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遭听到这番密闻的老板,反正正如孝三的期待。他当下絮絮谈起这个故事,语气已经熟极而流。老板不时附和上一两句“这真叫人吃惊”、“太厉害了”,于是他的口齿就愈发伶俐。比平常多喝了一瓶啤酒后,孝三起身离开杂煮店。晚风吹在发热的脸上,好不舒服。他顺着和上周同样的路线回公寓,边走边想,当时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不经意的一瞥后来竟如此重要。忽然,他停下脚步。他想起了某个情景。上周从杂煮店出来,还没走到那条小巷的时候,他曾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此刻这记忆蓦然兜上心头。孝三感到脑袋骤然发烫,心开始狂跳,鬓角流下一滴汗珠,冰冷得让人恶心。接着腿也颤抖起来,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迈出脚步。“红灰条纹.....红色条纹......”他像念咒般一遍遍念着。红灰条纹的毛衣,是那时擦肩而过的男人穿的。瘦尖的脸、稀疏的眉毛、长长的头发,也都是那个人的模样。这些根本就不是凶手的特征。在看到小巷里发生的事情之前,他碰到过那个人,就此把他的特征错当成了凶手的。而且......那个与孝三擦肩而过的男人,就是山下一雄。与山下擦肩而过后,孝三才在小巷里看到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山下不是凶手。毋宁说,孝三正足以证明他的无辜。得赶紧去找警丅察,孝三想,然后把真相和盘托出。可是,如果说出实情,别人会是什么反应?孝三仿佛看到了警丅察怒发冲冠的样子。因为孝三的证言,他们才逮捕了山下,如今却又跑去作证他是无辜的,他们不气得发疯才怪。周围的人也肯定不再理睬自己了,孝三想。“夸夸其谈得跟真的似的,结果居然是记错了。”“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其实我早就觉得奇怪了,那么迟钝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记得凶手的特征?”“被他耍了的警丅察肯定也很头疼。”“最郁闷的还是被错抓起来的人。竟然因为别人认错了人而平白被捕,简直是无妄之灾。”“听说这次他又证明那个人是清白的。”“那种话也能信?太蠢了。”孝三仿佛听到了众人的唾骂声。轻蔑过后,等待他的一定是比以前还要冰冷、还要黑暗的无视。不能说出真相,孝三想,只能坚持原来的证言。我确实看到凶手穿着红灰条纹的毛衣,但是不是山下就不知道了。虽然我说过他很像凶手,但并没有百分百肯定。也可能是认错人了。就算搞错了,那也是警丅察的责任,怪不得我。如果山下不是凶手,只是刚好那晚穿着红灰条纹的毛衣,那就纯属巧合。凶手也穿了,他也穿了,就是这么回事。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公寓时,孝三坚定了之后的应对方针:绝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记错对象的事,绝不推翻先前的证言。不久,他走到那条小巷前,像那晚一样往里张望。巷子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幽暗。他蓦地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屏住呼吸。这地方如此幽暗,根本就不可能分辨出人的衣着长相。他同时还想起,上周在这里看到那两人的身影时,也是暗得看不出一点细节。妈的,为什么暗成这个鬼样?他环顾四周,发现答案就在斜上方。电线杆上的路灯的荧光管早已老旧,光线微弱,闪烁不定。孝三只觉胃里像被塞进了重物一样,两颊也抽搐不已。他急急向公寓走去,一进房间就无力地跌坐在没叠的被子上。他脑中一片混乱,拼命地思索着。警丅察知不知道路灯的事?他们好像没在夜间勘察过现场,应该还不知道。可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知道。审判的时候,辩方也很可能提出反驳,强调在那样昏暗的地方,不可能看清毛衣的花纹。孝三透过窗子俯视案发现场,那里路灯依然昏暗。他颤巍巍地站起身,环视室内,最后目光停在流理台上方安装的荧光灯上。这只灯管和路灯用的规格相同。与此同时,警方这边事态也急转直下,人人困惑不已。“到底怎么回事?那家伙才是真凶?”负责侦办这起命案的警丅察朝着部下怒吼。“是的,看来是这样。他对现场的情况的供述与事实一致,从他交代的抛弃凶器的地方也找到了带血的刀,他还持有被害人的钱包。”部下答道。“钱包里还装着钱?”“对,有现金十万出头,其他的据说是花掉了。”“伤脑筋。”警部一脸扫兴。让他们陷入尴尬的,是今天其他警局逮捕的一个抢劫犯的口供。此人供认,下田春吉也是他杀的。他说自己和下田素不相识,只是正向找个有钱人打劫一把时,刚巧就碰到了他。“那家伙作案时穿的什么衣服?”“听说是茶色夹克。”“那和目击证人的说法对不上啊。”“是的,那个目击者还说,两人站在小巷里说话,这也和凶手的供述相矛盾。”“伤脑筋。”警部又嘀咕了一次,嘎巴嘎巴活动着脖子,“普通老百姓的证言真真假假,就因为这样才难办。”“他们的话多少有点靠不住。我对您报告过路灯的事吧?”“听说荧光管旧得很?”“是的。光线那么暗,不太可能看得清巷子里的人穿什么衣服。那个声称看到了的人,只怕多半是看错了。”等到十二点一过,孝三悄悄出了房间,手里握着从流理台上方卸下的荧光管。来到安有路灯的电线杆下,他把荧光管插进腰带,确认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后,猛地跃上电线杆,然后手足用力,拼命往上爬。今晚一定要换掉灯管。这样**或许就不会察觉了。不想被任何人觉得,自己的证言是信口开河。他平常难得运动,加上挺着个啤酒肚,要爬上电线杆实在是难如登天。他喘着粗气,流着口水,拼命向上攀爬,汗水直渗进眼睛。终于爬到了伸手可以够到路灯的高度,他竭力伸直左臂,卸下的就灯管叼在嘴里,接着拔出插在腰带里的荧光管。他再度伸出左臂,正要把灯管装到路灯上时——右手倏地一滑。往下直坠的时候,种种思绪掠过心头。其中包括,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但他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直到被附近***的**发现。(完)本格推理周边鉴定秀诊察结束后,医生摘下听诊器,收进皮包。他没有动手打针。“大夫,我的病已经不可救药了吧?”山田铁吉躺在和室的被褥上,开口问医生。他已经瘦成一把骨头,满是皱纹的喉咙微微抽动。“没那回事,只要好好调养,肯定会好起来的。”医生避开他的目光回答。“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治疗手段了,哪里还会好起来啊。不过大夫,我很感谢你,全靠你悉心关照,我才能活到这把年纪。我已经了无遗憾。”“怎么说起这话。”“大夫,请你老实告诉我吧,我还能活几个月?”“这种胡思乱想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别这么说,告诉我吧。我还有几个月?莫非,已经不到一个月了?”“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请不要担心。”医生站起身,向山田铁吉的儿子、儿媳点头作别。儿媳育子慌忙起身相送,儿子史朗也要跟着站起,就在这时——“史朗,”铁吉唤住他,“你留下来。”“好的。”史朗向妻子使个眼色,育子便独自把医生送到玄关。“史朗,你坐到这里。”铁吉声音嘶哑地说。史朗膝行而前,坐在铁吉枕边,低头望着比自己整整大四十岁的老父亲。“有什么事吗?”“史朗,我的日子不多了。”“怎么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像您。”“不是我软弱,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况且我也不怕死。只是趁我还有口气在,有件事要交代你。”“什么事啊,说得这么郑重。”“爸爸没给你留什么值钱的东西,要说的话,只有这栋房屋了,但这种乡下屋子,也卖不上好价钱。”“快别这么说。”“你先听我说完。别看我没本事,也有一样宝贝要传给你。这样宝贝我秘藏了几十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说得也太夸张了吧。”史朗笑了笑。老父亲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咳了几声后,他说:“你去打开佛坛旁的壁橱,最右边应该有个细长的箱子。”佛坛就设在这个房间,史朗依言到旁边的壁橱里一找,果然有个约一米长的木箱。“把箱子打开。”史朗打开箱盖,里面并排放着两根长约一米、直径约有数厘米的木棍,看起来脏兮兮的。“这木棍是做什么的?”史朗问。铁吉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这就是我要传给你的宝贝。以后万一有事急需用钱,你就把它卖掉。”“卖掉?可这种东西,再怎么看也不像值钱的古董啊。”“它不是古董,但和古董倒也有点像。在不感兴趣的人眼里,它不值分文,但对感兴趣的人来说,它可是价值连城。”“谁会对一根木棍感兴趣?”“这就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秘密,你绝对不能透露给无关的人。”铁吉开始娓娓道来。起初史朗并不是太关心,只是适当附和几句,但听着听着就被深深吸引。个中的故事实在非同小可,为什么铁吉如此看重这两根木棍,他终于明白了。两个月后,铁吉离开了人世。2“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格推理周边鉴定秀’。古今中外发生过种种不可思议、充满戏剧性的本格推理案件,而与这些案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物品,都将在这里接受我们专业鉴定师的鉴定。我是主持人黑田研二。”“我是助理主持白山亚里沙。”黑田研二是位搞笑明星,白山亚里沙则是模特儿出身,两位主持人说过开场白后,节目便拉开了帷幕。接下来开始介绍台上排列坐着的各位鉴定师,今天节目的特邀鉴定师是壁神辰哉,天下一相关案件的专家。观众看到这里,也就心知肚明,今天会有与天下一相关的物品出场。“现在欢迎我们的第一位委托人登场!有请。”伴随着助理主持有点含混不清的声音,后方的大幕拉开,舞台涌起烟雾,一位来宾走了出来。是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身穿灰色西装。“敝人来自饭能市,名叫本、本、本、本山元雄。”男子作了自我介绍。他好像很紧张,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你好,本山先生,别紧张,放轻松。请问你今天带来了什么收藏?”主持人问。“噢,呃,就是这个。”本山将手上的镜框举到胸前。他拿颠倒了,助理主持慌忙纠正过来。镜框里嵌着一张面值一万元的钞票。“啊呀,原来是张万元大钞。这张钞票有什么奥妙吗?如果是印刷错误、编号特殊之类,也许确实很有价值,但还是移步其他节目更为合适。”主持人说罢,露出职业性的笑容。“不不,不是那样的。这张钞票啊,它是,它是在那起小竹料亭【料亭为高级日本料理餐厅,以传统日式建筑为主,价格昂贵,主要客户为政治家、大企业经营者、财团法人等】杀人事件中使用过的。”“小竹料亭杀人事件?!”主持人假装大吃一惊,转头望向助理主持:“那是怎么回事?”“让我们来看看影像资料。”曾是模特儿的助理主持嫣然道。旁白声响起,演播室开始播放事件的回顾录像。“事件发生在位于东京下北站的小竹料亭。这一天,某建筑公司的社长邀请议员朋友在此见面。社长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来到料亭,在最里面的单间等候,而他的年轻男秘书也一如往常,在其他房间待命。议员比约定时间晚十分钟到达,料亭的妈妈桑将他领到里边的单间,两人却看到了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社长的头部血流如注,业已断气,身边还散落着不计其数的万元钞票。这些钱应该是预备当天送给议员的。凑巧的是,富豪警部高屋敷秀麻吕当时正在别的房间宴客,得知事件发生,立即将料亭内的人都控制起来,禁止外出,尔后亲自着手调查,结果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社长在单间里独处了约二十分钟,而这段时间没有人离开料亭。换句话说,凶手仍然留在店内。不久,高屋敷警部的下属赶来支援,警部认为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凶器,便命令他们全面搜索料亭,并对当时店内所有人等搜身。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凶器却遍寻不获。重点怀疑对象自然是厨房的刀具,但那里人多眼杂,根本不可能被凶手偷去当凶器使用。凶器究竟消失在了何方?凶手又是何许人?”影像戛然而止,电视画面又转回到演播室里的主持人。“哎呀,真是起骇人听闻的事件。这也是我们常说的高屋敷秀麻吕警部系列案件之一——消失的凶器疑案。那么真相是怎样的呢?”“我们继续来看录像。”助理主持笑容可掬地说。“仔细查验尸体后,发现凶手是分两步杀害了社长。先用相当坚硬的物体猛击他后脑,致其昏迷,然后用刀具割断颈动脉。由此看来,凶器应该有两样。既然找不到刀具,就势必得找出殴打被害人头部的钝器。侦察员们无不面露焦急之色,就在这时,高屋敷秀麻吕忽然竖起食指,说出一贯的台词:‘神探杜宾【奥古斯特·杜宾(C.Auguste Dupin)是美国作家爱伦·坡笔下的名侦探,也是推理小说史上的第一位侦探。】与我同在,即刻破解一切谜团!’紧接着他如此说道:‘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凶器,它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只是因为它巧妙地改变了形态——更确切地说,是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才使得我们视而不见。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两样凶器。’说着,他指了指尸体旁狼藉一地的万元钞票。‘牢牢捆扎在一起的钞票就与钝器无异,而一张边缘锋利的崭新钞票则是现成的刀具。使用过后,只消往尸体旁一丢就万事大吉,就算钞票上沾到了血也不会有人起疑。既然如此,凶手就可以锁定了。他就是和被害人一同将成捆钞票搬到这里的人,也就是你!’高屋敷指向社长秘书。秘书低下了头,当场跪倒在地。这就是著名的小竹料亭杀人事件。”影像资料播放完毕后,切换回两位主持人鼓掌的画面。演播室里的观众也都堆出做作的笑容一同鼓掌。“原来是这样一个诡计。提到崭新钞票,我们的确常用‘锋利得足以划伤手’来形容,只是谁也不会留意到这个细节。这么说来,这张万元大钞就是当时散落在尸体旁的钞票喽?”主持人指着本山元雄所持镜框中的钞票问。“是的,它就是当时作为凶器使用的钞票之一。”本山依然表情僵硬地回答。“那如何会落到本山先生手里?”“案发现场的钞票当时全部作为物证加以保管,但审判结束后就会向银行兑换新钞。我表哥刚好在那家银行工作,就帮我留下了一张。”“原来如此。请问你是否有证据证明。这确实就是案发现场的钞票?”“我想只要看看钞票的编号就知道了。”“哦?那就请鉴定师为我们鉴定!”助理主持将嵌在镜框里的万元大钞送到鉴定师处,几位鉴定师围着这张钞票商讨起来。但实际上,凡是高屋敷警部系列案件的鉴定,一向都由固定嘉宾绫小路道彦拍板定夺,其他鉴定师只是洗耳恭听他的高见罢了。不久,讨论结束,鉴定师各回各位。主持人见状开口道:“看来结果已经出来了。这张在小竹料亭杀人事件中作为凶器使用的万元钞票究竟价值多少呢?”鉴定师上方的电子显示屏亮出数字——九千五百元。“啊,才九千五百元。这个价格还真让人意外。”主持人说话时,镜头给了委托人一个特写。本山元雄眉头紧皱,困惑地眨着眼睛,眼神很可怜。“这是什么缘故?”主持人望着鉴定师问。“噢,是这样的。”绫小路道彦闻言回应。他身穿双排扣西装,系着领结,留着一撮招牌式的小胡子。“从编号来看,可以断定为真品,的确是小竹料亭杀人事件中的万元钞票。”“既然这样,怎会只值九千五百元?”“这是因为,首先,这起事件中散落在尸体周围的万元钞票共有五千张,这五千张并非张张都身价相同。而是依凶手的使用方式大有差别。价格最高的是用来割断动脉的那张,现在约值一百万元,应该是在大阪的推理古董商手中。那张钞票下方三分之一都沾满鲜血,而且附有曾作为庭审证据的证明书。除此之外,其他钞票也因情况不同而价值各异,高价的条件是必须染有被害者的血迹,但也并非多多益善,而要沾染得有美感才受欢迎,很可惜,本山先生拥有的这张钞票完全没有血迹,类似这样的钞票足有三千五百张之多。染有血迹的钞票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价值也就相应而生,但如果没有血迹,就只是普通的万元大钞,收藏家不会感兴趣。大致来说就是这样。”“可是很奇怪啊,就算只是张万元大钞,那至少也应该值一万元吧?为什么你认为只值九千五百元呢?”或许是看到委托人塌着肩膀的沮丧模样于心不忍,主持人出言反驳。“你说得没错,用它来购物,的确可以当一万元来用,但考虑到这是小竹料亭杀人事件中的凶器,谁会愿意接受呢?收藏家不会购买,一般人也觉得毛骨悚然而不愿接受,最后只能去银行兑换新钞。但去一趟银行也要支出交通费等开销,所以实际拿到手的就不足一万元了。”绫小路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这样啊。本山先生,你也都听到了,事情就是这样。”主持人向委托人歉然道。“我明白了。那我干脆回去时拿它买车票算了。”本山有气无力地回答。“这倒也是个办法,但最好在自动售票机上买,要是在窗口买票,说不定售票员会看穿这是张不祥的钞票而拒绝接受。”主持人的话惹得观众哄堂大笑。在笑声中,本山元雄垂头丧气地黯然退场。“哎呀,太遗憾了。”主持人向助理主持感叹。“是啊,本来还挺有自信的样子。”“但是,正因为这种戏剧性的结果,我们的节目才会充满乐趣。接下来,让我们拭目以待下一位来宾带来的收藏。有请第二位委托人!”主持人转眼间又恢复了精神,声音洪亮地宣布。第二位委托人是名女子,带来了一支手丅枪,据说是名侦探波洛在《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用过的。她还没说完,演播室里的观众已经哑然失笑。这个节目里常有来宾声称拥有波洛或福尔摩斯的物品,但从来就没一样是真的。若果真有这等真品现身,绝对会是惊人的发现。“不知道这件收藏是真是假呢?我们遇到的波洛的物品几乎全是赝品。”听主持人的语气,显然他也不相信。鉴定结果也果不出众人意料。精于此道的鉴定师得出结论“应该只是某个舞台小道具。”评估的价格为零。在这个节目里,赝品分文不值,更确切地说,压根不会为其评定价格。就这样,鉴定师对委托人带来的收藏逐一进行鉴定,四人过后,还没有出现高价的藏品。“现在到了今天最后一次鉴定,委托人是这位先生。”“我是来自冈山县的山田史朗。”伴随着照例涌起的舞台烟雾,一名三十上下的男子从容登场,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木棍。3“山田先生的宝贝收藏是什么呢?该不会就是这根木棍吧?”主持人明知故问。“对,就是这根木棍。”“什么,这根肮脏的木棍?它到底有什么来头?”“这根木棍与壁神家杀人事件有密切关系。”“你说的莫非就是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侦破的那起著名事件?”“正是。”“哦哦!”场内欢声四起。天下一相关藏品是这个节目的固定好戏。“请问你是如何得到的?”“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那起事件发生在奈落村,先父正是当地村民,因缘巧合就到了手里。”“哦。倘若是真品,那倒真是件非同寻常的遗物,毕竟壁神家杀人事件几乎可说尽人皆知。”“只怕还是有观众朋友不太了解吧?那就请看影像资料。”助理主持唾沫横飞地介绍一番后,开始播放回顾录像。“壁神家杀人事件是一起令天下一侦探一举成名的事件,在各方面都具有重要意义。其中尤其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这是到目前为止,天下一遇到的唯一一起密室杀人事件。事件发生于某个雪天,奈落村郊的农家里,一个名叫作藏的人遭到杀害。发现尸体时,房屋附近除了发现者,别无他人足迹,而且房子从里面上了锁。发现者破门而入,只见门里还支有顶门棍,这根棍子就落在门旁。换句话说,案发现场是由雪和门扉构成的双重密室。天下一大五郎当时正好来奈落村参加朋友的婚礼,他向这起棘手的事件发起挑战,最后查明作案时间是在下雪之前,进而识破了凶手的密室诡计。凶手是利用雪后房屋因积雪重量而变形,房门一时打不开这个事实,制造出密室的效果,实际上门后并没有支顶门棍,看似顶门棍的木棍只是单纯扔在那里而已。凶手是村里一个古老家族的女主人壁神小枝子,她为了隐瞒自己见不得人的过去而下手杀人。”回顾录像到此结束。“不管重温多少遍,都觉得这个案子的确很惊人。那么山田先上,这样看来,你今天带来的这根木棍,莫非就是……”主持人说完,山田史朗重重点头。“没错,这就是那根用来制造密室诡计的木棍。发现者破门而入时,它就倒在门旁,因此所有人都认为当时门后支有顶门棍。”“原来如此。但天下一先生看穿了这个障眼法,该说他是名不虚传呢还是怎样,总之果然才智过人。如果这根木棍是真品,那就身价百倍了,毕竟天下一相关物品难得有真品出现,况且还与壁神家杀人事件有关,想必评估的价格相当可观。好了,请鉴定师为我们鉴定!”主持人的话里透着些许兴奋,一位鉴定师应声而起,缓步来到台前。他五十来岁,服装做工考究,人也风度翩翩。“为了鉴定天下一相关物品,我们特意请来了这方面的首席专家——壁神辰哉先生。听到他的姓氏,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不难明白,他正是来自刚才影像资料里介绍的壁神家族,同时也是天下一侦探的朋友。”壁神辰哉微微点头。“不错。刚才的影像里介绍过,天下一来奈落村参加朋友的婚礼,实际上就是我的婚礼。”“哦,是吗?”“凶手壁神小枝子就是家母。”“啊!”观众席上感叹声四起。这个节目时常有凶手的家属登场,其实,有能力作出精准鉴定的人,与凶手存在某种渊源也是很自然的。壁神辰哉皱起眉头,仔细地反复端详木棍,最后却只点点头,说声“好了”就回到座位。“看来壁神先生已经有了答案。那就请给出评估的价格,这根在壁神家杀人事件的密室诡计中用到的木棍,究竟价值几何?”主持人的声音有些激动,紧接着电子显示屏上打出数字:零。“啊?”演播室里顿时响起失望的叹息。“难道是赝品?是吗,壁神先生?”主持人一脸不解地望着鉴定师席。“很遗憾,这确实是赝品。”壁神辰哉说,“整体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年代上也吻合,用的也是一种奈落村常见的木材。”“但并不是真品?”“不得不说的确如此。”“什么地方有破绽?”“木棍上没有刻名字。那个时代才村庄,顶门棍是样很重要的家什,为防止被人偷走,或者和别人家的弄混,一般人都会在上面刻上名字,这根木棍上却找不到。”“可是,说不定被害者家里的顶门棍就是没刻名字。”主持人不死心,继续坚持。“不,的确刻了名字。被害者名叫作藏,因此标记是在圆圈里刻一个‘作’字,这根木棍的两端却没有标记,显然很可疑。”壁神辰哉说得满怀自信。“噢,是这样啊。”主持人看来还有点不太甘心,侧头沉吟片刻,又问委托人山田史朗:“对于壁神先生的结论,你有什么感想?”山田史朗却没有主持人那么沮丧,略一思索后说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当然可以,请讲。”“如果这根木棍是真品,估价会是多少?”“关于这一点,壁神先生,你的意见呢?”主持人问壁神辰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对天下一侦探来说,壁神家杀人事件值得纪念,我想其周边物品的价值应该较其他事件为高。特别是这个在密室诡计中用到的小道具,如果拍卖,相信可以拍出一千万的价格。”“一千万!真是个天文数字,实在太可惜了。”主持人摇着头,“但真品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山田先生,这次只能说抱歉了,如果还有什么有趣的收藏,请再来我们这里。”“好的。我回去好好做做功课,以后一定还会再来。”山田史朗鞠了一躬,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下台。4看到壁神辰哉一个人从电视台出来,史朗立刻冲到他跟前。壁神见状微感吃惊。“你有什么事?”“壁神先生,我还有一样东西想请你过目。”“什么东西?”“一根木棍。”史朗说,“就是顶门棍。家父留给我两根木棍,刚才节目上展示的只是其中一根。”“荒唐!那顶门棍难道还会有好几根?”“所以其中有一根是赝品。既然刚才那根是假,另一根应该就是真的了。请你务必帮忙鉴定一下。”“既然这样,你再次报名参加节目不就得了?”壁神辰哉说完迈步要走,却被史朗抓住了手腕。壁神瞪了他一眼:“不要纠缠不休!”“如果我再次应征节目,伤脑筋的就是你了。”壁神闻言瞪大眼睛:“少胡说八道!我有什么好伤脑筋的?”“其中缘由我会详细向你说明,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你着想。”壁神似要反唇相讥,眼里却倏地浮现不安。“我没有多少时间。”“马上就好,木棍就放在那边的车里。”史朗指着一辆停在一旁的国产汽车说。史朗请壁神辰哉坐上副驾驶座后,自己坐到驾驶座上。他并没发动车子,而是从放在后座的箱子里又拿出一根木棍。“就是这根。”壁神勉为其难地接过木棍,但才一到手,他眼里就透出异样的光芒,呼吸也急促起来。这些都被一旁的史朗看在眼里。“喂,这个是……”“是真品吧?”“没错,上面也有作藏的标记。这是从哪儿找到的?”“家父就是作藏的邻居,发现尸体的也是他,所以各种证据都有机会拿到。”“真令人吃惊。那你刚才上节目时为什么不拿出这根?”“你觉得奇怪?”“是。”“实际上,警方当作证据保管的,是你先前看到并鉴定为赝品的那根木棍。”“什么?怎么可能!”“我只是实话实说。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吧,其实木棍中途被掉包了。”“掉包?”“我先说结论好了。壁神家杀人事件的凶手并不是令堂,真凶另有其人。”“什……”壁神辰哉话刚出口就顿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出声,“你、你瞎说什么!”“真相是这样的。为了伪装成门后支有顶门棍的密室,凶手事先将一根木棍放在门旁,就是你现在拿的这根。但这根木棍有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它已经被虫蛀得很厉害,几乎就快折断。而令堂知道这一点,心里焦急万分。她明白凶手是谁,也看穿了密室诡计,她心焦的是,这根虫蛀的木棍根本充不了顶门棍,而这个要命的漏洞说不定被警丅察或天下一侦探发现。于是,她趁谁都没有留神的时候,悄悄用根新木棍掉了包。警丅察从现场提取并当作证据的其实是掉包后的木棍。不仅如此,小枝子女士之后也一直包庇真凶,最后甚至不惜自己顶罪。”壁神辰哉听着听着,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上也流下黏汗。“你、你、你、你到底有什么证据?”“原本没有,但刚才我已经掌握了证据。”史朗从后座拿起另外一根木棍,“你断定这根木棍是赝品,真品应该刻有标记。实情的确如此,你现在手上拿的才是真品,也就是真正的凶手用的那根。但你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原因只有一个:你就是凶手。”狭窄的车厢里充满压抑沉重的气氛,史朗听到类似振动的声音,凝神细看,原来是壁神辰哉在低吟。“你要通报警方吗?现在还没过时效。”“这我知道。家父把这两根木棍交给我时,曾经留下话说,如果遇到麻烦,就拿它来换钱。他还说百分百稳赚一笔。”“原来如此。”壁神辰哉叹了口气,“那你要开什么价?”“刚才在节目里,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壁神辰哉沉吟片刻,终于放松嘴角,露出笑容。“既然自己亲口说了,那也只能照价买下了。”“谢谢你肯出个好价钱。”两人在车里握手。(完)绑架电话网我用迷你电热锅烫着豆腐,边喝啤酒边看电视上的搞笑节目,就在这时,电话忽然不祥地响起。明知电话铃声绝无感情色彩,但那一瞬间我就是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喂,”我冲着无绳电话说,“我是川岛。”“喂,”开口的是个男人,“原来您姓川岛?”这人说话简直莫名其妙,主动打电话给我,却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是的,我是川岛。”我再度回应,“您是哪位?”话刚说完,电话里传来一阵令人不舒服的笑声。“不好意思,我不方便报上姓名。”那人说起话来黏腻含糊,透着做作的味道。不祥的预感应验了。住在都市里,难免会接到个把变态打来的电话。“到底什么事?要是骚扰电话我就挂了,我可没闲工夫奉陪。”“哎呀,别这么急着挂嘛,反正电话费是我付。我有事情和您商量,请您务必一听。”“什么事?”“老实说……”男人刻意停顿一下,然后才说,“我在代为照看一个小孩。”“小孩?”“很可爱的小孩,看他这么乖巧可人,想必做父母的也都引以为豪。我就是在照看这样一个小孩。如果说得偏激点,可以算是诱拐监禁,也就是俗称的绑架。”“等等!”“不必担心,眼下我还没难为他,照顾得细心周到。但手脚绑起来了,这一点请你包涵,万一他跑掉了,我也不好办。噢,还有,嘴也堵上了,免得叫出声音给我惹祸。”“我说叫你等一下!”我大喝一声,“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在说绑架的事,”男人答道,“我绑了一个小孩。”我哼哼冷笑。“要玩绑架游戏,也得先做好功课。对不起,我根本就没有小孩。婚都还没结,哪里来的孩子?你还是打给别家吧。”说完,我就要挂电话,那人却抢先开了口。“这跟你不相干。”我再次把耳朵凑近电话:“你说什么?”“我说,这跟你不相干,川岛先生。你有没有孩子,结没结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那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我?”“我这就解释给你听,你莫急,莫急。”他的语气依然缠夹不清,我不禁心生烦躁。那人说道:“实际上我现在急需用钱,无论如何都得尽快筹到三千万。但这么大一笔钱,上天入地也没处觅去,也没有人可以告借,于是我想到了绑架。”“哦?你居然向我剖白心迹,到底演的是哪一出?”“我还没说完呢。打定主意后,我就绑了个小孩。按照通常的发展,下一步就该索要赎金了吧?”“是啊。”我摸不清他究竟想说什么,只能怀着不安的心情姑且同意。“可是,你不觉得很卑劣吗?”“你指什么?”“就是这种利用父母爱子心切,勒索巨额赎金的做法啊,实在是人所不齿。”“这种事不劳你说我也知道。”话刚说完,我恍然点头,“哦,你意识到这一点,决定中途收手,是不是?”“不不不,没那回事。那样不就拿不到钱了?我绝对不会半途而废。”我一阵头晕。这世上还真是什么样的怪人都有,我油然想道。“可你不是觉得这种做法很卑劣吗?”“我说的是向孩子的父母索要赎金。”说罢,那人阴森森地笑了。我有种不妙的预感。“你这是什么意思?”“向孩子的父母勒索赎金,良心上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我就想,不如找别人买单。然后,川岛先生,我决定请你来付。”“啊?”我目瞪口呆,“为什么找上我?”“这个嘛,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缘分。”“缘分?”“刚才我只是随便拨了个电话号码,结果就打到了你这里。我不知道全日本究竟有多少人拥有电话,但你绝对是万里挑一中选的。这只能说真是缘分了,我很珍惜这样的缘分。”“少开玩笑!这算什么缘分!”我挂了电话,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这大概是骚扰电话。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事。我从锅里捞起豆腐,再往杯里倒上啤酒,想赶快换换心情。刚把酒杯送到嘴边,电话又响了。“喂?”我没好气地说。“你也太性急了点。”又是那个人,“像你这么没耐心,在社会上是混不开的。”“用不着你管,我挂了!”“要挂随你,可你会后悔的。”“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道。那人的声音与之前不同,多了几分阴狠的意味。“很简单,你这等于是逼我说出绑匪的口头禅——如果不交赎金,孩子性命难保。”“这不关我的事。”“你有把握这么断定?”男人继续说,语气仍纠缠不休,“要是你不付赎金,小孩就会陈尸附近,即便这样你也心安理得?这跟你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开什么玩笑?杀害他的凶手是你!”“也就是说,自己毫无责任?你以为可以这样推得一干二净吗?我看办不到,你绝对会后悔一辈子的。”这人说话真可恶。我很想不理睬他,径直挂上电话,但一瞬间又踌躇起来。对方乘隙说道:“看吧,你已经在犹豫了。不知道你听说过《国王的赎金》【美国著名侦探小说家艾德·麦可班恩(Ed McBain,1926-2005)的代表作,下文中的《天国与地狱》则为1963年黑泽明据此书改编的电影。】这部小说没有?或者看过黑泽明的《天国与地狱》也行。故事里的主角毅然为自己司机的孩子支付了赎金,做人就应该这样有情有义。你的心地和那位主角一样善良,即使是别人的孩子,也不会忍心坐视不救。”“虽然不忍心,我也不会付钱。为什么非得我来付?”“如果你不付,我会很麻烦的。”说罢那人又嘿嘿直笑。我叹了口气:“我想问个问题。”“什么问题?”“你真的绑架了小孩?不是在消遣我?”“是真的。怎么可能恶作剧,我哪有这份闲心!”“那给我看看证据。不对,应该是听听,让那个孩子来听电话。”“川岛先生,这我可办不到。万一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我就伤脑筋了。再说就算你听了他的声音,也当不了证据,因为你和他素不相识。”他说得合情合理,我一时沉默了。“……那你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吗?”“知道。”“告诉我。”我说,“我要查明他是否真的被绑架。如果确有其事,我会把情况通知他的父母。”“这个要求我不能满足,难得我一番关照你的美意,这一来就彻底断送了。”“关照个鬼,全是给我添乱。”“可至少你不用为了惦念孩子安危,整日长吁短叹吧?所以说,我做事是很专业的。”对方说这些话是不是认真的,我还不太确定。凭感觉他不像疯子,但我也曾听说,真正的疯子看起来反而正常得很。不管怎样,只怕还是报警比较好,我暗想。但他仿佛窥破了我的心意,随即说道:“再说句绑匪的老生常谈,你还是别去报警为妙。一旦我发现可疑的动静,交易即刻中止,接着小孩就会浮尸海面,你一辈子都将活在噩梦之中。”我刻意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我去没去报警?难道你想说,你会一直监视我?”“警方的行动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就算第一时间发现不了,终究会有察觉的时候。”“你是指什么时候?”“哦……”“只要在交付赎金的地方发现疑似警丅察的身影,交易即刻中止。”“你倒真会信口开河。赎金、赎金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可从来没答应要付。”电话里传来抿嘴一笑的声音。“终于进入正题了。川岛先生,我要求你为孩子支付三千万赎金,请你尽快准备好。”“哼,这是你一厢情愿。我没这笔钱,就是有也不给。”“别忙,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钱凑齐了,就在《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每日新闻》的寻人栏登出启事:‘太郎,彼此有缘,请速联系。’倘若三天过后你还没有登报联系,我就视为你无意交易了。”“不用等三天,我现在就拒绝。”“嘿嘿嘿,你头脑冷静一点,仔细考虑考虑吧。那就这样了。”说完他径直挂断。我就着烫豆腐喝起啤酒,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吃着吃着就扔下筷子,电视也关了。男人黏腻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回响。我愈想愈觉得这事太离谱了。要我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付赎金?哪有这种荒唐事!像这种情况,最合理的结论就是“被耍了”。事实上我也是这样想着,准备就此抛到脑后。然而,我内心深处却总是念念不忘,假如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开玩笑……还是打电话报警吧。虽然很在意绑匪“如果报警就杀死小孩”的威胁,但只要连这话一并告诉警丅察,以后的事情他们自然会圆满解决。但警丅察会把我的话当真吗?说不定他们爱理不理。即便可能遭到冷眼,也还是报警为好,总得找个人来负责才安心。我拿起电话,按下一、一,正要再按下〇时。我蓦地挂断电话,脑中灵光一闪。找个人来负责?对,就这么办。只要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就行了,根本不用惊动警丅察。不止如此,如果报警,难免忧心忡忡,唯恐孩子遇到生命危险,倘若有个万一,纵然我不必承担责任,心里也绝不会好过。绑匪曾说,他是随便拨的电话号码,结果就打到我这里。换句话说,他并非刻意来恐吓我,换成别人也无不可。我望着电话,心情变得有些愉悦,同时还涌起紧张和兴奋。我心里怦怦直跳,随手按下临时想到的号码,没有打通,我换了号码再拨一次,这次通了。“您好,这里是铃木家。”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听起来颇有教养,说不定正好是个有钱太太。真是太理想了,我暗自偷笑。“喂,你是这家的女主人?”我故意把声音压得低哑一些。“是的。”女人似乎警觉起来,从声音里明显可以听出。“老实说,”我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我在代为照看一个小孩。”“什么?”女人怔了一下,紧接着问道,“你说的小孩,莫非……是指我们家贞明?可是贞明正在参加公司的酒会……”“不是不是,不是贞明。”我摇头,“我拐走的小孩跟你毫无瓜葛。”“噢,这样啊。可你说的‘拐走’……”“就是绑架的意思。”电话那端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我很享受这样的反应。“呵呵呵,吓了一大跳吧。没错,我就是绑匪。”“你、你、你绑了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孩子不重要,总之跟你毫无关系。但是,只有你才能救他一命。从你刚才接起电话开始,就注定是这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听好,我绑架了一个小孩,但基于某些原因,无法向他的父母索要赎金,所以希望你来买单。懂了没?”女人没有回答。不知她是惊得说不出话,还是在若有所思。长长一段沉默过后,我开始感到不安。就在这时,女人开口了。“呃……那个孩子,跟我们非亲非故,对吧?那为什么,我们还得支、支付那个……赎金?”哈哈哈哈,就弄糊涂了吧。也难怪。事情越来越好玩了。“我选中你只是巧合,你就当是走背运,自认倒霉算了。乖乖准备好三千万元,这是我要的赎金。”“三千万……我哪付得起这么一大笔钱?”她会这么回答,也是意料中事。“你要是不付钱,孩子就没命了。”我压低声音,凶神恶煞地说。说这句话的时候,背上掠过一阵战栗的快感。真没想到,恐怕吓别人竟是如此有趣。“可是,可是,那孩子跟我们没关系啊。”“啊呀,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不是自家骨肉,就算被宰了也无关痛痒?”“我没有这么说……”“从明天起,最多只能宽限三天。你利用这三天准备好赎金。等钱筹齐后,就在《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每日新闻》的寻人栏登出启事:‘太郎,彼此有缘,请速联系。’要是届时看不到广告,我就杀了小孩。”“怎么这样啊……太残忍了!”“如果不想落得这般收场,你就准备好赎金。先跟你讲清楚,要是去报警,小孩也一样没命。他的尸体会在海上被发现,我会明白告诉他,他惨遭不幸,都是因为你见死不救。”“等、等、请等一下。我……我要和外子商议商议。”“你要跟老公商量还是怎样,都随便你。只要不报警,乖乖出钱,我一概没意见。等到孩子平安回家,他的父母一定对你感恩戴德。那就这样了,以后再联系。”说完,我径直挂断。掌心已经渗满汗水,我用毛巾擦去。如此,孩子的性命就从我手上转移到刚才那女人那里。是听命准备赎金,还是向警方报案,由她拿主意就行了,和我再无干系。电话真是种恐怖的工具。刚才我还是被恐吓的一方,现在却站到了完全相反的立场。而且我们之间全都素昧平生。那女人会怎样做呢?或许还是会选择报警。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她丝毫不认为这只是个单纯的骚扰电话,但也说不定和老公商量后,对方随口一句“是谁在恶作剧吧”就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