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崇史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至今为止完全忘了那把钥匙的存在,而为何又一下子回忆了起来呢?当然日常生活中也不乏突然回忆起遗忘许久事情的事例,但回想起这把钥匙时候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就和想起智彦的时候的一样,崇史深切感觉到。他估摸着继续想下去也没有一个结果,便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锁很顺利地打开了,他拉开了房门。房间是一室户,往房内瞥了一眼之后,他就在门口呆住了。眼前出现的情景,使得他怀疑是否这里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墙边的两个不锈钢书架上几乎没有一本书,而全都杂乱地堆放在了床上,书桌也是如此。抽屉里的几乎都被倾倒一空,衣柜里的衣服也都全都拿了出来,音像套装边也到处散落着录像带和CD.崇史脱了鞋,尽量不踩到地上的物品,走进了房间。再次环顾屋内。首先映入脑海的,是这里被小偷入侵了。崇史曾见过有过此种遭遇的人家,那是住在附近一个朋友。那时崇史还是个小学生,不懂得同情,他出于好奇心才进去看的。那时候看到的房间,就有点这样的感觉,整个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是不是要通知警察呢,他考虑着,当然如果真得有小偷来过,的确应该这么做。不过首先得找到能够作此断言的证据才行。他尽量避免着无心的触碰,走到窗户边上。窗边放着一只小床,床上的毛毯很自然地翻卷开,让人感觉智彦最后起床后就没人再动过。不过床下方的收纳抽屉都被拉了出来。崇史检查了一下窗户玻璃的状况,既没有碎,月牙锁也锁得牢牢的。那么入侵途径一定就是玄关了。同时,崇史得出了结论,这并非是一起单纯的盗窃。若是熟练的小偷,不用钥匙或许也能打开锁,并且趁着房门没锁入室盗窃的小偷也不占少数。然而,不管是何种情况,小偷在离开房间的时候,绝对是不可能把门再次锁上的。而这个房间的大门是锁上的,如果这不是小偷干的,那又会是谁呢?第一个人选,当然是智彦自己,在赴美之旅前,他会不会到这里找过东西?但崇史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太了解智彦的性格了,不管是何种紧急的情况,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破坏性的行为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某人出于非盗窃的目的,弄乱了房间又离开了。如果目的不是盗窃,那很可能就是寻找什么东西。他若无其事地拿起胡乱摆放在书桌上的新型迷你软盘,简称MD。崇史这些Vitec研究人员经常把其当作计算机外部储存设备来使用,因为它的容量是三寸软盘的几百倍。这个MD很可能是智彦为了工作用途而买的。书桌上满是尘埃,在放有MD的地方清晰地留下了一个四方的洞。入侵者进入这里,似乎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崇史正考虑是否要将这种状况向智彦父母,最终认为还是不汇报为妙。因为昨天智彦母亲在电话里的谎话连篇的事儿仍心有余悸,而且他有种预感:这房间变成了这幅景象,他们很有可能知道。智彦已经离开这里两个多月了,这个房间纯属多余,本该退租才对。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肯定是有某种原因的。而这个原因,绝对和目前这种反常的状况不无关系。崇史把MD放回桌上,开始检查起摊放在地上的书籍。有分子生物学、大脑医学、机械学、热力学、应用科学等等,都是一些控制论所必需的专业书籍,其中一大部分崇史也有。剩下的是一些小说、写真集之类的。还有几本音乐的专业书,因为智彦对小提琴很感兴趣。看着这些书的标题,崇史开始嘲笑起自己的愚昧来,就算是把这里的书看了个遍,肯定还是不知道入侵者要找的东西。想知道入侵者的目的所需要确认的,不是留下的东西,而是缺少的东西。虽然不可能对智彦的持有物了如指掌,但这里崇史也来过多次,对什么地方放了什么东西还是有个大致概念的。崇史把书放回书架,整理着脑中的记忆。他立刻意识到,原本应该放在书架最上层的文件夹全都不见了,崇史知道,智彦把在MAC时候的实验结果和报告书都按课题分类保管着。想到这儿,他看了一眼电脑旁,果然如此,装MD和软盘的盒子空空如也,只剩下了未使用过的新盘。他又翻找了书桌上和抽屉里,别说是笔记了,连记录用纸都没发现。被入侵者拿走了吗?不,现在还不能妄下判断,崇史想。最有说服力的可能性,是智彦去洛杉矶的时候带走了。换成是崇史被派往美国就职的话,他很可能也会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毫无遗留地带走。只是有一点,崇史重新审视着书架,要是这样的话,他不会把这些专业书也一块儿带走吗?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继续搞研究的必备书本,在美国是很难买到的。同样的说法也可以套用在衣服上。散乱者的衣服里,有几件崇史清楚地记得智彦穿过。为什么这些衣服都没带到美国去呢?崇史在床上坐了下来,仔细察看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音像架上。他走了过去,仔细检查着内部。果然,MD找不到了,并不是电脑使用的那种,而是其原来的用途,作为视听媒介的MD。里面装有智彦很喜欢的古典音乐。不光是MD,连古老的盒式磁带也没了。只有市面上销售的CD还放着,只把录了音的东西带到了美国,怎么想也觉得太蹊跷了。经过检查还发现,录像带也都消失了踪影,只剩下未开过封的。连拷制那些假面超人的电影、还有智彦每周必看连续剧的录像带都不知了去向。崇史开始整理起思绪,这个房间里消失的是:文件以及笔记、软盘、MD、盒式磁带、录像带,这些东西有什么共同点呢?都是能够写入信息的东西。也就是说,智彦把所有装载着情报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了。顿时,崇史的背上吹起一股寒风,无法想象这是智彦自身所为,只能解释成是入侵者带走了一切。这个入侵者究竟想要什么信息呢?MD和软盘暂且不论,连盒式磁带还有录像带也卷走,有点非同寻常。盒式磁带作为计算机储存媒介使用,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至于录像带,市场上能买到的机器都无法办到。当然未必是作为计算机的储存媒介,也可能是通过实际播放来留下信息,但据我所知,智彦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做法。简单的考虑,入侵者的目标最有可能是智彦的研究成果。但为什么呢,崇史想不通,智彦小组的研究成果应该还没有达到需要盗取的地步吧?或者说还没成形——不对,崇史糊涂了,真的是这样吗?他们会不会做出了了不起的成果呢?“颠覆Reality学科常识的重大发现”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着,崇史不由得抬起了头。是什么呢?他想。他感觉到谁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是某人在对智彦的研究加以赞赏的时候,究竟是谁,又在何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这又是种错觉。崇史环视着房间,想找出一些能解释这状况的提示,入侵者到底是何许人也?他的目的又何在?他达成了目的吗?智彦自己知道这事儿吗?崇史目光移到了音响边的架子上,那上面摆放着几本乐谱,旁边还有几本相册。说是相册,但也没有很花哨的封面,只有薄薄几页,就像是照相馆的赠品一样。崇史翻开看了看,一张久违的脸庞立刻映入眼帘。那是在进MAC之后,崇史和智彦二人的东北之旅,这些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智彦站在一块巨石上挥手,肤色罕见地晒得很黑,看起来很健康。而在他身后的流水便是严美溪。下一页是两人在恐山拍的,他们还开玩笑说要照出身后幽灵。在东北之旅的照片后面,是智彦的单人照,上面没有日期,从他身着的运动衫和牛仔裤来判断,应该是五六月份的时候。他正坐在长凳上笑着,身后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城堡。崇史意识到,这里是东京迪斯尼乐园,又往后翻了一页。两页之后还有一张同时期拍的,智彦独自站在迪斯尼乐园的入口前,右手提着纸袋,左手作着V的手势。令人猜不透的是,这两张照片之间空开了一页,看起来就像是事后抽出来的一样。而且这究竟是什么时候拍的呢,崇史回想着。崇实不记得他和智彦两个人去过迪斯尼乐园,那也不是两个大男人一起去的地方。当然,智彦一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去,也就是说,智彦的同行者应该是一个女人。那么应该会留下他和那女人的合影以及她的单人照,那些照片肯定也在这本相册里吧。但这些照片被人拿走了,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崇史疑惑不解。那个女人又会是谁呢?结合其和东北之旅的时间先后来推测,这些照片应该是去年的初夏拍的。那时候,智彦有交往的女人吗?没有,崇史立即得出结论。不光是去年的初夏,智彦和女性从来就没有过这类交往。他深信,如果智彦交了女朋友,第一个就会通知自己。然而,此时头脑里一下浮现出麻由子的脸庞。同时,这几天来一直困扰着崇史的烦恼,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是麻由子和智彦一起去的?他不住地摇头,安慰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是自己的恋人,现在是,一年前也是。然而这却无法抚慰他内心的不安。为什么自己对智彦和麻由子成双成对的景象如此熟悉呢?相反,他试图回想自己一年前和麻由子的往事,记忆却开始模糊起来。他强忍着不悦,合上了相册。他的本能拒绝了自己继续深究此事。他打算先查明入侵者的身份以及其目的所在,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干下去也不会得到有益的情报了。崇史来到了门口,穿上运动鞋,一定要和智彦取得联系,就这么定了。准备最后再看一眼房间的时候,突然窗外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窗帘拉开了一半。对面也有一户同样的人家,一个人正站在外面的楼梯上,好像是个男人。他手上拿了一只照相机,镜头上还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崇史脱了鞋,跑到窗户边上,男人消失了。不知是乘上了电梯还是躲到了某个房间。崇史打开窗,搜索着男人的踪影。不一会儿,在一楼的大门处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崇史无法判断他是否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但步伐看上去极为慌张。西服男跳上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子后,立刻飞驰而去。崇史离开智彦的住处后,前往了MAC。其实很早就想要来一次,只是平时在那儿会碰到麻由子,这是他希望避免的。因为当前时点他并不希望把自己抱有的疑问和烦恼告诉她。和Vitec一样,MAC双休日也休息,门前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门卫还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崇史向他出示了自己Vitec公司的工作证,走了进去。大楼内部还是有些人在工作,学术峰会以及研究会召开在即,研究室的人员应该无暇休息。崇史敲了敲一楼最边上的一扇门,“请进”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回应道。崇史推开门后,一个正在窗边书桌埋头写东西的男人回过了头,他瘦得脸颊凹了下去。他是崇史在这里工作的时候的教官,名叫小山内。“嚯”发现了崇史的小山内坐着转过了身,笑容使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好久不见了啊,你还好吗?”“还算挺好”说着,崇史也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小山内老师星期六也肯定在,我猜得没错”“你以为研究又碰到什么麻烦了?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没法子,因为我们就一直做着重复的工作”“中研也是每天尽做动物实验呢”所谓的中研,就是崇史现在工作的地方——中央研究所的简称。小山内拿起烟灰缸上正冒着烟晕的香烟,吸了一口,满足地哼了一声。“你那边也没什么成果吧?有人说只是把我们这里的基础数据重新试验一边做个确认而已”“确实没什么有起色的进展,还没达到应用的程度”“不过,据说明年视听系认知的研究也要全部合并到中研去了呢”“嗯?真的吗?”“当然还没正式决定”小山内吞云吐雾,表情很是严肃。对于同一个课题的研究,MAC和中央研究所分别承担着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职责。但一旦基础研究被视作为完成,这项研究就会完全归到中央研究所,这时候,中研通常就会把MAC的人吸收过来。“那小山内老师明年也回到中研来了吧?”“那倒可能不会”他掐灭手中的香烟,“我们这些教官都留下,上面指示让我们探索新的课题”“什么意思啊?这无异于缩小了规模嘛”“正是如此,似乎Vitec的上层已经放弃了采用‘视听系认知系统’来虚拟现实吧”“放弃了……那他们准备用什么呢?”小山内又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到鼻下闻了闻,对崇史说,“只有对记忆加工了”“有这种荒唐事?”崇史骂道,“那个部门才应该缩小规模呢。MAC不是已经不研究了吗?在中研那已经是个冻结的课题了呢。在MAC的教官须藤老师,现在也在和我研究不同的课题”“好像是,是叫空想时候的脑部活动解析……吧?”“这个研究很不顺利呢”崇史自嘲地笑笑,而且自己毫无兴趣,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小山内点上了烟,猛吸了三口,顿时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白蒙蒙的一片。“我略有耳闻”他吐着烟,说道,“Vitec仍然对记忆加工情有独钟,还给脑机能研究组加了人”“真的吗?不过那也并不说明就搞这个研究啊……”“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小山内皱着眉头。然后两人沉默了十秒左右,崇史看了一眼小山内身后的窗户,窗外有一棵樱花树,旁边是一个无人的网球场。好久不打软式网球了呢,崇史回想着,上一次打是什么时候呢?嗯,应该是和麻由子一块儿打的,强烈的阳光、汗水——“对了”小山内说,“今天你有什么事呢?总不见得是来听我发牢骚的吧?”“的确不是,不过和刚才的话题有点相关,是三轮的事情”“‘粉碎机’三轮吗?”小山内冷笑着,因为智彦的思维极为敏捷,所以在MAC时期大家给他起了这个外号。“他怎么了?”“您知道那家伙现在去哪儿了吗?”“不是在洛杉矶吗?”崇史点头,“是的,小山内老师您是什么时候听说的?”“嗯,大概是一个月前吧,我去中研的时候听须藤说的。说实话,我还有点意外呢。当然不是对三轮去美国的事意外,但一般这种事儿都会通知我们教官组的”“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真的吗,你们两个人不是关系很好吗?”“所以我也非常惊讶”“噢?”小山内又抽起烟,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烟灰落到了裤子上,他急忙用手拍掉。“三轮在那边在搞什么研究,您没有听说吗?”“嗯,完全没听说,你呢?”“我也不知道,完全联络不上他”“估计也没时间联系你呢,想在那里安居乐业是得花上一段时间”小山内似乎有点理解。但崇史依旧无法释怀,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人刻意隐瞒了智彦的存在。但为什么需要这么做呢?“对啦,你的新生活如何?很舒适吧?”小山内嬉皮笑脸地问。“舒适?”“别装傻啦,听说津野经常出入你的住处啊”“啊……”不光是进出,其实已经同居了呢,崇史憋着没说出口。“脑机能研究小组的人都失望至极啊,总算盼到了一个美女,竟然还名花有主了”“是吗”崇史挠挠头。麻由子所在的‘记忆加工研究组’今年春天解散了,所以她被分到了脑机能研究小组。由于她并非硕士毕业,所以只能作为主研究员的助手。“哎,我也是大吃一惊啊,真没想到你和她走到一起了”小山内的这句话正中崇史的痛处,他眉毛猛地抽动了一下。“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我们交往的事情呢”“当然我知道你们走得很近,你和津野,另外还有三轮。你们三个一直形影不离呢。但是我总以为和津野交往的是三轮呢,而你又和三轮是好朋友,所以最后你们三人就一起出入了。我本来一直这么认为”“她和三轮……吗?”崇史的心情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俩属于同一个小组,经常看到他们一起工作而造成了这种错觉吧。不过再仔细想想的话,津野那么漂亮,绝对是和你更般配的呢”说完,小山内看了看崇史,表情有些尴尬。“你要是听了不高兴了我表示道歉,其实我也没细想过呢”“没有”崇史摇摇头。他回想了一下,的确自己在MAC里没有公开过和麻由子的关系,而又不忍心撇下智彦,所以经常三个人一块儿行动。然而,有人因此以为麻由子和智彦是一对却是不争的事实,绝对不止小山内一个人这么想。想到这里崇史焦躁起来,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呢?麻由子是他的恋人,最清楚这点的人不是自己吗——“你准备和她结婚吗?”小山内问。“是的,不过我打算等她分配到Vitec之后再提出来”“嗯,真不错,她可是个好女孩啊。如果和你在一起,肯定会很幸福的。即使在Vitec内部,大家也早就摒弃了必须把夫妻安排在不同部门的规矩。说不定你们会在一起工作呢”说着,小山内露出了被烟染黄的牙齿。把该问的都问完了之后,崇史便起身准备告辞。不过在离开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那个人现在在哪个部门?就是三轮的下属,一个叫筱崎的大学毕业生”“筱崎?”“他本来也是记忆加工研究组的呢”因为筱崎本来做过智彦的助理,所以他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崇史打算去找他问问。然而,小山内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他不可能在这里呢”“不可能在这里?”“咦,你没听说吗?他几个月之前就辞职了,那时候你不是也在这里工作嘛?”“嗯……”被他这么一说,崇史开始整理自己的回忆。虽然和筱崎并非很熟,但碰了面还是会聊上几句。有一个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那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大家纷纷议论着筱崎。“啊,你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吗?”“刚才一下子忘了呢”“嗯,他一直无故旷工,所以就作为退学处理了。退学申请最后似乎没有通过Vitec,也没经他本人同意。本以为最近的新职员都对这种不负责任之徒习以为常了,没想到,和他同时进公司的人也很震惊”但崇史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呢?“你找筱崎有事?”“不是,倒也谈不上有事”要是他之前就辞职的话,即便找到他也没有意义了。“说起筱崎,不久前有个奇怪的女孩来过”小山内抱起胳膊,看着墙上的挂历,“差不多两个月前吧,说她正在寻找筱崎”“寻找?怎么回事呢?”“我也不知道,我先是接到门卫的电话,说是来了个找筱崎上司的女人,问我该怎么处理。按说筱崎的上司应该就是你现在的领导须藤,但那时候他刚好不在。没办法,只好我去接见了她。那个女人,其实也就20岁上下,说她现在无法找到筱崎,不知如何是好。老家也没联系,住处也一直没有人。她一听到筱崎几个月前就辞职了,显得很吃惊。还反复询问了他去了哪里,当然我是没法回答的。跟她说,退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她只好无奈地回去了”“真奇怪啊”“简直就是个谜呢。她之后又打来过两次电话,我跟她说我也无能为力,问了别人也都说不知道。不知道后来如何了,电话也不来了,可能是找到了吧”小山内歪歪嘴。这事儿还真蹊跷,崇史想,随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说不定这和三轮智彦的消失有着某种联系——他觉得,筱崎和智彦同属一个研究组这点值得怀疑,当然,也可能是出于偶然。不管怎样,得和她见面问个究竟。“那个女人是筱崎的恋人吗?”崇史问。“我猜应该是,感觉上不像是亲人,姓氏也不同”“您有她的联系方式吗?”“你等等”小山内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大堆小纸片之类的零碎物品,他拿出其中一张,“在这儿”上面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名字叫直井雅美,住址是板桥区,崇史拿起一张纪录用纸抄了下来。“你想起什么了?”小山内问。“不,这倒不是。我最近会联系一下三轮,顺便问问他筱崎的事儿,知道的话我联系您吧”“那家伙也很热心呢,不过很可能三轮也什么都不知道吧,我们这儿都没再见过筱崎呢”“嗯,话是这么说”说着,崇史站了起来。“你要走了?”“嗯,对了,要拜托您一件事”“什么事?”“今天我来这里的事您别告诉津野哦,因为我不想陪她去购物,骗她说我今天去上班了”小山内扑哧笑了出来。“你们怎么想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呢,你现在该理解我的难处了吧?好我知道了,我不会跟她说的”“拜托了”崇史鞠了个躬。离开MAC后,他找了一个电话亭,拨通了直井雅美的电话。不过她不在家,传来了留下姓名的声音。她说话似乎还带着鼻音,感觉20岁都不到。崇史在留言里说,自己是三月份从MAC毕业的,有些事要找一下筱崎,希望能够联系自己,最后还报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回到早稻田的住处后,发现麻由子不在家。崇史知道她是一个人出门购物去了,看了一眼时钟,刚过六点。麻由子肯定以为他会更晚些会来。在卧室更了衣,崇史往床上一躺。脑海里的各种想法交织在了一起:麻由子、智彦、还有自己,他试图将所有这一切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但发现不管怎么做都是枉然,完全成不了形。即使成了形,也无法说明任何问题,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断。说到底,现在要得出结论,未知数还太多。话说回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崇史回想起在智彦公寓对面的大楼里窥视自己的男人来,他确信,当时那男人确实是在窥探自己。但究竟为了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呢?现阶段完全没有推断的依据,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他翻了个身,此时放在衣柜上的一个小照像框映入了眼帘,里面放着麻由子的照片。崇史起身将它拿了起来,照片上,麻由子在黑色T恤外面穿着一件涤纶外套,正冲着镜头微笑着,耳朵上戴着红色耳环。她背后是蔚蓝的天空,还有一排茶色的栅栏,这个背景崇史有印象。这是在东京迪斯尼乐园照的相片。应该是去年的初夏,两人一块儿去了迪斯尼乐园,然后拍了照。到这里,记忆开始模糊起来。真的是这样吗?崇史回忆着,他记得自己确实去过迪斯尼乐园,玩了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空中缆车、海盗船、星光之旅、等等。麻由子还把爆米花打翻在灰姑娘城堡前——不对,崇史轻轻摇头,打翻爆米花的不是麻由子,那是大学时候交往的女朋友。和麻由子一起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呢?她穿了什么衣服?对了,是随风飘动的迷你裙,每次下落的时候都要小心护着。我对她说,穿牛仔裤该多好,她回答这样看起来更漂亮。也不对,这也不是麻由子,我回忆不起和麻由子一起去时候的情形。崇史聚精会神地回想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还在房间里巡视起来。那时候的其他照片放哪儿了呢?他想,肯定是在房间的某处。走到房间中央时,他停下了脚步,背上吹来一阵冷风。没有去过,他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根本就没和麻由子去过东京迪斯尼乐园,他只是把过去的记忆混淆在一块儿了。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去过呢?这才是值得思考的地方。崇史的目光落到了手中的像框上,凝视着麻由子的笑脸。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崇史心理回荡起来,他从照片上的氛围受到了启发。眼前浮现出今天白天在智彦房间里看到的照片,像册里只放着智彦的单人照。这张麻由子的照片,会不会是和智彦一块出去时候拍的呢?他们一起去了迪斯尼乐园?智彦个麻由子拍了照,麻由子又给智彦摄了影?这怎么可能呢?崇史开始不安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尽想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呢?头有点痛,并伴随一阵轻微的呕吐感,他把照片放回原处,往床上坐了下来。一种不可言喻的厌恶情绪,开始在胸中蔓延开来,继续思考下去也只是徒劳。这时,玄关传来一阵开门声,紧接着是麻由子的声音“我回来了”,她拖着木屐走进了卧室。“我回来了,你真早啊”说完,她发现了崇史惶恐的表情,“你怎么啦?怎么这副表情?”“没什么”崇史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啦,只是有点累了”“工作都完成了吗?”“嗯,算是吧”“是吗,太好了”麻由子打开衣柜的抽屉,开始换衣服。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像框的位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崇史犹豫着是否应该问她照片的事儿,本该无关痛痒的问题,为什么如此难以启齿?他有一种预感,一旦说出了口,就无法挽回了。“马上就能开饭,我买了很多菜”说着,她离开了房间,只剩下崇史一个人坐在那儿。晚餐时,麻由子说着今天的购物经历,由于大减价的缘故,买到了很便宜的夏装;回家时的电车上一个大妈过来搭话,等等。崇史尽管知道自己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和着。没被她察觉还真是万幸,他想。吃完晚饭正在品茶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麻由子拎起无绳电话递给了崇史。因为两人同居的事情没有向大家公开,所以家里的电话一直是他先接的。他不在的时候,电话就设置成自动答录机的模式,在录音里确认了对方声音之后,麻由子才会拿起话筒。喂,他说。“噢,请问这里是敦贺崇史的家吗?”是个年轻女人,他对这声音有印象,就是直井雅美答录机里的声音。“没错,您是?”“我是直井”电话那头说道,“因为你在我电话里留了言……”“嗯,是的,为我的冒昧深表歉意”说着,崇史看了一眼麻由子。她的表情像是在问,是谁打来的啊?崇史拿着电话站了起来。“那个,请稍微等一下”他用手捂着听筒,对麻由子小声说,“我要去找一下工作资料”然后走出了卧室,麻由子略显意外。他坐在书桌前,“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先跟对方道歉,“嗯,就像我留言里说的那样,关于筱崎,我有些事儿想跟你确认一下”为了不让麻由子听见,他压低了声音。“是关于伍郎失踪的事儿吗?”“伍郎?那是筱崎的……”“啊,不好意思,是他的名字”“噢,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就是关于他失踪的事儿”“伍郎……不,筱崎的下落您知道了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似乎她还不知道筱崎的去向。听到崇史的留言,肯定是满怀期待地打来了电话,崇史不禁感到有些歉意。“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她和我一个朋友很熟,我想问问他那个朋友的事情。其实我也是今天刚知道他失踪了”“是吗?”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声很明显的叹息,肯定失望至极。“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的去向吗?”“完全不知道”她回答。“他什么时候下落不明的呢?”“这我也不知道,完全联系不上他,而且今年的正月也没回老家”“你最近一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去年的秋天”那就是他离开MAC的时候。“直井,我们能不能见个面?如果听完具体的细节,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嗯,可以。我也很希望多点线索”直井雅美立刻回答。“那明天下午两点在池袋见如何?”崇史想起了她家住在板桥,说道。“没问题,那去哪儿呢?”崇史指定了池袋西口的一家咖啡店,可以,直井雅美回答。“我会在桌上放一个印有Vitec标记的纸袋,作为我们的暗号”“我明白了”挂了电话,不一会儿门开了,麻由子端着放有茶碗的托盘走了进来。“电话打完了?”“嗯”“是谁啊?”“工作上的事儿”崇史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回答道,“明天我也不得不出门了”“嗯,真辛苦”她伸手从崇史的肩上摘去一根碎线头。两人躺下后,崇史提到了筱崎。为了不让麻由子和刚才那通电话联系起来,他留了一段足够长的时间。“筱崎?就是那个筱崎啊?”她把身体靠向崇史这边,问道。“就是那个筱崎,麻由子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不知道,那个人不是去年就辞职了么”“嗯,好像突然就不来上班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须藤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说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作为社会一员的责任”“随便就辞职,他这么说也难怪,你和他关系好吗?”“也谈不上关系好,因为被分到了一个小组,自然说话机会多一点”“对他突然的旷工,你有头绪吗?”“没有”她摇摇头,“怎么了,突然这么问,筱崎出什么事了吗?”“今天我在公司碰到MAC的同事的时候,他问了我很奇怪的事儿,好像不知道筱崎的去向不明”“去向不明?”“就是失踪了啊。他的家人好像也到公司来打听过呢”“啊?……”“你没听说?”“这么说来,教官好像以前说过,但现在换了小组,我也回想不起什么来,回答不上来呢”“你看吧”“真是令人担心呢,不过你和筱崎不太熟吧?”“是啊,只是这事儿太奇怪,一直放在心上罢了”崇史把麻由子拉到身边,并闭上了眼睛。场景四到了六月中旬,雨水渐渐多了起来。气象局所做的干梅雨的预报,又一次出现了偏差。尽管本来就没有什么指望,但把打网球作为午休时唯一乐趣的人们,肯定也会怨天尤人起来吧。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到午前总算停了下来。我凝望着窗外,猜想那些已经手痒的家伙们吃完午饭一定会立刻冲向球场吧。“总之很壮观噢,虽然具体的现在无可奉告,简直就是划时代的呢。或许还能称得上是颠覆Reality学科常识的重大发现呢”一个‘记忆加工研究组’的研究员,带着激动的口吻说道。他叫筱崎,是和麻由子同时进公司的男生。与他对话的柳濑,也是今年刚刚入社的。“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发现啊?”柳濑催促着说。“虽然我很想说,但不进一步证实是不能公开发表的呢。在那之前我无可奉告”“什么嘛,弄到后来还是这种不值得期待的东西啊”“谁说的啊,真得很了不得呢,反正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筱崎有些生气。“是对记忆进行了篡改吗?”我在边上插嘴。可能是没有料到我会仔细听,筱崎表情有些意外,然后猛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敦贺你还真清楚啊”“我前不久听智彦提起过,你似乎出现了和小学时期不同的记忆”“嗯,正是如此。不过在那之后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噢”“噢?真厉害啊”筱崎好像还想就研究成果的话题继续往下说,不过转念又意识到自己有义务保持沉默,就笑了笑草草收场。“详情的话,以后三轮和须藤会向大家宣布的”恰好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打开了门,一看是智彦。他先朝筱崎看了看,筱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带到脑研的资料整理齐了吗?”“嗯,还差一点”“那你能快点弄完么?我希望在这星期内出分析结果”“啊,好的好的”筱崎向我行了个礼,从智彦旁边溜了出去。而智彦一边苦笑着一边走了进来。“只要稍不注意,这家伙就会偷懒,真伤脑筋啊”“不过听他那自以为是的口气,你们好像对研究结果很有自信啊”我说着,看了看柳濑,他也笑着点点头。“他的缺点就是嘴太快”智彦说完,往我边上一坐。“你那边呢?进展还顺利不?”瞥了一眼书桌上摊开的资料。“呈螺旋式上升趋势呢”“呵”智彦点头。我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而此时除了我们俩,柳濑也在我旁边。我便对柳濑说,“你能去一次资料室帮我找找下次学习会需要用到的资料吗?中午你就直接去吃饭好了”可能是察觉了我的意图,柳濑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房间。“那么,你要说什么呢?”房间就剩了我们两人之后,我问智彦。智彦移动着椅子,向我靠近了一点。“我有事儿要找你商量呢”他眼睛布满了血丝。“关于她的?”“是啊”智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了。“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了,我在考虑送她什么好”对于他的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来是商量这个,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但随即我又有点难过,他到了这个年龄却没有和女孩子的交往经验,当然就更谈不上送女孩礼物了。“下个月几号?”“十号”我看了一眼墙上了挂历,十号是星期五,周末,他们吃完饭,有可能准备在外过夜。不对,他心里肯定就是这么计划的。想到这儿,刚刚对智彦还抱着的同情心,转眼就化为了妒嫉,同时还心存一份焦虑。“肯定是送首饰比较好吧”智彦说道,似乎全然没有察觉我内心的波动。“随便什么都行吧,你不管送什么她都会很开心的”“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想尽量送她喜欢的东西会比较好”“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么”“她好像喜欢戒指和胸针一类的东西呢”智彦抱起胳膊。一听到胸针,我脑海里立刻回想起那一幕。智彦感冒请假的那天,和麻由子一起去看望他的时候,她途中看中了一个金属制的翡翠胸针,流露出很想要的意思。要是把这话跟智彦一说,他肯定会不假思索地买这个送给她的。“喂,崇史,我该如何是好?”“耳环之类的应该不错”我说,“她留着短发,应该很适合戴耳环”“耳环啊,不错不错,但挑选起来也花一番功夫呢”“你让店员给你推荐几个好了,跟他说你的预算,之后就全凭你的感觉了”“我可是一窍不通啊,不过还是值得试一试”智彦凝望着远处,像是在考虑该到哪家店去。“你要找我商量的就这些?”“不,还有一件事”说着,智彦扶正了眼镜,表情也换了一种。“关于我房间钥匙的事,崇史你有一把吧?”“嗯,我是拿了一把,是你母亲拜托我的”我回答,其实已经预感到了智彦准备说什么。“那把钥匙你今天带了吗?”“不,没有,在我房间里”我撒了谎,那钥匙现在就串在我的钥匙圈上,放在我裤子的右边口袋。“你要拿回去?”“嗯,不过也不是很急……”他又推了推眼镜,耳根也红了。我努力表现得自然一些,作了个取笑他的表情。“你就实话实说嘛,是不是要交给她?”“不是……”智彦试图否认,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实我正有此意,不过还没跟她说”“你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也不是,我想以此为契机呢”“契机?”“嗯”他低下了头,随即又抬起来重新望着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变得严肃起来。“我想和她的关系更进一步的发展”“嚯”我含糊地回答,不过我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同时确信,他和麻由子之间还没有肉体上的接触。智彦是个处男吧,我猜想,正因为如此,他跨出这第一步应该需要比别人多一倍的勇气。所以,他想借此机会给自己壮胆我深表理解。“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拿来还你的,确实被我拿着你也很难办啊”我说,口气无意识的变得生硬起来。不知智彦对此作何理解,他的表情有些慌张。“这也不是急事,你记得就带过来好了”“我还是做个笔记为好”我正寻找着笔记本,午休的铃声响了。与此同时传来一阵敲门声,请进,智彦回应道。“啊,你果然在这儿”麻由子走了进来,“我们去吃午饭吧”“好吧,一块去啊,崇史”智彦拍拍我的肩,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直在谈论她,声音有点不自然。今天吃的,不是麻由子做的便当,而是食堂的套餐。虽然不好吃,但对我而言倒是轻松了些。“据筱崎说,你们的进展很快啊,真实的情况呢?”我吃完了汉堡套餐,向智彦问道。这时他还剩了一半的汉堡没吃完,他咽下嘴里的一块之后,歪起了脑袋。“怎么说呢,现阶段还无可奉告啊。总之,目前为止还没有获得可以说明问题的结果”“但从筱崎君的口气听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啊”“所以说他夸张了嘛,对吧?”智彦寻求麻由子的同意。她一下子停下了舀着汤的手,看看我,再看看智彦,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不出是肯定还是否认。‘智彦这家伙,肯定隐瞒了研究结果’,看到二人的表情后,我顿时产生了这种感觉。上个月我们三个人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他明明还那么兴奋地说前景开始乐观了呢,而现在说话却出奇的慎重。可能并非因为研究停滞了,而是到了不能随便透露的阶段了吧。果然不出我所料,走出食堂后,智彦突然就谈论起最近的电视剧和喜欢的音乐来,简直毫无连贯性可言。等电梯的时候,他终于闭上了嘴。因为电梯上走下两个穿着网球衫、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的男人,似乎在吃饭前先出身汗。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并觉得麻由子此刻应该和我的心情一样。而这种担心还是成了事实,上了电梯只剩我们三人的时候,智彦开口了。“崇史,你打网球的用品都放在更衣箱里对吧?”我的视线一下子游走到麻由子身上,“嗯,是啊”“有两个拍子吗?”“有啊”“那么”他看着麻由子,“你们现在两个人去打一会儿如何?那两个人打完之后,现在场地应该空出来了吧”“但”麻由子把脸转向我,表情很是为难。“今天就算了”我说,“场地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来用的”“是吗?”电梯到了一楼,智彦快步走到窗户边,往窗外看去。然后转过身对我们说,“网球场没人呢,你们还是去打吧”“但我没衣服啊”“这样穿也能打嘛”麻由子身着T恤和牛仔裤,当然她并非穿成这样来上班,而是到了MAC后换上的衣服,因为搞研究时有很多体力活。“偶尔活动一下身体有好处噢”智彦接着说。麻由子用迟疑的眼神看着我,她一定不知道此时应该如何做才算是尊重智彦的意愿。我也有些迷惘,尽管内心非常希望和麻由子一块打球,但决不能在这里表露出来。“怎么样?”麻由子问我。“我随便”我最后只能给出一个狡猾的答案。“去打吧”智彦说,“我待会儿也要到资料室去办点事呢”“啊,是吗”“嗯,所以啊”智彦冲着我和麻由子笑笑。麻由子看了眼手表,想了想之后抬头对我说,“就打一会儿吧”“好的”我当然不会有异议。大约五分钟后,我和麻由子站在了网球场上,她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条黑色运动裙。“果然,他还是很在意的”麻由子说,指的是前几天去探病时候说的事。“因为他喜欢你呗”“但他这么做只会让我尴尬啊”她耸耸肩。“你还是别想太多为妙,那样才不会伤害到他”“也是”她微笑着说,手握着球。“虽然好久不打了,应该没问题吧,别打得太激烈噢”“我也几个月没打了呢”我们分别走向各自的场地。因为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潮湿,但这样不会扬起尘土,正是好好打上几个回合的绝好时机。一开始由于不知道麻由子的实力,我试探性地击了几拍,没想到回来的球质量很不错,接下来我的挥拍也加了不少力量。她反手惊人的强势,经常会打出漂亮的穿越球得分,使我猝不及防。麻由子在跟随球奔跑时严肃的表情,简直能称得上是球场高手才具备的。大约打了十五分钟,我已经满头大汗了。更重要的是,我被麻由子那熠熠生辉的表情所迷住了。“你辛苦了,打得真开心”“我也是,不过我水平太臭,你应该很没意思吧”“没这回事,我真没想到你击球这么有力量呢”“真的?你真会说话,以后我们再一起打吧”“好啊”麻由子的脸泛着红晕,向着我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脖子上都是汗水,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想抱住她的冲动。此时她开口说话了,“那个……”“怎么了?”然而麻由子微张的嘴停住了,立刻摇摇头。“不,没什么了”作了个灿烂的微笑。“嗯……”莫非,我想象着,莫非她想对我说在京滨东北线上见过我的事儿?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两人一块儿走向大楼的时候,我注意到二楼的窗户里有一个人在注视着我们,那是智彦。麻由子也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不知为何,她连忙和我的距离拉远了点。我向他挥挥手,智彦也做出了回应,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这天晚上,我把智彦房间的钥匙从钥匙圈上摘了下来,放入订书针的空盒,往抽屉里一塞。除非他提醒,否则就一直放在这里吧,我只当作把这事儿忘了。第四章 矛盾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崇史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店。偌大的空间里,四方的桌子呆板地排列着,毫无情调可言。他点了杯咖啡之后,把印有Vitec公司商标的纸袋放在了桌上。他立刻意识到有人走了过来,他一回头,发现一个长发的小个子女孩儿看到桌上的纸袋,再看看崇史的脸,便往这儿走了过来。她身着一件薄荷绿的短袖,下面配着一条紧身迷你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