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工夫,里面的灯亮了,妻子的影子出现在玻璃窗上。 “谁呀?”妻子隔着窗子问了一句。 “是我。”今西站在外面答道。 格子门打开,妻子芳子探出头来,灯光下肩头格外显眼。“您回来啦!” 今西一声未吭地进入房内,脱掉鞋子。皮鞋后跟这几天一下子磨掉了许多,歪歪斜斜地立在放鞋子的门垫上。 从两叠大小的房门口,直接进入有六铺席大小的里间。席子上铺着三床被子,中间一床露出已经沉沉入睡的儿子的小脸蛋。今西荣太郎蹲下身去,用手指头触了触已经十岁的儿子的脸颊。 “别碰了吧,会弄醒的。”妻子在身后责怪了一句。 “一连十天都没见孩子了,若不是睡着了,真想把他摇起来说说话呢。” “明天也要很晚才回来吗?”妻子问道。 “不知道会不会。”今西只好作罢,从孩子枕边站起身来,在另一间六铺席大小的客厅里盘腿坐下。 “要稍微吃点东西吗?”妻子问道。 “夜宵嘛,随便弄点茶泡饭之类的就行了。”今西在席子上伸开腿说道。 “再加壶酒吧!”妻子笑着到下面的厨房去了。 今西根本没心思马上换装,便趴在那里打开报纸浏览,却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虽然还能微微听到厨房的响动,但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吃吧,做好了。”妻子把他摇晃醒了。 睁开眼一瞧,饭菜已经摆好,还烫了一小壶酒。合上眼睛的这会儿工夫里,妻子还往他身上搭了一条毛毯。拨开毯子,今西坐起身来。 “看样子很疲劳呢。”妻子拿起酒壶说道。 “累坏啦。” “正休息得好好的,不过,好不容易都准备齐了。”妻子往杯子里倒着酒壶里的酒。 今西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好香!”今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将筷子伸进瓶子里去夹腌菜。“怎么样,你也来一口?”说着又把那只杯子递给妻子。 妻子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马上又交了回去。“还没有头绪吗?”问的是有关案子的事。脸上担心丈夫过于劳累,因为自蒲田那件案子发生以来,今西整天都泡在搜查本部,一连多少天都是很晚才回到家里。 “还早着呢。”今西摇了摇头,嘴里还含着刚刚喝进去的酒。 “报纸上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可能要拖很久呢。”芳子最关心的是丈夫愈来愈累,破不破案还在其次。 芳子仰头望着今西说:“报纸上说,正在寻找一个叫‘加美达’的人。报道里面讲,被害者和凶手都认识这个叫‘加美达’的人,现在还没有找到吧?” 妻子很少向今西问起有关案件的事。今西也给自己定了规矩,回到家里尽量不讲工作上的事。不过,这会儿芳子说起案件的事,看来似乎是报纸上的报道促使她产生了相当浓厚的兴趣。 “唔。”今西嘴上含含糊糊地答道。 “报纸上吵吵嚷嚷地报道了那么多,为什么还破不了案呢?” 今西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回答。不管什么样的案件,从来都不想跟家里人谈论。有一次,发生了某个案件之后,妻子曾絮絮叨叨地问起过。今西当场就狠狠地训斥说:“破案的事你不要插嘴!” 自那以后,芳子一直小心翼翼地约束自己,但唯独在这个案件上好像一不留神又忘记了上次的教训。 尽管如此,因为丈夫的回答并不太令人满意,所以她又有些顾虑地问道:“叫‘加美达’的名字多吗?” “啊,相对而言不算少啊!”今西考虑到妻子的周到用心,为了犒劳自己解除疲劳,还给烫上了一壶酒,所以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训人,才照老办法作了含含混混的回答。“我今天因为有事顺便到不远的那家鱼铺去了一趟,要借电话簿看看。一看才发现,‘加美达’这个名字在东京电话簿上有一百零二家呢!”她说道。“一百零二家,虽说不算太多,但也不能算少啊。” “是啊。”今西口中应了一句,同时又伸手去拿第二壶酒。这样回答也是出于他不想谈论具体工作的心理,不过,“加美达”这个名字确实已让人够受的了。为了寻找“加美达”,搜查本部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而且,他本人也拿着被害人的照片,拖着两条腿在池上线沿线的便宜旅馆和小客栈到处打听。 今天晚上决计不再去考虑案件,只想睡上一觉。 “好像有点醉了。”实际上是浑身都感到有点发热了。 “还是太累了的缘故。所以才容易醉的吧。” “就拿这壶酒当饭吧!” “什么都没准备,根本就不知道您今天晚上会不会回来。” “就这样吧。” 妻子还是到厨房去了。 头上好像轻松了一些。“加美达!”今西嘴里情不自禁冒出这三个字。心里仍然在想着破案的事。虽然感觉上并没有醉,但还是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好几遍。早上,今西荣太郎稍稍睡了个懒觉。 接连几天都回来得很晚,要么就是临时住在搜查本部那边,由于轮班的关系,今天上午稍晚一点上班也没关系。起床时已经快九点了。孩子已经上学,不在家。 洗过脸坐到饭桌前,许久没有睡个好觉了,浑身都感到清爽许多。 “今天最晚要几点钟去上班?” “最迟十一点就得赶到。” “哦,这么说,还可以多歇一会儿呢。” 庭院虽然不大,却充满了早晨的阳光。光线变得很强。花盆里花草的叶子上积着水,一闪一闪地放着光。看来是妻子浇过水。 “今天回来会早吗?” “啊,很难说。” “还是早点好!老是拖得很晚,会伤身体的。” “说这些话对我的工作也毫无益处。案件不破,早啊晚啊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可是,这个案子破了,下个案子又来了。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妻子很不高兴,看样子有一半是认真的,不过这也是由于心疼丈夫的缘故。今西装做没看见,往米饭上浇了些酱汤,吱溜吱溜地扒拉到嘴里。生在乡下的他,至今还脱不掉农村的习惯。妻子曾责怪他是乡巴佬,但他就是觉得酱汤浇米饭最香。 填饱了肚子,今西在客厅里又躺下了。也许是还有点没睡醒吧,一躺下马上又觉得身体有些发酸。 “稍微歇一会儿再去上班吧!”妻子取出枕头和薄毛毯给他盖到身上。 一下子很难入睡。今西毫不在意地随手抓起放在枕边不远处的一本妇女杂志。就在这么一段空闲时间里,脑子里也还在挂记着侦查的事。手上拿着厚厚的杂志只是为了分散精力。 原本是要漫不经心地随便翻翻,谁知却啪哒一声从杂志里掉下另外一本书,原来是杂志附送的一本小册子。这是一张彩色地图,名字叫“全国名胜温泉指南”,折叠成一本小书的样子。 今西躺在那里,把温泉地图展在头上方,看着觉得甚是有趣。不过,虽是看着地图,今西的心思仍旧放在东北地区,脑子里还是在想着“加美达”这三个字。 据目击者所述,被害人和很有可能是凶手的那个人,讲话都带有东北口音。特别是被杀死的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刚从东北地区来东京不久。 今西看着那张地图上的东北一带,越看兴致越浓了,上面有松岛啊,花卷温泉啊,田泽湖啊,还有十和田湖等等。地图上,沿铁路线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车站的站名。 被害人究竟是从东北这些地方的哪里出来的呢?而且,名字叫“加美达”的这个人现在住在这张地图上的什么地方呢?他脑海里带着这个念头一直在看站名。看没见过的站名也是一种乐趣。今西还从来没去过东北地区。可是,看着陌生的站名,却觉得脑海里仿佛浮现出那一带的景色。比如,左边就有一个叫八郎潟的地方。再往左就是男鹿半岛。 今西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着那一带的站名,漫不经心地看到有能代、鲤川、追分、秋田、下滨等字眼。岂料,当他把目光移到下一个站名时,一下子惊住了。上面写着:羽后龟田。 羽后龟田! 今西刹那间觉得两眼有些发花。这里也有个“加美达”。不过,这是地名,不是人名。因为是火车线上的一个站名,所以标成“羽后龟田”,但保不准这一带也许还会有一个叫“龟田”①的小镇或村落。 “加美达”原来在这里! 今西两眼紧紧地瞧着,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他丢开地图,突然跳起身来,接着立即着手作上班的准备。 “哎呀,怎么啦?”妻子从厨房赶过来,望着正在匆匆忙忙换西装的丈夫。“不睡了吗?” “哪还能睡得着!”他说,“快给我擦擦皮鞋!”今西的脸色稍微有点反常。 “不是说要到十一点吗?还早着哪!”妻子看着挂钟说。 “随便怎么都行,快点!我得赶紧去上班。”今西嗓门很大,他也知道自己很兴奋。在略感吃惊的妻子的目送下,今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街上,那架势真好像受了惊吓似的。他急不可待地等着公共汽车。 “加美达”不是人名!他在心里暗自嘀咕。 以前当成人名去找,完全搞错了!被害人与同来那个人谈话中出现的“加美达”,如果是地名的话,感觉上不就完全一致了吗? “加美达现在还是老样子吧?”据说被害人的同伴确实就是这样讲的。 原来一直以为这句话讲的是人名,可是,若当成地名来理解的话,这种表达反倒显得更贴切。也就是说,“加美达”没有什么变化吧?这是许久以前在那里住过的人,在问后来当地的情况。 至于“羽后龟田”,准确地说,还不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名。从地图上看,确实是在秋田县。从秋田站算起,在羽越线上是第五站,临近日本海岸边。赶到搜查本部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 “呀,好早啊。”一位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主任来了吗?”搜查本部设在警厅辖区蒲田警察局的一间办公室里。 “噢,刚刚来。” 这是在走廊里的交谈。今西走进一个房间,门口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长串字:蒲田调度车场杀人案件搜查本部。 主任黑崎警部正坐在中央的一张办公桌前阅读类似报告书一样的东西。黑崎本是警视厅搜查一科一股的股长,担任这个案子的搜查主任。 今西快步走到主任面前。 “您早。”今西问候了一句。 “啊。”将短粗脖子缩在圆圆肩膀里的黑崎微微点了一下头。 “股长,关于正在办的加美达这个案子———”今西刚说到这里,黑崎便抬起头问道:“又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黑崎的头发略有点卷曲,两眼细小,长着双下颏,身体块头很大。就是这么一位黑崎,眨起了他那细小的眼睛。一提到“加美达”三个字,他也马上提起了精神。 “现在还不知道是否有把握,就是正在调查的加美达这个名字,”今西说出了正题:“那不是个人名———也许是个地名吧?” “什么,地名?一个地方的名字?”黑崎股长两眼紧紧盯着今西。 “还不清楚是不是有十分把握。不过,感觉上似乎是这样的。” “这样的地名是在东北方向吗?” “是的。其实今天早上我就看到了。” 黑崎啊一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发出吼叫一般。“真是疏忽!这……确实是……果真是这样吗?”黑崎一边在思索什么,一边反问了一句。恐怕主任也联想到了被害人同伴所讲的那句话。 “这个‘加美达’究竟在什么地方?”黑崎的脸色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在秋田县。” “秋田县的什么地方?” “啊,这个还不大清楚。” “究竟在哪一带?” “从秋田站往前数的第五站,靠近鹤冈。”今西具体介绍道,“站名叫‘羽后龟田’。由此推断,那个车站所在的地方应该叫龟田。” “喂,快去拿一张分县地图来!”主任吼了一声。一名年轻的刑警飞快地跑出屋子借地图去了。 “不过,能发现这一点,真是太好啦!”主任等着借来的地图,同时眯缝着细眼睛讲了一句。 “啊,是随便看看地图,无意间发现有这么个站名的。” “怎么会想起看地图的呢?” “其实,是我老婆订了本妇女杂志,无意中瞧了瞧那本杂志夹带送的一本小册子。”今西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发现可太巧了。”主任表扬了一句。 “还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今西连忙说道。说实话,对自己的预感是否准确,他实在是没有把握。如果准确的话,那可就太幸运了。 借地图去的小伙子拿着折成一叠的地图回来了,边走边哗啦哗啦地将地图展开。“这是秋田县地图。”主任赶忙把地图铺开,“今西君,在哪边?” 听到主任在问,今西把脸凑到地图上。 “你那边是反着的,看着不方便,还是到这边来吧。” “是!”今西绕到主任身旁并排站着,探着头仔细搜寻上面的小字。 今西今天早上看的是名胜导游地图,所以并没有明确标出地形。因此,按照这份详细的地图,只要找到秋田站,顺着羽越线再往前找到第五站就成了。今西首先找到秋田。然后再从那里用手指沿着羽越线向前划去。 “啊,就是这里。”今西用手指戳着一个小点点说道。 “哪里哪里?”主任低下头仔细望去。 “果然!是羽后龟田!有啦!”黑崎主任把两眼凑到那四个字前入神地瞧着。 地图上确实有个叫“羽后龟田”的站名,但并没有单叫“龟田”的地名。紧挨着的地方有个叫岩城的镇子。 “主任,上面明确标出的是羽后龟田的站名,所以在这附近保不准还会有个小镇或是村子,总之我认为一定会有这么个地方。” “有道理。”主任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好,就这样吧。”他让今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接下来召开的破案会议上,今西很快就明白了主任这样讲的原因。 黑崎主任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向大家介绍了今西有关“羽后龟田”的发现。“是啊!把被害人讲的话当成人名,相比之下,还是当成地名更合适呢。” 大多数人都同意这个意见。人们的目光不时地投向在场的今西。 “总之,还是要向辖区的警察局核实一下。就是说,首先把被害人的照片送到那边去,请他们调查一下在辖区内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人。”主任作出这样的决定。 又过了四天。在这四天里,侦查工作依然是毫无进展。警方四处打探和对有关行踪的侦查全都一无所获。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秋田县方面的回音了。 到第四天从当地才有了回音。那是从岩城警察局打来的电话。 “我是秋田县岩城局的搜查科长。”对方说道。 接电话的是黑崎主任。“我是搜查本部的黑崎主任。谢谢您特地打来电话。” “贵部函告我们的那件事———” “对,”黑崎手握听筒不禁有些紧张,“了解到什么情况了吗?” “敝局找龟田附近的人多方进行了查证,十分抱歉,没有与照片吻合的人。” “噢,哦。”黑崎的情绪一落千丈。 “我们派人带着贵部发来的那张照片走访了许多地方,但居住在龟田地区的人都说不认识。” “龟田这个地方,情况是怎样的呢?”黑崎问道。 “龟田地区的人口最多有三四千人左右,现在归属于岩城。因为耕地很少,所以主要不是靠农业,而是生产挂面和纺织品等等。因此,人口好像年年都在减少。照片上的那个人,如果是出生在龟田的话,马上就会被认出来的,但谁都说没见过。” “是这样吗?”好不容易才发现的羽后龟田,如此一来,估计在破案方面也不会有什么价值了。不过,下面传过来的声音却让有点灰心丧气的黑崎重新振作了一些。 “虽说没有要找的人,但却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怪事。” “噢?您所说的怪事是……” “刚好发生在接到贵部来函的前两天,也就是从现在往前大约一周左右的时间,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曾在龟田那一带转悠过。这个人还曾在龟田唯一一家旅店住过。看来是因为当地平常很少有那样的人出现,才引起人们的注意,我们的警员听他们讲了这件事就回来了。” 这倒是值得一听的消息。 “那个男人什么样子?”主任重新拿好听筒问道。 “年纪在三十二三岁左右,乍一看像个工人的样子,根本摸不透他为什么要到龟田这个地方来。想到也许会对贵部有点参考作用,因此才把这件事作个报告。”“那个男人只是在那个村子露个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这个嘛,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正像方才讲到的,因为来了个完全陌生的外地人,想着也许会与贵方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才向您报告的。” “实在是太感谢了。还有,村里人对那个人并没有太注意吗?” “虽说是件很不起眼的事,但也并非没有引起注意。”岩城局的搜查科长在电话里继续说道,“虽然是件普普通通的小事,但在一向平平淡淡的小村庄,那个男人的举止在人们眼里确确实实有点不同寻常。我在电话里无法详细说清楚……” 听对方讲的意思,似乎是要向这边派一名探员过来。“十分感谢。根据情况,我们这边也许会派一个人过去。到那时还请多多关照。” “明白了。”电话到这里便挂断了。 黑崎主任点上一支香烟,朝向天花板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又双肘支在桌子上考虑了一会儿。 “都到齐了吗?”主任向待在屋里的人问了一声。 其中一位朝屋子里看了一圈,说道:“这会儿好像都齐了。” 研究案情的会议正式开始了。 主任首先在会上讲话。“这个案子跟当初估计的不同,一路走来困难重重。现在根本就查不出被害人此前的行踪。只能把在托利司酒吧跟他谈话的那名男子当成最可疑的对象,而对他本人的情况却一无所知。现在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加美达’这个名字上了。”说到这里,主任好像很吃力地喝了一口茶。 “四天前,根据今西君的提醒,我们知道‘加美达’也许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很可能是一个地名。我认为这个看法很有道理,因此便赶紧向有‘加美达’地名的秋田县岩城警局发去了调查函,刚才那边有了回复,这才知道‘加美达’就是岩城的龟田地区。” 主任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从岩城局打来的电话说,在接到我们调查函的前两天,也就是从今天往前的大约一周左右,曾有一个人在龟田地区无所事事地转悠过。详细情况虽然在电话里讲不清楚,但我认为这个龟田在当前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根据刚才电话里所讲到的情况,我认为由我们这边派刑警过去对扩大侦破此案的线索也是有益的。”主任在向大家征求意见。 对于主任的看法,在场的搜查本部成员一致表示赞同。当前,侦查工作正处于停滞不前的状况。所面对的局面就跟“落水的人见着一根稻草也想抓住”的情形差不多了。 派员前去调查的事马上就决定了。 “今西君,”主任说道,“是你发现的这个地名。虽然辛苦,还是由你去跑一趟吧。” 会议桌摆成了凹字形状,今西从差不多处于正中心的位置把头低下去表示接受。 “好!下面还需要一个人一块去,就派吉村君可以吗?”主任把脸扭到相反方向。 从一排桌子的最末席,一个年轻小伙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遵命!”这是一名年轻的刑警,名字叫吉村弘。第二章 口音今西荣太郎傍晚六点钟左右,就回到了家里。 妻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今天回来的可是够早的呀!” “早吗?今晚要出差。马上就出发。”今西脱下皮鞋甩到一边,走上客厅。 “啊?去哪儿?” “东北的秋田附近。”今西没有讲出具体地点。倘若这会儿说出“龟田”的地名,很可能会惹出一大堆烦人的废话。 刑警的行动对谁都必须保密。妻子芳子的口风还是很紧的,尽管如此,也保不准会在什么当口说了出去。因此,今西向来都是守口如瓶的。 “几点的火车?”妻子问道。 “晚上九点从上野发车。” “哦,这么说,是那个案子有线索了吗?”妻子眼里闪着光。 “没的事。什么线索,连点影儿都没有。” “是去监控吗?” “不是。”今西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就好了。”妻子略感到一丝宽慰。 “什么好了?” “要是去蹲点监控,或是去押解犯人,就让人担心了。如果只是去了解情况,就没什么危险,所以才觉得放心嘛。”妻子说道。 今西曾出差去搞过监控,那是到嫌犯可能会出没的地方。那种劳心费力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稍不留神案犯还会出现在你的眼皮底下,但你却没有警觉,事后才会暴露出在整个行动中无法挽回的漏洞。今西就曾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 至于押送犯人,还有一种危险。因为在火车押送途中,犯人总想要伺机逃跑。有的是利用上厕所的机会破窗出逃,有的则是带着手铐跳下车去。今西虽然没有碰到过这种状况,但同事就曾遇到过。碰上这种事,刑警回到局里的日子也极不好过。 妻子之所以说“放心了”,就是因为没有这些危险。其实,今西自己也觉得这次蛮轻松的。 因为到了龟田,只要问问情况就算完成任务了。可是,倘若一无所获,就会有另外的麻烦———搜查本部就会很没面子。 这件事本来就是今西一手促成的,因为是他首先发现了龟田这个地方,然后才有了这趟出差。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责任重大。 “谁跟你一起去?”刑警出差,一般都不是单独行动,必须二人一组。妻子知道这个规矩。 “吉村君。”今西干巴巴地回答了一句。 “吉村先生?就是去年春节来过的那位年轻人哪。要来家里吗?” “来这儿干吗?我们分开上车。” 今西荣太郎赶到上野车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分了。开往秋田方向的快车“羽黑”号已经进站。 今西悄悄地往周遭暗暗打量一番,没有发现类似新闻记者的影子。 尽管如此,他还是十分谨慎地没有马上上车,而是拐到小卖部那里买了一包香烟。吉村还没有出现。 他点上一支烟,想暗中仔细观察一下四周,看有没有熟人。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嗨,今西先生。” 今西吃惊地转头,原来是S报社一名叫山下的记者,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都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呀?” 今西心想:坏了,还是被发现了。不过,仍装得若无其事地说:“到新潟办点事。” “新潟?” 敏感的山下的眼神为之一亮。 “哦,新潟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今西一边答着,一边寻思些敷衍的理由。 “贵处正为电车调度场凶杀案忙得不可开交,对吧?然而您却悠闲自在地要到新潟去出差,这岂不成了怪事了吗?” “没什么不对劲的嘛。”今西故作生气地说。 “新潟是我内人的老家。她家的老爷子去世了,为此正要赶去奔丧。刚刚接到的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