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这本日记带回去吧,可以回东京之后再慢慢看”我之所以会这么建议,是因为不想在这里久呆,最晚也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去。这个念头似乎沙也加也察觉到了,她说“那也好,我们再看看有没有其他能成为线索的东西”“我们再查找一下其他房间吧,能够带走的东西统统带回去”“好的”沙也加同意。正当我们要走出房间的时候,远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紧随着的,是轰隆轰隆的声音。“不妙”我说,“你说的没错,要变天了”“好像要下大雨了”她还没说完,开始传来了啪嗒啪嗒雨落地的声音,不一会儿,这声音的间隔越来越短,最后变成了哗啦哗啦的雨声。“快走,等天暗下来的话再走就有点危险了”我们走下楼梯,以防万一又再次环顾了一下屋内,其间发现了几处很奇怪的地方。比如这户人家竟然没有一个电视机,二十三年前彩色电视应该已经相当普及了,当然没有也不奇怪。只是感觉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总该放上一台。不光是电视机,其他的家用电器也实在是少得可怜。洗衣机和吸尘器什么的也没有,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当我提出这个疑问时,沙也加对此的回答是“全家人在逃离的时候都拿走了吧,或者可能全都变卖掉了”“要这样的话还有更值钱的东西不是吗,像钢琴什么的”“钢琴可能没人要啊,而家用电器谁都想要呢”“是这样吗?我倒是感觉这个家里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东西,比如电视机,以前有的话,该放哪里呢?”“应该就是这间房间吧”她站在卧室的沙发旁说道。“那放在这个房间的哪儿呢?”“嗯……”她环顾了一下屋内,然后面向着壁炉陷入了沉默。“没放置的地方吧?”我说,“如果这个房间里放过电视机的话,这块空间应该空出来才对,但这里却没这样的地方”“也是……”沙也加站在那儿,抱着胳膊。“嗯,其实家用电器少这个问题可能也没那么严重,说不定是这家的房主的一贯风格。我觉得更为蹊跷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一幅挂历。每户家庭应该都会在墙上贴上一张的吧?”“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很奇怪”“包括所有的时钟都停在了同一时刻在内,总有一种这个房子里的时间被歪曲了的感觉。当然是有人故意干的,但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沙也加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完全没有头绪”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再次落到手握着的日记本上。我们一定是看漏了什么重要细节,错不了的。雨声越来越响,我望着窗外,大雨猛烈地打到玻璃上,留下了无数条银线。“这雨越下越大了”我说,“我们早点撤吧”远处倏地闪了一下,沙也加抽动了一下肩膀,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没关系,离我们很远呢”我笑言道。此时沙也加微微低着头,反复眨着眼睛,然后用手捂住额头,开始东张西望,眼神也变得呆滞起来。“怎么了?”我问。她慢慢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前面说“钢琴下面……”“钢琴下面?”我看着她指向的地方,那里放着一架钢琴,“钢琴下面怎么了?”“在下面……躲着”“躲着?谁啊?”她没有立刻回答,摇晃地走向了钢琴,在那里蹲了下来,做出从钢琴下面偷看房间里的动作。“怎么了,钢琴下面有什么呀?”我重复了问题。沙也加仍然蹲着,抬头看着我。“在下面躲着呢”“我就是问你谁躲在那里啊”声音有点急躁。她舔舔嘴唇,喉头动了一下像是咽口水,“是我……”“你?”我有点不明白,仔细看着她的脸。“什么时候?”“很久很久以前”“很久以前?”我再次问着,大吃一惊。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回忆起来了吗?曾经躲在这个钢琴底下?”沙也加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用手指摩擦着钢琴脚,擦去了上面灰尘,画成一条黑线。“那天也是雷雨交加呢”她小声说。2我扶她坐到了沙发上,我则在她旁边坐下。雨还在不停地下,不过若能因此让沙也加唤回记忆的话,下得也值了。沙也加把两肘搁在腿上,双手合十。她已经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一语不发地沉思着。我也准备在她开口前不说一句话。过了十几分钟,沙也加终于开口了。“雷声很可怕,所以我就躲到了钢琴底下,我还隐约记得,当时因为很担心这里会陷下去而直发抖呢”“你确定是这个房间吗?”“虽然不能断言”她又扫视了一下房内,“应该是这个房间,我从钢琴底下往上望着,似乎有些印象”我点点头,总算是向前迈了一步。不但是沙也加的父亲,连她自己也和这户人家有着联系,或许就是这种联系导致了她那段记忆的丧失。“那时候你一个人吗?还是和谁在一起?”沙也加紧闭双眼,嘴唇微微颤动着,这是她想起了什么时候的习惯动作。“应该还有一个人”她说,“我记得是两人一块儿躲着,在钢琴下面”“钢琴下面的话,应该就是小孩儿咯?”“肯定不是大人,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就记不得了”“是男孩儿吧,也就是御厨佑介”“可能”她也没什么自信。“其他想起什么没有?”尽管知道着急没用,我还是试着问了一下。沙也加深呼口气,“好像要想起来可又想不起来,很不舒服的感觉”“或许一下子想起不太可能,不过能想起这个就是一个收获,接下去再看看这个,还会再得到些线索。说不定里面还会提到你呢”我挥了挥日记本。她似乎因为自己的记忆不能顺利恢复而略显焦躁不安,双眉颦蹙着。“我和这户人家到底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是不是住在附近的啊”“但我们以前是住在横滨啊……”“这只是资料上的记载啊,说不定实际上你是住这儿附近的。而你和佑介从小就认识了,经常会到这里来玩也有可能啊”“从小就认识……”沙也加好像在琢磨这话的意思,咬着拇指指甲,盘着腿。不一会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直起了身子转向我,“我和佑介从小就相识,还经常到他家玩这种事情,我觉得不太可能发生”“为什么?”“我们年龄差得太多了,23年前他是小学六年级了吧?那时候我才六岁,还没上小学呢”“差这点根本算不了什么啊”“对孩子而言可就差多了啊,高中的一年级和两年级不也千差万别么”嗯,也有道理,我点点头。又翻了几页日记,啪嗒一下合上了。不知不觉周围暗了下来,已经看不清这么小的字了。“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去吧”我说。“好的”她无可奈何地点头。把房子的窗户都恢复原状后,我们又从地下室里通到了外面。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在我们飞奔到车上的这区区几秒钟里,衣服已经被淋了个透。“这雨真厉害啊,我们来时的天气只是一个假象呢”我用手绢擦着脸,说道,然而沙也加却没有回答。她整透过车窗望着那栋房子,由于下雨的缘故,视线有些模糊。“我看到过”她说。“嗯?”“我看到过,就是这样,远眺的那栋屋子,在很遥远的过去”她把头转向我,“肯定不会错,我来过这里”我瞥了一眼房子之后,视线又回到她身上。“你一个人来的吗?”“不是,我记得有人牵着我的手”“是谁呢?你父母?”“或许是”说着,她捂住自己额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发出一声苦笑,“不好意思,你快把车开走吧”“真的没关系?”“嗯,在这里再呆下去也想不出什么”我顺她的意思转动了车钥匙。没铺完整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而且视野也狭窄起来。我打开车灯,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来到松原湖的加油站前时,“能稍微停一会儿吗?”沙也加说,我理由也没问就踩下了刹车。多半她是要去洗手间吧,因为那幢房子的厕所已经不能用了。我准备顺便加点而汽油。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带着意外的表情走了出来,他一定觉得今天不会再有生意了。沙也加果然是去了洗手间,然后又去打了个电话。从她说话的侧脸上感到了一丝僵硬。“让你久等了”她回到车上说。“我看到你去打电话了呢”“嗯,打给婆家的,因为女儿寄放在那里”“婆家很近吗?”“也不是”“不过今天你出门的时候,你似乎一会儿就寄放过去了”随即沙也加露出一副难以言状的笑容,而这种笑容不一会儿就变了形,我不禁吸了口气。“不是这样”她说,“是一直寄放在那里的”“一直寄放在那里?”沙也加紧闭双唇,从发梢上滴落一颗水珠。“是……被领走的”“为什么啊”“因为我做母亲……不够格”“不够格?”“我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我,是一个有缺陷的人,做母亲不够格……”眼里泛着的泪花落了下来。3加油站的对面是一个松原湖的免费停车场,我把车开了进去,熄了引擎。雨水还在激烈的冲刷着挡风玻璃。调频收音机里正播放着Kenny.G的歌曲——Going Home。我把音量调小了一点,等着沙也加说话。歌曲结束后,她开口了,“女儿的名字叫美晴,美丽的美,放晴的晴”“美晴啊”我用手在空气里写着,“这名字真好听”“是我丈夫起的,我们很久前就约定好如果生女儿的话就取名为美晴”“也有很多男人会拘泥这种小事的”我嘴角微微上扬,“你女儿很可爱吧?”“我也有很多时候会这么想”沙也加说。“很多时候?”“我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想,要是我没生这种孩子就好了”她用充血的眼睛望着我。我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母亲在抚养孩子时,碰到棘手的事情之后多多少少会有点这种想法的,这个时候的母亲都太劳累了”我本以为她会反驳我的话,她坦率地承认道:“劳累的确是事实呢”,我点点头。“美晴肯定也经常会大小便失禁,大声吵闹什么的吧?”“嗯,这种事经常发生”她无力地点着头,“我总感觉光是收拾这些事情一天就过去了”“的确啊”“本来我是具有这种思想准备的,当妈妈做这些事情天经地义,只要有爱,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事实并不是那么简单吧?”“我骗不了自己啊”她简直像在呻吟,“至少我觉得,我对那孩子的感觉其他母亲是不会有的,我是发自内心厌恶那个孩子,你能相信吗?”“虽然很难相信,但我听说过有这样的事例存在”“也是,你在那儿上面都写了”“那上面?”被她这么一说,我终于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问,“你是读了那个才想要见我的……?”“是啊”她回答。那是登有我写的小品文的科学杂志。我希望你就虐待儿童一事从科学研究者的角度谈一下自己的观点——那个编辑又给我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那时几个月前的事情,父母和监护人虐待儿童的时间在美国每年要发生200万起以上,其中造成死亡的也有3000多起。并且这种现象正在日本蔓延着,那个编辑极力主张,现在对此事不能置之不理了。我本来以区区一个物理实验室难以对这么重大的论题若无其事发表言论而拒绝了他,但那个编辑执著于此论题,几次三番来拜托我。最后,我还是和当事人面谈了一次,承诺只是把我所掌握的情报以自己的观点写成文章。尽管如此,我还是对他的执念表示疑惑不解,不过几天后这个疑问就冰释了。那个编辑的表妹是一个儿童教育的咨询顾问,听她说做这行的一些难处之后,编辑便决心在自己杂志社写一篇报道。所以,和我商谈的对象就是那个编辑的表妹。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这个任务对我而言并非没有好处,因为知道当今社会上产生的心理疾病本身就是一种收获。只不过我自认为自己写的这篇报道完全算不上杰作,仅作为出版的刊物起到一个参考作用,也没有受到读者的强烈反响。现在,连我这个作者都已经渐渐忘了其中的内容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沙也加竟然也会读了这篇报道。“在你的报道里,有一个想伸手掐死晚上哭泣不止婴儿的母亲的故事吧?我看到之后还吓了一跳,误以为你写的就是我呢”“你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有过好多次呢,我们家的美晴婴儿的时候晚上也是哭个不停,有天晚上,那孩子哭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抓起旁边的毛巾就往她嘴里塞,我只能认为自己是疯了”说着,沙也加自嘲地笑了一下,脸上依旧泪水涟涟。“这种就是典型的肉体虐待吧,上面是这么写的呢”“光凭一件事情还不能妄下判断”我谨慎地说。虐待儿童大致分为四类:肉体虐待,保护的怠慢或拒绝,性虐待,心理虐待。施加暴力等属于肉体虐待一类,所以从刚刚沙也加的行为来看,确实包含在里面。“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我问。“我打她脚了,让她坐正之后,对着她露出的大腿不停的打,最后都肿起来了”“原因呢?”“因为还没吃饭我叫她点心少吃点,没想到她偷着吃,到吃饭时候肚子饱了吃不下了”“所以你就骂她了?”“嗯”“美晴哭了后,你也没停下来?”对于我的问题,沙也加呼吸急促起来,然后像机器人一样左右晃动起脑袋。“那个孩子就是不哭啊,被打了之后明明很痛,她也一直忍着,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在等事情过去一样”“过去?什么啊”“暴风雨啊”她右手伸进剪短的头发里,“一直是这样的,我生气之后那孩子就一直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完全就是没反应。经常就是瞥一眼我的脸之后,就知道暴风雨要来了一样。看到那种眼神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我意识过来手已经抡出去了”“但你又觉得不应该这么做”“是的,只是我控制不了自己,虽然你会觉得奇怪,但这是事实。在那孩子面前,我就变得不认识自己了。应该如何是好,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当我打完之后看到那孩子红肿的双腿,自己突然害怕了起来”沙也加的脸颊不知不觉又湿了,“我脑子出问题了”“你不需要这么想,这样的人很多”我说的是事实。我采访后知道,打电话来求助的人里大约百分之70都是施虐的母亲。听接线员说,有人觉得,既然都想到要打电话求助了,你不进行施虐不就完了吗,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了解虐待母亲心理。那些母亲就是因为无法停止虐待行为,才打电话来的。有一个母亲猛烈敲击了孩子头部导致其昏厥,之后又赶忙带他到医院,孩子就症的时候,她就在医院走廊上哭。因为害怕再这么下去自己会把孩子杀死,所以打来了电话。等她情绪稳定了之后,我又问,“你现在这种情况,你丈夫知道吗?”“应该不知道”她用手帕擦着眼角说道,“我什么都没跟他说,我老公那个人,只要我不说他就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也没关系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安心去了美国”“你为什么不说呢?”“因为……”她欲言又止。我似乎发现我能体会她的心情。她不想让丈夫对自己产生一种连孩子都带不好的负面印象,这种担心过了头。她不想落得一个无能母亲的名声,都是自尊心惹的祸。“但他不会觉得有些不对头吗?比如在看到美晴的时候”“我觉得他不会”“为什么?”“因为那小家伙……美晴,在我老公面前是个很乖的小孩,跟她说的话都听,也不调皮,还很善言。我老公经常说:同事的子女里也有几个和美晴一样大的孩子,没有一个让父母省心的。我有美晴这样的女儿真是太幸运了。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了解那个孩子的本性才会这么说的”沙也加的嘴角泛起一丝邪恶的笑容,我觉得她痛恨女儿这件事情可能是真的。“你没有可以掏心的人吗?”“没有,不过我自己也很努力啊,读了大量的育儿书”“果然啊”施虐的母亲都会有一种倾向,就是过于盲目地依赖育儿书。书上所写的,只是大致列出一些目标而已,但她们会按照上面写的一字一句去做,以为不这么做就不对。但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像电脑程序那样运作,孩子们不断地给她们提出未曾预料到的难题。这种事反复发生几次之后,母亲们心里就会产生压抑不住的攻击冲动,便开始施虐了。“美晴是什么时候寄放到你婆家去的?”“大概十天前吧”“那在此之前都是你和美晴两个人生活的咯”“是啊”“你们俩人独处的时候情况如何?”“简直就是地狱啊”她说,“我家附近有一户专门托管孩子的人家,我还曾经认真地考虑过把美晴一直寄放在那里,而自己躲到其他地方去这种傻事。每天和那个孩子单独相处,感觉我的脑子也渐渐变得不正常了。我很害怕自己会不知不觉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所以你就把孩子送到婆家去了?”“不是这样的”她摇摇头,“是被别人领走的”“怎么回事?”“就是我刚才提到替我照管美晴的那户人家,他们联系了我婆家,据说电话是问我丈夫要的”“他们干吗要打电话到你婆家去?”“因为他们看到了美晴的瘀青”“瘀青?”问完我反应过来,“是你打的?”沙也加拿出手绢捂着眼角,抽泣着。“他们说好像很久前就注意到了,虽然美晴什么都没说,但总觉得不对劲,然后就打电话给婆家了”“你婆婆以什么名义把美晴领回去的呢?”“说我有育儿综合症,暂时帮我托管一下。虽然话说得很委婉,但她的表情就像是在指责我是个失职的母亲”“然后你就托管给她了?”“那我也没办法啊,我真的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呢”我想不出合适的回答,只能呆呆望着挡风玻璃。“我婆婆说美晴在那里很开心呢,感觉这不是讽刺而是真的。本来以为孩子离开母亲就不行,但其实那只是我的错觉而已。而我自己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总算不用照看那个孩子了。刚才打那通电话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挂念她,而是担心一天连一通电话都不打的话我公公婆婆会有想法呢”“其实要这么分析的话,谁都有自私的一面啊”这句话也没能起到安慰作用,沙也加不吭声。“那我的报道起到作用吗?”“给我做了参考”她说,“特别是你里面提到的,这和父母自己的孩童时代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啊……”对于这点,我在作采访的时候也很震惊。大约有45%的施虐母亲自己也有过被虐待的经历,即便没有遭到虐待,大部分人的童年都经历过父亲消失、母亲生病不在家等等各种形式精神上的寂寞空虚。也就是说,她们都缺少爱。如果从父母没有得到爱的话,那么也就不知道如何去爱孩子——这事似乎理所当然,和我商谈的接线员这么说。“我读了你的报道后,就开始对自己的过去怀疑起来了。就是丧失的那段孩提时代的记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但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肯定做不了什么,所以我便向你求助。我感到你一定能理解我,默许我,最主要的是非常了解我”“如果你能早点跟我说就好了,当然这也不太可能了”“真是不好意思,你能够做到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陪我到这儿来,真是感激不尽”“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了一眼她的左手手腕,她正用右手揉着上面的伤疤。“美晴被领走之后,我间歇性发作的时候自己弄的”“这事儿就不妙了啊”“不过这种深度的伤口根本就死不了,只是切开表面的皮肤而已。我喝了安眠药,醒来后发现血已经止住了,觉得自己太可怜了”“总之你以后别再这么干了”说着,我回想着沙也加为何会有安眠药。“嗯,我知道了,已经不会了”“拜托你了”说完我启动了车子,“我把车子开出去吧”“好的”她回答,但正当车要开出停车场的一刹那,“稍微等一下”她叫道,我踩下了刹车。她思索了一会儿说,“能开回去吗?”“开回去?再回到那栋房子?”“是的”她面带严肃的表情点点头。“为什么?”沙也加垂着双眼,两只手在腿上来回搓着。“我不想就这么回去,如果导致我精神缺陷的祸根在那幢房子里的话,我倒想把它查个水落石出,若是回到东京之后慢慢想,是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的。只有在那幢房子里我才能恢复记忆”我可以理解她话里的意思。“虽说如此,但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哎”“我没说要你也陪我呆着,你只要把我送到那里就好了,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搞定”她一口气说完,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你就回去吧”我两手搭在方向盘上,陷入了沉思。她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已经下定决心了吧,而且这种决心应该不是一般的话能够动摇的。“你准备在那里一个人呆到天亮?”“一个晚上又没什么”“吃饭怎么办?”“这点小事总会解决的,不吃也没关系”“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便利店吧”说着,我放开了踩下刹车的脚。行驶到公路上后,在沿路的便利店买了三明治、饮料和手电筒,再次往那栋房子开去。大雨似乎小了一些,但远处仍然雷声大作。借助着手电的光亮进入了房内,首先点上地下室找来的蜡烛放在桌上,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火焰微微摇动着,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你一个人不怕吗?”我问她。“虽然不能说不怕,但这样或许能让我更集中精力一点”她往沙发上一坐,用半认真半玩笑的口吻说,“那本日记呢?”“放在这儿呢”我指了指蜡烛边上。“你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了吗?要有的话我帮你去买”她微微摇头,“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那我走了”“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应了一声,打着手电走向了大厅的门。一回头,看到沙也加映着烛光向我挥手。用常人的话说,我现在确实有些依依不舍,我背对着她,顿时心里开始纠结起来。如果我要是留在这里的话,也就意味着我要和她俩人在这里过上一夜,我的初衷是决定不这么做的。往地下走的时候,感觉这里的空气像凝结住了一样冷。在整栋房子里,这里是奇妙氛围散发得最浓烈的地方,完全感受不到生命残留的迹象。可能由于这个原因,这一家人才会产生逃离此地的冲动。但即便如此,为什么要特意把出口放在地下呢?走到出口处伸手去开门的时候,不自觉地用手电照了一下房间里,发现门的正上方好像钉着什么东西,灰蒙蒙的看不清楚,我伸出手擦了一下。那是一个小十字架,看上去似乎是木质的。看到这个十字架,我立刻被一种莫名的不安所笼罩。是谁在这种地方放了这种东西呢?我原地站立良久之后,右转上了楼。走过玄关打开卧室的门,这使得目光刚落到日记上的沙也加吓了一跳。“怎么啦?”她问。我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跟你一块留下吧”沙也加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不停眨着眼睛,“你不需要担心我的”“不是因为这个”我说,“我也想知道,这幢房子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嘴巴歪向一边,然后冲我微笑道。“三明治多买点就好了”“偶尔节食一下也无妨”说着,我坐到了她身边。4跟她说了十字架的事情后,她提出也想看一看,于是两人来到了地下室里。“真的是个十字架耶”把手电往门上一照,沙也加说,“说不定这户人家是基督徒,不过我还真没听说过把十字架钉在这种地方的”“我觉得如果真的是基督徒的话,应该挂一个更像样的十字架才对”我表示不解。随后,我们依旧回到卧室继续读佑介的日记。因为光线不够,所以又多点了三支蜡烛。沙也加提议,我们还是一篇不跳地按顺序读下去,我也和她意见相同,因为时间还绰绰有余。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们终于能够判断出,佑介刚开始写第一篇日记的时候是小学四年级。因为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份,日记上写道“今天开始我是五年级学生了”,并且这一段期间并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部分。佑介保持着勤勉的生活作风,家里也似乎很太平。然而到了这一年的六月份,形势发生了突变。“六月十五日 雨 晚上,爸爸跌倒了,我正在房间里写作业的时候,听到了妈妈的大声叫喊。来到爸爸房间后只见他趴在椅子边上直哼哼。妈妈叫我快点回自己房间,但我很担心,所以呆在那儿没走。妈妈对爸爸说,叫救护车吧。而爸爸却摆了摆手,说‘别管我,你们都出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叫得那么大声。然后妈妈搀着我的手说,我们下去吧。我问她爸爸病了吗,妈妈回答我,你不用担心。我和妈妈来到厨房的时候,爸爸走了下来,大汗淋漓。爸爸对我说,这件事别对外面说哦。我问,为什么不能说呢?他回答,因为没什么事。我的心七上八下的,但什么都没再问”“六月二十日 阴转小雨 从学校回来后,看到爸爸的鞋子放在了门口。今天他应该不休息,所以我有些惊讶。我放下书包后,往爸爸房间里偷看了一眼,他衣服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我走进去后,爸爸睁开了眼睛。我说,我回来了。爸爸小声回答了一下,嗯,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等妈妈回来之后,我问了她爸爸的事情。她说,应该是有点累了吧,我却担心的不得了。晚上山本君带来了小蝌蚪给我看,虽然我很喜欢,但看到后一点也不开心”通过这两篇叙述可以看出,佑介的爸爸当时身体不太好。“自己身体不好的事不让外传,这点有些想不通呢”我对沙也加说,“到底是真的没什么呢,还是……”“还是的确病得不轻,对吧?”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接了我的下碴儿。“我看到这里,发现父亲似乎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妻子要去叫救护车的时候,他还大声阻拦,真是奇怪啊”“不过若是重病的话,先兆应该体现得更明显才对”说完,沙也加把之前读过的又重新浏览起来。然后她指着一页说,“你看看这里”“五月十五日 晴 今天的晚饭是日式牛肉火锅,我最喜欢吃了,吃了很多肉之后,妈妈训斥我也吃点蔬菜。不过大葱我很讨厌,所以没吃。爸爸说头痛马上进了房间,我便把他那份肉也吃了。最后吃得肚子也撑暴了”我抬起头,“提到了头痛呢”“不光如此哦,你再看看这儿”她又翻到另一页。上面这么写道:“四月二十九日 阴 今天学校休息,所以我一直在屋前玩打老虎的游戏。山本、金井和清水都来了,玩了会儿打老虎有点无聊,所以我们又踢起了足球。但我们太吵了,所以被妈妈骂了。她说,爸爸身体不好正在睡觉,你们安静一点!我们便到了金井家,他家养了很多金鱼,是凸眼的那种,真有趣”又往前翻找了几天,发现说到佑介父亲身体不好的日记随处可见,只是当时佑介似乎并没有觉得很严重。他第一次提到自己很担心就是那篇六月十五日的日记。我们决定读下去,六月二十日之后暂时就没有关于父亲的叙述了,看不出是因为没有异常还是他故意没提。发生质变的是进入八月之后。“八月十日 晴 我和妈妈正在吃西瓜的时候,从爸爸单位里打来了电话,说爸爸好像被送到了医院。妈妈急忙走出了家门,我说我也要去,她却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然后我就独自在家里等着。到了晚上妈妈回来了,我问起爸爸之后,她说,你不用担心了。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真的没事吗?”“八月十一日 晴 我和妈妈去了医院。爸爸好像昨天睡了一天,看到我们去了之后,他在床上露出了笑容。爸爸说,他没什么大碍。看上去还挺有精神,我总算是放心了一些。不过回家之后妈妈说,爸爸暂时先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问爸爸得了什么病。妈妈回答,不是什么大病”“八月十二日 晴 早上我做了暑假作业,午后又和妈妈一块儿去了医院,但今天没见到爸爸。妈妈和医生好像说了什么话,而爸爸好像在睡觉所以没能见着。回到家后,妈妈往好多地方打了电话,好像还在哭,我吃了一惊”“八月十三日 晴 妈妈独自去了医院,叫我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中午,大婶到我家来了,给我做了荞麦面。我跟她说了爸爸的事情,她说,没关系,马上就可以出院了。但我一提到妈妈晚上哭泣的事情后,她就一言不发了。傍晚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我问起了父亲,但她没有回答”这段时间佑介每一天都写了日记,内容几乎都是关于父亲的。从文章中能感觉出,他本来以为父亲是小病,但病却重得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他心情渐渐地不安了起来。而母亲什么的沉默更是让他增添了一丝痛苦。随后的九月份,可能因为第二学期开学了,有关父亲的叙述开始少了起来。虽然听上去仍然住在医院里,但佑介似乎已经习惯家里没有父亲的身影了。但他仍然没有忘记父亲,每周会去探病两三次。虽然爸爸很多时间在睡觉,但醒着的时候还是像没病一样和儿子畅谈着。“九月二十日 阴 今天也去看望了爸爸。他正在床上看书,是很难的法律书。本来他好像连书都不太能看了,但爸爸说,他看了书身体就会渐渐好起来。我知道爸爸很喜欢看书,所以他应该说得没错吧。爸爸还说,人就是得不停的学习,懒惰会使人类毁灭。我不要做懒人,我要像爸爸那样好好学习,成为出色的法官。我跟他说这次数学测验得了90分,果然还是被骂了。下一次我一定要得满分”真是个相当严格的父亲啊,一般人在身体虚弱的时候要求应该没以前的高。似乎佑介依旧对于父亲所得的病名没有任何耳闻,不过他也作了自己的推测,写在了十月份的日记上。“十月九日 晴 我放学回来顺路去了医院,爸爸好像睡着了。我就先在床边看起书来。不一会儿爸爸睁开了眼睛,我问,你醒了吗?但爸爸没有回答。虽然眼睛朝着我的方向,但好像看不见我的样子,而是精神恍惚地看着空气,简直就是魂魄被吸走了一样。不过爸爸以前对我说过,人没有魂魄,而都是通过脑子活动的。那爸爸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吗?”脑子吗——这个推测还是有一定合理性的,仅从日记上来看,佑介的父亲貌似经常会说头痛。“大脑的疾病有哪些呢?”沙也加问我。“有各种各样的,他父亲患的估计是脑部肿瘤”“脑部肿瘤……”“要是这样的话,治愈的机率很低。我们先往后看吧”我们目光又回到日记本上。“十月二十四日 阴 到今天为止,爸爸已经昏睡了五天了。妈妈每天都到医院去,但好像爸爸没醒。连医生都不知道他究竟会睡到什么时候”“十月二十六日 雨转阴 今天我也去了医院,因为听说爸爸睁开了眼睛。但我没能和他见上面,妈妈一个人进了病房。妈妈说他看上去精神不错,但真的是这样吗?”“十月三十日 晴有时阴 我久违地见到了爸爸。我和妈妈拿着水果去医院看望了。爸爸象以前一样一直躺着,比以前瘦了多。妈妈的解释是,在他睡着期间不能正常进食。切了一小片苹果塞到了他嘴里,他就像牛一样慢慢动着嘴巴。好像在说很好吃,但声音却听不见”从这个时候,佑介父亲的病情开始每况愈下。会出现像“突然昏迷”、“睡着后醒不过来”之类的表达,这些全都表明他当时处于昏睡状态。然后在十一月中旬,佑介从她母亲那里听说了决定性的内容。“十一月十日 雨 吃完晚饭,妈妈跟我说了爸爸的病情。好像很严重,已经治不好了。我问她,爸爸会不会马上死呢。妈妈说是的,一直都在哭。我也哭了。但妈妈说,在爸爸面前一定要表现得高高兴兴的。我保证,我会的”“十一月十一日 晴 头痛了一天,可能因为昨天以晚上都没睡好的缘故吧。我还是不相信爸爸会死”“十一月十二日 晴 我和妈妈去了医院,爸爸虽然醒着,但看上去好像看不见我们。只是像木偶一样躺在那里。我试着和他说话,但他没有回答。妈妈还给爸爸换了尿布”“十一月二十日 阴 上语文课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老师开门叫走了任课老师。然后任课老师把我叫了出去,说是爸爸身体情况很糟糕,叫我马上就去医院,我连书包也没拿就跑出了学校。到医院看到妈妈正在哭,但爸爸并没有死。医生说好像挺住了。我很开心,但妈妈仍然没有停止哭泣”到这个时候,佑介似乎每天都很担心父亲的安危。而进入十二月后,这一天还是来临了,他也写了这天的日记。然而,只有简单的一行。“十二月五日 晴 今天爸爸死了”接下来日期便跳了一个月,应该是忙于守灵和葬礼吧,不过可能佑介也没有精力记下这些了。空开一页后,从第二年的一月七日他又开始写起来,而里面的内容和之前写的一下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月七日 晴 那个混蛋到我家来了,听妈妈说,今天开始可能他要跟我们一起住了。我说,真是讨厌。我爸爸可看不起那个人了,还对我说,你以后绝对不能做那样的人。我在房间里的时候,那混蛋门也不敲就走了进来,还弄得和我很熟的样子跟我搭话。我对他说,请不要妨碍我学习。然后那个混蛋就走出了房间,我以后准备就用这一招来轰他”这里应该是第一次出现“那个混蛋”这个称呼。“这里的‘那混蛋’说不定和送圣诞礼物的是同一个人呢”沙也加说,“送礼物的时候,佑介爸爸不是责怪了那个人吗?而这里他父亲也说了‘你以后绝对不能做那样的人’,和父亲的厌恶情绪正好符合”“确实如此,但是为什么他们会和这个人住到一起呢?”“有关这点的前因后果好像完全没写到呢”沙也加前后翻着日记。接着,略显吃惊张开嘴,“你看看这儿,好像他搬过来了”我看到了那一页,那是一月十五日,成人节。“一月十五日 晴 那混蛋用卡车载着行李搬到这儿来了,他好像打算住在一楼的房间,随随便便就把行李拎了进来。我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和那种混蛋住在一起呢?妈妈说,那样做也是为我好。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不喜欢那混蛋到我家来,但妙美却很可爱,想到能够和妙美一起生活就很开心。单单妙美来就好了”读到这里我有些疑惑了。“佑介的妈妈说和‘那混蛋’住在一起是为了他好?这点我想不明白啊,什么意思呢?”“我突然从字里行间感觉到,‘那混蛋’像不像佑介的继父?”“继父?也就是他妈妈的再婚对象?这怎么可能嘛,他父亲才只有去世一个月呢”“嗯,这我也知道,但我不自觉地就会这么猜想”“你想得太多啦”“不过这里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混蛋’带来了那只叫‘妙美’的猫”我说着,往后翻了一页。然后一段时间里,‘那混蛋’没有在日记中出现,而写的主要都是学校的事情。不过时常会出现妙美,可能是故意对‘那混蛋’避而不谈吧。读完三个月之后,我来回转动着颈部,放松一下肩膀。“我们休息一会儿怎么样,你应该累了吧?”“嗯,喝点东西好了”“好”沙也加从便利店的塑料袋拿出一听罐装咖啡和瓶装可乐,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带瓶盖的可乐了。我跟沙也加一说,她‘啊’的一声皱起眉头。“我真傻啊,没有开瓶器还买这个”“说不定厨房有哦”“我去找找”沙也加拿起手电筒走了出去。过了一两分钟,她从厨房回来了。“开瓶器有吗?”“嗯,有的”她把手上的东西扬了一下,“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你可以来一下吗?”“怎么了?”我站起身。“你打开这个看看”她指着厨房的小型冰箱,可能这是二十几年前普通家庭使用的标准尺寸吧。带点弧线的设计使人想起了以前的年代。我拉开门,因为没有电,所以当然并没有运转。但惊讶的是里面竟然还放着东西,是罐头食品和罐装饮料。罐头食品有咸牛肉、什锦甜凉粉、咖喱,而饮料都是一些果汁。“为什么里面会有食物呢?”沙也加问我。“是不是住在这里的人离开的时候忘了拿呢?”“你看上面日期”“日期?”我拿起果汁罐头看了看生产日期,是两年前的东西。“我觉得这我爸爸放在这里的,但至今为止一直没有动过”“有可能,说不定那个时候还有电呢”“但要是这样的话,这些食物放在这里干吗呢?这么多罐头”“嗯~”我似乎对沙也加的问题找不到答案,低头叫了一声。“可以确定的是,爸爸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吃才放在这里的”“因为我爸爸是很讨厌吃咸牛肉的”沙也加用自信满满的口气断言。我们回到卧室吃着简单的晚饭,她喝可乐,我和罐装咖啡,吃着三明治。关于冰箱里的东西,我们最终也没讨论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我们还是回到日记上来吧”她一只手拿着可乐瓶,说道,“日记里写了‘那混蛋’准备住在一楼的房间是吧?这一楼的房间会是哪里呢?”“那肯定是那件日式屋子咯”“可是那里给人一种客厅的感觉,一般不会有人想到用来作卧室吧?”“虽说如此,但日记上总不会说谎吧,说不定谁因为某种原因而住了那间房呢”“会这样吗?”她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把嘴靠近了可乐瓶,但却没喝,只是朝着我看。“我觉得二楼的房间也很奇怪,佑介的父亲去世了吧?那为什么还把西服挂着,书桌什么的也都保持着原样呢?”“为了悼念他吧,把死者的房间装扮得和他生前一样,这也不稀奇啊”“但……总有点不对劲”“我们读下去吧,肯定会明白的”用咖啡兑着咽下最后一片面包后,我再次拿起了日记。里面的佑介已经快升六年级了,而这个时候,有关于‘那混蛋’的叙述又出现了。只是和之前所提到的样子渐渐开始不同起来。“四月十五日 阴 晚上我在房里的时候,那混蛋走了进来,大声质问我是不是在邻居面前说他的坏话。我回答我只是说了实话,那混蛋脸一下子通红,给了我一个耳光。顿时我的脸上留下了那家伙红红的手印。用冰敷了还是一阵阵的疼”“四月三十日 雨转阴 从学校回来后,那混蛋正在沙发上看报纸,我装作没看见他想直奔厨房而去的时候,他一下子发怒起来,说我用轻蔑的眼光看他。我说了没有,但还是被他踢了一下肚子。这时电话响了,我算是得救了。否则我肯定会被一直揍下去的。这个时候妈妈一点都不会帮我。”“五月五日 晴 我不想呆在家里,所以一大早就去朋友家玩了。傍晚回来的时候,妈妈正在哭。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搭理我。晚上,那混蛋又喝得烂醉回来了”我越往下读越搞不懂这个“混蛋”到底是谁,他三天两头对佑介动粗,而且住在这个家里却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感觉。这么看来应该就不是亲戚才对。“我现在越发觉得刚才你的话可能会言中,从这个男人的行为上来看,是一个婚后慢慢开始施暴的典范”“没错吧?”“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么快就再婚”“嗯,这倒也是”沙也加把日记拿到手边,看到下一页后表情愉悦了很多。“佑介好像还是很喜欢妙美呢”“上面怎么写?”“五月七日 雨 我用纸揉成团和妙美玩起了投球,妙美一开始玩的不太好,但后来就能接到球了”“猫也会接球?”“当然会,就是用两只爪子抓住求,我看到朋友家里的猫就是这样的”“嗬,总之佑介受到新来同居者的影响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而且在日记上也几乎没再出现其他人物了”“是啊,啊,不过这个‘大婶’又来了哦”沙也加说完,拿着日记的手开始僵硬起来,眼睛盯着一处。“写了什么?”她慢慢地把日记本转向我,我接过来看了看,日期是五月十一日。“五月十一日 晴 傍晚大婶把她的孩子也带过来了,说想让她看看妙美,我把妙美带了过来。大婶的女儿有点口齿不清地说,‘你好,我叫沙也加’,声音真可爱”我倒吸了一口气,望着沙也加。第三章1两人面面相觑了一段时间,谁都不说话,先把目光移开的是沙也加。“你在这里出现了”我对她说,“不可能刚巧有另一个也叫沙也加的人,这就是你”沙也加一语不发,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开始摇摇晃晃走了起来。她在窗户前停下,背朝着窗,窗外依然在猛烈地下着大雨。“果然,以前我来过这里”“看样子是这样的”“怪不得啊……”她小声叹息,“也就是说,这种奇怪的感觉不是错觉呢”“刚才你说你记得是有人带着你来这儿的,这个人就是‘大婶’啊”沙也加用手捂着头,表情像在整理着复杂的思绪一般,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她说,“那这个‘大婶’就是我的妈妈?”“正是如此,你妈妈名字是什么?”“代奈,代替的代,无奈的奈”“代奈女士啊,原来这样”我点点头,“大概以前大家都叫她代婶,但年幼的佑介却听成了‘大婶’,或者是发音不准,嗯,应该没错了”“代婶……”沙也加自言自语着,抬起头来,“也就是说妈妈曾经频繁进出过这个房子?”“只能这么认为了,而且,从目前为止的内容上来看,她被这个家雇作保姆的可能性很高”沙也加脑袋微倾,目光朝着蜡烛的火焰,可能正试图抓回失落的记忆吧。“你听说你妈妈做过类似工作吗?”我问。她当即就摇起头来。“没听说过,我对母亲接近于一无所知”说完还冷笑了一下,继续说“也难怪,我连自己都一无所知呢”我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看到日记上。“总之,应该就像我们刚才想的那样,你们在这段时期里住在这儿附近,然后才搬到横滨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