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秀和在横须贺中央站下车后,刚才还发狂般地敲打车窗的暴雨像流言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出了检票口,韦秀和抬头望了望天空。从云间露出的一道道的阳光就像利剑一样,射向地面。 虽然离东京不是太远,但韦秀和踏上横须贺的土地却是自离开分局以来的第一次。当然,街上的变化很大。可是韦秀和无暇伤感,他穿过被温泉的水气笼罩着的小路,向目的地走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这家超市以横须贺为中心开设连锁店,这里是它的总店。 他走过因傍晚顾客购物而拥挤不堪的收银台,向一个正在摆放盒装生鱼片的染着黄头发的年轻男子打听保安处的井上主任在哪儿。 “这时间,大概在办公室吧。” 这个店员告诉了他二楼办公室的位置。 “能随便进去吗? ” “你打开门后,紧挨着门左边的是门卫。他会问你去哪儿,不过没关系。” 这么说着,青年笑了:“因为在那里坐阵的就是井上。” “原来如此。” 韦秀和道过谢后,上了楼梯。 在日用杂货品的里面是厕所,再往里面就是内部员工的出入口。 韦秀和拉开了涂成米色的防火门。 果然像那个青年说的那样,门的左边有门卫,一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男子坐在那里。 男子看到韦秀和后,眯起了狮子般的眼睛,旋即咧开厚厚的嘴唇,说道:“韦? 韦秀和。” 能够叫出二十年没见面的人的全名的,虽说已经辞职了,恐怕也只有当过警察的人才能够做到吧?“很久没见了。” 井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有二十年了吧? ” “你还记着我啊。” “大概不会忘了。何况那时候,托你们的福,我还成了个小名人呢。” 韦秀和苦笑起来。 “还在东西新闻社吗? ” “嗯,还赖在那儿呢。” 井上看了看保安室的挂钟,对趴在后面的桌子上写东西的年轻保安说:“抱歉,我要早点走,熟人来了。” 年轻保安和气地点点头。 井上进了后面的更衣室,没几分钟的工夫,就身着便服出来了。米色的衬衣外加蓝色的夹克。 两人来到楼后员工专用的停车场,坐进了井上的老式的本田车。 路上,井上说虽然他家附近有不少小餐馆,不过今天就去他家吃饭吧。 “我妻子的老家送来了很多鲣鱼。我们家也没有孩子,正愁吃不完呢,你来了正好帮我们消灭点儿。” 井上说着笑了起来。 韦秀和忽然想起井上的妻子是土佐人来着。 井上家位于能够看见海的一个小山坡的半山腰上。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很气派,可能已建了二十多年了吧。 当年韦秀和早晚围追采访的地点不是这里,而是警察署附近的家属楼。一定是那以后买的二手房吧? 不知为什么,不仅井上,似乎所有的警察都喜欢这种独门独院的家。至少韦秀和认识的警察都是这样。 到门口来迎接的井上夫人,看到韦秀和后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不过,她马上又恢复了热情的笑脸,一边说着“我们家很乱啊”,一边很爽快地把韦秀和带到了客厅。 啤酒打开了,没多久,装在大盘里的生拌鲣鱼也端上了桌。鲣鱼上面洒的紫苏叶和生姜末的颜色十分鲜艳。 井上夹了一口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然后喝了一口啤酒,咽下肚去,大大地吐了口气。 “告诉我真相吧。” 也不看韦秀和,井上一边把筷子伸向鲣鱼盘子,一边说道。 “真相? ” “两年前的真相。” “你呀。” 正在给韦秀和倒啤酒的井上夫人在一旁埋怨道。 “没事儿,夫人。他过去也总是用这种审问的口气跟我讲话。” “毫不客气,对吧? 你是个不错的记者。现在也是记者吗? 不是过去时吧? ” “还在东西新闻社,不过不是记者了,在编辑资料室。” “嗯,我不清楚报社的事,总之是去搞后勤了吧? ” “说是被晾在一边儿了,可能更准确。” 井上勉强咽下了要喷出的啤酒。 “你真没变,从年轻时就这样,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 “倒也不是那样,我还是很难受的。” “是吗? 虽然报纸上没登出来,我还是听说了,因为我稍微留意了一下。” 韦秀和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两年前的事——那时韦秀和作为社会部的记者正在追踪无限连锁事件。以北关东为根据地的这个传销组织,印刷了大量的精美广告,动用了一批不太红的影视明星,开始向琦玉、东京进军。就在警视厅的搜查二科和生活经济科携手开始收集资料时,东西新闻社的社会部已经相当接近该组织的核心了。这个传销组织对外宣传的法人代表是一个三十出头,自称名叫金城由纪子的大美女,实际上暗中操纵这个组织的是她的情夫神部喜好。神部曾因诈骗被逮捕过两次,在这个组织的周围,有一批人经常陷入这类经济犯罪中。逮捕神部尚需时日。韦秀和他们认为在神部和金城被逮捕之前,有必要直接采访他们,所以向该组织申请了很多次,结果每次都如泥牛入海。在一个采访进入停滞状态的梅雨天的下午,韦秀和与另外一名年轻记者追踪到了从六本木的一栋漂亮的楼房里走出来的金城由纪子。 “你是金城小姐吧? ” 韦秀和问。 刹时,她那姣好的面容变得很僵硬。 “我们是东西新闻社的。” 大概因为知道了他们不是警察,放下心来,金城由纪子张开了薄薄的嘴唇,露出了笑脸。这是一种令人惊诧的美丽。 “不光是东西新闻社,所有的报社我们都谢绝采访,而且……” 就在她正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韦秀和的背后响起了连续按快门的声音。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新川从采访包里取出了照相机,正在给金城由纪子拍照。 “你干什么? ” 韦秀和大声叫道,可是已经太迟了。 金城由纪子已经飞快地钻进了停在路边的美洲豹跑车的后车座,像要甩掉跟踪她的韦秀和与新川似的,飞快地开动了车。银灰色的美洲豹蹭着了停在前面的轿车的后保险杠,但它并不理睬轿车车主的喇叭声,径直驶向了五十米远处的右转车道,无视醒目的红灯,想要冲过十字路口。但是,没能冲过去。一辆正要穿过十字路口的大型货车因紧急刹车而翻车了,美洲豹撞在了货车的车箱上,整个车在空中转了一圈、两圈之后,冲向了人行道,把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也卷入了这场车祸中,最后美洲豹冲进路边高级时装店的橱窗才总算停了下来。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 两个目光锐利的男子冲到韦秀和处,怒骂道。好像马上要揍他们似的,两人的眼睛因为愤怒已经变得有些疯狂了。 是警察,他们和韦秀和一样也在跟踪金城。 “哪个报社的? 这个责任怎么负? 事情不会简单地过去的。” 但是韦秀和丝毫不理睬狂怒着的警察们,而是向事故现场冲了过去。 “对不起。” 新川一边跑一边对韦秀和说,声音带着哭腔。 “发生事故那一瞬间的照片,你拍了吗? ” “什么? ” “没拍? ” “我……” “你别当记者了。” 现场的景象就像地狱一般。虽然抱有一线希望,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那位母亲和婴儿当场就死了。这对母子、金城由纪子和她的司机四人当场死亡。大货车的司机右腿粉碎性骨折,此外还有行人、时装店的顾客、店员等八人不同程度地受伤。 回到报社后韦秀和同新川被带到了会议室,勒令不许出去。编辑局长、总务局长等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会议室,审问二人事情的经过。 “这次警视厅的愤怒可是非同寻常! ” 在警视厅被刑事部长痛骂了一顿的报社社会部部长,回到报社后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他们特别强调在马路边,没有当事人的许可就进行拍照这个错误,甚至问咱们报社是怎么进行记者教育的。” 新川又哭了起来。 “本来是个小错,可是让一对无辜的母子死去,这个后果非常严重。韦秀和也要负监督不力的责任。大概近期会宣布对你们的处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在饭店里订了两间房,你们俩都住那儿去。不经我允许,不许出去。” 说完,社会部部长出去了。 会议室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沉默了一会儿后,韦秀和说道:“刚才,抱歉。” “嗯? 什么事儿? ” 新川抬起了趴在桌子上的头。 “拍事故照片的事,我有点急眼,说得太过分了。” “不过,我也是那么认为的。仅照一些无关紧要的相片,而到紧要关头却又错过机会,我真笨。” “这世上,没有多少顺心如意的事。” “韦秀和。” “什么? ” “我对谁也没说,不过对你说实话吧。” “实话? ” “那时候我为什么会拍照。” “什么也没想,无意识地就做了,不是吗? 你对那些领导就这么说的。” “不是。” 韦秀和默默地等着听新川下面的话。 “她太漂亮了,回眸一笑的金城由纪子真是太漂亮了,我想留下这张笑脸,所以就按下了快门。可是这话没法说,不是吗? ” 新川的脸痛苦地扭曲了。 “就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没想到却害死了一对无辜的母子。” “引发这场事故的不是你,你不要想太多了。” 韦秀和对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地抽搐着的新川说道。 等到新川安静下来后,韦秀和走出了会议室。 第二天早晨,韦秀和被电话声叫醒了。在饭店里,事故的情形不时浮现在脑海中,直到天快亮了还不能入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电话就响了起来。是社会部部长打来的。 “新川自杀了。” 什么套话也没有,部长这么说:“在报社的厕所里,用领带上吊了。今天早晨打扫卫生的人发现的,你马上过来。”接着电话就挂断了,韦秀和使劲拍着电话机,但是话筒里传出的忙音永远留在了韦秀和的耳中。 事情的大体经过讲完后,韦秀和喝了口啤酒。 井上夫妇其间一直静静地听着韦秀和的叙说。 “运气太糟糕了,除了这话之外还能说些什么? ”井上说道。 “是啊。” 井上又往韦秀和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 “那么,今天你来找我干什么? 已经过去两年了,总不会是为了说这件事来的吧。或者是听说我家有鲣鱼,来解馋的? ” 韦秀和礼貌性地笑了笑,说道:“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一起绑架案件。” 井上眯起了眼睛,把视线移向了远方,好像在搜索记忆中的往事。 “九十九昭夫的案件吧? ” “当时,你确实是调查组的骨干吧? ” “那时候我在县警的调查一科,本来正在调查别的案件,因为我熟悉这个地方,所以被紧急调过来了。可以说是调查组的骨干吧,也是县警总部和地方警察署的栋梁……唉,再拿点儿啤酒来。” 井上说完,他的妻子站起来,又拿来两瓶啤酒,然后到厨房去了。只有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才有这种默契。 “我想重新调查一下这个案件。” “为什么? ” “挖掘整理过去的事件,是编辑资料室工作的一部分。” 井上用鼻子笑了起来。 “说谎。韦秀和,像这样的事件多得数不清,你要都这么挖掘整理的话,就算有分身术都不够用。你把我的鲣鱼都弄得不好吃了。” 如果井上不肯帮忙的话,是无法重新调查这件事的。 韦秀和下定了决心。 “我下面讲的话你可要保密啊。”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这么做。不过,告不告诉你当时的调查经过,可得由我决定。行吧? 韦秀和。这个案子的嫌疑犯已经死亡,材料递交给检察院,案子就算是结束了。而且都二十年了再重新调查,我想你查不出什么新鲜玩艺的。这个案子算是比较清楚的。” “我也这么认为。” “那你干嘛还要做这种无用功? 去调查已经了结的案件,没有哪个警察会喜欢你这样做的,哪儿也没有。” “明年春天,有一个女学生要进东西新闻社。” 不知韦秀和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井上静了下来。 “九十九昭夫的女儿。” “是嘛? ” 韦秀和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意外地,井上好像很有兴趣。 “听上去倒是挺有意思。” 说完后,井上喝了口啤酒润了润喉咙。 “不过大权在握的东西新闻社的大社长,干吗要玩这种小孩子似的游戏。” “下面是我猜测的,这可能是我们董事长的意思。” “董事长,就是那个住在叶山的老太太吧? ” “你知道? ” “叶山离这儿很近。我去钓鱼回来的时候,会路过那栋豪宅。非常大,光是院子、房屋的维修费,大概每年就得要几百万日元吧。我还见过她本人,可能有七十多岁了吧,腰板很直,真可以用‘矍铄’一词来形容。有一次,我还看见她在门口对佣人们发号施令,是给人的感觉有点古怪。” 韦秀和笑了。 “你看得还真仔细,不愧是警察。” “可是,即使是董事长,也不能对社长下这样的命令吧,又不是她的佣人。” “对她来讲,社长也不过是个佣人而已。她有足够多的股票,可以任意解雇报社内的任何一个负责人。而且她出难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至于社长在命令部下去办的时候,都有了一句套话。这次我有幸亲耳听到了这句话,所以我猜测这大概是董事长的意思。” “什么套话? ” 韦秀和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感觉到有点醉意。不过这样很好。过去从井上那儿得到点什么重要的消息,都是在这种时候。当时,韦秀和还只有二十多岁…… “我想那么做,就那么做。” 井上大笑起来,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连眼泪都出来了。 “我没想到你会觉得这么好笑。” “太好笑了。这就是那些雇用社长的可悲之处。特别是我又知道那个老太太,就更可笑了。” “服侍别人,就算变得再了不起,也没法轻松。” “是啊,这话对东西新闻社的社长来说,一点儿没错。” 说完,井上站了起来。他的脚好像有点站立不稳。 井上走出了屋子,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井上夫人走了进来,用托盘端来了准备好了的茶。 “他那样的大笑,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 “对不起,也没打招呼,突然造访,还有劳你款待……” “没什么,韦先生,今后有空儿常来玩啊。昕到井上刚才那么大笑,连我也变得高兴起来。” “不过,现在井上也不像当警察的时候那样,一连多少天都回不了家,你们的二人世界才令人羡慕呢。”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没有多少共同的回忆,所以平时也不太说话。没办法,辞职警察的妻子可能都是这样的吧。” 下楼梯的声音响起来了,井上夫人说忘了拿点心来,走出了客厅。 井上一走进客厅就说:“今天你让我听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事,这是谢礼。”说着就把一个笔记本递了过来。 封面上只用蓝墨水写着一行斜体字,是日期。 昭和五十六年(1981年) 七月二十二日~九月十七日“我当警察的时候,一直在记备忘录。那个绑架案的调查内容的要点,我都记在这里面了。” “借给我行吗? ” “就是打算借给你,才拿来的。不过,这是我自己的备忘录,有些地方你可能看不明白。到时候你再打电话问我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还有,在你调查时,绝对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那当然。” “虽说已经辞职了,但神奈川县警对我还是有过恩惠的,而且现在跟我一起去钓鱼的伙伴,还有很多是过去的同事。警察亲如一家人,我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如果当时我们的调查错了,真正的犯人是别人,你该怎么办? ” 对于井上的这个问题,韦秀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由于自己的疏忽,居然没有想到这点。这虽然正是重新调查的目的所在,自己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即使是那样,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可是我们就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了。对于警察来讲,没有什么比冤假错案更令人难受的了。” “不过,那也没有办法。不管什么时候,事实是最重要的。” 听了韦秀和的话,井上爽朗地笑了。 “是这样,像记者说的话。不过,这种可能性连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没有,所以我才能安心地把备忘录交给你。而且不再当警察后,生活变得很乏味,我也想参加东西新闻社发起的这个侦探游戏。” “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没有……吗? ” 韦秀和对侦探游戏这个说法有点反感,反问道。 “是的,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没有。” 井上从桌子上拿起茶杯,继续说:“不过,也不是零。”5 武藤回到位于佑天寺的家中时,是晚上十点多。 武藤就出生在这里,现在仍然住在这里。以日本驻巴西大使身份引退的祖父,在战前购买这块地时,周围还都是萝卜地。这事武藤的父亲对武藤说过很多次。武藤的父亲是一位高级农林官僚,长期担任四国农政局长以及相关团体的理事,可以说武藤家是一个官僚世家。实际上,他的亲戚们也大多在政府机构身居要职。当初武藤自己也有继承祖父事业的想法,为当时的国家公务员最高级别考试做准备。但是武藤在大学时学的是文学系语言学科,专业不同,去参加这个被认为是最难通过的考试,不利因素太多了。结果没过几个月,他就放弃了考试准备,进入了东西新闻社。那是三十三年前的事。 按响门铃后,千代来到门口迎接他。 “回来了,外面热吧? ” “好像梅雨季节过了。”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像我这样上了点年纪的人真有点受不了。” 千代笑着说,同时接过了武藤的皮包和外套。 千代是武藤家的保姆,到他家已经快十五年了。这么大的屋子,只有武藤和幼小的俊治一起冷冷清清地住,武藤的姑母实在看不下去,就把千代介绍来了。 “钟点工帮不了太多的忙,是不行的。俊治正是脆弱、敏感的时候,你呢? 成天都要出去跑新闻、应酬,每天很晚才回来。你也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结果武藤就按照这个热心肠、好管闲事的姑母的话做了。 “俊治呢? ” “在屋里,晚饭怎么办? ” “我吃了……” “家里有炸鱼和红豆饭。” 武藤无言地笑了笑。 “那就少吃点儿吧,再来瓶啤酒。” 武藤进入屋里,像平时一样在妻子的遗像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在微暗的屋里待了一会儿,然后上到二楼,对着俊治的屋门,说道:“我进来了。” “进来吧。” 打开门,这是一间约二十平方米大小的日式房间,俊治背靠着摆放在窗前的书桌,正对着武藤。染成黄色的头发和嘴角边的胡子很不相配。武藤曾经对他说干脆把胡子也染了吧,不过他一直没理会。屋里充满了烟味和二十岁男孩儿的汗臭味。两个并排着的书架上摆满了法律方面的书籍,书架上面摞的也都是放不下的法律书散落在桌上、地上。 武藤从法律书中间扒出了坐垫,坐下后,从桌上放着的烟盒里拿出了一根烟放到嘴边。 “你不是戒了吗? ” 看着正在找打火机的武藤,俊治扔过来一个廉价打火机。 “已经五年了,有时候特别想抽。” 武藤点上火。 “有进展吗? ” “明年可能只能弄完短答题。在大学期间通过考试可能很困难。” 在一桥大学法学系学习的俊治,正在准备司法考试。 “不要着急,只要努力了就行。在我退休之前你考过去就行了。还有五年左右的时间。等你成为司法实习生之后,就会有一点儿薪水了吧? “ “只有很少的一点儿。先不说这个,爸爸。” “嗯? ” “今天我在学校听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 ” “你们报社要聘用绑架杀人犯的女儿吧? 杂志上登的,不过我还没看。” “所以今天一天我都很狼狈。重新吸烟也是因为这事。” “是吗? ” “你好像还挺不在乎的。” “先别说这个。他们传说可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朝仓比吕子。你当然知道了。”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和她是一所大学的。你们认识吗? ”好像想要遮掩什么似的,武藤急促地说。 “她是我们滑雪俱乐部师兄的朋友,和师兄一起吃饭、喝茶时见到过。长得挺可爱的。” “可不是因为长得好才决定聘用她的,笔试她也是拔尖的。你大概都不及她一半。还有,”武藤大大地吐了一口烟,“谣言迟早都会过去的。我虽然不愿用这个词,但现在被称为‘女大学生找工作的冰河期’,在这种状况中她能进东西新闻社,可能有人出于妒忌而散布谣言。我们报社仅东京总社就聘用了几十个女大学生,所以可以说她们都是被害者。” “爸爸,你错了。” “哪错了? ” “今天我的师兄在学校碰见朝仓了,开玩笑似的对她说起这件事,她没有否认。” “真是的,她怎么搞的! ” 武藤不由地大声说道,俊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片刻沉默之后,俊治用感慨的口气说道:“这是真的。” 武藤熄灭了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得像座小山。 “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 ” “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应该有很多吧。因为这事儿我已经从两三个人那儿听说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千代的声音。 “先生,晚饭准备好了。鱼刚炸好,请趁热吃。” 武藤应了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 “不用我说,这事儿你一定要保密。” “知道,不用你说。” “一定要保密。” 这么说着,武藤正要向门外走去,俊治又叫道:“唉,爸,我的朋友中有很多人都知道你是东西新闻社的人事局长。平时聊天,说漏嘴过,他们就开玩笑地说,找工作的时候要多照顾照顾啊。” “那又怎么了? ” “要是有人问到朝仓的事儿,我就这么说。我问过我爸了,那全是瞎猜,是别人的事儿。” 武藤静静地听着,俊治接着说:“这太可笑了。她又没有什么错,却被人瞎猜疑,不得不承认,太不公平了。” “你要想那样做,就那样做吧。不过不要做得太过分,不然反而显得不自然,带来相反的结果。” “嗯,我会注意的。” “不管怎么说,你不要太深入关注这件事。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咱们也不知道。你还是专心准备司法考试吧,你这么有正义感,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法律工作者的。”6 在石神井公园,一阵阵微风不时吹过。浓绿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响声,夏日的阳光照耀在碧绿的湖水上,荡漾起美丽的波光。 直到星期五还是阴雨连绵,而星期六却一下子变得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未央从船边把手伸到水里,水的凉爽可能使她感到很惬意,她尽情地玩着水。她上身穿着鲜艳的橙黄色衬衫,质地柔软的薄牛仔裤包着她那修长的腿。 韦秀和划的船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已经轻轻地撞到了好几只船。每次大家都是相互苦笑一下,然后很笨拙地划着船离开对方。但就是这段时间,韦秀和已经很详细地询问了未央在学校的情况,以及和她妈妈一起的生活情况。总的来说,好像还挺快活。一年三个月前与鲇子的离婚对未央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韦秀和不清楚。和鲇子相似,未央的心思也令人难以读懂。未央还是小学生的时候,韦秀和就发现了这点。 韦秀和看了看手表。快到该上岸的时间了。船掉了个头,韦秀和划着冲向了码头。 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快结束了,韦秀和鼓起勇气问了一个想问而又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虽然反复寻找合适的语言,可是问出的话还是令韦秀和自己都感到难堪:“未央,你有男朋友吗? ” 未央的表情有点害羞,低着头,脸的影子在水波中荡漾。 “有两三个。我已经是中学生了。” 虽然还没有长大,但口气却俨然是一个大人了。 韦秀和有一种咀嚼青草般的感觉。 “爸爸,不说这个了。下个月你再见我的时候,一定会吃惊的。我要大变样了。” “大变样? 可不要在鼻子上穿洞。” 未央拍着手笑了。 韦秀和也一起笑了,但也不全是在开玩笑。最近的年轻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是那样的事,我要矫正牙齿了。” “让我看看你的牙。” 未央张开嘴,咬着牙,说着:“依——”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很好看嘛。前面的牙是有点不齐,不过这样反而显得很可爱。” “不过与可爱相比,妈妈追求的是完美,对自己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 “对丈夫也是这样。”韦秀和想。当然,他没有说出口。 到了码头,鲇子已经在那里了。短发,白色的衬衣,和未央一样的瘦型牛仔裤。 “玩得高兴吗? ” 鲇子一边微笑着问,一边拉着女儿的手,把她拉上了岸。 “嗯,很刺激,总是有一种要翻船的感觉。” 上了岸,三人在公园中散了一会儿步。 路边正好有个长凳空着,他们就坐了下来。 未央本来坐在两人的中间,不过她马上又跳了起来,说去买冰激凌就走了。“在公园中就该吃冰激凌。今天我请客,等我会儿。” 看着渐渐远去的未央,鲇子说道:“这孩子很细心。” “是啊。” “怎么样? ” “什么? ” “工作。” “非常枯燥。每天都是把各个编辑部、分局送来的软盘中的资料输到电脑中去。” “你还能再当记者吗? ” “不知道,你怎么样? ” 鲇子蹙蹙眉,叹了口气。 “我这儿也很枯燥。本来就是个枯燥的职业,不过干时间长了,倒也觉得有点意思了。” 鲇子有理工科的硕士学位,专业是数理统计学,现在在一家外资保险公司做保险利率的测定工作。刚结婚的时候,韦秀和以为用平均寿命减去自己的年龄,就可以算出自己还能活多少年了。是鲇子拿着纸和铅笔对他解释情况并不是这样的。每个年龄都有还能活多少年的统计,而政府统计局发表的平均寿命指的是当年零岁的人还能活多少年。二战前的平均年龄之所以非常低,是因为新生儿的死亡率很高的缘故……对了,那是在横须贺分局时的事儿。当时韦秀和和鲇子还住在分局附近的公寓里。 “我读了《秀峰周刊》里的文章了。是真的吗? ” 鲇子的问题把韦秀和带回了现实中。 “嗯。” “横须贺的绑架案件,是你负责采访的吧。当时你住在了分局中,好多天都没有回家。我还记得呢,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鲇子的眼睛看着远方。 韦秀和一时有点困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重新调查这事告诉鲇子。杉野社长虽然说要秘密地做,不过不用理他。实际上,为了得到井上的调查资料,已经把这事告诉井上了;而且韦秀和现在可以讲的话题太少了。虽然有点出于虚荣心,韦秀和还是开口讲道:“现在,我正在重新调查那件事。” “什么? 为什么? ” “不太清楚,报社让干,就干呗。” “嗯,看来报社也没有完全把你忘记。” 说完,鲇子不禁咽了口气。 虽然没有恶意,不过可能还是有点过分,鲇子有点后悔,,赶紧又说道:“看来报社想让你重新当记者。一定是这样。谁让你干的? ” 不知为什么,韦秀和却说不出是杉野社长。对相隔十八年再见到的警察能说出来,而对直到不久前还是夫妻的鲇子却说不出口来。人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韦秀和想。 “是一个上司,你不知道的。” “不是武藤吗? ” “他是人事局长,虽然权力很大,但是无法让我做这种事的……为什么以为是武藤? ” “我知道的你们报社的人没几个嘛。而且发生那件事时,武藤也在横须贺分局,也许他对那事有点不能释怀的地方。” “原来如此。” “你还记得吗? 武藤经常请咱们到他家去吃晚饭。” “嗯,吃烤肉的时候最多。” “还是一个人吗? 武藤。” “没听说他再婚,所以我想还是一个人吧。啊,我想起来了,武藤夫人自杀了,葬礼时咱们俩还去帮过忙。” “一定是育婴抑郁症。我们年龄差不多,她怀孕的时候,我们还经常一起去买东西。瘦小的身子,挺着个大肚子,她那么期待婴儿的降临……我觉得她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武藤的祖父是外交官,家世还是比较显赫的。而她,是武藤在分局时认识结婚的,所以我们经常开玩笑,说她是在当地采购的,有时她自己也那么说。我想武藤家的重压也是她自杀的一个原因吧。” “你们这话太过分了。” “什么? ” “当地采购,女人是商品吗? ” 这是报社这种以男人为中心的地方经常使用的一个隐语。但是,韦秀和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若是回敬点什么话,又该发展成没完没了的争吵。那种生活已经受够了。 未央手里拿着三个冰激凌回来了。三人坐在长椅上吃起了冰激凌。然后他们坐上韦秀和的车到环七号线附近的一家餐馆简单地吃了点午餐,韦秀和就用车把鲇子和未央送回了她们在中野的公寓。确定了下个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他们就在公寓的电梯前分手了。 韦秀和回到位于横滨港北区日吉自己的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两居室的房子,屋里凌乱不堪。每次总是要到乱得实在不能忍受时,才鼓起勇气打扫一番,可是用不了多久,就又恢复原样了。 韦秀和打开窗户,换换屋里混浊的空气,然后到浴室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后,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了。吧台上放着井上的调查备忘录。昨天晚上本来打算看看,可是因为醉酒和困乏,刚读了开头一点儿就睡着了。 韦秀和先大致翻了翻这本备忘录。意外地发现井上还很细心。本上写满了米粒大小的字。韦秀和想这真是太好的资料了。 每当发生绑架事件时,警视厅或警察本部就会向记者俱乐部申请签订绑架报导协议。这项措施是出于保全人质生命安全的考虑。韦秀和在进报社的岗前培训时得知,这是因发生在昭和三十五年(1960年) 五月的“雅树绑架事件”而制定的。犯人本山茂久在供述时说,各种媒体连日的报导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以致最终杀害了那个叫雅树的孩子。签订了报导协议后,不要说报导案件本身了,就是设立在所署警察局的搜查本部也禁止记者进入,作为交换条件,每当搜查状况有什么变化,都要在警察本部召开记者会。 由于不能独自采访,因此在东西新闻社的编辑资料室中,也只有报纸上发表的那些资料。从这个意义来讲,井上的这本调查备忘录对于重新调查当年的那个案件是再好不过的资料了。在备忘录上,记录了当时所有嫌疑人的姓名、职业、生活状况以及案发时在做什么等内容。 韦秀和从第一行开始读起来。在开头的十几行中,没有出现绑架这个词。是这样的,韦秀和想起来了。 警察署得到报告说在横须贺市内的综合医院内,有个婴儿失踪了。东西新闻社横须贺分局位于距离横须贺中央站数百米远的横须贺市的中心街。韦秀和在分局时的那栋楼房已经推倒重建了,不过在新建成的大厦中,分局仍然占据了整整一层。这里面临大街,与横须贺市政府、横须贺警察署、东京电力公司、东京燃气公司等相邻,无论是采访还是吃饭都很方便。 当时分局有六个人。分局长是一个名叫若松的四十多岁的高尔夫球迷,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在办公桌旁的地毯上练习滚动高尔夫球。几年前,他以横滨局长的身份退休了。当时,报导组的主力是现在的人事厚生局长武藤诚一和那时刚进报社几年的韦秀和两人,此外还有负责广告的人员和一名三十几岁的营销员。而负责杂务、会计的是一位名叫稻垣济江的在横须贺分局已经干了二十多年的女性,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令谁都忍不住要回头多看几眼的大美人,其时从她的脸上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影子。稻垣做事认真,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工作态度,使分局所有的人都觉得她令人难以接近。就连若松分局长,她也多次警告他在出纳方面的疏漏。 这天报导组、广告组把最后的稿件送出去后,像往常一样,坐在接待客人用的沙发上,吃着花生、鱿鱼干,喝着啤酒聊天。话题从总社的传闻开始,一直说到了已经下班回家的稻垣身上。像这种无聊的小事有时反而记得更清楚,真令人不可思议。那个三十几岁的营销员说这个消息是从横滨总分局听说的,之后,他问若松分局长:“我听说稻垣年轻的时候结过婚,是真的吗? ” “是吗,这事我倒第一次听说。” “这种事,前任的分局长没有告诉你吗? ”韦秀和问道。 “这是个人隐私。前任分局长没准也不知道呢。关于她的事,我听到的就是……”这时若松喝了口啤酒,继续说道:“很可靠,有什么事和她商量,不要因为一点小事把她惹怒了,仅此三点而已。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横须贺分局就要陷入瘫痪了。” 可能大家都有点醉了,都笑了起来。 “就像是幕后的分局长。”那个营销员说。 “不过,挺有意思的,稻垣结过婚这事。” “韦秀和,你不刚结婚吗? 怎么还对老女人感兴趣? ” “我不是这意思,稻垣平时给人的感觉有点神秘。分局长,有机会你问问她。” “你自己去问吧,我可没有那样的胆量。” 在笑声中,电话铃响起来了。 若松分局长取过放在沙发边上的子机。 “喂,啊,辛苦了,现在? 我们这边正在聊稻垣的事儿呢。也快聊完了……什么? ”若松放松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若松。 若松听着电话那头武藤的声音,答应了几声,最后说了句“我马上派韦秀和去,看来还需要车。”就挂断了电话。 “在横须贺敬爱会综合医院有一个婴儿失踪了,不排除绑架的可能性。” 韦秀和站起来,飞快地把放在桌子上的采访包背到了肩上,取下了挂在记事板一边的车钥匙。 “韦秀和,等一下。” 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的若松大声叫住了急匆匆地要出门的韦秀和。 “你先用冷水洗洗脸,漱漱口,别让警察看出你喝过酒,不然你就没法开车到医院去了。趁协议还没有签订之前,尽可能地刺探点儿消息出来。” 韦秀和迅速点点头,冲向了厕所。 在警察署接了武藤,到达横须贺敬爱会综合医院是二十分钟后。 那家医院坐落在能够看见海的山坡上,有280个床位,是横须贺首屈一指的综合医院,四层的钢筋水泥主楼的两侧又延伸出东西两翼分楼。医院内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只是走廊的角落里有护士在悄悄地说话。 韦秀和与武藤相互看了看,走近了护士。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从背后紧紧地抓住了韦秀和的肩。吃惊地回过头一看,一个很面熟的警察正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瞪着他。 “你想干什么,小子! ” 用沙哑的声音说完后,警察把手从韦秀和的肩上拿下来,用下巴指指厕所的方向。韦秀和与武藤乖乖地跟着两个警察走过去。 进入厕所,警察确定里面没有人后,就厉声地问道。 “为什么在这里? ” “采访,”韦秀和答道,“有个婴儿失踪了。” “你们没从总社听到吗? ” “什么? ” “二十分钟前,县警总部已经向记者俱乐部申请绑架报导协议了。” “可是,各媒体机构还没有签订协议呢? ” 年长的警察叹着气说道:“唉,武藤,你教教这小子。” 武藤看着地面,慢慢地说:“报导协议只要警方提出申请,就算是成立了,我们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羞愧和屈辱,还有一点儿酒精的缘故吧,韦秀和感到血直往脸上涌。偏偏就在这时,那个年轻的警察又冲他们嚷道:“再提醒你一遍,不要去警察署,也不要这儿、那儿地乱打听消息,明白吗? 小子,赶快回你们分局吃糖去吧。” 刹时,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什么时候,韦秀和已经被武藤紧紧地拉住了,好像因为他要打那个年轻的警察。 “在这种地方,不要乱来。佐佐木、还有你,都不对。在这里打架,你们想干什么? 想出风头是没什么好处的。”年长的警察说道。 厕所的门开了,一个驼背的老人走了进来。看着四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感到很困惑。 “对不起,”年长的警察说道,“他父亲的病很严重,就看这两三天的情况了,所以他心情不好,有点急躁。” “没关系,我们也不对。” 老人面无表情地从四人中间穿过,走向便器。 四人从厕所出来后,就分手了。 “对不起,”韦秀和坐在车的助手席上说道,“那个叫佐佐木的警察,总是愚弄人的口气,所以我才发火了。他有什么了不起,前不久还在拘留所工作嘛。” “韦秀和,刚才的报导协议、还有现在的在拘留所工作,这些事都说明你还需要再学习。想要成为当地警局的警察,都要先在拘留所干一段时间,这是他们的一个环节。” “……是吗? 为什么? ” “因为在拘留所能够认真地观察各种犯罪人的心理和行为。” “原来是这样。” “嗯,不管怎么说,这次井上帮了咱们。” “井上,那个人叫井上? 我第一次见,你们好像认识似的。” “你来分局前两年,他调到了总部的搜查一科。听说在下次的定期人事调动时,还要调回来,好像是他本人要求的。” “成了令人羡慕的搜查一科刑警,还要调回来? 真可惜。” “可能水土不服吧,那个人我多少知道点,大概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回到分局后,发现分局里的人都在忙着打电话。 “韦秀和刚出去,报导协定就签了。不过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已经有横滨总分局的四个人、总社的五个人驾车向这里赶来了,来支援咱们。直到这件事解决为止,大家就住在分局里面吧。” 放下电话后,若松分局长说道。 “那些来支援咱们的人住在哪儿? ”武藤问道。 “住在咱们的销售店里。我已经让营销组的人打过电话,店里的人也同意了。送报人住的宿舍不利于保守秘密,所以经总社同意,决定住在店主的家里。现在店主大概正在想方设法地准备被子吧。另外,再在他家增设两部临时电话,这个刚才我已经做了安排。” 可能是由于情绪兴奋,若松的语速比平时快。 “分局长,刚才我们在医院碰到井上警官了。” 武藤没有提那段不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