇小说,投稿到可以获得芥川奖提名资格的著名文学奖,但每次都在第一阶段评审中就被刷了下来。西崎说:「那些评审都是一些周围充斥着自己不需要的东西,而且还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的家伙。」但以他的这套逻辑,我和安藤应该可以理解他的作品……我不知道到底是正常人难以理解西崎的想法,还是他的想法根本就无足轻重,但反正我也不是非明白不可。 虽然我经常觉得西崎长得太帅了,但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他,或是有想得到他的爱之类的想法。所以,虽说我们是朋友,但彼此了解其实并不深,说我们只是邻居这种说法最贴切。 西崎为什么会出现在野口先生家? 为什么野口先生和奈央子都倒在地上?野口先生趴在地上,头上血流如柱。奈央子仰躺在地,腰间流着血。为什么西崎手上拿着沾满血迹的烛台? 西崎呆然地看着我,却没有惊讶的表情,他似乎知道我在野口先生家。 我和西崎一动也不动,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互相对望着。 这时,客厅入口旁墙上的对讲机响了。由于是电话铃声,所以并不是访客已经到了门口,而是柜台的通报。 谁来了?不管是谁,都希望赶快有人来,但又觉得此刻有人出现会很麻烦。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 N·成濑慎司 我叫成濑慎司(Naruse Shinji),今年二十二岁,是T大学经济学院国际经济系四年级学生。 目前住在东京都××市××四丁目七番地之二十五,「立花公寓」五号室。户籍地是爱嫒县××郡青景村五十八番地之三。这些内容不会见报吧?因为我老家是一座小岛,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来东京的第一个夏天,就开始在法国餐厅「夏堤耶·广田」打工,通常每周会排四、五天班。刚开始的时候,时薪是九百圆,但后来我学会了很多工作,现在的时薪有一千五百圆。原本我是跑外场的,去年开始以外送到府服务为主。餐厅老板广田先生人很好,其他工作伙伴和打工的同事也都很好,餐厅还供膳食,所以,我对那里的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我完全不认识野口夫妇。 他们之前好像来过店里几次,我可能见过他们,但我不记得了。这是我第一次去他家提供外送服务。因为每天只提供一户外送到府的服务,老主顾的预约就已经排满了,所以几乎没有对外开放。接到野口先生预约时,因为是我不认识的客人,我还觉得很罕见,后来我看了预约单,发现那里是有名的豪宅,我想可能是哪位老主顾介绍的朋友。 所以,我在野口先生家看到杉下时吓了一大跳。 当初是我告诉她,我们餐厅有外送到府服务,应该说,是我向她介绍了我工作的餐厅。但其实我们并没有很熟,高三的时候,我和她同班,因为坐得很近,所以曾经聊过几句,但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虽然我知道她也来东京念书,但我们从来没有联络过。 我们是在去年年底的高中同学会上重逢的。 当我和留在本地的老同学聊都市的情况时,经常既感到骄傲,又带着一丝愧疚。尤其在那些已经工作的老同学面前,会觉得自己还是学生很抬不起头。我想,不光是我有这种想法,这可能是乡下人的劣根性。当他们问到我的近况时,我一直聊打工的事。 那次开同学会,按照高三那一年的分班随便坐,杉下刚好也坐在附近,说她听过那家餐厅,还说杂志上也有刊登。当我回过神时,发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聊天。 因为对留在本地的老同学来说,东京某家餐厅的话题太无聊了。 我很想去吃吃看,但听说一个人至少要三万圆。真的好吃吗?好吃哦,真好,在那家餐厅打工也可以吃他们的餐点吗?供应膳食吗?对了,成濑,你家以前不是开日本料理店吗?你在那里也有下厨吗? 我记得当时她问了这些问题,我就和她聊了打工的事。我没有下厨,几乎都在端盘子。 我老家之前开了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在四年前倒了。虽然称不上历史悠久,但从明治时代就开始经营,最颠峰的时候,岛上所有的婚丧喜庆都来我们店里宴客。记得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生意就已经一落千丈,只有周末的时候经常举办宴会。由于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经常在家里帮忙,所以进入这家餐厅打工后不久就得心应手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太多嘴,但我曾经对餐厅的菜肴装盘提过意见。 不知道是否因此获得老板另眼相看,当老板打算在餐厅业务中,增加原本只有他私人朋友可以享受的外送到府服务时,便要求我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外送服务上。外送到府服务时,并不是只将餐点送到客人家中而已,还必须为客人装盘、提供上菜服务,也要为客人挑选葡萄酒,所以,并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胜任的工作。当然,老板事先指导了我葡萄酒的相关知识。高中毕业后,我就考到了驾照,所以在餐厅开始提供外送到府服务后,我基本上只负责这个业务。 刚开始外送时,有时候找不到停车场,有时候必须把推车从楼梯搬上楼,又要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客人家的厨房里做准备工作,精神很紧绷,经常累得筋疲力尽。但在逐渐适应,加上与客人熟识之后,客人就会给我小费,或是分一些年中、年末收到的火腿或其他礼品给我,所以我很喜欢这个工作。 我之前就知道那家餐厅很受女性客人的欢迎,由于杉下一个劲地打听,所以,我就把我去外送服务时的事告诉了她,还从放在皮包里的几张名片中拿了一张递给她说:「如果你有兴趣,这张名片给你。」 杉下把名片收进了皮夹,但她说:「像我住的这种破房子,怎么可能叫外送?」我不知道她住的是怎样的房子,不过,听她说她好久没有喝到真正的啤酒时,我就在想,她应该不可能叫外送服务吧! 那天是野口先生打电话来预约的。 是我接的电话,他太太似乎很喜欢之前来店里用餐时的主菜,所以,他希望在套餐中加入那道主菜,由于我不太清楚,便把电话交给了老板。 他订了四人份。如果订量更多时,会由两个人上门服务,但四人份的话,一个人就够了。老板说,因为是老主顾的家,即使一个人去也不会卷入什么麻烦。我也这么认为。 没想到…… 野口先生顶约的一月二十二日,由我负责外送到府服务。 那一天,我在预约时间的十分钟前,也就是六点五十分请大厦柜台的人帮我通报。柜台人员用对讲机的电话联络,等了一段时间,仍然没有人接电话。我很纳闷,因为他们指定了时间,却没有人在家,实在太奇怪了。柜台的人挂上电话,说稍微等一下再帮我通报。但我担心菜会冷掉,拿了预约单给柜台的人看,说他们预约的时间到了。于是,柜台人员再度帮我打电话,这次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电话。 电话铃声每响一次,我就焦急地把身体探进柜台,所以可以清楚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电话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谁啊?」柜台的人回答:「『夏堤耶·广田』外送服务的人到了。」等了片刻,对方居然说:「取消。」 我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客人取消的情况。之前曾经遇过客人当天身体不舒服,或是临时有事,还曾经有人因为失恋而取消,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不由分说的取消方式。外送到府服务规定,当天取消必须由客人负责全额,所以,我之前曾经有好几次把菜肴留下后就离开了。我要问客人是不是需要把菜肴留下,而且也要请他们付钱。我心里想,真不喜欢外送到以前没送过的地方,但还是请柜台的人再帮我打了一次电话。 这一次,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 而且,对方要求柜台人员叫我听电话。柜台的人转告我后,把话筒递到我面前。我搞不清楚状况,伸手接了过来。 成濑,是你吧?救救我! 电话中,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叫着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既然她叫我的名字,我就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推车仍然留在大厅。我搭电梯来到野口先生家门口,按了门铃也没有反应,我伸手拉门,发现门没有锁—— 门链吗?听你这么提起,好像有看到门链,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门链有什么问题吗?只是确认一下?我不是说了吗?门没有锁。 我打开门,叫了一声:「我是『夏堤耶·广田』派来的。」有一个人从靠大门的房间走了出来…… 是杉下。 她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呢喃了一句:「报警。」我应该马上报警的,但看到杉下突然走出来,我吓了一跳,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作梦都没有想到野口夫妻陈尸在屋里,而且,凶手也在那里。 N·西崎真人 我叫西崎真人(Nishizaki Masato),二十四岁。职业是作家,但还没有出道。自称的作家不算作家?真不给面子,那我是M大学法学院法律系的四年级学生,已经延毕两年了。 住址是东京都××区××二十四「野原庄」一一。户籍地是……我想,这和本案无关,还是需要吗?真麻烦。户籍地是神奈川县××市××二七四五之三。但我想你可能也猜到了,即使你去向住在那个家里的人打听我的情况,他们应该也会告诉你「不认识这个人」。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奈央子的事吗? 她是我的女神——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在半年前认识了奈央子。那是夏日雨天的傍晚,我从书店回家时,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膝盖坐在隔壁杉下家门口,她就是奈央子。 当我们视线交会时,我向她点了点头,接着便走进自己的房间里。进屋后不久,我去拉窗帘时,顺便往窗外一看,发现她仍然在那里,于是我担心地走出门。 她可能以为我觉得她可疑,主动告诉我说,她来找希美,不晓得希美平时几点回来? 希美?哦,原来是杉下。 虽然我们有来往,但不至于熟到知道杉下行程的地步。我记得她在清洁公司打工,之前曾经听她说,如果上夜班,通常要到天亮才回来。于是我就回答,假如她刚好上夜班,不晓得天黑之前能不能回来。 奈央子问我能不能联络到她,我不知道杉下的手机号码。奈央子因为出门时太急了,忘了带手机,所以无法联络到杉下。 但奈央子说,她要继续等杉下……天色已经暗了,雨也越下越大,雨都飘进了屋檐下。而且,她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有带伞,浑身已经湿透了,看起来冷得发抖,我无法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于是问她要不要进屋坐一下?当时,我对她完全没有非分之想。 奈央子听我这么问,有点警戒。我对她说我会把房门敞开,她才说,那就麻烦你了,然后进了我家。我递给她浴巾,帮她泡了一杯热咖啡,她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问我和希美熟不熟。我想,一定是她在陌生人家里感到很不安,为了让她放松精神,我开始和她聊杉下的事。 我告诉她,之前因为台风的关系,我和杉下,还有住在楼上、去年才搬走的安藤变成了朋友,偶尔会一起喝酒。 原来你也认识安藤。奈央子也认识他。她似乎终于放松了警戒,开始打量着狭小的房间,找到了几样杉下的东西,或者说是不适合出现在我房间里的东西,像是海豚图案的马克杯、草莓图案的筷子,都是吃饭时用的餐具。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当时,奈央子这么问我,虽然你可能也这么认为。听到奈央子这么问,我知道她和杉下并没有很熟,因为杉下深深爱着一个人,她的世界应该容不下其他人,那个人和我属于很相似的类型。 只不过,那是疯狂的单恋。有时我甚至担心杉下会被这分单恋的感情吞噬,我希望能够为她做点什么,所以把我的作品拿给她看。 出乎意料的是,她说她完全看不懂。越是远离文学的人,他们的人生往往很文学,这个世界真讽刺。 不过,我也不了解她热爱的将棋,只能说我们志趣不相投,但彼此不会刻意讨好对方。我们在这一点上产生了共鸣,所以对这种关系感到很自在。 我没有回答奈央子我们是不是男女朋友这个问题,反问她和杉下是什么关系。她面带微笑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然后对我说—— 我知道希美想要追求什么,我也知道她追求的东西很无趣,但是,我羡慕希美,羡慕她有想要追求的东西。话说回来,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希美——我们就是这种关系。 英雄所见略同。 我也很羡慕杉下和安藤。 虽然我和奈央子初次见面,但我认为也许她能够理解我的作品,于是,拿了我最有自信的作品给她看。她一边看,一边流泪。 你是从牢笼中逃到这里的,我也一样。 奈央子说,她逃离了试图用暴力束缚她的丈夫。她一挽起衬衫的袖子,我就知道她没有说谎。白皙透明的肌肤表面那一道道紫红色的烫痕,宛如压抑在内心、努力寻求出口的悲鸣,我无法不去倾听那每一声呐喊。 要我说得更通俗易懂?你想要我明确回答有没有和奈央子上床?这未免太俗气了,正因为大家都用这种俗气的字眼形容崇高的行为,所以越来越没有人了解文学了。 上床了。我·和·她·上·床·了——怎么样?满意了吗? 末班车的时间快到了,杉下仍然没有回来。我对奈央子说,如果不嫌弃,她可以睡在我家,但她说:「我要回家。」我挽留她,希望她至少等到杉下回来。她回答说:「因为认识了你,所以不用等她了。」 她还叮咛我,不要让希美知道我们认识的事。 我很纳闷,她明明是来找杉下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奈央子说:「希美想讨好我老公,希望我老公帮她介绍工作,可能会背叛我。」我就释怀了。 杉下经常说她绝对不要回老家。当时,她正紧锣密鼓地在找工作,所以我想她在紧要关头可能会用这种手段。啊,这些话不要告诉杉下。 杉下的工作?我听说好像进了一家大公司,但那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 我和奈央子见面时,都尽量远离我住的地方。 但是,我们每个月最多只能见两次面,见面的次数应该用两只手数得出来。十一月之后,她的手机突然不通了,我想可能被她爱动粗的老公发现了。 她之前没有做错什么事,就常被她老公拳打脚踢,如果她老公知道她在外面有男人,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她?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整夜辗转难眠。我曾经想和杉下商量,但又怀疑是她出卖了我们,所以就作罢了。 然而,除此以外,我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每天晚上都从奈央子被像恶魔般的老公拳脚交加的噩梦中惊醒。 新年刚过,差不多十号左右,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公用电话打的。她说,她遭到软禁了,她的手机被她老公解约了,门外还装了门链。现在和她老公外出吃饭,找到这个机会打电话给我。 你要帮我——她茌电话中说。我眼前浮现出那些烫伤的疤痕。我该怎么做? 她说,下周末,希美他们要去她家吃饭,她老公会和他们在书房下将棋,叫我那时候把她带走。她说她临时想到可以假装这通电话是打给「真纪子花坊」,请他们在傍晚六点送红玫瑰来,所以叫我上门时假装是花店的人。 案发当天,我在奈央子指定的花店买了红玫瑰。为了避免万一是她老公出来开门,我还事先确认了那家花店的制服:白衬衫、黑长裤,外面再加一件黑色围裙,所以没有花太大的工夫就搞定了。 我六点半之前到了他们住的大厦。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人买花,心情变得很浮躁,而且一想到奈央子被关在这种像鸟笼一样的地方,顿时怒不可遏。柜台的人帮我通报后,我搭电梯上楼,发现门外果真装了门链。 我只能说她老公疯了。我一定要带奈央子离开,否则,我觉得她老公会杀了她。 我按下门铃,带着祈祷的心情等在门外。开门的是奈央子。奈央子、奈央子,我的奈央子…… 我毫不犹豫便抓起她的手。 她却不肯走出去。她注视着门外,轻声嘀咕说:「他会杀了我。」她浑身发抖,无法动弹。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我这么告诉她,想带她离开。她摇着头把我拉进屋里,关上了门,然后蹲在地上。这时,她老公走了出来。 喂,你想干什么?他大声咆哮着朝我冲过来。即使我真的是花店店员,只要是男人,他都会动手打人吧!他完全不听我解释,把我按在门上,一次又一次对我挥拳。 抵抗?我试图抵抗,但他第一拳就命中我的太阳穴,我差点昏过去,只有挨打的份。我以为我没命了,这时,奈央子大叫:「别打了!」他才终于停下手…… 他将怒气发泄在奈央子身上。 她逃进旁边房门敞开的房间,她老公也追了进去。我也想追上去,但脑袋昏昏沉沉,双脚发软,无法站起来……就在这时—— 你背叛我吗?!我听到他怒吼的声音,接着传来奈央子柔弱的声音叫着:「不要!」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走进房间一看,发现她倒在里面厨房的流理台前,侧腹被鲜血染红了。她被菜刀或是其他的刀刺伤了。 她老公似乎没有察觉我进屋了,背对着我,低头看着奈央子。桌子上已经乱成一团,也许一开始是她拿起刀子的,但这对我来说完全不重要。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捡起掉在地上的烛台,慢慢走向他,对准他的后脑勺用力敲了下去。 ——是我杀了野口。 我茫然地看着他低声呻吟了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讽刺的是,奈央子的老公杀了她之后,可能也陷入和我那一刻相同的状态。 我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突然察觉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 杉下站在那里。 她刚到吗?还是早就到了?她看到了什么?在哪里看到的?我该怎么办?我要告诉她真相?还是拔腿就逃?在我考虑这些问题时,她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我。 如果我转身逃走,不知道杉下会不会包庇我? 我并没有想杀了杉下后逃走,因为我原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这时,对讲机的电话响了。是电话铃声,我没有理会,对方随即挂断了,但没过多久又响了,这次比刚才响得更久。 即使我现在逃走,打电话的人也在楼下,也许会觉得我可疑。 于是,我接起对讲机,对方说是餐厅的外送,我想应该可以立刻把他打发走,就说要取消。 在我做这些事时,杉下默默地看着我。她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一时说不出话。我打算带着杉下一起逃。 这时,对讲机的电话又响了,我不打算理会,没想到杉下突然拿起话筒,说要请餐厅的人听电话,然后叫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问对方是不是这个人,接着大叫:救救我!于是,我明白自己走投无路了。 我知道自己逃不了,即使逃了也是白费工夫,而且我终于发现,没有奈央子的世界根本没有价值。不一会儿,对机讲传来叮咚的声音,我浑身紧张,听到开门声,接着有人说:「我是『夏堤耶·广田』派来的。」 杉下猛然冲了出去,我以为他们马上会报警,没想到她带着一身好像厨师打扮的成濑走了进来,说是她的老同学。我虽然搞不清楚这和眼前的情况有什么关系,但杉下可能是看到熟人上门,松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她还向成濑介绍说,我是住在她隔壁的邻居西崎。 成濑年纪比我小,但看到眼前的惨剧居然临危不乱,问杉下:「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想知道,我想知道杉下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里面的隔音房间,走出来想借纸笔时,听到客厅传来呻吟声,走过来一看,就看到西崎在这里,发生了眼前的状况。 杉下这么说。原来她什么都没看到,我立刻想要隐瞒自己做的事。 就说野口夫妻发生争执,互相残杀。但是,虽然奈央子已经死了,这种说法却会让她变成罪犯,即使我想为自己脱罪,也不能做这么卑鄙的事。 而且—— 我收拾了杀死奈央子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复仇。我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丝后侮,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既然如此,我就应该为了奈央子而接受相应的刑罚。 听我这么说,你或许觉得我是个自大的小鬼,但这一点出自我的真心。 我把造成眼前这种结果的来龙去脉如实地告诉了杉下和成濑。杉下很惊讶我在和奈央子交往,但似乎知道奈央子受到家暴、遭到了软禁,一直希望能够帮她。她还对我说:「西崎,你并没有做错,因为你是看见奈央子被攻击了,想要救她。」如果当时我可以马上站起来,在奈央子遇刺之前就这么做,不知道该有多好。 我和杉下坐在奈央子身旁,对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救你。」然后,我们两人都哭了起来。我想要把她美丽的身影深深烙在眼中,用这双手记住她柔软肌肤的触感——想到这里,我伸手去摸她…… 不要碰。成濑制止了我,他还说,越晚报警对我越不利。杉下找他上来的判断是正确的。 成濑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一○。 但是,成濑并不是最后一个访客。 即使成濑没有出现,安藤晚一步出现时,应该也会做相同的事吧! 什么?你还想问其他事? ——奈央子流产?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很遗憾,我可以百分之百断定,那不是我的孩子。 N·安藤望 我叫安藤望(Ando Nozomi),今年二十三岁,目前在M商事营业部工作。 住址是千叶县××市××二四之三之三○三,我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户籍地是长崎县××市千早五六七二之四,是一个名叫千早岛,人口不到三千人的小岛。 我想杉下应该已经说了,我们在前年夏天去石垣岛时结识了野口夫妇。因为都喜欢将棋和浮潜,在旅行回来后,他们也常邀我们一起吃饭,或是去他们家玩。 虽然公司内部有人耳语,说我进入M商事也是野口先生帮的忙,但这是天大的误会。 我是在被内定录取后,才认识野口先生的。 野口先生曾经说:「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你就不必在大热天那么辛苦了。」但我不是无能之辈,不愿意在影响人生前途的重要关头,还需要靠人帮忙。 但在进公司后,多亏了担任课长的野口先生大力提拔,我才能进入最热门的营业部专案课。 野口先生很优秀,很照顾下属,所有课员都很喜欢他。我有幸与野口先生建立了不错的私交,在刚进公司时很有面子,一切也都是托杉下的福。 因为一场台风的关系,我和学生时代住的「野原庄」公寓的邻居杉下、西崎成为朋友。西崎与众不同,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但我和杉下都是从小在外地的小岛长大,再加上我们名字的发音相同,所以很谈得来,可以算是好朋友。 教我下将棋、邀我一起去浮潜的都是杉下。 但我在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对野口先生有很高的评价。由于他曾经照顾我,而且已经过世了,所以我也无意说他的坏话…… 其实,野口先生很喜欢抢别人的功劳。 比方说,野口先生领导的团队做某项专案获得成功时,野口先生当然会受到高度评价,但他在上司面前往往会巧言利口,说成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当然,他会以庆功宴之名,请团队成员去高级烤肉店吃饭,其他人会觉得受到了肯定,事后却发现在公司内并没有获肯定,所以会让人觉得只是遭到了利用。 我刚进公司不久,也只加入过野口先生的团队一次,但和野口先生在同一个部门多年的人经常在背后抱怨他。 然而,只要他在工作上表现出色,旁人当然也无话可说。 去年十月,野口先生的团队出了很大的差错,让公司蒙受了重大损失。这件事报纸上也有刊登,就是油田开发的案子。不光是那个团队,整个课每天都被操得天翻地覆,把大家搞得压力很大,所以都将矛头指向了野口先生。 那些中伤一开始针对野口先生,渐渐地,出现了他太太奈央子的名字。奈央子是董事的女儿,和野口先生结婚之前,曾经在公司当柜台小姐,所以很多人都认识她。 听说有人看见她和一个年轻帅哥牵着手走进了汽车旅馆。 虽然我不知道有几分真实性,但我无法相信。据我的观察,奈央子深爱着野口先生,野口先生也很爱她。如果没有野口先生的保护,她恐怕就活不下去。 但流言越来越猖獗,甚至有人匿名寄发中伤野口先生的E-mail。我相信野口先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于是,我对野口先生的看法反而改观了。虽然他在精神上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但仍然积极投入工作,努力挽救之前的专案,在公司内也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表现,和大家相处的态度也一如往常。 他也常邀我下将棋。他像往常一样,遇到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时就会暂时中断,改天再继续对战。比起立刻分出胜负,我更期待预测野口先生会想出怎样的作战方法,所以每次都二话不说地答应了,虽然每次最后都是我输。 野口先生在下棋时,完全不聊将棋以外的事。当我和他坐在棋盘两侧认真对战时,经常觉得那些传闻都是空穴来风。 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我接到了杉下的电话。 她在电话中说,奈央子的情况很不对劲,可能罹患了重病,邀我一起去探望她。 结果,我们在野口先生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野口先生家门的外侧装了一条门链。 那条门链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我开始对野口先生产生了怀疑,觉得他无论假装多么关心奈央子,搞不好都是在演戏。野口先生发现我和杉下察觉了门链,对我们解释说,奈央子因为流产导致情绪不稳定,会突然魂不守舍地跑出去,他不得已才装了门链。但我认为如果是这个原因,应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无论怎么看,门链都不可能是为了奈央子着想而装上的。 杉下也产生了质疑,但觉得这种事不值得报警,这只是别人夫妻的家务事。之后因为忙于工作,我就把门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虽然每天都会在公司见到野口先生,但我白天几乎都在跑外务,没时间聊私事,就这样迎接了新年。 我在哪里过年吗?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次过年,我回老家了。 新年过后的十二日星期三,野口先生邀我去他家吃饭。之前和野口先生对战时,在对我相当有利的情况下中断了,我想他应该想到了对策,打算和我继续下棋,但他说是要办餐会为奈央子打气。 野口先生说,奈央子已经好多了,希望我们去见见她。 当我得知是杉下提议办这场餐会时,我反省自己,当初怎么会把这件事当成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不过,野口先生说,那天也要继续和我下棋,叫我晚上七点之前去他家。 那天,我六点多就到了野口先生家。 由于有一份报告要在当天内做完,所以我假日到公司写报告,没想到比预定时间更早完成。我无事可做,就提前去了野口先生家。 我在大厅打电话给野口先生,他说要和我谈工作的事,叫我直接去酒吧等他。 我告诉柜台,我和野口先生约在酒吧见面,然后搭电梯去了顶楼。我坐在窗边的座位先点了咖啡,等了一阵子,仍然没有看到野口先生。其实他在电话中叫我来酒吧等时,我就已经有了预感,因为在电话中可以感受到他的不耐烦。 他现在一定正绞尽脑汁地思考在上次对局中反败为胜的方法。于是,我借了放在吧台上的杂志打发时间。 或许是因为平时很少有这么空闲的时间,我有点昏昏沉沉的,开始打瞌睡。当我醒过来时,一看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我慌忙站了起来,想到野口先生可能来过这里,看到我在睡觉又下楼了,就问酒吧老板,野口先生有没有来过?但显然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