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敷衍凯西。我跟凯西正在玉米田裡面工作。这份工作的薪水不错,虽然累了点,卻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凯西是个怪人,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开学第一天,穿著乳牛道具服的我以别腳的英文說出「我不喜欢美国人,请多指教」为自我介绍的开场白,之后全班同学果然都不跟我說话。既然连语言相通的日本人都不想跟我做朋友了,更何況是口操英语、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呢?不过这樣也好,反正我也沒有交朋友的意思。我到这来並不是为了留学,独自度过这一年的时间,对我来說也不怎麼困难。可是卻有人坏了我的如意算盘。午休时间,凯西跑来找我。「我一直很想跟日本人交手。我学过合气道,放马过来吧。」凯西的日文程度大概跟我的英文差不多。我不喜欢別人在我面前鬼吼鬼叫的,所以就如她所愿,随便挥出一拳。想不到这一拳直接命中她的肚子,於是两人就这樣扭打在一起。老师立刻赶来,把我们两个拉开。放学之后,我跟凯西在老师的监督之下,花了八个小时清扫学校的走廊。一开始只要打扫校舍的一角而已,结果我们在打扫期间还是起了小冲突,於是惩罰就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最后整间学校都被我们彻底地清扫了一遍。等到工作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下次再犯的话,就请你们两位到其他学校当义工,而且还要选在星期假日。」我们的导师是严格出了名的基督教徒。那位瘦干巴的老妇人笑著对我们下了最后通牒(典型的皮笑肉不笑),这个举动迫使我跟凯西订定了互不侵犯合約,从此不再鬧事。俗话說不打不相识,我跟凯西也因此成了好朋友,我们不但每天一起吃午餐,放假的时候还会一起出去逛街。凯西常常会跟周遭的人說我是忍者,或许是因为我总是穿著道具服的关系吧。这几天我跟凯西一起来到他叔叔的农场打工。凯西表示农场离学校很近,我才傻傻地跟了过来,想不到她所谓的「很近」居然是两小时车程的距离。这就是我不喜欢美国人的原因,凡事大而化之,一点原则都沒有。同樣的民族性也反应在食物上面,调味料随便乱加,一点都不好吃。「日本人下田工作的时候,都会穿上道具服吗?」「当然不是,这就跟美国人不是每一餐都吃牛排的道理一樣。」我直接躺在地上。这份工作对我来說真是一大考验。事情多得做不完,又得消耗大量的体力。不过身体虽然疲倦,心情卻感觉蛮不错的,闷在心中的不愉快好像全都随著汗水排出体外。不管怎麼說,我还是很感谢凯西。如果沒有她,我的留学生涯可能真的得在孤独之中度过了。我仰望天空。万里无云的晴空,蓝得刺眼。我朝著天空伸出双手。突然有种触手可及的感觉。「风子,妳在做什麼?美容操吗?」「……不是。」凯西习惯叫我「风子」,我喜欢她的独特腔调。「我在体验。」「体验什麼?」「体验幸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禅意吗?」凯西搔搔头,大惑不解的神情十分有趣。我也不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坐了起来。蓝天之下,一望无际的玉米田。羊肠小径从小屋出发,一路穿过玉米田,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来到美国之后,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地平線,眼前的景色也让我感觉自己的视力似乎变得更好了。不远处的凯西似乎想起了什麼,冷不防地开口:「风子,妳在日本有男朋友吗?」「问这个干嘛?」「像妳这麼可爱的忍者??应该很多人抢著追吧?」「日本的男生一点都不在意女生是不是忍者。」「是哦?我挺在意的呢!」「日本人可是很有深度的。」凯西点点头。「那妳到底有沒有男朋友?」「……要求別人回答YES或是NO,是美国人的坏习惯。」话虽如此,我可不认为凯西会因此知难而退。「沒有。」「为什麼?妳长得那麼可爱,我还以为一定有男朋友呢!」「忍者总是孤独的。」「是吗?」「沒错。」我再度仰望天空。「不过我做了一个梦。」「梦?」「是的。」我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只是个梦。梦裡面有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生,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一直很喜欢那个男生,卻总是沒有办法好好地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有一天,在一个阴错阳差的机会之下,我向他表明了心意。虽然我总是跟他吵架,也不认为他会喜欢上我这种人,不过我的告白还是有了正面的回应。」說到这裡,我停顿了一下。「……是不是很老套?」凯西拨弄自己的头发。沒错,那是一场梦。合人虽然亲口說他喜欢我,现在卻早已忘了这件事。我作的梦只有我自己知道,全世界也只有我记得合人那天亲口說了些什麼。也罢。即使合人忘了,即使那是一场梦,我也会永远记在心裡。从合人口中說出的那句「喜欢」,至今依然在我耳边缭绕。这樣就夠了。继续工作吧,就快要做完了。玉米田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影。逆光之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可以依稀辨识出有一个人正朝著这裡走来。「会是谁啊?」凯西侧头思索。这一带相当偏僻,除了玉米田之外什麼都沒有,照理說应该不会出现意外的访客才对。更何況对方是徒步,不是开车,这更令人无法理解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人打算前往小屋。从他的行进方向来判断,目标也确实是小屋沒错。我朝著那个人飞奔而去。「怎麼啦?敌人出现了吗?」凯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毫不犹豫地穿过玉米田。对方离我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我卻一点都不在乎。随著距离逐渐缩短,对方的轮廓也愈来愈鲜明。错不了,是合人。就是那个呆呆的合人。合人似乎也发现了我,朝著我挥挥手。於是我扑向合人的怀中——狠狠地踢了一腳。「喝!」「呜哇!」合人当场被我踢倒在地。「妳这是在做什麼!这就是妳欢迎我的方式吗?」「我以为你是幻觉。」「真是夠了。」合人拍拍身上的泥土,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不是在做梦,这是真实的世界。可是……合人怎麼会在这裡?「我寄了好几封信,妳沒收到吗?」「我沒打开来看。」日本寄来的信全都被我原封不动地收了起来。老妈对我的不告而別相当生气,已经打电话或是用电子邮件数落了我好几次。因此我以为那些信也是老妈寄来罵人的,一点都不想打开来看。「当初觉得不必请妳来接我,所以沒打电话给妳。想不到妳居然以飞踢来欢迎我。」合人伸手摸著胸口。「沒想到距离这麼远,幸好凯西的叔叔开车送了我一程。之后他說直直走就会看到了,我还以为马上就到了呢!」「你应该先问他大概要走多久才对,沒概念。」「他說很快就到了嘛!」「……凯西的叔叔有沒有提到忍者?」「他问起我是不是忍者,我好像随便答应了一声。」「既然是忍者,这麼点距离当然不算什麼。」凯西的叔叔是个无药可救的忍者迷,而且他对忍者的认知与真正的忍者相去甚远。凯西之所以对忍者抱持著一分极度美化的憧憬,显然是受到叔叔的影响。「你到这来做什麼?」我压根儿就想不到合人竟然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妳。」合人凝视著我的眼睛。「风子,我喜欢妳。」话声甫落,我就被合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凯西的口哨声萦绕耳际,久久不散。后记本书是『在暗夜中寻找羔羊』的第三集。『在暗夜中寻找羔羊』的故事到此告一个段落。回顾过去,全篇故事可說成功地画下预期中的句点。不过就某种层面而言,结局也可說是颠覆了先前的构想。撰写第三集的时候,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发现了『在暗夜中寻找羔羊』的创作档案,是在我投稿MF文库J新人赏之前写的。事隔多年,我也忘了当初写了些什麼,於是便兴致盎然地翻开档案夹。……呃,一言以蔽之,整本档案写满了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仅节錄最后一页的某段文字供各位参考。『合人突然被来自空间裂缝的異次元兽捕食,之后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量,打开了通往異次元空间的大门。千歲与风子继承合人的遗志,与異次元兽展开最后的決战……』那种点子怎麼会写成这部小說,老实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異次元兽的点子满不赖的,「捕食」这个关键字也很有魅力。希望我能常保这种天马行空的创意。现在请容我自我介绍。敝姓穗史贺,名雅也。「穗史贺」读做「ほしが」。最近输入日文的时候,「ほしが」总是直接切換为「穗史贺」,令人相当欣慰。撇开这些不谈。这次一樣要感谢很多人的协助。负责插画的シコルスキー老师,感谢您赐予本书美丽的插画。将书中抽象的文字转換成画面,相信一定是非常吃力的工作。老师的插画是『在暗夜中寻找羔羊』的成立条件之一,同时也对每次都十分吃紧的作业时间向您致歉。责任编辑儿玉兄,呃……真的不知道该說什麼,下次我一定会早点交稿。最后也感谢所有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大家都能从本书找到閱读的乐趣。祝福大家,再见。穗史贺雅也第三卷 插图�我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在视线路胧的教室正中央。小千嗤嗤地笑着。「原来小猿不是伊斯兰教,而是婆罗门教,听说以前印度的苦行僧们经常什么都不吃地修行唷。释迦牟尼——乔达摩.悉达多也是其中一人,不过佛陀好像在中途悟到断食其质没有意义,真不知道断食这种修行有什么意义。」「别讲宗教啦。」我无力地求着,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抬头看小千。「我今天也没有东西吃,所以中午要睡觉。不好意思,小千妳一个人吃吧。除非妳便当要分我就另当别论。」「呵呵呵,我就猜到会这样呢。你放心,锵锵——。」小千从手上提的包包里,拿出了大小两个便当。我吓了一跳。就在我还盯着便当的时候,小千已经擅自在我前面的位置坐下,把大的便当盒拿给惊愕的我。我暂且收下便当,战战兢兢地问。「小千,这是……」「这是小猿的份,是我妈的得意作唷。我妈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所以有些奇怪的菜色,你别太介意喔。对了,我觉得鸡肉蔬菜卷最好吃。小猿你不用客气,赶快吃啊!」小千强行地——真的是强行地把便当塞给我。她的表情感觉有些窘迫,也有种害羞的样子,我没有说什么便收下了便当。内心深处立刻涌起一股感动。「谢谢,小千。」「」小千脸颊泛红,沉默了一会儿后,像小学生般地笑了。「嘿嘿嘿,不问道谢啦。我和小猿是好朋友嘛!」小千一脸得意,她真是个好家伙。就算看得见幽灵、就算言行举止变得怪异,小千就是小千,并没有变成鬼。名为歌岛千草的女孩,本质并没有变。她只是从现实超出半步左右,进入幻想中,陷入危险但还没有崩溃林田,小千果然还有救呢。我决定心存感谢地收下便当。我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过小千我家的状况,所以不需要再捏造什么理由装酷了。我的确营养不良,可是又尽量不想使用暑假时,好不容易打工存下来的钱,接受小千的施舍,让我的生活一下子变轻松了。多亏了小千。我把便当盖打开放在前方。虽然小千说有奇怪的菜色,根本没这回事,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很好吃。对于很久没吃正常饭菜的我而言,平凡的便当也像梦一样,是很棒的料理。「好像很好吃。」「是吗?」小千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多都是冷冻食品,有点丢脸耶!」「因为我很少吃冷冻食品,感觉很新奇。」「这样啊。」小千感到吃惊。虽然和林田说的不一样,我和小千也是不同世界的居民。我们的家庭环境不间,财务状况不同,所以饮食也完全不同。人类各自拥有自己的世界。所以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是不同世界的居民呃,因为和林田说话的关系,我也思索起诗意的事了。「小猿,你刚才——」小千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着。「和林田在说话吧。」「咦?」我因为正好想到林田而有些惊讶,我看着小千。「妳看到啦?」「一点点。因为小猿和林田平常不是很少讲话吗?所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想说寡言的人和寡言的人的组合好奇怪喔。」奇怪的形容。「我觉得不会啊,毕竟是同班同学,讲讲话也并不奇怪。」「你们说了什么?」「很拗喔没有说小千的坏话啦。」虽然有说到和小千有关的事。我一边敷衍地回答,一边把羊栖菜拌饭送入口中。小千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虽然我不喜欢讲这种事。」「什么?」「不要和林田扯上关系比较好喔。」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