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意并是如此。”我想了一会,轻轻说。“但你令他动摇。坦白说我亦不明白他到底在困扰什么,但这段时间,他的情绪非常低落。”“映映,他这几年据时隐忍,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收手。”我低着头想了一会,才轻轻说:“我明白,对不起。”苏见诚挚地说:“谢谢你。”家卓三天后从北京回来时,我去接他的飞机。我们开车去吃饭,几十层的旋转餐厅之上看得到城市的灯光一片流光溢彩,菜上到一半时他接电话。“嗯,刚下飞机。”“和映映在吃饭。”“今晚直接回家了,有事电话。”那端苏见说:“北京的事情怎么样?”家卓平和地说:“一切顺利。”苏见问:“那周煜国……”“不必再理会他,”家卓淡淡地说:“周某人不会在这个位子坐太久了。”我捏着汤匙的手轻轻一颤,抬头着望家卓。家卓对上我的视线,推开手边的玻璃杯动身离席。我低头专心喝汤,安静之中听到苏见声音:“碧婵昨日递了离职申请。”家卓微微惊讶:“是她?”他站起走到玻璃窗边。“这么说,账目的事,以及前几次,也是她?”“她做事一向小心,若不是这一次大哥松懈,她也不会留下把柄。”我怔怔地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白衬衣配黑西装长裤,衬着玻璃窗外琉璃灯火,如一幅秀硬的光影素描。家卓安静,思考几秒,然后说:“我给她签字,让她走。”他又静静听了一会,才低低说:“马这人空有野心不足为惧,其他高管呢?”过了几分钟,家卓说:“嗯,那先这样。m”他回到餐桌旁,对我歉意笑笑,以优雅姿态铺开餐巾。我们吃晚饭回到家,他坐在客厅对着手上的电脑。我洗了澡出来已经很晚,我依偎到他身旁:“家卓……”他亲亲我脸颊:“先睡。”“嗯。”我吻吻他,独自走进了睡房。我听从苏见的话,不再过问他任何公事,每天按时下班,只关心他是否衣暖食好。家卓却回得很晚,也很少和我说话,整夜整夜呆在书房。一夜,他扭开书房的门,我正好坐在客厅:“家卓,怎么了?”他看到我,目光愣了一下,才说:“没什么。”然后又转身走了回去。就是在那时,我恍然意识到他在避开我。也许如苏见所说的,我变成他的麻烦,于是他不愿再应付我。但我却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偷偷躲起来难过,我什么都不能做。一日结束工作后,我去家卓的公司等他下班。他从会议室出来见到我待在他的办公室,回头望了望隔间的助理室,张彼德正好走出来,朝他摊摊手。他走了进来,关上门,脸上并无笑容。“映映,怎么过来了?”“我今天过来看样品房,刚好在这附近就过来等你,下班没有?”“一起吃饭好不好?”“你等等。”他埋首签了几份文件,然后按电话:“丰年,请告诉曹先生明天再来,取消晚上的应酬。”我有些局促,站了起来:“你晚上还要事要忙吗,没有关系我先回家……”“不要紧,”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起身拿了外套,对我说:“走。”家卓和我一起下,电梯直通底层车库。他将车驶了出来,警卫刷开门卡,车子开出劳通大厦,直接转上了仕径大道。家卓手搭在方向盘上,淡淡地问:“想去哪里吃?”我想了想:“都好,我上了一天的班,饿死了。”“海鲜好不好?”家卓说,语气带了点儿温柔。“好。”我应了一声。他转头专心开车。我坐在位子上,忽然看到座椅的缝隙中有一个闪亮亮的物品,我一时好奇伸手进去,将它掏了出来。拿出来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尴尬地看着它——金属外壳闪烁着水晶光泽,露出嫣然粉红色,一管迪奥的魅惑唇膏。家卓眸光转过来,不动声色地伸手拿过,丢进了车前的置物箱。我一时还未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回到方向盘上,修长手指熟练转动,车子流畅地右转,滑过繁华喧闹的街市。快速倒退着的林立商铺熙攘行人,衬着车内的相对无言,如同一场彩色的默片。我开始觉得心里有虫子在细细地啃噬,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绞紧。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望了望他。家卓只专心注视前方路况。一顿晚饭吃得心绪万端,我实在没有心情,丢下汤匙站起来:“回家。”他随着我起身,签单离开,并没有多余一句。走进家里客厅时,我望着他身影,忽然觉得酸楚难当。“家卓……”我喊住他,眼泪突然落下来。家卓看到我的泪水,不耐地皱皱眉:“只是一个客户不小心落下的,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慌忙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冲进衣帽间关上门,扯了一件衣服捂住嘴巴,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我知道不该多做猜疑,但却无法避免灰色的情绪,还是觉得非常的伤心。第二日上班跟着设计师外出,春天的气候已经渐渐转暖,我穿了一件单薄的毛线开衫,谁知早春的野外寒风料峭,到半路更是开始飘起细雨,我吹了半天冷风,下午回到办公室,觉得有些昏昏噩噩,坐在我隔壁的安琪凑过来:“映映,你脸怎么这么红?”她摸了摸我额头:“好烫,你发烧啊?”怪不得我觉得脑袋昏沉。m我向主管请了假回家,自己找点退烧药吃了然后躺在床上,一直等到深夜,都不见家卓回来。凌晨过后,我的意识就有些渐渐模糊了,我身体一向健康,但那一次烧得严重,我头痛欲裂地在床上不断地翻来覆去,四肢沉重似铅,浑身难受得要命,黑漆漆的巨大房子里死寂无人,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我受不了开始哭着开始叫家卓的名字,但一直没有人应我,我只好将头埋进枕头小声地啜泣,意识溃散地叫妈妈。我觉得那么的无助,一直哭一直哭。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按住我的手背,麻痹的刺痛感传入皮肤。然后有人抱着我,清凉的吻,一下一下地落在我的额头。我醒来时,门外的缝隙投进一点点光亮,房间里很安静。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推门进来:“江小姐,有没有好一点?”“烧已经退了,”她过来给我换:“我是杨医生医院的护士,你要是还有不舒服,我请杨医生过来。”我又睡了过去。家卓晚上回来,抚摸我头发:“有没有好一点?”“嗯,”我低声说:“我想洗澡。”他柔声哄我:“等明天好一点先。”他拿来毛巾,解开我的睡衣,替我擦拭身体。我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柔软的毛巾擦过我的额头、脖子,然后家卓伸手托住我的身体,将手伸进我黏湿的后背,房间里陡然开始发热。我扯掉他的衬衣,搂住他的腰将他往下拉,蛮狠地开始吻他。一分钟之后,家卓扔下毛巾,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抱起了我。我请假两天,然后又接着是周末休息,家卓每天都回来陪我。他在下厨房煮白粥然后端上来,然后一起吃晚餐,我看着他挽着衬衣的袖子为我进进出出,连我打针的手背有些青肿我稍稍抱怨了有点痛他也紧张得要叫杨医生,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生病也可以是一种幸福。一个礼拜后,家卓直接换掉了那辆车。那日他过来载我下班,我吓了一跳:“家卓,为什么要换车?”“开得腻了,”他手撑着车门淡淡地说:“上来。”我坐在他的身旁,左看看右看看车内的装置:“嗯,好新好漂亮。”正好经过江湾大桥,家卓伸手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手刹上。车子在半坡中有些堵车。他手心微微温暖。“唔,趁着它这么新,这样好了——”我自言自语。家卓分神看看我。我从包包中摸了出了一张贴纸,然后利索地撕下胶布,把那张粉红的卡通贴在椅背上。我盯着贴纸看了几秒,然后伸手进包里又摸出了一支签字笔,然后大笔一挥,签上了我的名字。家卓实在忍不住,伸手捏捏我脸颊,笑出声来。我指指椅背上的签名,说:“我的。”他握着我的手说:“好。”我们似乎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但我每天见他次数却渐渐变少,他只说工作忙碌,一周里倒有两三天要出差的,只是偶尔见到,他却待我温柔如昔。天气好转,四月风暖云清淡,他离我越来越远。我每日朝九晚五,工作进展顺利,除去心底的惶惑,其实一切都好。我已经准备好睁眼看命运光临。周五的夜晚惠惠打电话给我,说她有一个时尚派对的酒会邀请函,问我要不要一起过来玩,那个牌子的衣饰我碰巧一直都还算心仪,于是惠惠喊了唐乐昌和一个我们大学时的同学,她带上了杨睿逸,我们几个同学去凑个热闹。我们碰面时,惠惠悄悄问我:“你家劳先生呢?”我摇摇头说:“他忙。”家卓已经两天不在家。惠惠点点头,也不多说,因为我们已经走到了入口的红毯处。派对设在一个五星酒店,我抬头看到梦幻闪烁的灯光点亮了巨大的品牌标志,场馆外的红毯尽头一块是巨大的红色Shooting Board,是供媒体拍照采访的专区,我们经过时还早,上面空荡荡的。惠惠带着我们从记者采访通道进入,我们走进酒店时,可能开始有明星来到,下不断传来粉丝的尖叫。进入会场后,惠惠跟着同事工作,我们几个人浑水摸鱼四处闲逛,主办方慷慨大方,典雅烛台里燃烧着数十支摇曳烛光,主场T台上更是美轮美奂,秀场后的餐宴是摆成花朵形状的深海鱼子酱,有机烤洋芋,和杯状的精致点心,现场都是欢声笑语,客人们香槟跟水一样的喝。为了应景我简单穿了一件褶纱裙子,但高跟鞋穿久了还是不太习惯,我其实兴致还好,但见他们玩得兴高采烈也不好提前走,待到尽兴已经是临近凌晨,惠惠结束了工作后也跟过来和我们一起,人潮拥簇着大大小小的明星往外走,我们落在后面聊着天慢慢走下,惠惠忽然回头喊我:“映映。”我正和唐乐昌说话,听到她声音抬头的那一刻,已经看到了家卓。他身边陪同着苏见,正和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并排从另外一侧梯走下。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许是刚刚饭局下来,都是喝得脸上通红。家卓客气笑容,正和旁人寒暄,若有似无地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转开了视线。我身畔几个人嘻嘻哈哈,走过了他们的身边。我和他擦肩而过,并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我们走到大堂,我给他打电话。家卓过了一分钟才接起,听筒里他身边是一片安静了。我问:“喝酒了吗?”他声音低沉平和:“还好。”“准备结束了吗?”“嗯。”“那我在门口等你。”我挂了电话对他们笑笑:“你们先回去。”“噢……”惠惠拉长声音,暧昧地笑。唐乐昌神色却有些认真:“确定不需要我送你?”我摇头:“不用。”惠惠返身过来拽着他:“喂,唐乐昌,走你。”我目送着惠惠拦了车,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站在台阶上目送着计程车开走。再回头时,家卓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门口。那个矮胖的男子笑着说:“劳先生,多谢款待。”家卓微微欠身:“汪部长喜欢是我荣幸,尽兴就好。”“哈哈,劳先生太客气了,”汪部长拍拍他的肩膀:“难得一聚,劳先生何不继续……”我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苏见低声道:“副总,江小姐在等你——”家卓头也不抬:“让司机送她回去。”苏见走过我身边来,有些不好意思:“映映……”我对他笑笑,低头走开了。他直到凌晨两点多才一身酒气地回家来。我坐在沙发上,他看也未看我,径自换衣洗澡。过了一会他从浴室出来,坐在椅子上擦着头发,仍然没有说话。“家卓,”我说:“你不高兴?”他手顿了一顿,若无其事的语气:“我为何要不高兴?”“没什么。”我摇摇头,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牛奶,转身回了卧室。他握着那杯牛奶,在客厅坐了许久。我在卧室里睡着了,连他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四月下旬。我办公桌的日历上,有一个日子被我用绘图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红心。我五点过半准时收工,主管和诸位同事还在加班,我抱头逃窜出门,直奔去艾薇坊定了一个蛋糕。然后又拉着惠惠陪我行街,在世贸广场逛了很久,都不知道要给他买什么礼物,倘若真的是要给他穿戴,真的不是我这种薪水买得起的,最后我选择放弃,在专柜里买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娃娃,有着脆弱天真的倔强神情,按下发条后会安静的旋转,然后转着转着会突然冷不防用英文说我爱你。惠惠捂着肚子笑了半天,夸张地说:“劳通银行首席行政长官劳家卓先生?劳先生会玩这种小女孩子的玩意儿?”我瞪着她:“我买来自己玩,你管我。”惠惠一路欢畅和我聊着最新八卦,然后不忘拷问我:“什么时候公布婚讯啊?”我回复她:“劳通正在筹备周年庆典,我们的事情不会这么快。”惠惠在我耳边叮嘱:“哦,要是真的打算,你可得第一个告诉我,给我们社发独家。”我告别了惠惠,在卖场买了新鲜食材又买了水果,然后打车回家,下车时刚好艾薇坊的蛋糕送到了下,我提着蛋糕上。在冰箱里放好蛋糕,我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家卓还没有回来。我坐在沙发上,又看看电话,没有电话。我等了一会觉得饿,到下厨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到晚上九点,终于忍不住拨电话给他。他那边很静,偶尔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可能还在办公室,我问:“家卓,你什么时候回来?”“嗯,”他答:“可能晚一点。”“多晚?”我不死心地追问。“快了,你先睡,不要等我。”他挂断了电话。我望过去,餐厅留了一盏壁灯,灯光映射出一束花孤伶伶地立在餐桌上。我倚在沙发上困倦的睡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我竟然和衣在沙发上缩了一个晚上,屋里子空荡荡,家卓依旧没有回来。我疲倦起身换衣去上班,临走之前拿牛奶,看见冰箱里的的蛋糕,拎出来将它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家卓在夜里回来:“映映,为何我书房有一个玩偶?”“哦,没什么,”我坐在电视前懒懒地按着遥控器:“我临时逛街,看到了很喜欢,客厅没地方摆了,借你书桌放放。”他注视着我,脸色几度变化,但终于只是温和地说:“很可爱。”这竟然是我们的第二个结婚周年纪念日。我进去浴室,将浴缸放满水,洒下香薰精油,将自己深深地沉下去。眼泪一直流出来,渗入了水中。几天后在办公室里,在网络上闲逛看女性频道,上面有篇文章写的是:他不爱你的九种表现,第三句就是——如果一个男人忘记你们重要的或者特殊的纪念日,那证明,他根本不重视你们这段关系。我情绪低落得无以复加,直接点了关闭。现时怎么这么多人热衷做男女关系分析专家。我以前从来不看这些,真是越大越蠢。六点钟我无精打采地回家。家卓照例不在家。夜里听到下大门响动,我在二梯口看到他推门进来。他脚步有些迟缓,看到我站在梯上,一时有些恍神。走近了我才发现他已有些喝醉,一贯整洁的衬衣领口也略微凌乱。他唤了我一声,直接走入,倒在沙发上。我取来干净衣服要替他换,手刚刚碰到他的肩膀,家卓突然抬手,按住我的手背。客厅只开了一盏台灯,他脸上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阴暗。家卓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忽然说:“你的那位同学,对你可是真心?”我心底莫名惊跳,但仍疑惑不解:“谁?”“唐氏小公子,”他声音沙哑低沉:“他母亲是唐氏财团的最小女儿,他深得外公的喜爱,如果自身肯上进,会是有前途的年轻人。”我将手上的衣服丢在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家卓看着我,眼神之中非常清晰镇定。我忽然就爆发:“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这段日子他莫名其妙的冷淡已经几乎将我逼到崩溃,我不禁痛哭出声:“你如果不喜欢我,那何必勉强在一起。”家卓冷笑一声,像是终于等到我发泄出来的这一刻:“你也觉得受不了了?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二十年。”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从我母亲死去后,我在这样的家庭,已经过了二十年。”我被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压抑悲伤的气氛吓住了。他嘴角抿成深刻纹路,咬着牙道:“如果你受不了,我不妨给你自由。”我猛地尖叫:“劳家卓!”“你醉了,”我哭着说:“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逃避是江家人的一贯作风?”他语带嘲讽。“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朝下跑去。我不能再在这里呆着,再呆下去,不知道他会再说出什么……家卓隔了几秒钟从下匆匆奔下来,他猛地拽住我的手腕:“你要去哪里?”“我下去……”我意识混乱地说:“我下去散散步……”“回来。”将我往回拖:“我出去。”他抓起外套和车钥匙,脚步虚浮,却非常快速地踉跄着走了出去。m正文 (三一)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11-5 10:45:28 本章字数:7087(m) 时钟指向六时,格子间里一片欢腾,经理今天不在,众人都趁早溜之大吉。m我慢吞吞地关掉计算机,收拾好桌面上的稿纸,还顺手确认了明天工作的流程,种种细节一一做足,仍拖拉着不愿下班。我从未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害怕面对他,因此不敢回家。我打电话给惠惠:“惠惠,出来陪我。”惠惠那头依旧是办公室的喧哗:“亲爱的,我要加班。”我闷闷的:“那算了。”“等一下,”惠惠叫:“映映,你怎么了?”“我心情苦闷,你不来,我要跳。”我沮丧地说。“不要啊——”惠惠怪叫。我挂了电话,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了一会觉得累,我到经常跟惠惠去和咖啡的点心店坐坐,半个小时后出现在门口是唐乐昌。“你来干嘛?”我没好气地说。“喂喂,不识好人心,”唐乐昌笑得依旧没心没肺:“惠惠打电话给我。”我耷拉着脸不愿理他。唐乐昌径自坐下来,又跟过来点单的小女孩调了一会儿情,才转头问我:“你喝点什么?”“不要。”我说。唐乐昌替我点了饮料,又点了两大杯的起士森林。上班一天也会饿,我终究不是不食烟火为爱独憔悴的文艺片女主角,蛋糕送上来后被我我不客气地乱吃了一通。唐乐昌这时才笑笑:“多吃点,下次不知何时了。”我不解抬头看他。唐乐昌说:“我后天的飞机。”我郁郁地说:“我不送你了,我不喜欢送别的场面。”唐乐昌点点头:“我也不喜欢。”达成共识,我笑了笑,却忽然觉得吃下去奶油顷刻都融化了,心头涌上一阵悲伤。m“江意映——”唐乐昌仔细看着我脸。“嗯,你最近……”他想了一下,终于含蓄地说:“瘦了。”“我失眠,皮肤变差。”我扯扯脸颊边的头发:“头发太长,也需要打理。”“怎么了?”唐乐昌关心地问。我闭着眼摇摇头。唐乐昌直接地问:“他待你不好?”一直都有这种感觉,觉得家卓和我的生活,仿佛存在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某个隐蔽空间,那些甜蜜或是忧伤,似乎都是悬在半空中般的不真实,那些默默忍耐压抑着的情绪,除开唐乐昌,我并无第二个人可以讲。我眼泪流了出来:“我们大约要完了。”泪水一流出来便再也控制不住,我掩面饮泣起来。唐乐昌默不作声,递纸巾给我。我哭得真是夸张,眼泪鼻涕一起流,用掉一大堆面纸。唐乐昌在我耳边说:“好了,好了,你再哭下去人家都以为我是负心薄幸郎了。”我抽噎着吸气,低着头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用纸巾捂着眼睛对唐乐昌说:“对不起。”唐乐昌笑着说:“惠惠不来,真是错失千载好戏。”我踹了他一脚。宣泄过后舒服了一些,我靠在椅子上捂着脸:“真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哪里躲得过自己的心。”唐乐昌摇摇头。他这么哲理,我倒不知道说什么好。“映映,其事我一直想说,你何必太早被婚姻束缚。”唐乐昌手旋转着炼奶的勺子,缓缓地说:“如果你觉得幸福那还好,但是如果是这样……”我侧开头,低声说:“可是我爱他,我爱他爱得不得了。”唐乐昌微微皱眉看着我。“江意映,”他忽然郑重其事:“如果你不幸福,我会考虑将你追过来。m”我瞪大眼看着他。他回瞪我:“我是说真的。”“我要回家了。”我推开他站起来。他无可奈何,起身去结账。唐乐昌送我回家,计程车停在下时,迎面刚好一辆车子停下,车灯打出一束闪亮的光线。我看了一眼停在我们身旁的汽车,慌忙推门下车,家卓正好从车上走下来。他边走路边按了按手中的钥匙,抬头间忽然看到我。我一时怔住了,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身后忽然传来唐乐昌的声音:“劳先生,你好。”我头脑那一瞬间有些迟钝,闻声转头望唐乐昌。“我是江意映的同学,我姓唐。”唐乐昌的声音非常冷静。家卓只矜持地对他点点头。唐乐昌并未理会我,只看着家卓,表情非常的严肃,仿佛换了一个人:“映映这段时间情绪不太好,请问你知道吗?”家卓轻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唐乐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如果你不珍惜她,何必毁掉一个女孩子的大好前程。”“唐乐昌!”我跳起来,一把拽起他:“回去,你!”唐乐昌提高了声音:“喂,你怕他?他纵使千万般好,你也不必如此的低微——”他拉着我的手臂将我往前推:“跟他说!他怎可如此对你!既然已经结婚,就该有一点点为人夫的责任感!”我拖着唐乐昌:“你走!”家卓手上握着车钥匙,定定站着,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冷淡地看着我们。我急得又哭起来,哽咽着说:“唐乐昌,求求你……”唐乐昌终于停下来:“对不起。”家卓伸手将我手腕轻轻握住:“这是我和映映之间的事情,唐同学敬请适当控制一下你的关心。”唐乐昌脸上一红,还要说话。我用眼神死死瞪着他。唐乐昌张了张嘴,还是说了一句:“劳先生,请好自为之。”“多谢指教。”家卓淡漠点点头,右手揽过我的肩膀,往电梯走去。二的客厅沉沉如黑夜的大海,只剩远处的高如灯塔一般地闪烁着零星灯光。家卓坐入沙发中,手不自觉地按了按额角,眉梢尽头是隐隐的疲倦。我坐在他侧边的沙发上,局促不安,只敢偶尔抬头看一看他。家卓按着额头沉默了许久,声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无力:“我待你不够好?”“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只是觉得,家卓,你为什么不可以对我坦诚一点?”“嗯,我对你虚与委蛇。”他眼眸低垂,不知道是什么神情。“你明知道我——”我终究无法将耿耿于怀的情绪吞下去:“我们既然都已经结婚了,你还让我走!”我眼泪涌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你叫我——你仍叫我去找别人!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说得出口!”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家卓只冷冷地看着我大吼大叫。过了好一会儿,他手撑着靠枕,低低地说:“嗯,从今晚看来,你确实考虑了我的提议?”我气苦得简直说不出话,忍耐着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唐乐昌一时口快,你何必和他计较?”家卓依然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嗯,是我不够大度,你又何必这么急着替他圆场?”我绝望地倒在了沙发上,再说什么都是错。家卓的声音依旧平和,只是再无感情的温度:“我必须得哄着你,二十四小时陪着你,稍有松懈你就胡思乱想,映映,我也会累。”我已经失去任何思考的能力,只麻木地顺着他的话问:“你就是这样看我?我对你来说就是这么一个累赘?”他淡淡地说:“你说呢?”我绝望地领悟:“原来是我一厢情愿,你并没有爱上我。”他手肘在沙发上动了动,将身体调整了一个姿势:“谁告诉你的,唐家公子?”我心底酸涩:“他至少待我诚恳大方。”“是么,那听起来还不错。”家卓抬眸看看我:“我说的那个提议,你不妨考虑看看。”我刚刚已经哭过一场,如今只觉得疲倦:“家卓,在这一刻,我对你毫无爱意。”“是吗,你应该感谢我帮助你看清了你的心,”他淡淡嘲讽的笑容:“你幼稚的,理想主义中的爱情,原本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目光有一种如锋芒的凛冽光芒,交杂着某种急切的热烈:“你总归会长大,或许回头再看,我并不是原来你期待的那个人。”我被他话语刺得恨不得竖起全身的盔甲,我抬起头咬着唇狠狠地笑了笑:“或许是这样的呢。”家卓倏地抬眼看着我,眼眸中怒火炽盛,他抬手紧紧地攥住手边的一个水杯,下一刻,玻璃杯在地毯上摔得粉碎。他随即站起来要走开。“家卓!”我觉得心疼难忍,慌忙从背后抱住他。他脊背僵硬如石地任由我抱着,随后拿开了我交缠在他胸口的双手。“你一直为了那件事怪我对不对?”我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声喊了出来:“你怪我把那份资料拿了给大哥害你失去劳通?”家卓转身,面容无法控制微微一震。“我知道错了,可是那已经发生了,我要如何弥补你?”我哭得声音都哑:“求求你告诉我,我要如何,你才高兴?”“江意映!”他面容冷硬如铁,暴怒地试图阻止我的嚷嚷:“你少无理取闹!”我被他一喝,双腿一软无力地跌落在地毯上。家卓站了一会,慢慢拾步走过来,将我抱起,然后放到了睡房的床上。我侧过脸闭上眼。他在我床边守了一会,却并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刻钟,他起身走了出去。m正文 (三二)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11-5 10:45:29 本章字数:8773(m) 我在隔了一天后再次在这个家里看到家卓时,他神色自若,我心情寡淡,我们没有提起那晚的争吵,我甚至还在周末陪着他回去劳家大宅吃了一顿饭。m按照老爷子旨意,目前的一切工作当以筹办劳通八十周年庆典为要,家卓调去香港的事情也暂时压后,庆典的一些前期宣传也已经开始,劳通总部大厦这段时间以来都洋溢着一种紧张而兴奋的气氛,连普通职员进出的步伐都快了许多。金鳛花园中央的劳家大宅内,老爷子召集他们兄弟俩次数也较过去频繁许多。劳家奶奶对我一贯疼爱,说是补给我的过生日礼物,又替我置了一套珠宝。深受劳家如此恩宠,我挽着家卓的手臂离开时,觉得心底都是一阵阵惊颤。家卓这段时间自然更为繁忙,通常深宵回来累得倒头就睡,完全无暇顾及我微不足道的细小情绪,我当然不敢再拿一些琐事去惹他烦扰。日子就这么飞逝而过,四月反复的阴雨天气终于结束。五月十五日,劳通发布周年纪念金卡,旗下各个分行按照限等级限量发行,为了回馈贵宾客户,其中有一套是包括奢豪的劳通首席专业理财顾问的庆典版白金卡,一卡难求,盛况空前,总部大厦的柜台前甚至提前一日有人来到银行排队。至于莅临当日庆典会场的嘉宾和客人的邀请函,早在两个礼拜之前就已经发了出去。五月十八日,劳通银行成立八十周年。那天一早醒来,窗外的阳光明媚而不热烈,气温是恰到好处的宜人,一大早仕径大道便已全线交通管制,只有持有邀请函的贵宾车辆和媒体采访车可以进入,劳通大厦前更是焕然一新,花团锦簇,红白两色的气球组合成公司的标志,将广场环绕了整整一圈。八时整,穿着华贵礼服迎宾的小姐和先生已经整齐地立在台阶上。早上九点,家卓主持了庆典的第一个流程——劳通集团的庆典展览揭幕仪式,展览馆设在劳通大厦顶部,是一个充满艺术风格和企业的巨大展厅。家卓身穿的是黑色西装洁白衬衣,他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一贯中规中矩,没有丝毫花哨,只是他身上那种读书人的气质,总是能将西服穿得雍容清贵,领带是为了展示劳通的企业形象和文化寓意,特地选了红白相间的暗色条纹,庄重而又不失文雅。他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笑容款款地按下一个发光的水晶球。礼炮的彩屑飞舞中,大红绸缎飘落,露出“流金劳通”四个飘逸大字。记者按快门的咔嚓声和热烈的掌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这是一道充满了时光印刻的历史长廊。从黑白到彩色。从上海到内地沿海。从长青路上的小洋,到港交所挂牌上市。从劳家第一位留洋归来在东亚洋行上班的曾祖,到今日毕业于世界知名学府金融管理系的后裔。m那位站立在白墙黑瓦下穿着绸衫长袍的男子,是一个耀眼的王朝的开创者和缔造者。今日,这个王朝将承传下去。家卓在那光华耀眼的一瞬间,微微低了头,阴影掩去了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些什么。客人络绎不绝,家卓由几位公司的高层陪同,不断跟前来参观的宾客握手寒暄。早上十点多时,银江集团的董事长秦君昊出现在劳通大厦的门口。这位因为一宗上市案将本埠闹得沸沸扬扬的神秘人物,竟是一位带了几分邪气的俊美男子,媒体如获至宝涌上前,又是一番狂轰滥炸。秦君昊身边随行人员都是人高马大的黑衣壮汉,他本人行色匆匆,只冷酷回应一句:“我来捧二少爷的场子。”记者纷纷忙着将最新画面传送回电视台,又是一则惹人话题炙手可热的新闻。琦璇陪着家骏满场应酬,我被林宝荣安置在贵宾席前排,身旁都是商业大亨或是政界要员,我一个也不认识,坐在那里百无聊赖。一会张彼德过来,他亦忙得脚不沾地,一路上都不断跟人打着招呼,他远远同我招手:“小映映,过来。”我站起来朝他走过去,张彼德对我说:“你上去三十二层,我让秘书部给你安排了一间休息室,你可以等一会再下来,你又不是来谈生意,坐在底下晒什么。”难得他如此照顾我,我点点头,随他上去。我在上坐着,看了一会电视转播,秘书小姐过来敲门:“江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该下去了。”我乘电梯下到一宴会大堂时,正好是电视台某位著名女主持人和财经频道的某位资深评论员相携到来,又引起了现场一片骚动。前面的几排贵宾席位上,商界政要,知名企业家,劳通集团的合作机构,以及总部和各个分行行长悉数到场,后面坐着的是一千多名劳通优秀员工代表,现场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会场。庆典于中午十二点正式开始。典礼盛大繁琐不消细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最后是老爷子发表祝贺词。老爷子讲完后,掌声持久响起,然后是全体嘉宾共同举杯祝贺。主持人又热情洋溢地邀请家骏和家卓上台。劳通集团这两位新生代的掌权者,都是业内金融巨子,向来盛名在外,如今难得聚首,台上的两人都是赏心悦目的英俊男子,笑容满满地朝着满场宾客共同举杯。摄影记者又是一阵猛拍。家骏放下杯子,主动跨前一步,对者家卓伸出手臂。m家卓笑吟吟地抱紧了大哥。现场一片掌声雷动。我处在这一片激昂兴奋的人群中,心情难免受到感染,但无论多么激动,总会下一刻,觉得心脏沉沉地坠下去。我怎么会在此地。此地又与我何干。林宝荣是本次庆典的四位主持人之一,她一袭红色礼服配着千万钻饰,非常的优雅迷人。等到家骏兄弟两人走到台边时,她对着其他几位主持人略微示意,然后款款走到话筒前。她微微笑容地望着全场,掌声平息下来。林宝荣声音干练中带一丝柔美:“尊敬的各位来宾,和各位亲爱的劳通同仁,我受劳通集团董事长劳金益先生的委托,与诸位贵宾分享一个非常重要的,但也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劳通集团非常荣幸够邀请到诸位,见证劳通银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林宝荣话语轻轻一顿,随即朗声说:“劳通银行现任领导者,劳金义老先生,将会藉此劳通庆祝八十周年庆典之际——宣布劳通银行下一任的全球行政总裁。”全场忽然一片骚动。我的心怦怦地开始剧烈跳动。前台的记者更是阵脚大乱,摄影记者纷纷朝前拥挤。林宝荣略微转身,对着老爷子伸出了手。老爷子红光满面地走上台来,轻轻握了握林宝荣的手,然后走到演讲台前。会场现在已经过了最初一刻的喧哗,忽然变成了凝固一般的安静。我已无暇顾及四周,只定定地望着老爷子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