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用一只手提着?”龙雄走到她跟前。“就是说,他一会儿用手握着,一会儿扛在肩上,来回倒爷着,是吗?” “就是。” 龙雄急忙向梁场车站走去。 也许是没有列车到站,到站长坐在那里发愣,龙推隔着玻璃门看进去,副站长发现龙雄,便站起来问道: “怎么样?查明白了吗?” “查到了。是这个把?”龙华从口袋里掏出发签给他看。 “就是这件,就是这件。已经查到了?”不知内情的测站长笑嘻嘻地问。 可是,龙雄没有理睬他,只是说: “麻烦您,我再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知道,这只木箱何时发的发?何时到站的?” “发货?这木箱不是货运,是客运。”副站长当即回答道。 “怎么回事?是客运?” 龙雄叫了一声。仔细想一下,客运倒更合乎情理。 “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是哪一天运出的?” “请稍等一下。” 副站长回到桌旁,找开账薄,他非但不嫌麻烦,还把有关内容记在纸条上拿过来。 “当天早晨,由发货站运出,是123次列车运来的。” “几点钟到的站?” “十八点二十分。按先后顺序来说,九点三十四分由上歧津站发出,十三点三十三分到达盐夙。转到中央干线上。十四点十分发车,十四点三十七分到松本。同十五点三十分开往大呼的列车挂钩后,于十六点三十六分到大呼。同我们这条支线联上后,十七点五十分发车,到达本站是十八点二十分,因为中转站太多,相当麻烦。不过,各站停车时间很充裕,所以没有耽搁装车卸车。”副站长—一说明。 “十八点二十分……就是晚上六点二十分。” 龙推眼睛望着窗外,心里在思忖。晚上六点二十分,因为日长,天还比较亮。走到那个村里,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时间正好相符。——龙雄又想,那伙人要随着货物在各站上上下下,他们非如此不可。他们必须在木箱运到发电所之前,抢先运走。 “副站长,”龙雄向,“十八点二十分木箱到站时,在下车的旅客中、有没有一个拿口袋的人?不知检票员是否还记得?” “什么样口袋?” “装得满满的,但分量很轻。一只手拿得动。大概是一只麻袋吧。” “恐怕记不得了吧。我去问问看。” 副站长问过检票员,说是记不得了。 龙雄向副站长点点头,道了谢,便离开车站。 龙雄又站停了。他想到,他们下车比货物来得快,货物再运到出站口,大约要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工夫,他们是怎样打发过去的呢?所谓他们,当然是几个电工打扮的人,站务员以为是发电所的人,便把木箱交给了他们。 龙华的视线落在出站前的小吃店。他方才在里面吃过养麦面。 他们在傍晚六点二十分到,肚子一定饿了。到取木箱,还有二十分钟空间。肚子饿的人,在这种场合该怎么办?是不言而喻的了。 于是龙雄径直朝小吃店走去。 一小时后,龙雄乘上开往松本的火车。他拿出记事本,聚精会神地研究上面的记录。本子里横七竖八,记着各种事情。听来的,自己想到的,统统记在上面。 其中有一段小吃店老板娘的话: “日子记不得了。好像是上吊案子发生前四五天,有三个工人模样的男子每人要了两碗面,急急忙忙吃了下去。我还记得他们有个口袋,是又粗又脏的麻袋,鼓鼓囊囊的,用绳子扎着口。因为是一个人手提着走进店里的,所以不会太重。吃面的时候,口袋靠着凳子竖在地上。临走也是一只手拎出 去的。” 接下去是记的要点,字迹潦草。 *麻袋事关重大。分量很轻。一只手可以提起。约十公斤左右。 *木箱内破瓶烂罐,重五十九公斤。相当于一具尸体的重量。这是伪装。为什么要伪装?这是症结所在。这伪装做给谁看? *上崎绘津子来此调查什么?是主动来的?抑或受他人指使? *从车站取出木箱并扛到杂草丛里是三个人。木箱扔到草丛里,然后拿着麻袋上山。后来在这山上发现上吊的尸体。当时被村里老婆子撞见。 古吊死者是谁?可想而知。 *但尸体已有五个多月,腐烂得几近枯骨。这一点尚未搞清。死后已五个多月,不用说解剖医生,即便外行也知道,烂成白骨,当然要经过五个月之久。这样便产生很大矛盾,是推理上最大的障碍。解剖是科学,是严酷的事实。不可能有丝毫谬误。然而,他不可能在五个月前死去。不懂,怎么也弄不懂。实在无法解释。 *木箱发货站土歧津,同瑞浪只隔一站。两地有某种关联。黑地健吉和上崎绘津子确实在瑞浪滞留过。 *长野县南佐久区春野村横尾里。黑地健吉的出生地。户籍簿上的记载。梅村音次。 *上歧津九点三十分发车,盐局千四点十分到站;盐民十四点十三分发车,松本十四点三十七分到站,松本十五点三十分发车,大盯十六点三十六分到站;大时十七点五十分发车,梁场十八点二十分到站。木箱和入同搭一列火车。 *舟级英明身世不明。他是朝鲜人。据说,反对派说他是朝鲜人,根据是什么?是舟权自己泄露的,说他是朝鲜人。是不是谣传? *舟级英明——黑地健吉——上崎绘津子,是什么关系? *黑地健专原籍是长野县南佐久区。发现期沼律师尸体的地方是长野县西筑摩区。吊死人的现场是长野县北昙区。——几处全是长野县。不仅如此,瑞浪和上歧津也接近长野县。此中原因,不难猜出。 记事本上的字,十分潦草。前后不连贯,支离破碎。但对龙雄来说,是份比作战地图更为详细的地图。 龙雄此刻看着本子,各种可能与不可能的事,错综交叉。形成无形的网状系统,展现在他面前。 — —上品的当事人是谁?已经猜出来了。但是,“他”至少一个月前还活着。就尸体而论,已有一半变成白骨。不用验尸,谁也判断得出,显然死在五个月前。这是怎么回事?实在弄不懂。 眼前碰上这堵大墙。龙雄用手指抓了抓头发。车窗外的景色,预示快到松本市了。外面已是万家灯火。 龙推去找报社的通讯站。在繁华街里首的一条小胡同里,挂着一块招牌。 满头乱发的通讯站主任走了出来。 “田村来过这里没有?”龙推刚问,对方便说; “您是秋崎先生吗?田村先生中午来过,同木曾福岛通讯站联系后,使上那儿去了。他说,您或许会来,有事请打电话给木曾福岛通讯站。” 龙华道了讲后门: “这时候他已经到了那儿了吧。” 主任看了看手表,那皮表带特别宽。 “该到了,您请进来坐吧。” 六销席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张书桌。桌子周围乱得不成样子。主任拿起桌上的电话,关照火速接通木曾福岛。 .“马上就到发稿的时间了,对不起,少陪了。” 主任说罢,便开始在纸上写报道。大抵相当急,对龙华不着一眼。地摘下手表,放在面前,仿佛要同时间赛跑似的。 龙雄无意地看着表带想,这表带可真宽。这皮子,看样子又粗又硬。 皮革——龙雄脑海里的联想飞腾起来了。 在八岳山麓的高原上,草木在黄昏中摇曳,一辆大车在路上走过。车上载着几只稻草包着的小瓷坛。大车驶向村里的皮革厂。这段往事如同梦幻一般,还留在龙雄的记忆里。 龙雄的心怦怦跳着。此刻还没有形成一个直感,朦朦胧胧,极其抽象。但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白色的云窗之中,伸向天空。个别部分已开始对好了焦距。 电话铃响了。龙雄顿时惊醒过来。主任拿起电话,问田村回来了没有?随即把话筒递给龙雄。 “喂…”是田村的声音。 “有什么线索没有?”龙雄问。 “我还没有去上歧津车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田村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仿佛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伊势通讯站,也就是宇治山田,说两星期前,舟权英明就不在那里了。” “不在了?” “东京方面也调查了一下,说他没有回家。现在正全力以赴进行复查。据伊势通讯站调查来的情况说,他大概进精神病院了。” “精神病院?在什么地方?” “详细情况还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3 电话接线员插进“喂,喂”的声音,田村叱贵了一声:“讨厌!” “奇怪的是,舟饭英明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什么东西?” “玩具啦,药品啦,扫帚啦,以及珠子、空瓶子、儿室棒球帽… “漫着,漫着,他收这些东西做什么?”龙雄问。 “不知道,总之,乱买一起,然后运回东京家里,或送给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呢?”龙雄耳朵贴在话筒上,歪着头想。 “所以说奇怪嘛,是不是精神不正常。这个情况是伊势通讯站了解到的。那家伙干得挺出色。” “的确不惜。舟报会是精神病吗?”龙雄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思忖。舟报英明真要发狂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是啊,这也是伊势通讯站那家伙报告的。有个医生给舟报看病,随即用汽车把他拉走了。” “是出租汽车吗?” “不是,所以不好办。是一辆自备汽车,坐进去两三个人。旅馆费用已全部结清,便离开了。据说是医生把舟板带走的,所以就有去精神病院一说。” “自备汽车的号码是多少?” “不知道。这些情况是从女招待那里打听来的。” “自备汽车是医生的吗?” “好像是。嗯,是自备汽车,自各汽车—…·你等一等。” 电话里停了三四秒钟。龙华知道田村准是在极力思索。又响起接线员的“喂,喂”声。为了盖过这声音,听见田村说: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 “算了,还有一点情况不大清楚,电话里说起来太长,我挂上了。时间到了。马上就该忙起来了,有许多事要查。” 接线员说了声“时间到了”,便不由分说,切断了电话。 田村仍然是那么毛手毛脚,龙雄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对开饭英明的发狂,可不能大意。不论怎么想,总觉得是不可能的事。其中必有奥妙。 玩具、药品、扫帚、碟子、空瓶子、儿童棒球帽——买这些东西送朋友,这是为什么?这些东西不成统属,没有关连,杂乱无章。精神失常,难道由此引起的吗? 坐在一旁的通讯站主任写完报道,扔下铅笔,仿佛高呼万岁似的,举起两只胳膊,伸了伸懒腰说: “写完了。” 然后扭过头打量着龙雄。此公大概喜欢杯中物,眼睛放着光亮说: “我马上给总社去电话,稿子过四五分钟可以交代完。不知道用不用,马上就能见分晓。然后咱们来一盅怎么样?” 他要求龙雄等他办完公事,龙雄婉言谢绝,便走出门去。 外面一片茫茫夜色。 龙雄先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下一步如何走,还没有目标。今晚只能在松本市住一宿了。万事明天再走。 旅馆离市中心较远,靠近郊外,位于河岸旁。拉开纸拉门,河水从屋前流过。 女招待端来晚饭。 “您是独自一个人来游览的吗?”女招待体态丰满,肥胖滚圆。 “晤。是的。” “您爬山吗?” “不,不是爬山,来买东西的。” “此地没有什么东西可买。您想买什么?” “玩具、药品、扫帚、碟子、空瓶子、童帽之类的东西。” 女招待眼睛瞪得圆圆地问: “您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呀?” “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女招待狐疑地看着龙雄,好像在想,这人脑子出毛病了吧?于是就不再开口了。 龙雄去治地洗澡,有人给他带路。走在细长的回廊上,心里仍在思索舟级英明买东西的事。在错综纷乱之中,他发现一个问题。 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敢情是为了装疯吧?舟饭英明不像会发疯的。此人性格刚强坚毅。 他为什么要装疯鲢?这原因不清楚。说他发狂只是单方面的推测。他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个医生去看他,把他当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这一切都是伊势通讯站员报告的。 龙雄泪在浴池里沉思。没有别人。浴室的窗外河水泥泪,喧腾不已。 龙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舟报买的东西完全不成统属,杂乱无章。不过,他要的东西恐怕只有一种,其余东西不过是打掩护。用不要的东西。掩盖要的东西,为了邀人耳目。 这时,浴室里走进来一位客人,向先来的龙雄点头致意,然后把身子泡在池子里。龙雄无意识地看着那人的举动,洗澡水一直没到那人的肩膀。 龙雄霍地站了起来,池水微薄。那人本来挺舒服地泡在池子里,不禁显出迷们的表情。 龙华顾不上擦干身子,披上花衣大步走回房里。各种想法在他大脑中奔腾起来。 他清出舟报英明需要的是什么东西了。是药品。他想起八岳山麓下的大车,和车上用稻草包着的坛子。 龙雄拿起电话,要求立即接木曾通讯站。旅馆里的贴息说,深更半夜,电话要耽搁一阵。 电话等了好半天。龙华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思索着。他拿出记事本,看着上面记的要点。 一只手拿得动的很轻的麻袋……烂成白骨的尸体……长野县南位久区的偏僻的乡村……皮革工厂…… 电话铃响了。龙雄急忙拿起话筒。 “喂,总社的田村先生在不在?” “不在。”对方冷淡地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全上街喝酒去了。”口气仍很生硬。 龙雄感到沮丧。 早晨醒来,已经九点。龙雄立即给木曾福岛打电话。在接通电话之前,赶忙洗脸,准备吃饭。正吃的时候,电话来了。 龙雄要田村接电话,对方回答说: “他已经动身走了。” 不是昨夜那个男电话员的声音。 “走了?上哪儿去了?” “名古屋分社。” 撂下电话,龙雄叫女佣取来一张电报用纸,拟好电文: 速查舟故有无实铬硫酸查明后速报警。 一人生命危险。明日下午瑞浪站等。 龙雄把电文推敲了两三遍,打发女佣去邮局拍发。收报人为名古屋分社田村满吉。舟权英明实际上要买的是药品! 龙雄觉得刻不容缓。他固然理解田村功名心切,但现在已不是哪家报社的独家新闻的问题了。一个人的生命危在旦夕。为了救人,必须行使搜查权。 龙推乘上十一点发车的北上列车,是“白马号”快车。车厢里有几对穿登山服的青年男女,兴高采烈地谈论登山的事。 看到这些登山客,龙雄不由得想起爬上拆古山的一伙人。其中有戴绿帽子的源语律师。不,是假扮的懒沼律师。事情刚发生在一个月之前。以后此人便在青木湖畔的山里吊死了。尸体发现的时候,几乎已烂成一堆白骨了,看样子如同经过半年以上。 一个月前还活着切人,五个月前就死了?…… 舟报英明所买物品中,有可能解决这道难题的东西。玩具、扫帚、碟子、空瓶子、儿童棒球帽,这些全是不需要的东西! 火车开得很慢,盐反、辰野、上探访,这些地方站站都停。上润访站上来许多洗温泉澡的旅客。行车之慢,使龙雄心里更加焦急。 在小渊泽换车,经过八岳,到海口站。龙雄下车时,已经过了三点。 龙雄换乘公共汽车,在横尾里下。 夕阳照着层峦叠峰的八百山。晚风在枯黄的草原上吹过。低矮的石屋,那些贫穷的农家仿佛挤成一堆。 龙雄挨家挨户找过去。在“加藤大六郎”所门牌前停了下来。 屋里的泥地铺上席子。一个老汉坐在上面编草鞋。龙雄是真诚来走访这个老汉的。 老汉听见龙雄的声音,抬起头来。 “啊!你是上次来打听健吉和阿音的那个东京人吧?” 老汉满脸皱纹睁大了眼睛说。他居然还记得尤纸。 “上次多谢您了。”龙华施了礼。 “进来坐吧。” 老汉从席子上站起来,掸掉身上的草屑。 “我是为了阿音的事来求您帮忙的。”龙雄客气地说,“老人家,您对阿音的事很了解吧?” “瞧你说的,我们是一个村里的人嘛。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小时候,我还抱着他撒尿哩!”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有年头了。”老人眯起眼睛在回忆往事。 “现在您见到阿音,还认得出来吗?” “认得出来。阿音离村出走的时候,已经十五六岁了。娃儿时怕认不出来,那时候他已经是半大小子了。” “老人家、”龙雄热切得望着老汉说,“能不能请您去见见阿音?” “怎么?去见阿音?”老人吃了一惊,“他到乡下来了?” “不是。他现在不在这里,在别的地方。想请您到那里去见见他。” 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龙雄。 “是阿音那小子想见我吗?” 龙雄感到难以回答,只有扯谎道: “阿音见了您,一定会觉得特别亲切的。” “阿音年纪也不小了。以前他的脾气可挺犟。去了东京,一定有出息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他哩。什么地方能见到他?” “名古屋附近。” “名古屋?不是东京吗?” “他现在在名古屋。老人家,说来失礼,旅费之类由我负担。今晚我们先去上砌访温泉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去名古屋。” 加藤老汉仍旧望着龙推。 “你是阿音的朋友吗?” “晤,我们认识。”龙推不得已说。 “我倒是很久没有洗温泉澡了。” 老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动心的样子。 “我儿子和儿媳妇下地干活去了。马上就回来,我再和他们合计合计。” --------- 死的沸腾 1 秋崎龙雄陪着加藤大六郎老汉乘上北上的列车。十二点零四分在中央线上的瑞浪站下车。 昨天半夜到达盐夙,在那里住了一宿。如果去上瞰访温泉,便赶不上这趟车。本来答应老汉去洗温泉澡,只好改在回来时再去,便径直赶到瑞浪。昨晚很晚才下火车,今天又赶乘早车,老汉虽然不大乐意,不过很久没有坐火车了,兴致也很高,精神十足,一点不像七十岁的老人。 他们走出检票口,田村便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 “你好!” 两人同时伸出手来。 “看到电报了吗?”龙雄立即问道。 “看到了,看了才来的。” 田村很兴奋,回过头去,身后还站着三个龙雄不认识的人。 “都是我们社里的人,是特查组的。” 田村简短地介绍了一下。一见到龙雄身后的老人,不由得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黑地健吉出生地,长野县南佐久区春野村的。”龙雄说。田村听了莫名其妙。 “是黑地健吉的……” “嗯,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龙雄先把老人安顿在候车室的椅子上休息。旋即走到”田村跟前问: “怎么样?丹绒买的什么药?查明白了吗?” “查明白了。昨天一早到伊势市,几个人分头去查。” 田村把记事本送给龙华。舟级拨购了大批浓硫酸和重铬酸钾。 “这是工业用品,一般人用不着。单买这两种东西,很扎眼,所以,另外买了玩具、碟子、扫帚等,来这人耳目。他这样乱买一起,别人以为是精神失常。其实,正是叫人以为他疯了,才来这一手。” 龙华说到这里,田村又问: “那么浓硫酸和重铬酸钾是做什么用的?” “用来处理青木湖畔吊死的那具尸体。” 田村和另外三名记者,目光一齐射向龙雄。 “我先从事情的结局说起吧。那具吊死的尸体就是黑地位吉。” “你说什么?” 田村惊愕得两眼滚圆。这怎么可能?他一直以为尸体是哪个不相干的人,用来做黑他健吉的替身。而龙华的见解恰恰相反,一口断定尸体是黑地本人。难怪田村要瞠目结舌。 “我再从头说起,装扮成激沼律师的模样、戴绿帽子、爬上拆古木山的人,恐怕就是黑池健吉。那时,律师不知在什么地方,被迫吃野草毒和通草籽,快要饿死的当口。他们为了制造律师是在山上遭难而死的假象,便设法让第三者看见律师活着上了山。假扮律师的就是黑池健吉。目击者只看到服装的颜色,没记住死者的脸容。——他们这一手搞得很漂亮。”龙华逐一说明自己的推测。 “当然,这是舟报英明一手策划的。律师本人已濒临死亡。他们大概趁着黑夜,在无人经过的大平街上,用汽车把律师运上山,再从木曾峰把他扔到现场。第二天刮台风,又是降温,可怜的潮沼律师终于在山上断了气。” “这些全明白。不明白的是这些事情发生在一个月之前,而那具化成白骨的尸体,如果是黑地健吉的话,他早在五个月前就死了。” “能解开这个谜的便是这些药品。”龙华指着记事本上的药物名字说:“如果把浓硫酸和重铬酸钾混合在一起,就可变成溶解力极强的溶液。加了葡萄糖可以还原,减低溶解力,再接上适量的水,溶液就更稀薄,可以用来疑制皮革。这两种酸的混合溶液,俗称浓铬硫酸,泡在里面,任何有机物都能溶解。倘若在澡盆大小的容器里倒港这种溶液,把尸体泡在里面,一个晚上便能溶化掉。” “哦,那具上吊的尸体化成白骨也是,…··”田村用手捂住嘴,惊叫道。 “不错,黑地健育被杀害后,给沉到铬硫酸池子里。大约有四五小时光景,尸体上还留些烂肉,看上去像腐烂的程度,便捞上来。用水把溶液冲洗掉,装进麻袋,一伙犯人带着上了火车。” “麻袋?那么说,那个老太婆说的口袋竟是真的了!” “对,一只手能提得动,那是相当轻的。重量大概只有原尸的七分之一。火车走的这段时间,还不至于发臭。对犯人来说,没有比这更方便的了。” 龙华接着说: “后来,他们把麻袋扛到山里,将尸体放在现场。他们要了些花招,把事先准备好的烂绳子,缠在脖子上,又在树枝上挂上一段,仿佛是新落下坠的样子。尸体在三天后发现的。一过三天,残留在栏肉上的药液已经阿空气氧化,完全是腐烂状态。发现的时候,尸体好像已经过了半年似的。连警医验尸时也被蒙骗过去了,弄得大家不明真相。” 听龙雄说到这里,田村的红脸变得像白纸一样,接口问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故弄玄虚,运一木箱电瓷瓶来?” “那是为了使某人相信,从上歧津用木箱运来一具尸体。” “为什么要这样做?某人是谁?” 龙雄脸上倏地掠过一丝苦涩的表情。 “那等以后再告诉你。” 田村凝视着龙雄的脸,又问: “你是从哪里得到启示,想到铬硫酸的?” “这也等回头再说吧。” “好吧。”田村接着问,“黑他健吉为什么被杀?” “因为他的真名实姓已被查出来,主犯感到发发可危,便干掉他,弄成自杀的样子,警方就不再追查了。” “是这么一回事!” 三个记者一直默默地听着龙雄说话。这时,有一个人走进来告诉龙雄说: “东京的专案组快解散了。” “哦?这正中主犯的下怀。”龙雄回答说。 “可是,主犯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 说罢,龙雄发现车站前的公共电话亭里有一本电话号码簿,便大步走过去,迅速翻起来,找到了一个名字。便向田村招招手。 “你来看。” 田村看见在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中间,龙雄的手指指着“清华园”三个字。 “清华园是什么?” “你再看这个。” 手指滑过去,指着“清华团精神病医院院长岩尾辉次”。 田村的眼睛瞪得老大。 “精神病医院,啊,原来他在这里。” 可是,不论是龙推,还是田村,两人顿时怔住了。 岩尾辉次,岩尾辉次……诈骗支票时用的那张名片,议员的名字叫岩尾辉辅。 “这么说J院长同那个右翼议员岩尾,不是兄弟,就是亲戚。” 两人的眼里清晰地浮现出舟圾英明同岩尾议员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雄突然感到焦躁不安。 “你把全部情况报告警察了没有?”龙推问田村。 “还没有。单看电报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也不无道理。龙雄知道自己太冒失了。因为详细原委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却未必了解。现在一刻也不能犹豫了。他算了一下人数,总共有五个人,怎么也能对付了。 “没办法,必要时咱们一起闯进去。”龙雄拿定了主意。 “舟板英明的事,我现在已经知道。他大概在这家精神病医院里。可是,你在电报上说,‘一个人生命危险!’此人是谁?”田村问。 “是个女人。”龙雄立即回答说。 “女人?”田村露出惊讶的神色。“哪个女人?总不见得是红月亮酒吧的老板娘吧?” “总之,去了就明白了。现在首要的是赶快去医院。”龙华嚷嚷着,“一切等以后再说。” 镇上没有出租汽车,决定赶紧步行走去。龙雄走到候车室同加藤老汉说: “老人家,咱们马上去见阿音,要赶快才行。不巧,镇上没有出租汽车,您走得动吗?” 老人张开没有牙的嘴,笑着说: “晦!我虽然上了年纪,在田里干活。两条腿也锻炼出来了。决不比城里的小伙子差。哦,阿音就在这镇上?” “对,您去见见他吧。” 老汉哼解一声站了起来。 从车站到清华园有相当一段路。龙雄、田村和三个记者径直大步走去。怪不得老汉能夸口,走起路来,腿脚的确很硬朗。 曾几何时,龙雄走过的那座桥,此刻又走了过去。他还记得隐没在丘陵中的一排屋檐,此刻又出现在眼前。这条路龙雄走过,所以熟门熟路。 走进正门,便是那座阴森森的楼舍。龙推走在前面,来到办公处前。他的心跳得厉害。 病房在侧面,窗子很小,装着铁栅栏,外面不见一个人影。 田村用手碰了碰龙华。 “你瞧!” 他用手指了指,压低嗓门说。办公处旁边是车库,可以看见汽车的尾部。 “这辆车,我去伊势,在舟场下榻的旅馆里见过。”田村说,“你前两天在电话里提到自备汽车的事,我猛然想了起来。也许期沼在饿死之前,把他送到木曾峰上的,正是这辆汽车也未可知。所以我随后打电话给伊势通讯站的通讯员,要他去调查一下。你猜怎么着?说是刮台风前三天,那辆汽车就不知去向了。五六天来都没有看到汽车的影子。据说,那辆车是舟场刚到旅馆对开去的。” “恐怕是这么回事。”龙雄点点头说,“把硫酸坛子和浓铬硫酸运到这里来,也一定靠这辆车子。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龙华使劲推开了门,五个人连同老汉一齐闯了过去。 门房吃惊地望着他们。 “我们要见舟权英明先生。” 龙雄则说完,门房便装糊涂问道: “是住院病人吗?” “是不是住院病人不知道,反正那个人现在在这里。”龙雄说着,忽然意识到这样说不行,便改口说: “那么让我们见一下院长先生吧。” “您贵姓?” 田村从旁边递过名片说: “我们是报社的,不会耽搁很久。我们求见一下院长。” 门房拿着名片走进去。 他们还以为会遭到拒绝,不料,一个身材魁梧、五十上下的男子,穿着白大褂,眼镜片闪着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神情高傲,自命不凡。龙雄一眼便看出,同那个有一面之交的岩尾议员极其相似。他们肯定是乃兄乃弟。 “我就是院长。”他眼睛骨溜溜的向众人扫了一眼。 “舟权先生到贵院来了吧?他是否住院,我们不清楚,总之我们要见见他。”龙雄开门见山地说。 “他没有来我们这里。”院长斩钉截铁地说。 “也许用的别的名字。反正您从伊势市的旅馆用汽车把他接来的那个人。” 院长神情窘迫,喉结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 “不知道。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有也罢,没有也罢。总之,我们要见舟级先生。”田村嗷起嘴来,大声说道。 “他不在这里。”院长睡了田村一眼。声音之响,也不亚于田村。 “应该在。不要把人藏起来。叫他出来!” “不在!你这个人不讲理。” “他在2我们打听到才来的。” “不在就是不在。” 在,不在!双方争执不下,竟至吵了起来。这时通向里面的门突然打开了,走出一个人来。 “你们这些人要做什么?” 声音响彻屋宇。龙雄、田村和三个记者都给唬住了。 小平头,高颧骨,满面怒容。因为生气,脸色通红,眉头紧缩,两只大眼睛仿佛要着起火来。穿一件立领眼,威风凛凛,双手插在腰上,两腿分开站在门口。 “啊!您是山崎总管!” 田村叫了一声,同时又听见: “噢!这不是阿音吗?是阿音,是阿音!叫人怪想你的。” 站在后面的加藤老汉,张开没牙的嘴,喃喃地说着,向前走了过去。 “什么?他是阿音?” 龙雄一怔,紧张得凝视山崎的脸。田村也呆呆地看着。 “原来你就是舟圾!” 到了这时才露出庐山真面目的舟饭英明,压根儿不理睬他们二人,愕然地望着老汉,达二三秒之久,他的身子颤动了一下。 “阿音啊!你真出息了。二十多年不见了。” 老汉亲热地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几乎要碰到舟报的立领服上。 “您是加藤大爷吧?”舟圾盯住老汉的脸孔说。 “懊,你还记得我?我也老了。说是你要见我,是他带我来的。”老汉指着龙雄说。 舟权将火辣辣的目光射向龙雄问道: “你是什么人?”声音也同样火暴。 “是被你骗了三千万元支票的昭和电业公司的职员。” 龙雄用尖利的目光射向舟报。他的话满蕴着蓄积已久的憎恶。 舟板也盯住龙雄的脸,仿佛要一眼将他射穿似的。 “你干得好!”舟权只哼了一声,停了一下又说,“干得好!你把所有事都查出来了?” 他指的是龙雄甚至会把加藤老汉领来。从话音里还能听出右翼头目独霸一方的气势,但口气已失去从容不迫的劲头,令人觉得好像从喉咙里,带着血喷出来似的。 “舟板!你自首吧!”龙雄喊道。 “胡说!仅仅为了一张三千万元的支票吗?”舟报嘲弄地说。 “不仅如此,你指使党羽杀害了徽沼律师和黑池健吉。黑地健吉还是你表弟。” “混蛋!”舟饭凶相毕露地说。 “这还不算,你还要杀害一个女人。她也在这医院里,趁早把她放出来!” “女人?” “不要装糊涂!她是健吉的妹妹,化名上崎绘津子。” “连这些事你居然也查出来了?” 舟报的声音像从肺腑深处迸裂出来。与此同时,外面车声隆隆,在门口县然停下。 “是警官队!”院长惊叫了一声。 龙推、田村和其他几个人一齐回过头去看。一群戴黑制帽、穿制服的警察正陆续从卡车跳到地上。 警官队为什么到这里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容他们有思考的余地。舟报英明和院长早已一溜烟逃向里面,众人只顾拼命追上去。 穿过昏暗的走廊,是一座楼梯,通向黑洞洞的地下室。五个人追赶穿立顿服的舟板。无数脚步紧跟在后面,响起了回声。两侧铁窗里的疯子,像山呼海啸般地鼓噪起来。穿白大褂的护士吓得缩成一团。 眼看舟饭奔进一间地下室。龙雄和田村刚撞开门,紧接着听见水声和人的惨叫声。水声滞钝,一股腥臭味直扑进鼻子。 “危险!” 龙雄一把拖住失足滑过去的田村。 这是一间浴室,铺着白瓷砖。角落里有一个容得下两个人的方池,灌满一池黑水。 穿立领服的舟板跳进黑水里,翻腾挣扎。黑水淹没了他的身子,冒出无数泡沫腾起一股浓烈的白烟,泡沫如同火花一般,在他周围喷涌出来。 “舟报英明正在溶化!” 龙华凝目望着这情景。田村和三位记者也僵立在那里,怔住了。 “舟报英明在浓铬硫酸池里溶化了。” 喷涌上来的泡沫沸腾不已,室内弥漫着异样刺鼻的白烟。舟板的衣服腐烂了。他的肉体也腐烂了。不多时,泡着人体的黑水,开始变成青绿色。这表示舟板英明的肉体在逐渐溶解。 随后赶到的警官们,一阵惊扰,他们无能为力,成了旁观者。 2 银座一带,灯光如昼。 龙雄和田村肩并肩走在有乐街上,跨过数寄屋桥,向北拐去。眼下这里正大兴土木,杂乱无章。人群在一侧川流不息。 两人从这片杂沓纷乱之中挤了出来,走下一间地下室。那里能吃到物美价廉的饮食。田村报社里的人是这家饭店的常客。 “欢迎光临。”女招待一见田村,笑脸相迎。“田村先生交了好运,恭喜您。” “怎么?都传到你的耳朵里了?”田村眯起眼睛微笑道。 “说是得了局长奖,真了不起!奖金有多少?” “没几个钱。还了宝号的欠账,所剩无几了。” “趁没有花完,欠账先清吧。” “胡说!”两人走进一间雅座,虽小倒也颇为精致。酒菜送来后,龙雄接过杯子问: “得了局长奖了?” “嗯。进报社十年,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田村笑容可掬。这次舟级英明案件,以头版头条发独家新闻,抢在其他报社前面。报纸的版面在田村的眼里,仿佛像梦幻似地还在摇曳。 两人互相碰杯。 “这一次真是旷日持久。” “这件案子真是拖得太长了。”龙雄附和着说,“开头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冷,不知不觉,暑往冬来,又到冷天了。” “从支票诈骗案开的头,最后发展到这样意外的结局。听你谈这件案子的时候,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田村挟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对舟饭来说,也一样。他未必料到自己会走上这条绝路。黑地健吉也太冒失了。惊惶失措之下,打死做沼律师手下的人,使得事情急转直下,急忙绑架做沼律师,藏不住了便杀掉。后来新宿凶杀案犯人的姓名被专案组查了出来。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表弟黑地健吉杀掉。结果弄巧成拙,破绽百出。” “可不是。”田村说,“你在什么时候发现黑池健吉是舟板的表弟?” “第一次去八岳山麓春野村的时候,查阅了黑地健育的户籍抄本。对了,那时你正在九州出差。从户籍抄本知道黑池健育有个妹妹和表哥。表哥的名字叫梅村音次,生于一九一四年四月十七日,四十三岁。不过。当时我没想到他就是舟级英明。” “怎么姓不同?” “因为健吉的母亲嫁了人。梅村音次的父亲,是黑地健吉的舅舅,继承了家业,所以姓不同,我写给你看,就明白了。” “黑池健吉还有个妹妹。”田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紧紧盯住龙雄的眼睛。 “因为没想到她就是上崎绘津子。”龙雄答道,“我把黑地健吉的妹妹完全排除在案件之外了。” “那你怎么知道梅村音次就是舟圾英明?” “从那具上吊的尸体想到的。是知道浓铬硫酸能溶解尸体以后的事。我上次去春野村横尾里,遇见村里人给皮革工厂运输药坛子。皮革工厂需用这种剧性化学药品。而药品同尸体的关系,是在信州的旅馆里洗澡的时候联想起来的。当时,进来一位客人,看他泡在池子里。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我们公司生产电池,要用硫酸。从前,下属工厂里一个工友被浓铬硫酸烧伤过。所以我对浓铬硫酸多少有些常识。我想,把人泡在浓铬硫酸里,不就像那具上吊的尸体一样,烂成一堆白骨了吗?再把尸体装进麻袋里,一举手就可以提起来。想到这里,案子中的一切奥秘都迎刃而解了。后来,我又想,横尾里一个皮革工厂,当地人应该了解浓铬硫酸的用途。而健吉表哥,十五六岁离村出走。到东京后下落不明。” “原来是这样。” “你曾说过,舟饭英明是朝鲜人。经过一番调查,依然弄不清楚。他的身世越查不清,越发使人怀疑。我左思右想,说他是朝鲜人,这种流言飞语,恐怕恰恰是舟报英明本人散布的。” “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由于舟饭英明,也就是梅村音次生长的环境,或者说出生的环境,横尾里全是一些贫苦的农民,在附近是出名的穷村。梅村音次受不了穷,便离家出走。因为当地有种成见,穷给人瞧不起。”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可不是。”龙雄说,“完全是错误的观念。于是梅村喜次便产生一种反抗心理,膨胀起来,就变成向瞧不起自己的社会进行报复。” “言之有理。” “于是他改名舟饭英明,转向右翼。他想在右翼打出一个旗号,独树一帜。这个人有才智,也有魄力。不知不觉手下有了党羽,当了一方面的头目。向社会报复的计划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嗯。” “可是,最近许多右翼小团体手头都没有钱。”龙雄接着说,“战前,右翼组织的经费靠军部秘密津贴。军部是他们最大的财神爷。战后老板倒台了。新兴的右翼组织不得不用非法手段搞钱。单单凭一点捐款,拉不开场面。所以战后的右翼没有品格,不讲信用。恐吓、诈骗、冒领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就舟权英明来说,他同金融家山杉喜太郎相互勾结,从山杉那里弄到情报,陷害开了票据而无钱贴现的公司,搞票据诈骗。当然也分些甜头给山杉。得来的钱,是舟报团体里的一笔重要收入。为此,他豢养了十几个为他卖命的党羽。舟板英明也就是梅村音次的表弟黑池健吉,便是爪牙之一。” 另外还有一个人,便是上崎绘津子。她给山杉当秘书,居中进行联络。但这件事,龙雄不想说。这时,女招待又送来一壶酒。 酒很热,田村朝酒盅吹着气说; “不过,”他看了龙雄一眼,“你在精神病院里,突然对舟场说什么他要把黑地健吉的妹妹如何如何,可把我吓坏了。这个女人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田村口气之中,颇带埋怨的意味;“你对我也算瞒到家了。” “舟场他们向梁场车站托运一箱电瓷瓶,冒充尸体的时候,”龙华这么说着,心里猛然一惊,“舟饭他们做好圈套,让人认为在青木湖畔吊死的人是黑地健吉,连警察也上了他们的当。不过,咱们当时认定,尸体并非黑地健吉。警方受骗上当,正达到舟欢他们的目的。发现尸体的前三天,装电瓷瓶的木箱从土教津站发出,运到梁场站。装扮电工的几个人,取了木箱上山到了现场。这是为了向人暗示,尸体已从别处运来。向什么人暗示呢?你自然不知道。我因为留下来没有走,亲自去扔木箱的现场勘察了一番。木箱扔在草丛里,里面装的是被瓷片。压根儿没有装过尸体的痕迹。那时,我想起老太婆看见麻袋的事。还听说头几天有个女人来看过木箱。” “原来如此。” “她先去车站打听到货的事,显然是核实木箱到了没有?为什么呢?为了证实上歧津站发出的木箱里,是否真的装的尸体。她出于什么动机呢?我想,她一定对黑池健吉特别关心。你可以想见,吊死的尸体是冒充黑池健吉的尸体。——舟场事先是这样策划的,并且告诉了她。她再一次被他们利用了。她之所以事后要去查证,大概是怀疑那具尸体,究竟是别人的,抑或是黑池健吉的?我这才想起户籍本上提到,黑地位吉还有个妹妹。” “嗯。你说得未免太兜圈子了。” “听起来很兜圈子,但仔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警方查出了杀人凶手是黑地位吉,舟极大概就动了杀机,设个计借尸顶替的办法,找个替身,企图用黑地位青的自杀来阻止警方的搜查。顶替的尸体准备从上歧津附近的乡下墓地盗一具出来,然后装进水箱里运到梁场去。因为止歧津一带行土葬,盗尸容易。这样一来,黑地健育表面是自杀了,实际上还活着。这大概是他们计划的内容。这个计划健吉本人也同意,并且告诉了他的妹妹幸子,也就是改名换姓的上崎绘津子。” “果然有道理。”田村点点头同意说,“记得离上歧津市三里的地方,有个叫着岛的村庄曾发生一起奇怪的掘墓案,墓主人死了八个月了,但尸体完好无缺。这件事在地方报纸上登了一则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