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公司通知过我们,您想知道有关八岛冬树的事吧?”山冈说。 “是的,还有青柳先生的事。” “了解,我让知情的人过来。”山冈走回办公桌旁,拨通电话后,又走近松宫。“他马上到,您先这边请。” 山冈带松宫前往以木板简单隔成的会客室。里头摆着一张廉价茶几,女职员随即送上茶。 山冈啜着茶,长叹口气。 “唉,接到消息真的吓一大跳。做梦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实在令人难过。” “山冈先生,您和青柳先生常有机会碰面吗?” “是啊,所以我才这么震惊。青柳先生担任厂长期间,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之后他仍会定期来巡视。毕竟是制造总部的部长,对我们这些在第一线生产的员工而言,青柳先生就像总指挥。” “这么重要的主管骤逝,贵公司想必损失很大。” 山冈重重点头,“是啊,岂止是损失,关于生产线的大小事情,没人比青柳先生清楚。每次遇到困难或无法下决定的状况,我们总是先找青柳先生商量。” 从山冈激动的语气,不难想象青柳武明是个深受属下爱戴的可靠主管。 此时,一名年约四十,肤色黝黑,体格健壮的男子走近。他脱下帽子,深深行一礼。 “喔,辛苦了。”山冈站起,“这是警视厅的刑警。” 松宫也起身,“您好,我姓松宫。不好意思,百忙中来打扰。” 男子从后裤袋拿出皮夹,以粗胖的手指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松宫。据名片上的数据,他是制造二课第一班的班长小野田。 “八岛之前就是小野田带的。”三人坐下后,山冈先开口。 “你的班是负责甚么业务?”松宫问小野田。 “我们专门生产建筑用的金属零件。”小野田低声回答,很难听清楚。“当初是让八岛帮忙补充原料和运送成品。” “他的工作表现如何?” “表现如何啊……”小野田嘀咕一声,微微偏头。“坦白讲,我不太清楚。毕竟他是派遣的,没甚么机会交谈。只有我下指示,他就默默照做的印象。” “派遣人员大都这样。”一旁的山冈补充道。 “派遣公司似乎会先叮咛,别做分外的事,也别多嘴。嗯,就是要他们公事公办吧。” “那他的工作态度呢?还算认真吗?” “呃,这方面嘛……”小野田迷惘地搔搔耳后,“很一般吧,如同方才课长说的,交代他的都会去做。” “他在工作上曾犯严重的错吗?” “唔,倒没出过大问题。” 松宫看着记事本,“你们派遣的契约一次都签三个月,却和他签到第九个月就解聘,是甚么原因呢?” “这部份……”小野田吞吞吐吐地望向山冈。 “只是单纯的精简人事。”山冈回道:“随着生产需求变少,作业员也跟着缩减,如此而已。您调出纪录便一目了然。” 确实,依警方在“金关金属”总公司调阅到的纪录,解聘八岛的过程一切合法。那么,八岛为何会向中原香织抱怨莫名其妙遭辞退? 松宫望着两人,“关于这次的案子,二位怎么看?当然,还没确定八岛冬树就是凶手。” 小野田微微低头,沉默不语。山冈开口: “现今这种景气,制造业都撑得很辛苦。虽然能理解派遣人员的心情,但要是被解约就杀害雇主,未免太夸张。我们无法原谅这样凶残的行径。” “假设八岛是凶手,除了解聘,是否发生过其它可能成为杀人动机的事?” 山冈头一偏,“我真的不清楚。毕竟平常与派遣人员几乎没交集,怎会晓得他们在想甚么?” 果然,他们极力避免和案子扯上关系。于是,松宫阖起记事本说:“方便让我参观工厂内部吗?我想看看八岛负责的部份。” 山冈与小野田都流露困惑的神色。 “参观是无所谓,不过现下和八岛在职的状况不一样,生产的零件也不同。”山冈解释。 “没关系。”松宫站起身。 两人带松宫前往厂房,走出办公室前,拿了顶安全帽给他。 “请戴上。要是您在工厂里受伤,我们可得负责。”山冈严肃道。 一路上不断听到机械声响,踏进厂房的瞬间,因天花板及墙壁反射的回声,放大分贝的噪音排山倒海而来。不单马达与压缩机的运转声,还掺杂强力喷气的声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成排的机台,许多作业员置身其间。此外,还有由输送带相连而成的生产线,堆着木栈板的堆高机则穿梭于狭窄的通道。 山冈与小野田在制作金属小零件的生产线前方停步,作业员面对着输送带默默工作。 “这就是八岛之前工作的部门。”山冈凑近松宫耳边说明。 松宫点点头,边观察作业员的工作状况。零件不断沿输送带运至眼前,作业员根本无法停手休息,加上每个人都离得满远的,彼此几乎没交谈。 松宫心想,这些作业员简直成了机械的一部份。 突然,三人近旁的一名男作业员举止有些慌张,蹲下似乎打算做甚么。 “喂!”小野田大声喝止。男作业员回头一看,吓一大跳,护目镜后方的双眼圆睁,立刻按下红色按钮,霎时传出一阵漏气声,输送带应声停下。男作业员望着小野田与山冈,一脸歉疚。 “怎么啦?”松宫问。 “没甚么。”山冈应道:“您还想参观哪个地方吗?” 松宫思索着下一步,厂内倏地响起铃声,各种机械声响逐一消失,作业员纷纷离开岗位。 “现下是午休时间。”山冈解释。松宫瞄一眼手表,时间是正午十二点。 “那刚好,我想找曾与八岛共事的人聊聊。” “呃,这样啊……”山冈的神色一沉。 “那几个人应该也没太多互动。”小野田同样一脸严肃。 “无所谓,请让我和他们谈一下。” 见松宫低头拜托,山冈顶着难看的脸色叹口气。 作业员聚到摆着旧会议桌及数张折迭椅的角落用餐,他们的午餐大多是超商便当或三明治。 松宫自我介绍后,告诉他们“不必顾虑我,边吃边聊就好”,却没人开动。 于是,松宫提出几个问题:谁跟八岛比较熟?八岛聊过有关公司或青柳武明的事吗?他工作期间发生过甚么事?但作业员毫无反应,松宫甚至怀疑他们没听见。不仅一声不吭,他们还都面无表情,以相同的姿势注视眼前的食物,始终保持沉默,简直像等待主人下令开动的听话小狗。 “我说的没错吧。”身旁的山冈低语:“这些人彼此几乎没交流,您大概问不出甚么。” 松宫没理会他,又逐一看向作业员。他们全垂着眼,唯独一人回望。这名男子年约二十五、六,颈部围着毛巾,但他也迅速移开视线。 “好吧。”松宫告诉山冈与小野田:“假如有谁想起相关的事,能否联络我?” “当然。今天真抱歉,没能帮上忙。”山冈显然松一大口气。 离办厂前,松宫突然停步,冒出一声“啊,糟糕”。山冈和小野田狐疑地望着他,“怎么了吗?” “刚刚参观生产线时,我不小心把笔记本忘在一旁的架子上。我回去拿一下。” “您晓得怎么走吗?”山冈问。 “嗯,没问题。我待会儿到办公室找你们。”松宫没等山冈回应,便冲回厂内。 忘记笔记本自然是胡扯的。松宫十分在意方才那名围着毛巾的年轻人,得设法拿到他的手机号码,因为他的眼神显然试图对松宫传达甚么。 没想到一走进厂房,那名年轻人就沿着通道走来。一注意到松宫,他确认周围没监视的目光后,小跑步近前。 “你有话想跟我说,对吧?”松宫问。 年轻人点点头,“出了工厂,往右约三十公尺,有座计时收费停车场。请在那边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好。你的名字是?” “稍后再告诉你。”年轻人迅速地说,以毛巾抹抹嘴后,又小跑步离去,似乎很怕被别人撞见他与刑警讲话。 松宫踏出厂房,先到办公室露个脸。山冈正和一名穿褐色西装的方脸男子交谈,看见松宫,便领着男子走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厂长。” “敝姓小竹。”方脸男子递出名片,上头印着“小竹芳信”。“我和青柳先生年轻时就认识,对他的家人也很熟悉,今天上午才拜访过青柳家。发生这种事,真是太遗憾了。” 小竹一脸沉痛。这番话或许出自肺腑,却带着一丝作戏的夸张。 “您认得贵社之前的派遣员工八岛吗?” “呃,那个人啊,我完全不认识。”小竹板起脸,双手插腰。“毕竟作业员那么多,派遣的员工更是来来去去,不可能认得每个人。” “厂长必须着眼大处呀。”山冈从旁插嘴。看他那副模样,不难想象他平日就是巴着小竹的马屁精。 松宫道过谢便离开办公室。走出工厂大门右转,很快就找到收费停车场,但没瞧见那名年轻人的身影。松宫从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可乐。 喝完时,年轻人头上绑着毛巾出现。 “要不要喝饮料?”松宫指指自动贩卖机。 “不,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上工。”年轻人一顿,“呃,不过,要是不用当场喝掉,能让您请客也很感谢。” 松宫一时没听懂年轻人的意思,见对方一脸尴尬,才恍然大悟。他苦笑着掏出皮夹,“想喝甚么?” “那就茶好了。” 瓶装日本茶有 350ml 和 500ml 两种,松宫毫不犹豫地选择大瓶的。年轻人感激地回句:“谢谢,帮了大忙。”松宫暗忖,派遣员工的经济状况果然拮据。 两人在角落的长椅并肩坐下,年轻人自称横田。 “我和八岛是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的,所以私下满常聊天。课长说我们派遣员工之间没交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同样身为被派遣的人,要是没互相交换情报,在这圈子根本混不下去。” “可是,你刚才从头到尾都没吭声?” 横田耸耸肩,“要是被课长或班长盯上,日子就难过了。他们应该会立刻叫我走人吧。” “八岛莫非也做出会被盯上的举动?” “不,那小子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是因为意外。” “意外?你是指,他在工作上出事?” 横田点点头,“晓得‘安全联锁’吗?” “‘安全联锁’?没听过。” “那是一种安全装置。生产线在运作时,作业员要是误触运转中的机械,不是很危险吗?所以,这类机械都装有防护盖,一旦防护盖的盖板打开,机械便会自动停止运转,我们称为‘安全联锁’。” “原来如此,这样的机制确实有必要。” “可是,‘安全联锁’却常遭封杀。” “封杀?” “就是让它失去效用。想想看,要是一点风吹草动便停机,根本无法干活。尤其像生产线这种多台机械连动的作业,一台停机,整条线就动弹不得。因此,零件卡进机械之类的小状况,我们通常不关机,直接伸手清掉。”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当然危险。标准作业手册上没记载这一招,却是公司默许的。虽然晓得不应该,但身为派遣员工哪敢多嘴,不照做恐怕会被解聘,真不是人干的工作。” 松宫忆起刚刚在厂房见到的情景,一名作业员蹲下似乎打算做甚么,小野田当场喝止,他才连忙按下停机钮。看样子,那条生产线的安全联锁平日也处于封杀状态,今天有访客在,于是作业员赶紧让出状况的机械停下。 “八岛发生意外,与安全联锁有关吗?” “岂止有关,根本就是没开安全联锁闯的祸。”横田轻晃宝特瓶,“按正常程序,每次添补原料时都应停机,不过大家并未实行。有个类似秘技的方式,就是爬上邻近的机台,跨在运转中的输送带上方,直接朝机槽补充原料。” 松宫不禁皱眉,即使毫无作业经验也明白那行为多危险。 “意外就这么发生?” “没错。八岛的裤脚勾到输送带,摔到地上。我在旁边目睹整个过程。” “伤势严重吗?” “没明显的外伤,但似乎撞到头部。他好一会儿瘫在地上没动弹,大概昏过去五分钟左右,清醒后说头很晕。班长和课长听到消息赶来,与他谈了一下,那天就让他早退。接着,八岛一星期都没上工。之后问他才晓得,他颈子痛到难以转动。” “颈子啊……他有没有去看医生?” 横田撇嘴摇摇头,“没有。” “为甚么?” “他说太麻烦。派遣公司告诉他,要去医院可以,但不能透露是在工作上出意外,希望他编别的理由。而且,他也没申请职灾伤病给付。” “咦,怎么回事?” “这很常见,‘金关’想必会向派遣公司施压。若作业员提出职灾伤病给付申请,就会有人来调查工厂状况,到时封杀安全联锁一事不就会曝光?但不算职灾,上医院便得全数自费,他当然不愿去看医生。” “原来如此……” “公司没和那小子续约,恐怕就是那起意外的关系。站在公司的立场,也不希望他回头来抱怨吧。”横田讲完,问松宫:“现下几点?” 松宫瞥向手表,“十二点快四十分。” “糟糕。”横田倏地站起,“不回去不行。这个,多谢啦。”他举起宝特瓶。 松宫跟着起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听到总部长遇害,我就想着得说出来。因为我多少能理解那小子的心情。” “嗯,你提供的消息对侦查很有帮助。” “那就这样了。”横田跑步离开。目送他远去后,松宫也迈出脚步。 ※※※ 回到东京车站,松宫试着打电话给加贺。一接通,加贺劈头就问:“如何?国立工厂之行有收获吗?” “问到挺有意思的消息。你那边呢?” “还不错,发现另一家青柳先生曾进去消费的店。” “真的吗?甚么店?” “一家老字号的咖啡厅,我在里头喝咖啡。” “那我去找你,告诉我店名及地点。”松宫拿出纸笔。 咖啡厅同样位于甘酒横丁。抵达后,松宫发现那是有着红砖墙与木框窗户,散发着昭和时代风情的店家。招牌上也注明是大正八年【注:此指一九一九年开业的知名老字号咖啡厅“吃茶去?快生轩”,位于甘酒横丁与人形町大道的交岔口。】开业。 加贺坐在靠窗的位子。点了咖啡后,松宫在加贺正对面坐下。他环视四周,对加贺说:“很有气氛呢。”顾客不止上班族,还有一些老人家,似乎是附近居民。 “这家店相当有名,旅游书上一定会提到。”加贺开口:“店里的人表示,青柳先生最近一次来,大约是两星期前,平常差不多一个月出现一次。虽然不确定青柳先生是何时成为固定客人,印象中是今年夏天左右。” “这代表,青柳先生果然跑这一带跑得很勤。然而,家属想不出可能的原因,似乎也不是工作的关系,那他的目的究竟是甚么?” “不知道,或许纯粹是兴趣。” “兴趣?” “据说青柳先生曾喝着咖啡,边摊开这一带的观光地图查看。这个街区非常适合散步闲逛,搞不好他偶然发现当中的乐趣。” “原来如此。不过,青柳先生在新宿上班,住在目黑,特地跑到这一带,根本不顺路。” 服务生送来咖啡,浓郁的香气扑鼻。松宫啜了口黑咖啡,恰到好处的苦味彷佛瞬间唤醒全身细胞。他忍不住低声赞叹:“真好喝。” “你那边有甚么斩获吗?不是问到颇有意思的事?”加贺向服务生续咖啡后,对松宫说。 “幸好跑了这一趟,整起案件的背景总算有头绪。”确认四周的客人没在注意他们这桌后,松宫倾身向前,仔细交代原委。 向横田打听到的消息讲得差不多时,加贺点的黑咖啡恰好送来。他加入牛奶,以汤匙缓缓拌匀后,以杯就口,陷入沉思。 “所以,是公司隐匿职灾……”加贺放下咖啡杯,喃喃低语:“近年企业界常传出这种案例。” “中原香织说,八岛颈部的毛病甚至引起左手麻痹。若真是那次在工厂发生意外的后遗症,八岛确实可能对‘金关金属’心怀恨意。由于青柳先生是生产现场的总负责人,或许是八岛主动去找青柳先生,以协助隐瞒那起职灾为条件,要求‘金关金属’重新雇用他。然而,两人交涉未果,八岛一气之下便刺杀青柳先生。这种可能性不大吧?” “不,不无可能。只是,这样有些细节解释不通。” “你是指,八岛随身携带刀子这一点吗?我也想不明白……” “刀子是一点,不过我想不透的是这个。”加贺拿起咖啡杯。 “咖啡?” “案发当天,在那家自助式咖啡店里,青柳先生点了两人份的饮料。要是真如你所说,约见面的应该是八岛,那么,一般不是提出邀约的付钱吗?” 相当切中要害的质疑,但松宫旋即找到反驳的理由。 “小辫子被抓住的是青柳先生,若企图拉拢八岛,请八岛喝杯饮料也无可厚非。” “这样的话,两人就是在那家咖啡店谈隐匿职灾的事喽。” “当然,不清楚八岛的目的,青柳先生不可能跟他进咖啡店坐下来谈。” “那么,试着想象青柳先生的心情。突然冒出一名年轻男子找他谈公司隐匿职灾的事,他肯定相当狼狈,而且不开心吧?” “嗯,心情不可能太好。” “但是,青柳先生付帐时,还轻松地对店员说‘两千圆钞很少见吧?’在受到胁迫、不甚愉快的状况下,会有心情和店员聊天吗?” 松宫一惊。加贺的话合情合理,他无法反驳。 “嗯,不过世上甚么人都有,也不能一概而论。”加贺一脸享受地啜口咖啡后,放下杯子。“不管怎样,这是个大收获,得尽快回本部报告。” “恭哥呢?要继续在这一带调查吗?” “不,我想去一个地方。”加贺看一眼手表确认时间,“就是青柳家儿子毕业的那所中学,记得是修文馆中学?” “对。”松宫点点头,“你打算追青柳先生手机通联纪录的那条线吧?可是,这跟案子有关吗?不是案发好几天前打的电话?” “或许毫无关系,但不能不查。这种无趣的走访调查不需要动用搜查一课的菁英,我一个人去就行。”加贺喝光咖啡,站起身。10 祭单上的遗照里,一身高尔夫装束的青柳武明面带微笑。这是母子三人商量后挑选的,上头的青柳武明好像特别开心。不过,青柳武明其实并不热中打高尔夫球。 守灵仪式傍晚六点开始,在僧侣的诵经声中,前来吊唁的宾客排队等候上香。 由于遗体比预期早送还家属,这天青柳家一大早就忙成一团。虽然小竹居中联络的葬仪社人员赶来,但史子根本拿不定主意,加上原本从旁协助的小竹不到中午就离开,说是有刑警造访国立的工厂,必须去处理,所以后续环节全由戴眼镜、一脸狡猾的葬仪社人员讲了算。悠人不清楚行情,可是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葬仪社暗中提高不少费用。 话虽如此,谈妥后,葬仪社人员行动之利落,只能以专业形容。一切依流程顺利进行,悠人和妈妈、妹妹换好服装要前往殡仪馆时,已准备入殓。母子三人再次看到武明的遗体,发现打点得非常仔细,完全看不出解剖的痕迹,甚至比之前在医院认尸时见到的脸色好得多。 不久,亲戚和武明公司的人陆续到场帮忙。听着大人之间的对话,悠人才晓得决定吊唁者的上香顺序也是件大工程。 傍晚,小竹回来后,立刻明快地分配下属负责接待处及收受奠仪等事宜。至于史子,则都听从葬仪社人员的指示行动。悠人看在眼底,突然忆起在某本书上看过,所谓的葬礼,其实是为了让死者家属忙到没时间悲伤而存在。 前来吊唁的宾客中,包括杉野达也等几个悠人的同学。之前,悠人曾传简讯告诉杉野及班导真田父亲守灵仪式的时间。同学经过面前时,悠人由衷向他们行礼致意。 此外,中学时代的朋友也赶来上香,主要是以往游泳社的伙伴,队伍后方可见游泳社顾问纟川的身影。少年白的他依旧剃着约两公分长的小平头,精壮的体格与悠人他们毕业时没两样。 上香告一段落,由史子致词后,守灵仪式便结束。隔壁房内备有酒水与简单的餐点,亲戚及“金关金属”的人纷纷转移阵地。悠人打算穿越走廊过去时,忽然停下脚步。纟川与游泳社的伙伴聚在一块等着向他打招呼,杉野也是其中一员。 “阿青,你还好吧?有没有正常吃饭?” 杉野率先冲上前,神情似乎多了几分成熟。 “不用担心,没事,我已有所觉悟。再怎么说,人死不能复生。” “那个男的呢?仍昏迷中吗?” 杉野显然是指嫌犯八岛。 “大概吧,警方甚么都没说。” “是嘛。现下情况怎样,那家伙可能恢复意识吗?” “不知道,警方都不告诉我们。” 其它游泳社的伙伴也围过来,纷纷送上安慰。“真的很感谢你们。”悠人再次道谢。 名叫黑泽的伙伴皱起眉,“真是气人。那凶手还没清醒?虽然他活该被车撞,但也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这样教我们怎么报仇啊。” “我没想过要报仇,只希望他给个交代,讲清楚为甚么杀我爸。像现在不明不白的,我实在难以释怀。” “没错,我们才在讲,怎么是阿青的爸爸遇害,世上明明有一堆死不足惜的老头子。” 黑泽十分气愤,似乎是真心替他感到不甘。悠人深深觉得有朋友真好。 “青柳,难为你了。”纟川走近。 “老师……今天谢谢您抽空前来。”悠人朝中学时代的恩师行一礼。 “是杉野通知我的。我相当震惊,实在太遗憾了。不过,不能意志消沉喔,你有我们当靠山,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们会尽力的。” 纟川这番强硬的发言,听在悠人耳里并非场面话。早在游泳社时期,这位顾问就是社员最可靠的奥援。 “谢谢老师。”悠人再度道谢。 除了就读同一所高中的杉野,悠人与中学游泳社的伙伴许久未见。同梯的社员共十人,今天几乎全员到齐。悠人很想和大伙叙叙旧,但今晚显然不适合。于是,他送一行人到玄关。 社员离去后,纟川对悠人说:“方便聊聊吗?”悠人答应了,内心却莫名不安。 两人走到大厅角落的长椅旁,并肩坐下。 “最近和你父亲处得如何?有没有好好交谈?” “交谈啊……” “嗯,你以前不是常说很少见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