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最后,长峰不仅将门锁上,还把钥匙放回信箱中的袋子里。如果听见有人拿钥匙时,再从窗户逃走就好了——所以他决定先把窗户的锁打开。不过因为被人从外面看到会造成不少困扰,所以窗帘绝对不能拉开。 他站在拉好的窗帘前,又重新环顾这间屋子。 他实在没办法很虚伪的说:打扫得很整洁。散落一地的杂志、漫画,垃圾桶已经满到倒了下来,泡面和便利商店的便当盒就丢在房间的角落,小桌子上净是空罐子和零食袋。 一走进房间应该就可以找到证据,像是录像带之类的东西——长峰想起了怪电话的声音。 房间里放着一台十四寸的电视和录放机,旁边有一个铁架,上面排列着好几十卷的录像带,标签上用很丑的字体写着电视节目等等的名称。 长峰看着这些录像带,然后他的目光停了下来——因为排列着好几卷奇怪的标题的录像带,例如:“五。六 小菅之女”、“七。 二 卡拉OK 高中女生”等等。 他选了其中一卷,想要放进录放机内,但是却放不进去。他发现里面好像已经有一卷录像带了,于是就按下返出键。 录像带退了出来,长蜂便将那卷录像带拿出,想要放入自己手上的录像带。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刚才取出的那卷录像带上贴的标箓,便停下了动作。 那录像带上的标签是“8月 烟火浴衣”。 因为心情太过忐忑,让长峰心惊胆战。他感到血液逆流,耳后的脉搏跳得很快。明明房间内像蒸气间一样热,但是他却觉得全身发冷。 长蜂的手一边颤抖,一边将录像带塞入机器里,然后他打开电视机的开关,切换到录放机频道。不过,他还是没办法按下录放机的播放键。 不管会出现什么画面——他对自己说。 不管会出现什么画面,他都得看下去。或许这是能査明绘摩死亡真相的唯一机会。他必须将绘摩的遭遇深深烙印在他的眼底,一直到死之前,他一生都得背负这个十字架。 他反复调整呼吸两三次后,按下了播放键。 一开始出现的画面是全白的。影像非常模糊,不久后就对准了焦距。画面的颜色越来越深,刚才模模糊糊的影像也呈现出清楚的轮廓。 那是人的屁股。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毛发浓密又肥胖的男人的屁股。摄影机像是在舔男人的下半身似的,绕到了男人的腹部。 不久后就是阴茎的大特写。摄影机接着慢慢地从那里移阅。虽然手有点晃动,但是感觉很熟练。 接下来的画面,是含着阴茎前端的嘴唇。唾液从嘴角流下。然后摄影机慢慢照出全身的影像,含着阴茎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她一脸呆滞。 长峰看了好久,才发现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就是绘摩。也可能是因为有一瞬间,他的内心在挣扎,不想承认那是绘摩。 他捣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想要大叫。只是撝住他迩是受不了,便用力地咬了中指。 一丝不挂的绘摩呈跪姿,男人压住着她的头,强迫她为自己服务。她的眼神涣散,从那张脸上完全感受不到意识这种东西,甚至连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有人在笑。是操作摄影机的男人吗?还是让绘摩替他服务的男子呢?长峰不知道。然后这两个男的说了些什么,但是听不清楚内容。只是从说话的语气,可以感受到他们很爽、很满足。画面又切换了。绘摩的双腿大大打开,将自己的阴部对着摄影机。有一个男的在她后面抓住她的上半身,但是她也没任何反抗,就好像玩偶一样,任凭男人摆布。 摄影机慢慢接近她的阴部,男人们笑着。 长峰受不了了。他将录像带关掉,抱着头当场蹲下来。虽说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痛苦。 他流下眼泪。一想到妻子留给他的遗物、:直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女儿、这个世上唯一的宝贝,竟然被这种只能称之为畜生的人渣蹂躏,他就几乎要疯狂了。 长峰用头去撞了好几次地板,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然而他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他将脸在地上摩擦,希望藉由疼痛来缓和他的悲伤。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样东西。他将手伸进床底下。 那里藏着一件淡粉红色浴衣。他还记得这件浴衣,是在百货公司里绘摩死乞百赖非要买的。 长峰将脸埋在浴衣里,泪水又再涌出。虽然那上面已经沾上了灰尘的味道,但是感觉仍掺杂着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长峰火冒三丈,同时他感到自己手脚越来越冰冷。他的内心深处潜藏着什么朿西,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那样东西将刚才满腹的悲伤,用力推挤到角落去。 他从浴衣上抬起脸来,眼睛盯着电视,重新打开录放机的开关。 露出性器官的绘摩又出现在画面上。但是长峰没有移开视线,他咬牙切齿地想要将这个地狱般的画面烙印在脑海里。 地狱还没有结束。绘摩被男人们侵犯的画面清楚地出现在屏幕上。男人们就像是野默一样,根本不把才十五岁的绘摩当人看。他们让她摆出各种体位,以满足自己丑陋的欲望。 从绘摩的表情看来,她已经没有意识了。长峰不知道是因为被注射了毒品,还是因为过度惊吓造成精神恍惚的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个时候的绘摩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话,长蜂还觉得好一点。如果要一边接受这个事实,一边慢慢死去的话,就太悲惨了。 切换过几次画面后,瘫软倒地,一动也不动的绘摩出现在屏幕上。一个男人拍打着绘摩的脸,操作摄影机的男人则在笑。搞什么啊,是睡着了喔——男人的声音边笑边这么说着。 拍着绘摩脸频的男人转向这里。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嘴型是在说:糟了。然后影像就消失了。 长峰双手紧握,指甲几乎陷入手掌里。他紧咬住大臼齿,好像要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的。 然后绘摩就死了。他明白了。不,是被杀死的。 他的体内正在萌芽的东西促使他动了起来,他的身体发热,但是他的头却冰冷得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就在这时候,玄关的信箱传来了声音。 10 长蜂的身体感到紧张。当初他决定只要有人回来,就要从窗户逃走,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不采取任何行动就直接离开这里,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迅速地环顾屋内,发现水槽上放了一把菜刀。他毫不犹豫,大步走过去拿起菜刀后,躲在放鞋的架子后面。之后门锁就被打开了。 门打开后,有人走进来。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警觉,横冲直撞地走进屋内。是一个肩膀很窄,头发染成金色的少年。他穿着宽大的T恤,下半身穿着很低腰的灰色长裤。 就是这家伙,长峰想道。 不知道他是伴崎敦也还是菅野快儿,但是长峰确信是他们其中一人。不管是背影还是头发的颜色,刚才都在褰而中看过。 长峰跨出步伐。 少年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但是就在这时候,长蜂已经来到他的后面了。 长蜂使尽浑身的力量将手上那把菜刀戳了出去。噗滋一声,戳穿肉体的触感传到他的手上。 菜刀剌进了少年的右腹部。少年用惊讶的表情看着长峰,然后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少年发出呻吟。 长峰无言地拔出菜刀,然后再次刺向相同的部位。少年脸部扭曲,想要推开长峰的身体,但是却没有什么力气。 当菜刀二度被拔出时,少年用手捣着肚子,痈倒似地跌坐在地上。他移动脚想要逃,但是似乎使不上力,只能在地上滑行,他的表情充满了惊恐。 但是看着那副表情的长峰,心里毫无任何怜悯之心,只有憎恨之情油然而生。不会错的,少年的脸刚才还出现在长峰看到的录像带画面上,他就是蹂躏绘摩致死的禽默之一。 长峰推了少年的胸口一把,少年便应声倒地。他看着长蜂,用很微弱的声音问:“你是谁?” 长峰单脚跨过了少年的身体,然后直接坐下去。可能是因为太痛的关系,少年发出了惨叫声,双脚乱踢,双手乱挥。 露在T恤袖子外的手臂广色,和刚才录像带里的那两个男子的裸体肤色一样。就是这只手臂抓住绘摩,伤害了她身为人类的尊严、剥夺了她的人生。原本即将绽放光芒的青春扉页,却惨遭无情的摧残。 当长峰回过神时,他已经将菜刀朝少年的胸口砍了下去。少年的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不要叫,否则我接下来要从这里刺下去啰。”长峰用菜刀的尖端抵住少年的喉咙。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菜刀上都沾满了血。 少年像喊万岁一样,伸直双手,静止不动。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像想要说什么似的,但是长峰听不见,只听见喘气的声音,他的脸色已接近灰色了。 “你是伴崎吗?还是菅野快儿?” 少年拚命地动着嘴巴,不过还是只发出了喘气声。 “伴崎吗?”长峰又问一次。 少年略微点头,目光开始变得涣散无神。 “菅野快儿在哪里?” 然而伴崎没有回答,他想要闭上眼睛。 “回答我!菅野快儿在哪里?”长峰摇着少年的身体。少年却像人偶一样软绵线的。 伴崎的嘴唇略微张开,长峰将耳朵贴近。 “逃到……长野的……民宿。” “长野?长野县吗?哪里的民宿?” 长峰不断摇着伴崎的身体,但是他的嘴唇已经不会动,手脚也伸直了。他的眼睛微微张开,无神地看着上方。 长峰慢慢放开伴崎的身体。伴崎已经不会动了,长峰试着抓住他伸直的手腕。没有脉搏。 这么快就死了—— 长峰看着靠坐在床边的伴崎的尸体。他的丁恤已经被血染红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地板上也是一片血红。长峰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也一样,不过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心想,就这样让他死了,根本连报仇都说不上。要让他死得更惨,更没人性。还要更加倍、加倍、再加倍—— 长峰的视线像是在舔伴崎全身似的上下游移,最后停在某一点,就是伴崎的胯下。 长峰将手放在伴崎长裤的扣子上。他打开扣子,将长裤和内裤一起褪下。被阴毛包覆的男性生殖器露了出来,缩得小小的。刚才大概尿失禁了吧,有股尿騒味。 绘摩就是被迫含着这个丑陋的东西—— 厌恶与憎恨再次在长峰的体内乱窜。他拿起沾满血的菜刀,朝着伴崎的生殖器根部用力砍下。不过可能是因为刀上沾的血已经凝固的关系,所以几乎没切开。他用伴崎的长裤擦拭刀上的血,再砍了一次。这次长峰就感觉到扎扎实实切下去的手感了。他疯狂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然后在不知道砍第几次的时候,男性生殖器终于和伴崎的身体分离了。 没有流什么血。 长峰看着尸体的脸。伴崎的表情和刚才一样,换言之,就是面无表情。 这令长峰感到生气。 如果是活着的时候失去生殖器的话,应该会比死还痛苦才对。他的生存价值,就是用这玩意儿蹂躏女性,以逞自己的兽欲。为什么不在他死之前让他失去这玩意儿呢?长峰感到不甘。现在这个禽兽已经无法知道自己失去了生存价值,也感觉不到痛楚。 长峰双手握着菜刀,拚命在尸体上乱砍,管他是胸部还是腹部。同时,他边砍边流下泪来。 即使杀死了凶手、即使把他的尸体碎尸万段,女儿被夺走的恨还是一点都没有消除,悲伤也没有得到抚慰。 如果让他活下去,叫他反省的话,又能勉强达到目的吗?这种人渣真的会反省吗?就算他反省了,长峰也不能原谅他——因为绘摩回不来了。时间不会倒转。长峰只要一想到这种为非作歹的人,被关进牢里仍然可以活着,就觉得无法忍受。 长峰一边懊恼着,一边继续挥动着菜刀。他明白即使报了仇,他还是无法挽回任何事情。什么都无法解决,未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只因为这样就不复仇的话,接下来等着他的,只是日复一日的苦闷罢了。就跟生活在地狱里一直到死没什么两样。自己所爱的人被莫名其妙地夺走时,人生就再也看不见光明了。 伴崎敦也的尸体是被一个叫做元村的十八岁少年发现的。元村以前和敦也是高中同学,敦也休学后,他们还是常常一起出去玩。那一天元村要让敦也看他新买的机车,而来公寓找敦也。 发现尸体的他,用手机通报了当地的警察局。警察赶到时,元村正坐在房间的外面。并不是因为他懂得保持现场状态,“我根本没办法在那个房间里待下去。”他似乎一脸惊吓地对警察这么说。 事实上,元村看见尸体的那一瞬间就吐了。后来在勘验现场时,确认了那就是他的呕吐警察一走进屋内就吓到了——眼前的景象凄惨得难以形容。最后就连警察也在屋外等待辖区的西新井分局的调査员过来。 西新井分局的调查人员们看见尸体的状态后,也捂住眼睛,就连资深的鉴识课人员也皱着眉头说:“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尸体。” 由于尸体上有无数的刀伤,阴茎还被切除了,所以可以判定为他杀。在场人员立刻通知警视厅。 敦也的父母接到通知后也赶了过来。敦也的母亲看见尸体后惊声尖叫,然后就因为贫血而昏倒;他的父亲则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刑警想要询问父亲一些问题,不过他的嘴里只有一句: “儿子的事都是老婆在管。”唯一回答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让未成年的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 他勉为其难地说,因为敦也高中中辍,所以给他租了一间房子让他念书,好参加大学资格入学检定考。但是为什么屋内完全看不出有在念书的样子?针对这一点,他仅回答:“去问我老婆。” 虽然这是件异常的离奇杀人案件,但是随着现场勘验的进行,调査人员们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乐观的神色——因为他们找到了足以锁定凶手的物证。 例如,凶器就掉落在尸体的旁边。那是所谓的万能刀,但不是新的。虽然不知道这把刀是不是原本就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但是握柄上清楚留有指纹。相同人物的指纹,在房间内各处都有发现。此外,屋内还有穿着鞋来回走动的鞋印。 再者,凶手的衣物被丢弃在床上,上面全都沾有血迹,警方推测应该是凶手为了逃走而脱下很明显,那些衣物不是被害人的。白色Polo衫和深蓝色长裤都不是被害人的尺寸。而且更重要的是,就对服装的喜好而言,也和被害人平常穿的衣服类型差太多了。 到了第二天,警方又再次侦讯伴崎敦也的父母——其实可说是只侦讯他的母亲。还处于失神状态的她只一个劲地哭,对于警察提出的问题,根本无法好好回答。但是警方试着整理她支离破碎的答案后,伴崎敦也最近的生活雏形大致浮现了。 伴崎一、两星期会回家一次,主要目的是拿零用钱。这时母亲会给他五万圆左右。他的父亲经营运输业,包含儿子的教育在内,家里的大小事全都交给老婆处理。 儿子平常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和怎么样的朋友交往,做为母亲的却浑然不知。并不是她没兴趣或是不担心,“每次问他这些事,他就会暴跳如雷。”他的母亲说。据说敦也也严禁母亲去他的公寓。 因为这个状况,所以可以看出他母亲对于伴崎为什么会被杀,心里一点谱也没有。顶多只会说:“他好像交了很多坏朋友,所以会不会是因为什么事争吵而被杀呢?” 刑警们开始过滤伴崎的交友关系。不久后,便列出了几个人的姓名。其中和敦也最要好的,好像是一个叫做菅野快儿的少年,他是敦也的国中同学。伴崎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快餐店,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就是菅野。 两名刑警赶紧前往菅野家。那里距离伴崎的老家走路只要几分钟。 但是菅野快儿不在家。出来开门的母亲说他去旅行了,不过不知道他去哪里,即使打手机给他也不接。菅野的母亲经营一间小酒店,十年前就和丈夫离婚了。因为忙于工作,所以她好像不太管儿子的事。 刑警们请求菅野的母亲让他们进入菅野的房间之后,便决定要借走留在屋内的打火机、整发慕斯、CD等物品。这些东西被送到了鉴识课采取指纹。结果发现和在伴崎敦也住处采集到的指纹有几个是相同的,但是和菜刀上的指纹并不吻合。 即使如此,也不能马上排除菅野涉案的可能。警方强烈质疑菅野可能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连——因为菅野出门旅行的日子,就是伴崎被杀的那一天。 目前还和伴崎有联系的国中同学,除了菅野以外还有一个——是叫个叫做中井诚的少年。警方也去拜访了这个少年。 中井诚在家。他和伴崎、菅野同样都是高中辍学,而且也和那两个人一样不务正业,每天就像是浮萍般到处闲晃。 在刑警们的眼中,中并诚显得相当惶恐不安。但是,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什么与案子有关的事,还是只是单纯地因为看到真正的警察而紧张。 中井诚说,他对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头绪,最近也没有和伴崎见面。针对这一点,警方也暗中调査过了,确寞没有得到伴崎和中井见过面的消息。刑警们偷偷采集回的中井指纹,也和菜刀上的指纹不符。 其中有一个调査了伴崎敦也房间的刑警,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就是录像带。 刑警一开始并没有刻意要播放录像带来看。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将录像带放进录放机里,心想这最多也只是录了一些电视节目而已。 然而看到电视机上出现的画面后,这个刑警吓坏了。TOP绝对冰度 发短消息加为好友绝对冰度 (猎狼犬)当前离线UID3 帖子50256 精华1 积分115863 威望100 金钱65270 贡献117 文采106 阅读权限180 在线时间201 小时 注册时间2009-1-1 最后登录2010-2-22超级版主UID3 帖子50256 金钱65270 阅读权限180 在线时间201 小时 注册时间2009-1-1 最后登录2010-2-224#发表于 2010-2-1 08:56 PM | 只看该作者 第03章 11 伴崎敦也的房间内收藏着好几十卷的录像带,其中大部分应该都是录制电视节目的无聊东西,但是调査人员们还是决定将所有的录像带装进纸箱带回去。除了VHS的带子之外,调査人员还发现几卷DV的卡带,这些东西同样也被收进了纸箱里。此外,他们还发现数字照相机。 西新井分局的一个房间内,正在播放这些录像带。承办的调査人员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因为听说录像带里面拍摄的是男女性交的画面。负贵人员是以观赏没有打马赛克、香艳剌激的成人录像带的心情,来执行这个任务的。 但是他们立刻明白自己彻底搞错了。 确实是性交画面,可是出现在画面里的影像,并不能刺激他们的好奇心。这些影像全都是残酷又令人不舒服、毫无人性的强暴画面。 看着影像的调査人员们,没有一个不觉得反胃,绝大多数的人都无法持续看三十分钟以上。 看来伴崎敦也性侵犯过很多少女是无庸置疑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这个事实和伴崎的阴茎被切掉绝对有关。 发现伴崎尸体的那个叫做元村的少年,又被叫到调査总部来了。看过警方放给他看的录像带之后,他拚命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敦也和快儿会和女生搭讪,对她们乱来,但是我从来没有参与过。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快儿?是刚才和伴崎一起出现在画面里的那个男生吗?”刑警问。 “对啦,那就是快儿啦,那家伙很夸张。我跟他们没关系喔。” 从元村的话得知,伴崎敦也好像会向他炫耀自己和菅野快儿一起强暴少女的事。 调査团队这边,自然不可能不重视那个菅野快儿的下落。不过,很少有调査人员认为菅野是杀死伴崎的凶手。他们主要的看法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争执,菅野应该不至于会用这么残暴的手法杀掉一起参与强暴的同伴。 他们最先想到的,还是强暴被害人,或是和被害人有关的人对伴崎复仇。从脱下来的衣物推测,凶手是男性,所以很有可能是被强暴少女的父亲、兄弟或是男朋友。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的看法。有人怀疑是知道伴崎胡作非为的人,刻意要让人误以为是被害人下的毒手。像是切断阴茎、故意将血衣脱掉什么的,都只是障眼法。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先确定强暴被害人的身分才行。不过说归说,会因为这类的犯罪跑来找警察报案的被害人少之又少。负责观看录像带的人员们虽然觉得很受不了,还是得确认录像带里面有没有任何能够确认少女身分的蛛丝马迹,所以只能继续观看这些令人作呕的影像。 不久后,其中一名人员看到了一卷带子,那不是VHS,而是摄影机用的卡带。录制强暴画面的VHS录像带应该全都是从这种卡带拷贝过来的,可是好像只有这一卷还没拷贝,调査人员没有找到相同画面的VHS录像带。 吸引了这个调査人员目光的,不是别的,就是被害人的脸。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名少女的脸。 在距离那屋子几十公尺的前方,依序停了五辆车子。坐在最后一辆车上的是织部和真野。他们两人从车上下来,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形,一边缓慢地走着。虽然是住宅区,但是路上却没有一般行人。白天就这样了,到了晚上应该更危险吧,织部心想。 从其他车上下来的刑警们也迅速地开始进行下一歩动作。大约有半数的人绕到那间屋子的后面。这是预防嫌犯可能逃走时,所采取的必然行动。 走在最前面的其中一名刑警停下脚步,等待着织部他们。这个男人叫做川崎,和织部他们是不同小组的。 “我会按电铃。万一有人来应门的话,就请真野先生回答,这样对方比较不会有戒心。我怕他会问有什么事。” “我知道。只要说我想请教一下关于令嫒的事就好了嘛。”真野不耐烦地回答。 “那就拜托你了。如果他不在家的话,就按照计划捜索屋内。等我大致看过,觉得没有人躲在里面的话,就会发出号令。在这之前请你们两人在玄关待命。如果嫌犯躲了起来,想要从玄关这里逃走的话,就麻烦你们支持了。” “我觉得大概已经没人在家了喔。”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这是以防万一。”这么说完之后,川崎就转过身去。 真野叹了一口气。织部看了他一眼,和他四目相交。 “那我们走吧。”真野跨出步伐,织部跟在他后面。 两人的前方是一间红色屋顶的房子,那是长峰绘摩的家。川崎他们的目的是要请绘摩的父亲,也就是长峰重树主动到案。之所以不逮捕他,是因为调査团队确信只要让他主动到案,他们就能让他自白。 织部也知道西新井分局的辖区内发生了奇怪的杀人事件,不过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和他们负责的案子有什么关连。因为案子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他在昨天深夜接到久冢的命令,要他到长峰重树家去监视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使问了原因,得到的答案也只有:“详细情形以后再告诉你,总之,要盯着长峰,如果他不在家的话,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而已。 织部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持续监视着长峰家。到了晚上,他家还是没有开灯,所以他知道屋子里面没人。这样的状态,一直到今天早上他和别的警察交接时都没变。 结束监视后,这次他又被叫到西新井分局来。真野也一起来了。织部因为睡眠不足头昏眼花的,然而在微暗的房间内看到的那卷录像带,却把他的瞌睡虫全都赶走了。 伴崎敦也他们正在强暴的那个少女,就是长峰绘摩没错。那张脸已经烙印在织部的脑海里了。画面中的绘摩面无表情。真野说:大概是因为毒品和强暴使她精神崩溃了吧。 根据久冢的说明,负责承办伴崎敦也凶杀案的另一个小组,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卷带子。本来是要让长峰重树看,请他确认是不是他女儿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联络不到他。他们请附近的派出所去长峰家看过之后,发现他好像不在家的样子。于是就发出命令,要已经对当地情况很熟悉的织部去监视长峰家。 长峰向公司请了假,主管是在伴崎被杀的前一晚接到那通电话的。西新井分局的调査总部认为长峰杀死伴崎的可能性很高,便去他的办公室收押他所有的东西,以采集指纹。结果出来,与杀死伴崎的那把菜刀上的指纹完全吻合。 这一瞬间,长峰重树便从女儿遇害的被害人家属,摇身变成杀人案的重要关系人了。 “果然是长峰先生杀死了伴崎吧?”织部边走边小声问真野。 “长峰‘先生’吗?嗯,现在仍然需要加上敬称呢。”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真野觉得长峰就是凶手。 “说这句话或许有失警察的身分,但是——” “那就别说了。”真野打断织部的话,看着前方。 织部瞄了一眼这位前辈的侧面,便住口了。他原本是想要说——我可以体会长峰重树的心情。 长峰绘摩被侵犯的画面,只有录在摄影机用的卡带里。为什么伴崎没有像平常一样拷贝到VHS的带子里呢?“长峰绘摩死了,所以没有时间想这些”这种假设,是可以成立的。但是调査人员在房间的垃圾桶里找到了VHS录像带的包装玻璃纸和剩下的标签贴纸。此外,录像带的盒子也被留在床边。 所以伴崎应该是已经将性侵犯长峰绘摩的画面拷贝到VHS录像带里才对。那么,为什么找不到那卷带子呢? 八成是长峰重树拿走了。 他潜入伴崎的房间后,看到了已经拷贝好的录像带。看完录像带后,他就等着伴崎回来,也有可能是伴崎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于是便成功复仇了。他知道自己会被怀疑,所以就把沾了血渍的衣服丢在现场,也没擦掉菜刀上的指纹。他大概已经有做好被抓的心理准备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把那卷带子留在现场,就算是证据,他也绝对不想让包含警察在内的那么多人看到女儿遭到凌辱的画面。 一想到他的心情,织部的胸口就痛得不得了。织部也看过伴崎的尸体相片,但是他觉得那样被杀也是应该的。不,他可以想象,即便长峰做了这种事情,恐怕也无法平复心情吧。 到了长峰家的前方,川崎和同一小组的人正在谈话。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瘦削的中年女性。她是长峰重树的亲戚,是以捜索民宅见证人的名义被带来的。她的脸上挂着参杂着害怕和困惑的表情。织部心想:这也难怪,之前还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亲戚,现在却变成了凶杀案的嫌犯。 “我要按电铃了。”川崎按下了电铃。 屋内传来了电铃声,但是对讲机没有任何回应。川崎又再按了一次按钮,结果仍然一样。 “现在要进去捜索了。”这么说完后,他就从怀里取出一份数据,那是捜索票。他将这份资料给那位亲戚看。“你可以陪同进去吗?” “喔,好。”她神色紧张地点点头。 “因为没有备份钥匙,所以我们必须撬开玄关的门锁。这样可以吗?捜索完之后,我们会再用别的方式把门锁上的。” “呃……那个,我知道了。” 川崎一声令下,特别小组的成员就开始橇开玄关大门的锁。接着不到一分钟,门就打开了。 川崎走在前头,好几名警察跟在后面一起进去。织部和真野则在屋外待命。 “车子还停在家里啊……”真野俯视着旁边的简易车库。那里停着一辆深蓝色的国产车。 “长峰先生去哪里了呢?” “谁知道啊。要真是去了哪里就好了。”真野看了看手表,“里面那些人没有大吵大闹,就代表他不在家吧。” “你原本以为他可能会躲在家里吗?” “我可没觉得他会躲在家里喔。只是想说,会不会在家里发现他。” “发现——”这么说着的织部,了解真野的意思了。老鸟刑警是在说,长峰重树可能会自首。织部抬头看着这间屋子时,有一个刑警从玄关探出头来。 “请进。”他对着织部他们两人不自然地说完,立刻就消失了。 “看他那副表情,应该是什么也没发现吧。”真野小声说。 一走进屋内,川崎刚好从正面的楼梯走下来。 “逃走了呢。长峰的寝室在二楼,有准备出门旅行的迹象。” 真野走上楼梯。二楼有两个房间,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刑警们刚才有进出过。 其中一间大约是十二迭大的西式房间,里面放了两张单人床,可能是夫妻的寝室吧。只有一张床上铺着薄薄的床单,上面放着衣服和毛巾等等,还有不适合现在这个季节穿的毛衣。 织部也看了一下隔壁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小小的床和书桌,墙壁上贴着男性偶像的海报,书桌上放着英文字典。 长峰重树应该打算让个房间永远维持现在的样子吧——织部突然这么觉得。 走到一楼后,他们看到刑警们正在客厅里不断翻找着。那个女性亲戚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可以妨碍到他们,所以站在角落。 “你们在找什么?”织部问川崎。 “子弹啊。”川崎一边扒在电视柜的下方找,一边回答。 “子弹?” “什么的子弹?”真野问。 川崎站起来,看着那名女性亲戚。 “她说这里本来放着一把猎枪,现在不见了。”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用手指着电视柜上方。 12 站在长野车站的月台上,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热气笼罩全身,汗水也不断地从背上冒出来。长峰非常后悔自己误以为信州的天气已经转凉了。他手上提着的旅行袋里,还放着好几件在这个季节穿来稍嫌厚重的衣物。 长峰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走在月台上。有很多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人,不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长峰手提旅行袋,肩上背着高尔夫球袋。这可说是中年男子最平常的装扮了。 一走出出口 ,他就开始寻找投币置物柜。必须是能放得下高尔夫球袋的大型置物柜。 当他找到满意的大型置物柜后,就将高尔夫球袋放进去,然后一边看着说明,一边将门关上。保管期限是三天。长峰看了看手表,确认今天的日期和现在时间。必须要在三天之内回来把高尔夫球袋拿走,万一被工作人员看到里面的东西,就一切免谈了。 身上没有重物的他走出车站,进入附近的一家书店。那是一间大型书店,店员应该不太可能会记得客人的脸。他买了长野县的旅游导览和网罗了民宿的书。书店的隔壁就是文具店,他在那里买了信纸和信封。因为店里也有卖邮票,所以他便买了三张八十圆的邮票。 走进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之后,他把刚才买的书拿出来。店里呈现半客满的状态,不过没有一个人在注意他。 坐在他斜对面的男人正在看报纸。朝向他这一面的报纸上,有一个斗大的标题“足立区离奇杀人事件新进展”。他赶紧低下头来。 长峰心想:警方大概已经断定杀死伴崎敦也的凶手就是自己了吧。他几乎没有花任何工夫掩饰自己的犯行。警方应该在伴崎的房间里找到一大堆自己的指纹吧。就连凶器也丢在现场。 杀害伴崎之后,长峰发了好一阵子呆。即使将刀子剌进已经不会动的尸体,他也一点都不觉得痛快。他发现尸体只是尸体而已,不再是他憎恨的对象了。 长峰并没有意识到他犯了很严重的错,他的内心只有空虚,他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只能听其自然。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可能会被人看到吧。然后那个人会去报警,自己也会被赶来的警察逮捕。他甚至觉得这样也无所谓。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件粉红色浴衣。绘摩穿着那件浴衣欢天喜地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但是接下来的瞬间,那个身影就变成了裸体,被两个男人性侵犯。他刚才在录像带上看到的影像苏醒了。 揪心的痛楚再次袭击着他。为了甩开那讨厌的影像,他摇了摇头,用手槎着脸。 不能到此为止,长峰心想,不能在这里被警察抓走。不然,杀死伴崎就没有意义了。 一定要找到菅野快儿才行,他想道,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逮到另一个禽兽,让他尝一尝绘摩所受的苦——即使只有百分之一也好。这才是他现在活下去的理由。 他小心不发出声音,在屋内东翻西找。得想办法找到一些能发现菅野快儿行踪的线索才行,他想。 “逃到……长野的……民宿。” 伴崎敦也最后说的话是唯一的线索,但是只靠着这句话,长峰根本无计可施。必须要知道他是在长野的哪里、哪间民宿才行。 但是翻遍了整个房间,长峰也找不到任何与菅野快儿目前藏身之处有关的线索。 当他下定决心走出房间后,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这样只要一走出去,就会有人跑去报警吧。他也没办法搭电车或是出租车。 他打开廉价的衣橱,在杂乱无章的衣服当中,抽出了一件卡其色的长裤和白色T恤。他觉得中年男人打扮成这样是最不奇怪的。他一穿上后,就觉得腰好紧,不过看起来并不会很不自然。 他将自己被血染红的衣服丢在床上。反正只从衣服应该很难判断凶手的身分,而且警方到最后一定也会知道犯案的人是他,所以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垂死挣扎。 警方发现了伴崎敦也尸体之后,应该会彻底调査他。这么一来,他们迟早会知道伴崎就是杀死长峰绘摩的凶手。在调査的过程中,刑警们应该也会与告诉长峰凶手是谁的人接触。搞不好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密告者,也会主动和警方联络。不管怎么样,到时候警察一定会怀疑到长峰身上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长峰才没有清除指纹。而且,他觉得指纹大概也没办法完全清干净吧。由于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杀死伴崎,所以就光着手在房间里面摸东摸西的。如果要清除的话,就得拿着布将屋子的各个角落擦拭一遍,不仅室内,连门外和阳台的栏杆都得擦。当时他只想尽早离开房间,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有一样东西非带走不可。他从录放机拿出录像带,放进自己带来的包包里。 那是拍摄绘摩凄惨样子的录像带。 这么一来,警方确定伴崎敦也就是杀死绘摩的凶手的时间,可能就会稍微延后了。这样子的话,即使长峰留下再多指纹,警察应该都暂时不会想到他。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身为父亲,绝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女儿这副凄惨可怜的样子,就算对方是警察也一样。在那个世界的绘摩,一定也会拜托大家放过她吧。 他决定将绘摩的浴衣带回去。除了切断绘摩凶杀案与这个案子的关连之外,他也不希望将绘摩的遗物丢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长峰在屋内到处捜寻着,看看还有没有绘摩的东西,然后便在床底下找到了浴衣的腰带和她最后提着出门的小包包。他将这些东西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包包。不过因为浴衣放不下,所以他只好将之放进丢在一旁的便利商店塑料袋里。 他决定从房间的大门出去。如果从窗子爬出去的时候,正好被谁看到就麻烦了。 他打开门,确认没有人看到后,就从房间钻出来,然后他马上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疏忽——他没有房间的钥匙。 他犹豫了一瞬间,不知道是否要回去拿钥匙,但是在听见远处传来人们的交谈声之后,他就直接从门前离去了。一是他不能在那里拖拖拉拉的,二是回去房间,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钥匙。 不锁门的话,尸体可能会提早被发现,不过就算锁上门,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个时候,还是快点离开比较重要。 他搭出租车回家,因为他没有勇气去搭非和一大堆人面对面不可的电车。刚杀过人的脸有多么阴沉,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出租车上,他尽量不看司机,也不跟司机闲聊。 回到家以后,他立刻开始整理行李。他虽然拿出了旅行用的手提袋,不过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旅行。他不是为了旅行做准备,而是为了失踪做准备。 他决定必需品都用买的,尽量不要把没用的东西放进袋子里。取而代之的,他将从伴崎房间带回来的绘摩遗物全都塞进袋子里,然后再从相簿中抽出几张他喜欢的相片,一起放入旅行袋中,其中还包含了他老婆的相片。看了相簿之后,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打包完行李之后,还有一件事必须做。他走进客厅,看着那个东西。 他开始玩射击的时候,教练曾经告诉过他: “枪这玩意儿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只要一拿到手上,任何人都会想要扣下板机。但是真正和什么东西对峙的时候,人们反而无法扣下板机——因为知道枪的可怕。射击这种东西,就是在和这种恐惧对抗喔。” 当菅野快儿站在他面前时,他的手指是否能用力扣下扳机呢?他从来没想过开枪杀人,不,也并非完全没想到,但是那最多只是幻想而已,在现实世界里是真的没想过。 长峰取出专用的枪袋,将枪的零件放了进去。然而放到一半时,他就改变了心意,再次把零件拿了出来。猎枪用的枪袋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了,不能拎着这种东西在路上走,他自忖。 考虑到最后,他选择了高尔夫球袋。那是他之前参加某个比赛拿下亚军时,得到的奖品。 他决定等到深夜时分再出门。在此之前,长峰便在家里绕来绕去,看着各个角落。夫妻的寝室、绘摩的房间、厨房、应所、浴室还有客厅。每一间房间里,都有着如梦似幻的快乐回忆。他想起了刚搬来这个家时的情形,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如果没有搬来的话,绘摩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但是购得新居的幸福感,他至今仍记得。 坐在沙发上,他一边喝着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一边度过安静的时刻。回忆全都沉浸在悲伤里。想要战胜寻死的诱惑,就只能让憎恨燃烧起来。 人们的笑声让长峰回过神来。眼前放着一杯咖啡,他啜了一口,发现已经有点凉掉了。 刚才在笑的是亲子三人。小孩是四、五岁的男孩,他正在喝冰淇淋汽水。 如果我的小孩是男孩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呢?长峰的脑海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之后他改变了想法,觉得问题并不是出在这里。奇怪的是这个世界。难道生女孩的父母就必须每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可吗? 杀死伴崎后,他十分明白复仇是不切实际的行为,什么也得不到。即使如此,长峰还是不能放过另一个男的。他觉得那是对绘摩的背叛。能制裁欺负绘摩的禽兽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制裁犯罪的权利。这应该是法院的职责吧。那么,法院真的会制裁犯罪者吗? 不会的。透过报纸和电视,长峰多少知道审判是如何进行的、或是对什么案子判了多重的罪。就他个人的认知,法院是不会制裁犯罪者的。 说法院会拯救犯罪者其实比较恰当吧。他们会给犯了罪的人重新做人的机会,然后把犯罪的人藏在憎恨他的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就是判刑吧。而且刑期都短得令人惊讶。夺走了别人一生的凶手,其人生并没有被夺走。 而且菅野快儿可能也跟伴崎敦也一样是未成年,他只要强调自己不是故意杀死绘摩的话,搞不好连入监服刑都免了。 哪有这种事!那个人渣夺走的不只是绘摩的人生,还让爱绘摩的所有人的人生,都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 长峰深吸一口气,把放在桌上的书放回包包里,拿出钢笔和刚才在文具店买的信纸。 他必须向亲戚道歉。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会严重打扰他们的生活。他们必须接受世人的责难和好奇的眼光,搞不好还得接受媒体的采访吧。虽然道歉不会替他们带来什么帮助,不过如果没有任何通知的话,长峰还是会觉得过意不去。 道歉对象还有一个——公司。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突然地离开服务了这么多年的公司,他知道一定会给公司带来麻烦,所以也无法置之不理。这件事情如果爆发的话,他应该会被革职吧?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提出辞呈。 他还得写封信给另外一个地方。 长峰心想:那封信应该是最难写的吧! 13 放在店里角落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的谈话性节目。吃完天妇罗盖饭后,伸手拿起茶杯,正打算喝口茶的织部,看见电视画面上打出大大的跑马灯字幕,他停下了手。 “遭到杀害的少年与川口市的少女弃尸案有关吗?” “电视在播那件案子呢。”织部小声告诉坐在对面的真野。 真野边吃着鬵麦凉面边点头,但是并没有看电视。 面貌姣好的女主播以沉重的口气说道: “之前在本节目曾经报导过,发生在足立区的惨案被害人疑似经常性侵犯女性,也就是所谓的强暴惯犯。据了解,这个案子可能与长峰绘摩荒川弃尸案有关。我们现在与人在西新井分局采访的坂本先生联机。” 画面切换到西新井分局的正门前。一名身穿短袖衬衫的男性手持麦克风站在那里。 “我现在在西新井分局门口 。如同我们之前所说的,警方从问题少年的房间里发现大量拍摄强暴行为的录像带。而最新消息证实,其中一卷录像带中的少女,就是遗体在荒川被发现的长峰绘摩。这个发现让调查总部认为,两个案子之间应该有某些关连。” 画面又再转回摄影棚内。男主持人面色凝重地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了后续报导,本节目的工作人员曾经联络长峰绘摩小姐的父亲,想要询问绘摩小姐的事,但是他不在家里,也没去公司。这方面如果有任何新发现,我们也会立刻向各位报告的。案情的发展真是出乎意料呢——” 主持人探询着身旁几位评论家的意见。可能是因为案子的发展太过离奇了吧,评论家们各个都像是害怕自己一失言,之后可能就会面子不保似的,说起话来模棱两可,像是什么这个社会病了之类的抽象意见满场飞。 昨天的晚间新闻是第一次报导这些内容,不过当时并没有提到长峰重树行踪不明的事。 “媒体应该还不知道长峰先生就是杀死伴崎的凶手吧?”织部问真野。 吃完蘅麦面的真野用牙签剔着牙。 “怎么可能?光是看警方的行动就知道啦。只是因为警方还没有公布指纹吻合的消息,他们才没办法擅自说出推论而已吧。” “为什么不公布指纹的事啊?” “可能是不想把长峰逼入绝境吧。人被逼急了,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喔。更何况那家伙还带着一样很可怕的东西。” “毕竟是把猎枪嘛。” 真野对织部的回答皱起了眉头,比出将嘴巴的拉链拉上的动作,他似乎是在说不要在这种地方谈论这些。织部低下头。 两人走出快餐店。这间店位于船桥赛马场的旁边,他们沿着宽广的道路走了五分钟左右,来到了一条路旁小商店林立的马路。他们在那里转了弯,又走了一阵子。一块写着“伴崎米店”的招牌出现在他们的右斜前方。从招牌脏污的情形看来,这间店应该很久没有营业了。 “好像是那里。” “看起来好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这才好啊。这样邻居就不会说三道四,媒体也不会蜂拥而至。” 铁卷门已经生锈,一看就知道停用一段时间了。他们两人从旁边的巷子绕到后面去。后面是住家,有一扇小窗户面向巷子,门旁边装了一个按钮。 “这会响吗?” “不按按看怎么知道会不会响!”真野话还没说完,就按下按钮。按了一次没任何反应,于是他又再按了一次。 当织部正要说果然坏了的时候,就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门打开了二十公分左右,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性探出头来,她的双眼凹陷。 “今天早上我们有打过电话来。”真野脸上堆起亲切的笑容。 女性生硬地说了声请,就将门打开。 织部跟在真野的后面,也走进了屋内。屋内有些昏暗,混浊潮湿的空气里掺杂着线香和灰尘的味道。 那是一间约六迭大的和室,里面只摆放了一个小茶柜和一张矮脚桌,没有其他家具。纸糊门紧闭着,看不到隔壁的房间,但是线香的味道好像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真野先自我介绍,织部也有样学样。可是她好像对于刑警的姓名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眼睛一直看着老旧的榻榻米。 她——伴崎幸代是遭到杀害的伴崎敦也的母亲。听说她昨晚就搬来这里了。这里好像是丈夫郁雄的老家。 “这里现在没有人住吗?”真野问。 “有什么关系吗?” 对于伴崎幸代的问题,真野赶紧摇摇手。 “没,没什么关系。” 幸代长叹一口气。 “我大伯就住在附近,这里被他当作仓库使用。我先生拜托他,让我们在这里住一阵子。”她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 “是这样吗?哎呀,不过待在原先的地方的确比较吵啊。” “才不是什么吵不吵的呢。”幸代蹙着眉头,“周围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媒体会来请我们接受采访。”她摇了摇头,“我都快要发疯了。” 一定的吧,织部心想,她现在可能是全日本最受瞩目的人。不管怎么说,她可是离奇凶杀案被害人和强暴魔的母亲。而且,她的儿子同时还是弃尸案的嫌犯。 “不好意思,这种时候还来打扰您。但我想请教您两三个问题。”真野不好意思地说。 幸代的眼睛往上吊。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很多了吗?拜托你们不要太过分。” “您和令郎最近这一个月来有没有交谈过?”尽管她很生气,真野仍然丢出了问题。 “没有交谈。所以那个孩子在做些什么我全都不知道。” “令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住的?” “去年十一月。因为他说要参加大学入学资格考,我就想说让他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专心念书……我们家是做运输业的,住家和公司在一起,所以很吵,人进进出出的,很难静下心来……” “有人说,”真野打断她的回答。“敦也好像会对父母使用暴力。他们在猜想这会不会才是你们让他住在别处的真正原因。” 幸代的脸上浮现出惊惶失措的神色。 “是谁说的?” “就是听别人说的嘛。我们四处去问了很多人。” 幸代低着头,眼神闪烁。可能是在猜想告诉警察这些五四三的人是谁。 “到底是怎么样呢?”真野催促她回答。 幸代抬起头来,但是并没有看着真野的脸。 “那种年纪的男生,多少都会有点粗鲁嘛,应该可以说是类似情绪不稳定那种感觉吧。所以我才会替他租了公寓,让他能静下心来读书。就只是这样而已。” 听着幸代的回答时,织部觉得做母亲的真伟大。都已经到了要另外租房子的地步,就代表伴崎敦也对自己的母亲不是普通的凶暴。事实上,也有很多人看过她受伤。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包庇自己的儿子。 “那您是否知道他为什么会情绪不稳定呢?”真野问道。 “所以我就说是我们不对,小时候都没好好管他,要是多关心他的烦恼就好了。” 真野摇头。“我不是指这个,而是更直接的原因。” “直接的……” “敦也曾经因为吸食松香水接受过辅导嘛,在国中的时候,后来他也曾经服用过神奇蘑菇。” 幸代的脸色大变,睁大眼睛摇着头。 “只有一次而已,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是不想这么说啦,不过只接受过一次辅导,并不代表他之后就没有再吸食了喔,躲起来吸食的案例比比皆是。” “不,那个孩子——” “或许现在已经没有吸食松香水了。”真野制止了母亲的发言,“因为和他玩在一起的人也没提到这件事。但是太太,他很有可能吸食其他的毒品喔。敦也有没有服用药物的迹象?” 幸代的脸扭曲了。她首度正面看着真野的脸。 “那孩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啊!他啊,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啊。都是因为坏朋友唆使,才慢慢步入歧途的。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坏的是那个菅野。敦也明明就想要认真过日子,他却老是从中作梗。” “您说的菅野,就是菅野快儿吗?” 幸代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那个小孩从国中开始就很坏。他呀,早就是个被贴上标签的家伙了。不管是松香水还是香烟,全都是他教敦也的。如果敦也不跟他一起玩的话,他还会威胁敦也要给他好看耶。敦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和他来往的。” “那就是说,菅野才吸过毒啰?” “这种程度的坏事,那个小孩一定有做过嘛。” “您曾经听敦也说过这种事吗?” “这个……我是没有确实听到,不过敦也常说那家伙很厉害,或是什么坏事都做之类的。 ” “喔?他什么坏事都做吗?” “是的。如果不和那个孩子往来的话,就不会碰到这种事了……” 幸代咬牙切齿,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她拿起身旁的手巾按压眼头。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吧?虽然电视报导什么他强暴了很多女生,把他说得罪大恶极的,但是那绝对都是菅野主使的,敦也只是被迫陪着他而已。可是,却只有我们家的小孩被当成坏人……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没人提到菅野?敦也已经被人杀死了耶!他明明就是被害人,为什么还得遭受世人的责难啊?” 幸代用毛巾捣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声音沙哑了。 真野露出很为难的表情看着织部,又再看了看幸代,然后靠近幸代的耳边说道: “敦也会开车吧?” “那又怎么样?菅野应该也会啊!” “平常他们是开什么车?不,我知道敦也没有车,所以大概是跟朋友借的……”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在做些什么。” 真是乱七八糟啊,织部想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做些什么,却相信儿子没有错。 突然幸代抬起头来,将毛巾拿掉。她的眼睛又红又肿。 “那件事也和敦也无关。” “那件事是指?”真野问道。 “就是女生的尸体被丢在荒川里的那个案子。只因为敦也出现在录像带里,就可以说他是凶手吗?太没道理了吧?请你们好好査清楚。那个孩子应该是无罪的。” 看着这个呼天抢地的母亲,织部一边思考着——看过长峰绘摩遭受欺凌的画面之后,这位女性还说得出同样的话吗? 14 当阿诚躺在床上看漫画时,有人说了一声:“我进来啰。”然后纸拉门就被打开了。进来的人是他的父亲泰造。他穿着短袖的开襟衬衫和长裤,好像是刚从公司回来的样子。 阿诚阖上漫画书,将身体转向父亲那边。 “干嘛啊?” 泰造在儿子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把手肘搭在椅背上。他环顾四周,露出不悦的表情。 “这房间真脏,你偶尔也该打扫一下吧。” “你是特地进来讲这个啊?” “你要游手好闲到什么时候?” “烦死了,不要管我啦。”阿诚转过身去,又打开了漫画书。他心想如果老爸再碎碎念的话,他就要吼回去。 “你跟那件事无关吧?”泰造低声问道。 “那件事是指什么?”阿诚继续摆出看漫画书的姿势,不过却吓了一大跳。 “伴崎那家伙的案子啊,废话。怎么样?和你有关吗?” 阿诚咽下一口口水,心想绝封不能让父亲看出他的不安。 “没关系啦!” “真的?” “真的啦!啰唆死了。” 父亲好像站起来了。阿诚原本以为他要走了,但其实不然。阿诚的肩膀被抓住了,力道很大。 “看着我,给我说清楚。这件事很严重唉。”父亲的声音很急躁。 阿诚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他往上瞅了一眼,泰造正瞪着儿子。然而他的眼里没有愤怒,只有焦急。 “之前刑警来的时候,你说最近没有跟伴崎见面,那是真的吗?” “真的啊。”阿诚低头回答。 “那么,那一天是怎么回事?在川口举行烟火大会的那一天,你开着我们家的车出去吧?当时你说在朋友家,那个朋友不是伴崎吗?” 阿诚无法回答。确实,那个时候他是在电话里这么对父亲说的,如果现在再谎称是别的朋友,也没什么意义。他只要一查就会知道的。 看见阿诚沉默不语,泰造似乎就了解了。他用力咂了咂舌。 “净是给我干些蠢事!我才在想会不会是这样……伴崎被杀的时候,我就有不好预感了。”泰造再次坐了下来。铁制的椅子轧轧作响。 阿诚看了看父亲。“和我没关啦。” 看着地上的泰造抬起神情焦虑的脸。 “什么没有关系?伴崎他们在做坏事的时候,你也和他们在一起吧?” 阿诚摇摇手。 “我不在啦。那个时候我不是回来还车吗?你不是叫我把车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