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是这样,我也听说过被掐死的人会有小便失禁的现象。”这一点昭夫也知道,多半是在电视剧或是小说中看到的。昭夫发现手电筒还一直开着,他关上了电源,将其放在桌上后直奔房门。“你去哪儿?”“上二楼。”他忍住没怪妻子问了多余的问题。一进入走廊,他就踏上了古旧的楼梯。楼梯的灯没开,但昭夫连去触碰开关的心情都没有。他甚至想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也终于明白了八重子不想让他开灯的感受。上楼后左手边就是直巳的房间,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走近一听,还传出某种吵闹的声响。昭夫敲了敲门,没有反应。经过一瞬的迟疑,他打开了房门。直巳盘腿坐在房间的中央,正在发育的身躯上长着细长到显得有些怪异的手脚。他拿着游戏机的手柄,目光直盯着前方一米处的电视画面,似乎丝毫没察觉到父亲已经走了进来。“喂。”昭夫低头看着读初三的儿子道。可直巳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手灵活地操控着手柄,画面中的虚拟角色们则不断重复上演着杀戮的镜头。“直巳!”在昭夫的严厉语调下,他的头终于稍稍扭过来了一些,嘴里嘀咕着什么,似乎是“烦死了”。“那个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方没有作答,只是烦躁地按动着手上的按键。“是你杀的吗?”直巳的嘴唇总算抽搐般地动了起来。“我可不是故意的。”“废话,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烦死了,我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喂,好好回答我。那孩子是哪儿的?你从哪儿把她带回家的?”直巳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仍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他只是睁大着眼睛,拼命地想要使自己集中精力在游戏上,想要逃避这麻烦的现实世界。昭夫呆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的独生子那一头被染成褐色的头发。电视里传来阵阵华丽的音效和音乐,还有角色们的悲鸣及怒骂声。他想从儿子手中夺走游戏手柄,他也想关掉电视机的电源。但即使是在目前这般情况下,昭夫也不敢做出如此举动。因为以前曾经这么做的结果是直巳在半疯狂状态下开始砸家里的东西,而当昭夫想硬把他按在地上时,反而遭到儿子的啤酒瓶袭击。酒瓶砸在昭夫的左肩上,这使他两个星期无法用左手做任何事。昭夫的视线落在了儿子床边堆积如山的影碟和漫画杂志上,封面中那些穿着淫荡服装、表情却故作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们格外刺眼。背后传来一阵响动,回头看才发现八重子也从走廊上进来了。“阿直,跟爸爸妈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了。”昭夫对八重子这副讨好的腔调感到很不耐烦。“乖,说说前因后果,好不好?游戏等会儿再玩。”她轻轻摇了摇儿子的肩膀,就在此时,电视上出现了一幅某种东西破裂的画面,直巳大叫了一声,看来是游戏过关失败了。“干什么啊!”“直巳,别不识好歹了,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听到昭夫情不自禁的怒吼,直巳把手柄放在地上,歪着嘴瞪向自己的父亲。“啊,阿直别这样。他爸也是的,别大吼大叫的。”八重子按着直巳的肩头安慰着他,同时抬头望向昭夫。“我是让你解释清楚,你以为像现在这样扔着不管事情就会过去?”“烦死了,又没什么关系。”在昭夫激动的大脑的一角,对直巳只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愤怒,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一个蠢货。“好吧,那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去警察局。”母子二人对他的话都吃了一惊。“他爸……”八重子瞪大着双眼。“你让我能怎么样?”“你开什么玩笑!”直巳开始发狂,“我为什么要去警察局?我不去那种地方!”他抓起旁边的电视遥控器,径直扔向了昭夫。昭夫一闪身,遥控器砸在墙上落了下来,里面的电池也因此四散在地。“哎、哎呀,阿直,冷静一点,求你了。”八重子紧紧抱住了直巳的胳膊,“我们不去警察局,我们不去。”“你在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不去?现在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安慰他也没用,迟早总要——”“你别再说了!”八重子大叫道,“总之你先出去,我会问他的,我会好好问他的。”“我还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做的事父母要负责的,不关我的事。”被母亲护住身体的直巳瞪着昭夫大叫着,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反省或是后悔之色。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自己任何情况下都没错,责任都要由旁人来承担。再说什么看来他都不会听了。“你一定要问个清楚。”昭夫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房间。注1:1坪约等于3.3平方米。5走下楼梯后,他没有去饭厅,而是迈进了走廊另一侧的日式房间。昭夫回来时,八重子就是从这间房里走出来的。虽然里面只有一台电视机、一张矮桌和一张茶几,显得有些寒酸,不过倒是昭夫唯一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八重子之前应该也是在这儿安抚心情的吧。昭夫跪坐在塌塌米上,一手按着矮桌。他觉得有必要再去看一下那具尸体,可是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叹息都发不出。楼上没有传来直巳的吼声,也不知八重子有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她一定是像平时一样以一种哄小孩子的方式在跟儿子说话。直巳从小就是个坏脾气,所以不知不觉间八重子已经习惯于每次都这样哄他了。昭夫虽很看不惯这做法,不过既然养育孩子的过程大部分都是八重子在辛苦,他也就没法对此发什么牢骚。可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昭夫大体上能想象得出直巳的动机,因为两个月前,他曾听八重子提起过一件事。那天傍晚她购物回来时,在院子通往饭厅的门口处看见直巳和一个附近的小女孩坐在一起。他拿着一只杯子,正装备给女孩喝什么东西。不过当他看见八重子后,就把杯子里的东西倒进院子,让女孩回去了。仅仅如此还不能说是有什么问题,但事后八重子查了一下,发现日本酒的瓶子被人动过了。她的推测是直巳想灌醉那个女孩,然后猥亵她。昭夫笑着否定了妻子的看法,只把这当作是个玩笑。可八重子却仍然认真地对他说,直巳可能有幼女癖好。“家门前有小女孩经过的时候,他总会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而且上次他参加葬礼时,不是很想往绘理香身边靠吗?对方可才刚上小学啊,你就不觉得奇怪?”确实从这些话里可以看出直巳的异常举止,但昭夫并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或者说他的思考也可能只是在白费功夫,在听说了自己根本就没想象过的情况后,他本身也陷入了混乱的思维之中。而希望这一切只是误解的愿望强过了想要考虑对策来解决问题的心情。“总之,我们只有先观察一下再说。”这是他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八重子自然不可能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可也只能在一阵沉默之后,接受了现实。之后,昭夫开始尽可能地窥探起儿子的表现。不过在他看来,直巳并无任何有幼女癖好的迹象。当然,他不可能看到儿子的一切。本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就非常之少,昭夫出门时直巳还在被窝里,等他从公司回来,后者又已经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们只在双休日的就餐时等极少的情况下会共处一个空间,可就在这样的时间段里,直巳也极力避免着直视父亲的脸,不得不交谈时,就尽量用最少的语句来完成对话。昭夫也说不清直巳是从何时起变成现在这样的。虽然读小学时也多少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但还是听父母话的,训斥之后也会改正错误,算得上是个老实的孩子。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不再服从昭夫的管教,提醒他注意什么事情时也完全没反应,等到昭夫为此发怒而责骂他时,索性露出一副反过来大吵大闹的凶相。昭夫减少了和儿子接触的机会,自我安慰般地期待着儿子的反抗期迟早会过去。当时,他也完全没有及早将独生子的异变扼杀在萌芽状态的积极性。他甚至希望就算发生什么问题,也别让自己感觉到迹象就好。现在昭夫后悔于当时没有采取措施,可这份后悔也显得那样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所谓的措施是指什么。随着一阵脚踩楼梯的“咯吱”声,八重子从楼上下来了。她半张着嘴,凝视着昭夫走了进来。脸红红的她刚坐下就发出了一声叹息。“你问他了吗?”昭夫道。八重子点了点头,依然用侧脸对着昭夫。“他说什么了?”在回答之前,八重子先咽了一口口水。“他说……是被他掐死的。”昭夫禁不住闭上了双眼,虽然早有所料,可他本来还抱有一线幻想,幻想这只是一场误会。“是哪儿的孩子?”八重子摇了摇头。“他说他也不知道。”“那么是从哪儿把她带回来的?”“说是在路上遇到的,他没想带回家,是对方主动跟来的。”“胡说八道,这话你也信?”“确实不太可信,可是……”她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昭夫捏起拳头砸在了矮桌上。直巳可能是在街上闲逛时随便找了个“猎物”,或者说,一看到符合自己喜好的少女,心中的魔性就觉醒了。但无论怎样,肯定是他先上去搭讪的。因为女孩的家长平时也一定会不断告诫她不要跟陌生人去任何地方。在经常有孩子遭到袭击的今时今日,每个家长在这方面都会特别地谨慎。可昭夫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会成为袭击者——昭夫可以想象直巳巧舌如簧地哄骗女孩子时的情形。他面对喜欢的人或是要对方满足自己的任性要求时,会用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花言巧语来达到目的。对这一点,昭夫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他为什么要掐死人家?”“他说他想和她一起玩,可是女孩不听他的话,所以他想用掐的方法来吓唬对方,没准备杀死她的。”“玩……中学生和这么小的女孩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我怎么知道。”“你没问吗?”八重子没有吭声,她的表情写着她不可能去问这个问题。昭夫一边瞪着妻子,一边也觉得确实没必要问。他想起以前也在电视新闻里听到过“猥亵幼女”之类的词。他没去细想过是怎么个“猥亵”法,就算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也不愿意去想。然而,他觉得“吓唬对方”这个解释应该和事实不符。一定是女孩看到暴露出本性的直巳后,进行了抵抗和求教。为了防止事态变得对自己不利,他就下了毒手,没有手下留情的后果就是使女孩送了命。“是在哪儿杀的?”“饭厅……”“怎么在那种地方?”“他说当时准备请对方喝果汁。”昭夫推测直巳是想在果汁里放酒之类的东西。“杀人之后他做了什么?”“因为女孩小便失禁了,他怕弄脏地板,就把尸体放院子里了。”难怪饭厅会有一股异臭。“……然后呢?”“就这些。”“就这些?”“他说后来不知该怎么办,就回房间了。”昭夫感到一阵晕眩,他甚至认为如果就此昏过去的话会轻松许多。想不到儿子在杀死一个小女孩之后,所在意的居然只是怎样才能不弄脏地板——直巳在想些什么昭夫也并非完全不了解,或者说,儿子打的那些主意昭夫是了如指掌的。直巳是觉得事情变得麻烦了,为了逃避麻烦而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不可能去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要把尸体放那儿,父母总会想办法解决的。茶几上放着电话的子机,昭夫把手伸了过去。“你要干什么!”八重子提高了嗓门。“打电话报警。”“你……”她抱住了昭夫拿着电话的手,后者甩开了她。“你让我怎么办?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怎么着女孩也不可能活过来了。”“可是,直巳他……”八重子仍继续央求着丈夫,“那孩子将来怎么办?今后就只能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度过一生了啊。”“那也没办法了,谁让他干了这种事。”“你就满足于这个结果?”“怎么可能满足,可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让他自首的话,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法律还会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名字也不会公开。”“这都是骗人的!”妻子的目光变得可怕起来,“报纸之类的也有可能登出他的名字,而且这件事会影响他的一生啊。那孩子从此就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一定会生活得很凄惨、很糟糕!”昭夫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很凄惨且很糟糕了,可是他连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就准备去按电话子机的按键。“啊,不要啊!”“别抱幻想了!”昭夫一把推开了猛扑过来的八重子,对方向后倒去,肩膀撞在了茶几上。“已经一切都完了!”昭夫道。八重子一边失魂落魄地望着昭夫,一边打开了茶几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样东西。当发现那是一把尖头剪刀时,昭夫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要干什么?”对方握着剪刀,将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喉部。“求你了,别打电话。”“别干蠢事,难道你疯了吗?”八重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激烈地摇着头。“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如果要把那孩子交给警察,我宁可现在就死了的好,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你。”“别胡来,放下剪刀!”然而八重子咬紧着牙关,一动也不动。昭夫不禁联想到那些三流电视剧中的情节,如果不是和眼前的杀人案相关联,他可能会为八重子这副显得过于戏剧性的表情而哑然失笑吧。虽然妻子还不至于在此时还自我陶醉,可一定是过去接触过的那些电视剧和小说使她想到了这番举动。八重子是不是真的一心求死,昭夫无从知晓。但即使她是在虚张声势,也要尽力避免她因被识穿后恼羞成怒而自寻短见。“明白了,我把电话放下,你把剪刀放下。”“不,我一放下,你就还会打电话的。”“我说不打就不会打!”昭夫把子机放回了原处。然而不知是不是信不过昭夫,八重子仍然没有放下剪刀的意思。她用充满狐疑的眼神望着丈夫,对方叹了口气,盘腿坐到了塌塌米上。“你想怎么样?这样僵持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八重子并未作答,她应该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女孩家人也一定在焦急地四处寻找。当昭夫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记起了在车站前看见的那个男人。“你看了那女孩的衣服没?”昭夫问。“衣服?”“她有没有穿着粉红色的运动衫?”在“啊”的一声后,八重子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运动衫,但确实是粉红色的。怎么了?”昭夫狠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然后对八重子说了在车站前遇见的事。“那应该是小孩子的父亲吧,依那个情形来看,可能很快就会报警。警察只要一来调查就会发现的,无论怎样都逃脱不了了。”他继续说道,“可我真没想到他在找的小女孩就在我家,而且还是以那种样子……”虽然没正面见到对方,但是从那个询问水晶糕售货员的男人的背影中昭夫感觉到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心情。他一定是把自己的女儿奉为掌上明珠,念及至此,昭夫几乎要被心中的歉疚感压垮。八重子在双手握着剪刀的状态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昭夫没能听清。“啊?你说什么?”昭夫问道。对方抬起头说:“你去扔了吧。”“啊……”“把那个,”八重子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扔到外面去吧,我也会帮忙的。”最后她低下头以一句“拜托了”做了结尾。昭夫串了一口粗气。“你,是说真的吗?”八重子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看来她准备保持这姿势直到丈夫答应她的要求。昭夫呻吟了一声,说:“这太乱来了。”八重子的背脊微微颤了一下,不过依然没有把头抬起来的意思。“太乱来了”——昭夫重复着这句话。但在自言自语中他竟觉醒到其实自己一直在等待着八重子的这个提议。抛尸的想法一直盘踞在他心底的某处,只不过之前的他一直故意视而不见、不作考虑罢了。因为他知道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可能会屈服于它的诱惑,所以产生了恐惧心理。不可能这么做的,做了也不会成功,只会反过来把他们逼入死胡同——理性的反驳在昭夫的脑海中回荡。“反正,”八重子低着头道,“反正我们也完了,即使让孩子去自首,他也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们也会为没能好好教育他而付出代价,让他自首也没人会原谅我们的,我们会变得一无所有啊。”她的声音仿佛像在诵经般地毫无抑扬顿挫,看来心志已经到达混乱的极限,连在语言中注入感情的能力都丧失了。然而事实或许正如她所说的,不,是完全一致——昭夫这样想到。就算让直巳去自首,他们也丝毫没有博得他人同情的余地,因为被杀害的小女孩是无辜的。“可是扔掉也不可能吧?”昭夫说道。他知道说出这句话已经说明自己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不可能”和“不能”是截然不同的。“为什么?”妻子问。“怎么搬运?我们去不了很远的地方。”昭夫是有驾照的,但他没有车,主要的理由是这座旧宅没有可用来停车的地方。另外,八重子也没觉得有给昭夫买私家车的必要。“那,能不能藏起来……”“藏?家里哪有地方可以藏?”“临时的啊,然后再想个办法处理掉……”“不行,还是不行,可能已经有人目击了直巳曾和那女孩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警察很快就会来的,他们肯定会调查这里,要是被他们找到了尸体,我们就无话可说了。”昭夫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茶几上的电话,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讨论。既然假设警察会来调查,那么尸体在哪儿被发现结果都一样,他根本没有自信能让一家人逃过法律的制裁。“能趁着今晚转移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八重子开口道。“啊?”她把头抬了起来。“不用去很远的地方,只要能转移到别处……弄成是在别处被杀的样子。”“别处?”“我是说……”八重子没有继续回答就又低下了头。此时,昭夫的背后传来一阵衣服摩擦声,他吃惊地回过了头。走廊上有影子在挪动,看来是政惠起夜了。她哼着走掉的小曲,那是一首昭夫也不知道名字的旧时童谣。然后能感觉到她开门进了厕所。“偏偏在这种时候。”八重子表情扭曲地嘀咕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传来了马桶的抽水声和开关门声。接着就听见政惠赤脚走了回去,脚步渐行渐远。然而滴水的声响却一直持续着,里屋的拉门刚被关上,八重子就站了起来。她进入走廊,打开了厕所的门,之后滴水声停了下来。一定是政惠没关好洗手的水龙头,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随着砰地一声撞击音,八重子带上了厕所的门,这把昭夫吓了一跳。她靠在墙壁上,仿佛像要崩溃似地顺势蹲了下来,双手遮着脸,叹了口气。“真是一团糟,想想还是死了算了。”“难道这是我的错吗?”——昭夫把哽在喉头的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他的目光落在了已经变成红褐色的塌塌米上,想起了当这张塌塌米还是碧绿色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才刚上高中,父亲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才能勉强买得起如此大小的房子,他还曾在心理埋怨过这样的父亲。然而现在的昭夫却在问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回到了当初曾看不起的小房子,连个像样的家庭都没能组建成。不仅如此,他还给别的家庭带来了不幸,因为引起这不幸的源头正是他造成的。“公园怎么样?”他说道。“公园?”“就是那座银杏公园。”“把尸体扔那儿?”“嗯。”“就搁在露天环境里?”“不,”他摇头道,“那儿不是有间公厕么?我想把尸体放进里面的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