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没有紧张不安、哭泣难过的样子?” 问得很笼统,但本间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的事——关根彰子的母亲关根淑子过世的那天。 如果本间推测的“关根淑子之死系新城乔子所为”是正确的,这一天乔子应该在宇都宫。从十八日到二十六日,前后九天,她请假没有去玫瑰专线上班,这已经从片濑那里获得证实。 但现在本间想知道的,是二十五日那天,特别是那天晚上,乔子有没有跟须藤薰联络。 乔子逃离讨债公司的魔掌后,第一个来投靠的就是须藤薰。她是当时乔子最信赖、能够敞开胸怀的朋友。当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乔子便会去投靠须藤薰,所以,当以某种形式动手杀人时,她也应该以某种形式向须藤薰求救,当然不可能是和盘托出,只是打个电话想聊一聊,听听对方的声音——她会不会有这样的心理呢? 看着轻轻握拳抵在嘴边、陷入沉思的须藤薰,本间知道这样的询问像是赌博。毕竟,乔子一个人或许无法承担杀人之后的压力。在第二年三月,关根彰子被杀了。没错,她被杀害了。当时乔子没有跟须藤薰联络。须藤薰跟她在一月底的见面,是两人最后一次联络。 但本间还是觉得应该会发生什么。杀人之前也好,之后也好,也许从乔子说过的话中能够嗅出一丝犯案的迹象。 “如果要说不对劲的话,前年一月底,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就很奇怪。”须藤薰慢慢地挑选适当的言辞,“乔子来我家玩,每次回去的时候,我说再见,她会举起手说下次再来玩。但是那一次却不是,她竟然是说再见。她规规矩矩地低头鞠躬,说了再见才回去的。” 本间沉默地点头。乔子大概认为这是跟须藤薰的永别吧。新城乔子将从此消失。只要变成了关根彰子,乔子就无法再跟须藤薰碰面了,所以她说的是再见。 “对了……这么说起来,那一天她老是提到过世的母亲。”须藤薰接着说,“好像专程来谈死亡的话题。我还记得她问我:‘薰姐死了以后想葬在哪里?’乔子说她绝对不要回郡山,死了也不想埋在故乡。” 因为话题太过沉重,须藤薰还问她,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乔子只是沉默地笑。 “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感觉胸口一阵不安。她又说再见不是吗?之后她不再跟我联络,我们断了音讯,我想果然不太对劲。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须藤薰依然低着头,最后用到“太迟”的字眼,表示了她内心的 不安。本间猛然想起第一次跟仓田康司见面时,他说过的话——“乔子说不定已经死了”。 不管如何掩饰,新城乔子的周边弥漫着不安定的空气,至少须藤薰感受到了。 “还有什么吗?” 似乎感觉累了,须藤薰低垂着肩膀叹了一口气说:“一些小事,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那如果就特定一天请教你,怎么样?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有没有让你留下记忆的事?” “你特定的日期还很明确嘛!”须藤薰有些怀疑地眯着眼睛,“那一天有什么事吗?” 本间露出微笑。 “没有。只是调查过玫瑰专线的出勤表,新城小姐在那一天前后休了九天假。不知道有没有来拜访你?” 须藤薰目光向上,探索着记忆,很自然地拿起咖啡杯凑近嘴边,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放下杯子问:“乔子在玫瑰专线上班时,除了那段时间外有没有请过长假?” 本间翻阅记事簿,看着请片濑调查的部分。 “没有。”上面写得一目了然。 “三天之内的休假倒是有过。九天的只有这次,从十一月十八日起到二十六日。” 须藤薰的表情变得轻松了,看起来有些得意。 “那我知道了。我的记忆力虽然不好,但如果乔子没有请过其他长假,就应该不会错。” 本间探出身子问:“当时乔子跟你联络了?” “是的,她来找我了。应该是休假的第二天吧,十九号的晚上。 当时她很奇怪,受了伤。” “受了什么伤?” “烧伤,还好不是很严重。”须藤薰说,“不过住院了,因为发高烧。” 一时之间,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居然住院了!“你说什么?” “我们去了医院,搭救护车去的。”须藤薰的眼神天真无邪,“就在附近的综合医院,她一直住到二十六日中午才出院。九天的休假就是因为这关系,错不了的。是我带她去的,也一直在她身边照顾。” 这消息简直就像炸弹一样。在关根彰子的母亲淑子过世之时,新城乔子在名古屋市内的医院里。 “是肺炎。” 须藤薰或许对本间不发一语的样子感到惊讶,因此稍微探身向前对他说:“她说是从十八号起在外面住了一天,跟朋友一起开车旅行,回程上出了车祸,所以来到我家已经是十九号的半夜以后。不管怎么问她跟谁一起旅行,她就是不说。她右手上有一个很浅但范围很大的烧伤。而在那种季节,她身上只穿着衬衫和一件薄外套,说是发生车祸时,毛衣烧掉了,就这样搭新干线过来……整个人不停地颤抖,果然就发烧了。” 但是一开始,她还是打算先睡在须藤薰的房间,看看情况。 “但是我实在没办法处理。她很痛苦地呻吟,我以为她是去上厕所,却看见她拿头去撞浴室的墙壁……简直就像是精神出了问题。她情绪亢奋,连我在她身边都没有察觉。我只好叫救护车来。就这样她直接住院了,连烧伤的部分也一起治疗。没办法对玫瑰专线如实说明情况,就编了个理由,说她因为感冒,在亲戚家静养。公司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她在医院住了七天,恢复精神后也始终没有说是搭谁的车出的车祸。看来对方是不得不当作秘密的人吧。我是不写日记的,但对于钱财进出则有记录。当时是我代垫了住院的押金,所以翻阅旧的家计簿应该可以确认。需要我回去查吗?” 本间拜托须藤薰查阅后,两人分了手。当晚,她打电话到本间住宿的饭店房间,确定白天提到的住院日期没有错,称如果饭店有传真机,可以将医院的收据传过来。奉间请她这么做。 看着本间一把扯下传真纸,饭店的前台职员有些吃惊。 小幡综合医院。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至二十六日,新城乔子于本院,接受治疗。出示过社会保险证。六人病房,押金七万元。 新城乔子在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并没有杀害关根彰子的母亲。 第二十六章 “但并不能就这样整个推翻吧?”尽管嘴上这么说,喝着海带茶的碇贞夫却显得表情阴沉。 他们是在水元家的厨房,本间犯下忘了给小智带礼物回来的过错,已经有两天了。 “搞不好有共犯!”小心翼翼开口说话的是井坂。因为小智的要求,他正在用大锅煮着晚餐——关东煮。大家一起出钱,所以连他家吃的份儿也在内。身处飘散着和平气息与白色烟雾的厨房里,板着一张脸孔终究不太合适。 “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共犯。如果真有那样的人,应该早就出现了。” “那个叫片濑的男人呢?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疑。” “他在大阪。关根淑子死亡时,他在玫瑰专线上班直到晚上九点。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同一天的十一点后不可能在宇都宫。” “那是偶然喽。”碇贞夫低喃道,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 “这世界上还真是有令人惊讶的偶然呀。”本间笑着说,不知道此外还能作何解释。 “被新城乔子锁定为目标的关根彰子,母亲去世的时间就那么巧,而且是因为意外事故死去,这怎么可能?” “很难说,有时事实就是比小说离奇。” “同行的人?”井坂还在坚持,“就是十一月十九日旅行时出车祸的人,是开车的吧?他会不会是共犯?” 本间沉默地思考,很难回答“是”或“不是”,因为他也不知道。 碇贞夫无精打采地问:“那个同行的人是栗坂和也吗?” “你推理小说读太多了。” “噢。是吗?” “对了,之后和也怎样了?连个电话都没打来吗?”井坂关心地询问,“说到源头,这件事可是他引起的,不是吗?真是令人看不过去。” “他要是那么有心,一开始就不会麻烦别人了。”碇贞夫在一旁冷 言冷语。自从听说丢在地上三万元的插曲后,他对和也颇有看法。 井坂站起来走到炉边,拿起锅盖。锅里冒出了热气。碇贞夫没规矩地将下巴抵在桌子上说:“真香啊!” “吃完晚饭再走吧。” “要摆出一副参加守灵的脸色,一起吃关东煮吗?”碇贞夫嘿嘿笑了,突然又冒出一句,“应该正在吃饭吧?” “谁?” “新城乔子。” 本间看着碇贞夫。 “说得也是。” “是呀。她也要吃饭、洗澡和化妆,说不定还跟男人在一起。她可是在哪里活得好好的。” 碇贞夫说了句“真是奇怪”,然后又发出泄气的笑声:“我们在这里抱着头烦恼的时候,她可能正在资生堂的美容沙龙里试用今年春天最新色彩的口红呢!” “你说得这么具体,难道有什么根据?”井坂一只手拿着筷子,感叹道。 本间看了碇贞夫一眼,解释道:“这人前不久才相过亲。我看八成对方是资生堂的美容专员吧?” 碇贞夫难为情地说:“答对了。你真是个令人生气的男人。” 新城乔子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 本间并没有任何具体的想法,没有线索,想太多也是枉然,凭空猜测只是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回到原点,也许应该听从当时还不知道“关根彰子”其实是别人的沟口律师的提议,干脆在报纸上刊出寻人启事。 “乔子,事情我已知道,请尽快联络!” 但是要用谁的名义刊登呢?和也?太可笑了! 但如果刊出这样的广告,乔子还真的出面响应,那就更可笑了。 “关根彰子将户籍卖给了我……彰子?她应该在博多工作吧。我们最近才通过电话。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发生这种事……” 结果和也听了她的解释很感动,两人重修旧好,快乐地踏进礼堂。而我却因为胃溃疡住院,不对,是因为高血压而病倒。 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么蠢的事! 新城乔子现在应该蛰伏在哪里才对——尽可能远离东京,为计划的失败而垂头丧气。 奉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碇贞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嗯,”本间看着别的地方说,“我在想,新城乔子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正在号啕大哭。”碇贞夫说完,鼻子冷哼一声,“也可能正在跟佳丽宝的美容专员聊天呢。” “她应该在工作吧。”说话的是井坂,“我想她应该没有钱可以坐吃山空,肯定需要新的落脚处。” “因为已经不能再倚靠须藤薰了。”碇贞夫说。 本间眯起了眼睛说:“她会不会老调重弹?” “什么意思?” “借用新的女人的名字和身份。” 如果她这样做,还得尽快。 “新城乔子现在没有与以前十分信赖的须藤薰联络,完全没有接触。我想是因为她在害怕。” “害怕?” “嗯,你听好,她是害怕自己冒充关根彰子的事情败露才逃跑的。在意料不到的地方露出了马脚,让她失了方寸,因此她必须一个人好好思考——自己不见了,栗坂和也会怎么样?应该会来找寻自己的下落吧?甚至她也猜到,说不定以个人破产为线索,和也已经调查出关根彰子其实是新城乔子假冒的……” “不可能吧,她会想到那里?” “或许她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肯定会害怕,不是吗?所以跟新城乔子有关的人,她一概没有联络,打算切得一千二净。冒充关根彰子的计划失败,更让她的心情跌到谷底,于是会想,事到如今,与其继续恢复为新城乔子,不如找寻下一个目标,重新开始。不是吗?” 碇贞夫和井坂对视了一眼,碇贞夫说:“那她又要到邮购公司上班了?” “因为得重新开始嘛。”井坂同意。 是呀……本间呼了一口气,感觉好像有什么掠过心头,但是在说话之间又跑掉了——以为看见了水中的鱼影,回头一看才知道是水的波纹。 “时间到了,该走了。”看着厨房的时钟,井坂说。差五分就三点了。小智和小胜交代三点开始要为呆呆举行葬礼,请大家出席。 因为不能在路边或公园里挖洞,所以最后决定呆呆的坟墓就设在井坂夫妻所住一楼的前院里。由于是分开出售的小区,住户没有庭院的所有权,但埋在夫妻俩的阳台的正下方应该没关系。 阿保削木片做成十字架代替了墓碑,看得出来他的手工不错,还有一颗虔诚的心。 现在的阿保十分可怜,自从本间说明新城乔子与关根淑子之死无关后,很明显,他心情极度低落。 “我也参加吧。”碇贞夫起身说,“令人想起电影《禁忌的游戏》。” 井坂久惠编了一个可爱的花圈。 “只是一点心意。”她还准备了香。 他们用小铲子在庭院中挖个小洞,将项圈埋进去。小智和小胜以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举行仪式。呆呆的项圈很新很结实,埋葬之前小智曾拿给本间看过,内侧印有呆呆的姓名缩写。 阿保将十字架竖了起来,久惠将花圈挂上,点了一炷香,在白烟缭绕之中,合十祭拜。 “这样,呆呆就没事了吗?”小智来到本间身边问,“从此就安稳了吗?” “会的,会安稳无事的。” “因为大家都诚心诚意呀。”碇贞夫拍拍小智的肩膀。 “到了夏天,在这里立个支架。”小智指着阳台的栏杆说,“种些牵牛花,整个夏天会变得很漂亮。” “我去找种子来。”小胜说,“找大朵的牵牛花。” “轮流种很多种不同的花吧,让整年都有花开。”久惠说完微笑着看向孩子们,“好了,将铲子收好去洗手。我买蛋糕了,大家补补元气吧!” “补什么呀?”小胜问。 “别问了,快去!”久惠笑着打发孩子们,然后回头对大人们说,“辛苦了,连碇刑警也一起来了。”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那就顺便一起来喝个茶吧。老公,来帮忙。” 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后,本间发现阿保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一直不太说话。本间以为他在“葬礼”期间为了配合小孩子的心情才这样,但似乎不止于此。好像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哪儿痛,不时侧着头或抓抓脑袋思考。 “怎么了?”本间出声一问,阿保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四周。井坂夫妻和碇贞夫已经转进前面的屋角。 “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掠过心头。”阿保一边拍掉膝盖上的泥土一边说,“刚才用铲子挖洞、竖起十字架的时候,突然感觉很久以前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事。” “是小时候宠物死掉,帮忙挖过坟墓?” 阿保摇头说:“不是。我爸很讨厌动物,不管我怎么哭闹,就是不让我养。” “真是奇怪,不对呀……”阿保不断喃喃自语。 “我应该问问郁美才对,她好像比我还能掌握我的人生。” “她是个好太太。” “所以我也不能做坏事,真是受不了。” 那一晚阿保打电话给留在宇都宫的郁美,本间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将目前收集和问讯所得的资料摊开在桌子上,反正也无事可做,就重新审视自己手上的牌。 阿保留下幼小的孩子和怀孕中的妻子出门,所以本间要他不必客气,每天打电话回去关心家里情况。尽管住在这里,阿保每天晚上还是很规矩地听郁美说话,但一开口都是问“太郎乖吗”、“肚子里的孩子怎样”,难怪郁美会吃醋。 “喂,是我。”阿保说。也不知道郁美回了什么话,只听阿保说: “怎么了,是我呀。我。” 本间猜想大概是郁美说了“‘我,是谁,没听过”吧。 本间不由得微笑,是该让阿保回郁美身边了。他应该也满意了吧?不,就算不满意,也不能一直留他住在这里。阿保有阿保的人生,还有宇都宫的家,郁美等着他回去。 “不要说那种孩子气的话嘛。”阿保用力比手画脚地安慰郁美,“是呀,当然。我担心的人是你……没错……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 本间站了起来,他觉得离开比较好,阿保却伸出手制止。 “笨蛋,别太过分了。”他斥责过郁美,又说,“喂,我有点事情要问你,所以才打电话。你现在坐着吗?” 郁美也清楚“吃醋”的程度,于是两人开始谈正事。阿保说明了今天发生的事,又说:“我感觉,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用铲子挖洞、为宠物盖坟墓的经历。可是你知道我爸那人,我们家也没养过猫呀狗的,不是吗?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阿保认真听着郁美诉说,突然吃了一惊。 “什么?饲养社团?我是饲养股长?我做过吗?” 郁美好像又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你会记得?什么,噢,我跟你说过……我小学五年级还尿过床,这种事我也跟你说过?” 看来问题解决了。本间又回到桌旁,整理起新城乔子和关根彰子两人的人生经历。 这时阿保又叫了起来,把奉间也吓了一跳。 “对。”阿保拿拳头敲打电话机,“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是和小彰一起。” 因为听见彰子的名字,本间看着阿保。阿保回头对着他用力点头。 “对呀,对……我那时……” 郁美还在说,阿保兴奋地回应。在她的补充下,看来阿保记了起来。 “郁美,你的头脑真好,你这个女人真棒!”大声说完后,阿保挂上电话。 “我们一起当过饲养股长。”回到桌边,他喘着气开始说,“我想应该是小学四五年级的事吧。教室里飞来一只迷路的十姊妹鸟,我和小彰担任股长,负责照顾。” 后来那只十姊妹鸟死了,就埋葬在校园的一角。 “这样心情轻松了吧?”本间笑着说,“有时记忆好像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很不舒服。” “嗯。”阿保点头,突然又一睑紧张地说,“本间先生!”他把身体探到桌子前,“我跟郁美说话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 本间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什么?” “小彰她很爱护那只十姊妹鸟。” 大概是因为她家无法养宠物,她分外爱怜那只小鸟。 “小鸟死的时候,她真的很伤心。当我帮她挖坟墓埋葬时,她一直在哭,跟小智一样哭。小彰很舍不得十姊妹,说它孤零零地被埋在这种地方,一定很寂寞。” 阿保不断诉说,脸颊微微显得潮红。本间仔细观察他的脸,这才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难道……”本间刚开口,阿保便用力点着头说:“没错。这件事直到小彰长大成人都还记得。郁美也是在淑子阿姨的葬礼上听小彰自己说起,才知道这件事。” 阿保拍了一下桌子。 “虽然是小孩子的一时性起,但当时是真心的。小学时,小彰对我说过:‘等我死了,阿保,我要跟皮皮埋在一起。’皮皮是十姊妹的名字。” 十姊妹被埋葬在校园的一角。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阿保口沫横飞地继续说,“郁美听到,在淑子阿姨的葬礼上,小彰说她很难过,不能盖坟墓,还说,她是那么不孝,死了也不能跟父母埋葬一起,干脆跟皮皮埋在一起吧。她这么说过,郁美听得一清二楚。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不要太兴奋。”本间一边动脑思考一边说,“也很难说。” 但是阿保不听。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新城乔子不是为了接近小彰,还一起跟着参加墓园的参观行程吗?那是想买墓园的行程。 当时心情一感伤,难道不会说出自己死后想葬在哪里的想法?万一小彰脱口说出了十姊妹皮皮的往事呢?是学校啊,就算不知道地址,知道是宇都宫的什么小学,要调查起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在参观墓园的行程中,新城乔子从关根彰子嘴里听到这件事。 本间记起,有一次曾经跟碇贞夫聊过,人在参加死亡仪式或跟死亡有关的活动时,会突然将平日藏在心中的心事说出口,就像那个杀死丈夫的年轻妻子一样。 当时,彰子是自然地说出口的,还是被乔子有计划地套出口的呢?乔子是怎么套话的?有什么必要那么做?丢掉尸体就好了,不是吗? 本间又遇到了瓶颈。是呀,丢掉就好了,但是新城乔子却无法将关根彰子的毕业纪念册丢掉,还特别寄给在纪念册上留言、称自己为关根彰子“好朋友”的野村一惠,请她帮忙保管,为什么?是乔子舍不得丢掉,还是心里过意不去? 但是毕业纪念册都那么处理了,彰子的尸体,她更可能谨慎地对待。我是不是也跟阿保的想法一样,觉得新城乔子虽然无奈地分尸,但仍然无法将最重要的头部丢弃在韭崎的墓园,而决定好好地埋葬在 彰子希望埋葬的地点?大概是被阿保的兴奋传染了。本间努力让头脑冷静,说:“你说的有可能,但也可能不对。光凭想象是没有用的。” 阿保的气势一发不可收拾,他说:“没错,所以去挖挖不就知道了?我一个人的记忆不准,但是宇都宫还有很多同学。大家集思广益,顺便请他们帮忙,一起翻遍校园!” 阿保搭上次日一早头班新干线回去了。那天,二十一日,是个寒冷的假日。 平常遇到假日就睡懈觉的小智竟起了大早,目送神采奕奕的阿保出门。他抬头看见一脸肚子痛的表情的父亲,似乎正考虑该将感情放在谁的身上。 “阿保哥不知能不能办完事呢?”早餐桌上,小智探头探脑地问,“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阿保没有随便对小智乱说要回学校挖尸体,小智对事态发展一无所知。 “只好等吧。”本间也只能这么说。他和阿保两人通宵未眠,因为睡不着,头昏脑涨的,还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昨天在郁美的帮助下恢复记忆,阿保果然是神清气爽,感觉舒畅愉快,因为抓不着边际的记忆又握在手上了。 但是相反,本间却很闷。昨天在厨房和碇贞夫、井坂聊天时,某个想法差点要变成文字出现,却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想起来。半睡半醒之间,他耳边好像有什么低语一般,感觉很痒,心情无法平静。 心神不宁之际,本间又遇上现实的问题,变得更加焦躁。在早餐后收拾碗筷时,他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盘子,还被小智取笑。 “爸你有点怪哦。”小智说,“半个头是不是不在家呀?” “大概是吧。” 小智一边用布擦碗筷,一边不经意地问:“爸是不是想等膝盖好了些,就要回去工作了?” 也不能说他猜得不对,本间的确认为,不能老耗在这件事情上。 “不知道真知子老苏会怎么说。”小智笑着说,“爸都没去做复健,她应该不会答应。” “可是我走路很正常了。”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不是吗?她看见了会相信才怪。” “是吗?”本间关上了水龙头。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或完全解决,我就算是爬,也要复职。就算撑着拐杖出去问讯,我也不想留在家里了。本间主意已定。 等到小智出门去玩,家里只剩本间一人时,他还是得回到新城乔子和关根彰子身边去——摊开桌上的资料,外面天气正好,连可怜的野狗都能享受温暖的阳光,自己却只能在这里抱着头,忍受头痛! 他将迄今为止根据假设所遇到的疑点列了出来。 新城乔子如何拿到玫瑰专线的顾客资料?片濑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新城乔子是怎么杀死关根彰子的母亲的?抑或她没有杀人? 将近三个星期做的事,就像是卡片房屋模型一样,凤一吹,马上就无影无踪。 这几个疑问每一个都是致命性的。本间直视着前方,眼前突然跳出“乔子,事情我已知道,请尽快联络”的寻人启事,又出现了新城乔子泪眼婆娑地倒在栗坂和也怀里哭泣的情形。 “我实在不懂。”本间不禁喃喃自语。 平常,井坂不来的日子,本间就会在厨房里做些奇怪的食物。但今天他实在提不起劲。 “到外面吃吧?”小智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两人走到小区附近的餐厅。跟外面的空气接触,比想象中的感觉还舒服,吃完饭后不想立刻回家。 “下午跟谁约好了吗?”走出餐厅,悠游地散步之际,本间问小智。 “三点要到小胜家。他现在去新宿买新的电动游戏软件。”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游戏?” 小智说了,本间没听懂,便要他又说了一次,可还是没听懂。 “总之就是最新型的。” “没错,最新型的。” 小智也看开了。反正爸爸头脑里的旧式电路,是无法用为他们这一代制作的软件来驱动的。 “好舒服呀。”小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天气很好。” “爸也走得很好了嘛。” “是吧?早上我不是说过了嘛。” “你腿都好了,真知子老苏会寂寞的。” 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偶尔也来散步吧。” “不是正在散吗?”小智显得十分高兴,“去公园吧!” 两人往水元公园走去,耳垂因为冰冷的空气而逐渐变冷,就这样走了约一个小时。这个公园不像表面的字义给人的联想,其实很广阔,这么一点时间无法全部绕完。 日历上早已是春天了,但公园里的草木似乎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白杨树伸长无数枯枝直指着天空,天际的树枝正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北风又要吹起了。枯红的榉木林中,乌鸦低空飞行,几乎触手可及,但它也不是报春的使者,它身上的羽衣太过丰厚。 菖蒲田如今只是泥淖。睡莲池周围立着画架,有一群人正将这冬日景象描绘在画布上。大概是作画者的愿望吧,画中的绿色看起来比实际的多很多。 就在这时,本间忽然又想起了新城乔子。这样的晴天,她是出门到哪里去了,还是会晒晒被子、抬头眯着眼睛看看太阳?她脚底下所踩的寒冬街道会在哪里? 阿保的脸也猛然出现在脑海里。他是真的想要挖掘校园吗?还是阻止他吧。 也许这一切都是从本间的错误推理开始的。卡片房屋模型倒了。 或许自己应该将卡片收回盒内,回到原来的工作。 “感觉好久没这样了。”小智领先两三步,走走跳跳,“爸,你的腿好了,真棒。” “托你的福啊。” 父子俩一边看着池边垂钓的人,一边约好下次也来钓鱼,走出了公园。由于小智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本间想该回家了。在公园口看了一下手表,还差十五分钟到三点。 “也许能遇到小胜。”回到小区大门口时,小智东张西望地说。 “搞不好新的游戏软件卖完了,小胜空手回来。”本间故意作弄小智,却换来一个鬼脸。小智说:“他早就预约了。” 现在的小孩想得还真是周到。本间暗自赞叹,边想边走,快到九号楼时,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小智也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 从右边飘来烧焦的臭味,那里有用来烧垃圾的焚化炉。 “我去看看。” “我也要去。”小智跑步跟了上来。 走近一看,一个高度到本间肩膀的焚化炉前,有个穿工作服的男人一边挥着浓烟一边整理垃圾堆。他一抬头看见本间,立刻明白是这里的居民,轻轻点头。 “不好意思,我在烧纸垃圾,因为受潮了,烟熏得厉害。” 从厚重的金属门板里冒出白烟。原来如此。 小智被烟熏得猛咳。 “辛苦了,不好意思。”打声招呼,本间正要带着小智走,忽然停下了脚步。在清洁工的脚边有着堆积如山的东西,是些旧账簿,用黑色的绳子绑着。 “这些也要烧掉?” 清洁工用戴着棉布手套的手擦汗,答道:“是呀,上个礼拜天搬走的那户人家是会计师,将这些保存了十年的账簿留了下来。” “那你可就累了。” 清洁工又擦了一把汗:“就是呀。留下来很麻烦,但也没办法。 不过还真是不少。现在没人用这种古老的记账方式了,因为有了计算机,只要输入,根本不必写在纸上。” 输入计算机后,这些就不要了。这个想法让本间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那可不一定。”小智说。 “呃,是吗?”清洁工露出了笑脸。 “对呀,我们老师买了个电子记事本,结果读了说明书,上面说电池一没电,所有数据都会不见。所以最好将重要数据另外记下来。” 清洁工听了哈哈大笑。 “他大概是买了便宜货吧。” “才不是呢,所有东西都一样。最后老师还是用纸的记事本。”说着小智自己也笑了。 不只是计算机,文件也应该留着。本间在头脑里反刍,文件也是一样——其实是很简单、很单纯的。 “那不就更花工夫了吗,小子?”清洁工说。 “我们老师也是这么说,这反而是资源的浪费。” 清洁工打开焚化炉盖,丢进新的纸。小智纳闷地看着沉默地杵在那儿的本间。 “怎么了,爸爸?” 本间将手放在他小小的头上说:“谢谢你的帮忙。” “啊?” 本间微笑着弄乱了小智的头发。 “只不过,很对不起你,明天我又得去一趟大阪了。” 第二十七章 “会客室?什么?我们公司吗?” 片濑在玫瑰专线的会客室里皱着眉头反问。本间搭一早的新干线来到大阪,立刻赶往这里把片濑叫出来,这一次他是通过前台办理会客。片濑远远避开前台的女同事,把门紧紧关了起来。 “就为了这些小事,专程跑来找我?” “是。只不过,这些事并非如你想象得那般微不足道。”本间探出身子,提高音量说,“那些问卷和订购单在输入计算机之后,怎么处理?立刻销毁?” “当然,不然留着也是占空间。大约一个月销毁一次吧。” “真的?” “真的,绝对不会遗漏。”片濑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自信,甚至有些夸张。 “真的……吗……哈哈……”本间故意重复一遍,然后问,“那么销毁资料是谁的工作?” 这个问题让片濑有些退缩,没有即时开口。 本间又问了一次:“谁来销毁呢?” 片濑举起手,似乎要藏住鼻子似的捂着,低着头想避开本间的视线。 “应该不是难以回答的问题吧?还是有什么不好回答的理由?” “是总务部,庶务科。”他终于低声回答了,然后又赶紧补充道,“可新城小姐不是庶务科的人。” “那怎么销毁呢?” “一个月一次,交给专门从业者处理。” “在那之前呢?” “放在地下仓库里保管。” “那个地下仓库,谁都可以进去?” 这一次,片濑沉默的时间比刚才还久。 “片濑先生?” “是。”片濑就像老师点名时回答的学生一样。 “地下仓库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的吗?” 片濑咳了一下说:“做事务工作的女职员都可以进去。” 本间有种想拍腿的冲动。那些是文件,还没输入计算机的数据,是乔子能够到手的数据。根本不需要熟悉计算机系统的操作,她就能达到目的。只是,她留下证据了吗? “你们和专门从业者说好要严守秘密吗?” “当然,因为这些问卷、订购单都是我们公司的重要数据。” “那拿出去销毁时,有没有先一箱一箱计算好装箱的箱数,或先留下记录之类的?” “我想总务会做吧。” “可以帮我调查吗?过去……对了,就是新城乔子在这里工作的一九八八年四月到一九八九年十二月,看看有没有销毁的箱数不对或文件资料不足的情形发生过。” 片濑抬起头看着本间问:“要调查?” “麻烦你了。” “可是我没那么多空闲……” “那我跟你的上司交涉好了,我也有很多方法可用。” 其实如果片濑拒绝了,本间也觉得头疼,但为了让对方答应,说再多的谎言也无所谓。 “那不行,请你千万别那么做!”片濑的声音显得像是知道些什么,“如果真的扯上什么奇怪的事件,会对我们公司造成很大的麻烦。 所以拜托,请不要说出去……” 看着他扭曲得很滑稽的面孔,本间恍然大悟,根本不用拜托他去调查了,原来他早巳知道。 “片濑先生,你是不是受新城小姐之托,将应该销毁的已输入文件给她看,或是复印给了她?” 难怪你会那么紧张。难怪问到新城乔子和玫瑰专线数据库的关联时,你那么惊慌失措。 “是不是?” 就像相扑选手在比赛场上被扳倒一样,片濑失魂落魄地点头。 “她拜托我让她看文件数据。应该说是我帮她做了,还是告诉了她呢?” 本间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呢,我也记不清楚日期了……” “完全不记得吗?一点印象都没有?” 片濑点头。 “那你先说说具体的做法是怎样?” “偷偷地将要销毁的文件从箱子里拿出来就好了,很简单。因为一个月只来回收一次。” “你拿出文件的箱子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问卷。” “什么时候的问卷?” 片濑缩着肩膀回答:“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记得,真的。” 本间静静地看着片濑的脸,知道他的“真的”一点都不是“真的”,因为他的目光在游移。 “本间是我的姓,你说的不是真的。” 片濑软弱的嘴角松开,他笑了,但是当他看见本间“一点也不好笑”的表情,马上又收起笑容。 “我不记得了……” “一点也不吗?” 这个人明明记得,却装作想不起来! 终于,片濑小声地回答:“一开始是五月。” 一开始? “就是说你拿了好几次?” 片濑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这样缩着身体。 “你说五月,是哪一年?” “她来我们公司那年……” 那就是——一九八八年了。 “拿出去了几次?” “四次。” “直到八月?” “是的。”片濑小声地继续回答,“都是以关东甲信越地方的顾客为对象的问卷。当时我还在想,这女孩怎么喜欢看这些奇怪东西,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乔子为什么要看这些文件,她说过理由吗?” “说过……” “什么?” 片濑吞吞吐吐地回答:“她说在学计算机,要练习程序,需要一些数据。” “这理由令人信服吗?” 片濑沉默不语。 “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他低着头,很难为情地笑了。 “我以为她是将资料卖给了猎头公司。” 但他还是因为对方是乔子而默许了这种事。 “片濑先生。” “是。” “那些文件里面有没有包含关根彰子的数据,能不能查到?” “现在我不知道,真的。但是给我一些时间,应该查得出来。” 片濑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继续说:“填问卷获得的信息,会依照时间加以区分,输入的时候会作出便于日后识别的设计,以后可通过一定的计算机程序来检索,便于收集特定时间输入的信息。” 如果用这方式检索数据,就立刻能知道乔子掌握的问卷内容了。 “片濑先生,可不可以将那些数据全部印一份给我?乔子拿走的 那四个月数据全部都要,也许很花时间,我愿意等。” 片濑似乎料到本间会这么要求,叹了一口气说:“我一定要做吗?” “如果不行,只好请你上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受不了你。”片濑双手搔着头皮,“但是这件事请你千万保密。” 他显得惊慌失措,想在事情还没闹大之前,赶紧将小火扑灭。 “我答应你,努力看看。” 但是本间心想,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恐怕就无法答应你的要求了。 片濑要求给他两个小时,本间又来到了观笛咖啡厅。等待的时间里,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停地抽烟。 片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手上拿着厚约五厘米的计算机报表。 “有一百六十件。”他将纸丢在桌子上。 文件十分重,即便不用手拿,奉间也明白。 新城乔子就是这样从玫瑰专线拿到了居住在关东甲信越地方的客户的隐私资料,然后开始寻找符合条件的年轻女性,于是找到了关根彰子。没错,这个假设应该没错。 翻阅报表时,本间问片濑:“关根彰子呢?” “有的。”片濑指着纸堆三分之二的地方,“是七月的资料。” 本间一边翻阅,一边想起,关根彰子成为玫瑰专线的顾客,是在七月二十五日。 乔子究竟是以什么标准从一堆名字、年龄、现住址、职业、有无护照等拉拉杂杂的数据中搜寻目标的呢? 首先应该是年龄。年纪差太多的女性总不行。职业若太正经也麻烦,最好是无业或兼职,必须是那种突然辞职也不会被怀疑的。另外,不能忽略的条件就是没有可倚靠的家人,或是家人较少。 拿到手的数据,她应该是照这种方法一一检查的。五月份、六月份、七月份,最后是八月份。以这段时间为基点,假设她挑出了五个最有可能的女性,便停止了继续取用资料,然后锁定第一人选…… “有了。”眼前出现了印有关根彰子信息的报表。本间的手并没有发抖,但因为重新坐好时撞到了桌子,桌上的水杯跟着摇晃。 “有了,关根彰子。” 一副好像“这样你心满意足了吧”的口吻,片濑低喃道:“我该走了……还有工作……” “请等一下,再等五分钟。” 本间读着彰子的信息,然后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在本间不断努力后的这一刻,也许是时间之神或是其他具有支配力的神哀怜他吧,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间,他感觉体内的汗水化成了酒精,开始蒸发。 “怎么了?”片濑问。 对新城乔子而言,关根彰子是排名第几的候选人呢? 没错,一开始,关根彰子并不是第一人选。彰子的信息包含在七月份的资料里,但是乔子还继续向片濑索要八月份的资料。 乔子选择了条件最好的目标,开始行动。 本间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乔子从玫瑰专线取得数据后,从中挑选出最适合的目标。但这是凭空的想象,如果早一点看到这一百六十人的数据,早一点感受到这计算机报表的重量,他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对新城乔子来说,如果关根彰子并不是排名第一的候选人呢?也许被她认定为最适合的女子其实另有其人。 如果另有第一号候选人,为了击中目标,她是否已经陆续作好了准备? 而在那时,几乎完全出于偶然,她知道了关根彰子母亲死亡的消息? 新城乔子订阅了东京的报纸。关根淑子因违章建筑而坠楼身亡的消息,虽然篇幅不大,却也刊登在东京的报纸上。 乔子读了报道,发现因为母亲过世,彰子至少在户籍上已经成为天涯孤女。 没错,关根淑子的死因果然就是意外事故,虽然有自杀的可能性,但并非他杀。 那是偶发性的事故。因为关根淑子的死,新城乔子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关根彰子身上。淑子的死让她判断,以彰子为目标,在实行计划时可以减少污染双手的机会,彰子算是危险性较小的目标。 这么一来,所有细节都连贯得上了。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这样做有意义吗?”片濑或许感到莫名的害怕,一脸茫然地问。 “比你想象的要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