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喝了。” “对不起、我想早些走。” 夫人冷漠地看着窗户。的确是个有些任性的人,和这样的妻子在一起生活,难怪阿久津也不想逃走了。迪子突然涌出亢奋的斗志。 大家在旅馆的门口等着时,阿久律从里面的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来,上车。” 阿久津从车内打开车门。 “我开车,你和弓子坐在前面吧。” “可是,女的和女的结伴坐在后面,这不是很好吗?有泽君,您说怎么样?” “我随便。” “先这样吧,阿圭,坐在孩子他爸的边上。” 夫人这么说着,打开了后车门。 阿久津坐在驾驶座上,边上是青年圭次,后座坐着夫人、迪子和弓子三人。 “去琵琶湖大桥,从哪边走好啊?” “上次是从比窖山的汽车道去的吧。” “还是从那边去吗?” “从八獭那边不是也能去吗?” 迪子的心里又涌现出恶作剧的念头。 “从八濒穿过寂光院到坚田,怎么样?” 去年秋天,迪子曾和阿久津沿那条线路去过大桥那里。平时下班后,天黑得早便返回到引桥一带,半途中还在山道边停下车接吻。阿久津不会健忘的。 “呢,有那样的小道吗?” 夫人兴致盎然。 “道不太好走,但山道上杉木茂密,车辆很少,景色非常美丽。” “你知道的?” “我想大概能通车的。” 阿久津目光前视着答道。 “我和朋友去过,地方非常清静。偶尔去那里的,只是情侣结伴的车。” “是吗?真高兴,走那条路看看吧?” 迪子看见阿久律那宽阔的后背上滞着困惑。她笑容可掬地向夫人点点头。 汽车开出丸太町大道,在白川大街上向北开去。道路两侧的银杏街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令人目眩的光亮。坐在前面的阿久津和青年圭次缄然无言。夫人一边回答着女儿的提问,一边解释着建筑物和树木的种类。 迪子忽然想起,这汽车里的平和情景算是什么呢? 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也许会以为是全家一起兴高采烈地兜风游玩,又象是中年夫妇和年轻情侣结伴的旅行,异常热闹。然而实际情况却全然不同。一个个各居心态却坐在同一辆车里,漂荡着和表面迥然不同的怪诞的气氛。 道路在高野川上游的左边开始攀登,不久便能看见八獭的游园地进入山道。 “有泽君,我间这话也许很失礼,我觉得你已经是大龄快三十了吧?” 夫人问道。从车窗外吹来的风儿撩拨着她的头发。 “哎,我还只有二十四。” “对不起,丈夫常夸你是个很精明的人,所以我就有了那样的印象。” “我,一点儿也不精明。” “不会的。想不到您很年轻美貌,我很吃惊。” “别哄我了。” “哎,真的呀!我在嫉妒你呀。” “这……” 迪子看着夫人。夫人一副既不是玩笑,又不象认真的表情望着前面。 不知道阿久律有没有听着,他握着方向盘抽着烟。 “说实话,我见到夫人,今天不是第一次。” “呢?在哪里见过?” “冬天时您到输血中心来过一次吧。” “对,对,去过。” “那时,我在传达室的窗口看着。” “难看死了,我穿着什么衣服?” “那是冬天,您穿着骆驼毛色的外套……” “是啊,丈夫说下班时要赶去看看老前辈,带些东西给他。” “想不到你这么漂亮。” “谢谢了。这副半老徐娘的模样,还说我漂亮!” “真的很漂亮啊,今天见面,我越发这么感觉到。” “你这样表扬我,我于心不安啊。” 道路豁然开阔,有着“左,三千院——右,寂光院”的路标。也许在焚烧草堆,白色的烟雾从那角上的野地里腾起。 “部长能娶到夫人这么漂亮的人,真的很福气呀。” “你,听着,不得了的事呀。” “嗯……嗯……” 阿久津心慌意乱地打着哼哼,迪子瞬感一阵更险恶的冲动。 “有着这么漂亮的夫人,所以部长可认真啦。” “哎,哎,真的吗!” “部长的严肃,在输血中心也是有名的。” “真叫人不敢相信啊。” “很多女人追慕他,但部长连瞧都不瞧一眼。” “若是象您这么漂亮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吧。” “即使比我更漂亮的人接近,也不行啊。” “玩笑别开过头了,汽车进了小道,我怕他要捏错方向盘啦。” 道路终于伸进山里,车道狭窄,车的交错变得困难起来。也许是靠近窖山北边水井山的缘故,山貌呈娇艳的嫩绿,高野川在山下流倘着。 道路有的地方会豁然变宽,那是设有停车休息的地方,看得见香鱼料理的招牌。 “你说的没错,这是一条很漂亮的小道啊。” 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交谈,夫人迎着窗外吹来的风眯着眼睛眺望着四周的绿景。 在嫩绿中,露出黑黢黢的北山杉密林。 “阿圭,东京没有这样的地方吧。” 夫人向坐在前面的弟弟问道。 “京都是很不错的,离市区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看见这样的绿色。” “如果你也来京都佐呢?” “嗯……” “有泽君去过东京吗?” “去过几次……” “那里街道怎么样?” “的确人多嘈杂,但年轻时为了生活,还是那样的地方好吧。” “是吗?” “因为城市大,所以大家都不管闹事,又很自由啊。” “年轻人会这么想吧,可是我也许上了年龄,有时真想在这样的地方建造一幢小屋隐居呢。” “像建礼门院那样吗?” “那太不知足了。” “这样安静的地方偶尔来玩玩很好,但一直住在这里,想到街上去走走很不方便,会受不了的。” “可是,倘若和喜欢的人,两个人佐住,这很好吧。” “那么,和部长一起搬过来怎么样?” “我很好,但这个人不行啊。” “别乱说!” 阿久津难得地开口了。虽然只说了一句,但语气里总隐含着焦躁的情绪。 “你看他这个样子。” 夫人“卜哧”笑了。 道口两侧簇拥着几间房子,标着“途中”的地名。在道路的中途有着“途中”的地名,这很有趣。迪子第一次来时就记住了。 从这里笔直下去就是花折巅,向右拐去便到坚田。 和阿久津接吻的地方就在这前面不远处。在夕阳下的花草丛中,迪子一边被吮吸着嘴唇,一边听着男子那猖急的喘息。现在正在通过那个地方。后边的原野豁然开阔,一直延伸到琵琶湖边。五 树林密密匝匝地从两侧拥向道路,宛如在穿越一条绿色的隧道。在这绿的巷子中弯弯曲曲地穿行,一到树林的深处,便有一条小径。那小径前就是秋天两人停下车接吻的地方。当时天巳近夕,走进小径二、三十米便变得有些昏暗。虽然有些悚然,但要是光两个人,不想被人打搅,那是个绝妙的场所。 “上次,两人结伴来时,汽车就停在这边。” 迪子对迎着风眯着眼睛的夫人哺语道。 “对情侣来说,确是个很好的去处啊。” 夫人微微探出身子打量着四周。迪子注视着前面的座位。阿久津一动不动,但在他那僵硬的后背里,子于看出了某种慌乱的神情。 倘若要欺骗夫人折磨阿久津,怎么做都可以。她不断地想把两人逼进如芒刺在背的不安状态里。说这纯是嫉妒,还不如说在感到嫉妒的同时,迪子在确认自己的位置。 穿过密林深处,便来到山谷的小平地上。小道上的地砖断断续续地常有中断,也许汽车卷起着尘土的缘故,路边的草蒙着一层花白。 不久返回到铺砖道路上,便是和缓的山坡。坡道曲曲弯弯蜿蜒伸去。下山时原野豁然开宽。道路两侧田地延续,散落着白色墙壁的农房。这里已是坚田的镇区。十二点不到,汽车穿过城镇到达琵琶湖大桥跟前。离开京都时是十点半,到这里化了约一个小时。 “正好啊,在那家餐厅里吃饭吧。” 在桥边的停车场一下车,夫人走在前面,向湖边的餐厅走去,连续休假的最后一天,也因为上帝赐给的好天气,这里全家来游玩的人不少。 迪子一个人留下,等着阿久津下车锁门。 “累了吧。” “不累……” 夫人和女儿在前面十来米处走着,青年走在她们的后边。夫人倘若回头便知丈夫和迪子并肩走着。迪子故意和阿久津说着话,希望她回过头来。 “夫人真漂亮啊。” “别多废话!” “不高兴了?” “你要适可而止!” “难道……” 为什么偏要惹得阿久津惊慌失措?迪子自己也不如道。 “爸爸,你看船!” 女儿弓子回过头来,她和夫人挽着手。白蓝两色相间的彩色游览船在湖面上游戈。阿久津望着游览船向孩子点点头。夫人兴许没有注意两人在并肩走路,她没有回头来。 “呢,今夜不能见面了?” “今天是你的约会啊。回到京都后我们就分手,你可以和圭次君两人散散步。” “我想和你见面。” “你不喜欢他?” “不,我对他很有好感,不过你更好。” “别胡说!” 阿久津立即一副慌邃的表情,注视着前方。 坐在二楼的餐厅里,通过宽敞的窗户,湖景尽收眼底。 眼前是芦苇,前边伸坦着蓝色的湖水,右边琵琶湖大桥横跨湖水。大桥在琵琶湖东西两侧最窄处,连结着守山市和坚田镇,全长一千三百五十米。桥的中央部隆起,桥下能通行船只。银色的栏杆和谈蓝色的桥衍在湖面上描出一个半弧形,闪闪发光。 在餐厅里,阿久津和青年并排坐着。对面坐着夫人、女儿和迪子。让迪予和青年面对面坐着,许是夫人的安排。 “吃什么?” 菜单来了,但迪子不大有胃口。 阿久津和青年点了炸虾,夫人和弓于要了细面条。迪子想了想,要了一份色拉和咖啡。 “这座桥是付费的?” 青年圭次问网久律。 “普通客车是三百元吧。” “嗯,光过过桥,这很贵啊。” “公团(政府出资经营,统制重要物资的机构——译者注)也很会做生意啊。” “桥上的灯在夜里全部打开后,很壮观吧。” “夜里从比窖山看,像一条光带啊。” 夫人插嘴道。 “夫人夜里到比窖山游玩过吗?” “我偶尔也想出去走走的呀。” “和部长一起来的吧。” “那当然,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吧?” 要说去年夏天,正是迪子第一次和阿久津作爱的时候。 那时,迪子也和阿久律去过。这样看来,阿久津接连带着妻子和迪子去了同一个地方? 迪子感到胸闷。 “我还没有在夜里去过比容山呢!” “哎,是吗?那么今夜可以和圭次一起去看看啦。” “部长能带我们去吗?” “光您们两人去,很好啊。” 迪子默默地望着窗外。 “知道琵琶湖八景吗?” 阿久津改变话题问道。 “濒田、石山清流的夕阳,比容森林的雨雾,雄松崎白汀的凉风,还有贱岳大观的新雪,彦根古城的明月,安士八幡水乡的春色……” 讲到这里,阿久津结巴了。 “还有二个呢!” “嘱……对了,竹生岛沉影的深绿,还有一个……” “海津大崎岩礁的晓雾。” “对,对!” “迪子君全知道啊。” 夫人一边拿着刀叉,一边说道。 “我在输血中心和朋友一起背诵过。” “那么你在输血中心也……” “呃,是啊……” “因为有空闲,所以大家闹着玩呢。” “看来你们真的很有空闹啊。” 夫人的话里带着刺,但迪子也不甘示弱。 “部长最近也终于能记住了。” “喂,没有那种事啊。” “可是上次午休时,不是因为讲不出还罚雪糕请客了阻?” “那时就会讲了呀,只是地名和风景搞错了。” “这和不会一样呀。” “是啊,夕阳和明月等,搞错了观赏的地方就糟了。” 圭次怂恿着迪子道。 “可是,也有八个啦,到了我这把年龄,能记住就很不容易了。” “这八景中,在这附近的有吗?” “今天能从这里看见的,也就是獭田的夕阳吧。” “这在最近也越来越难以看清了。也许还是名神大津的高速公路口那里看见的夕阳好。” 阿久津抢着答道。迪子为夫人在交谈中插不上嘴而感到很快活。 “那么,从现在起,给部长的八景加上大津的夕阳,怎么样?” “算是新八景吧。” “不,这是新的,旧近江八景是以前关白、近卫他们那些人选择的,还有三井晚钟,石山秋月等,全部收全了呢!” “还有什么?” “算了,到这里为止吧。” 也许发现夫人缄然不语,阿久津一副很正经的表情。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五人离开了餐厅。 “这次我们坐在前面,阿圭坐在后面,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坐在一起吧。” 夫人打开车门,自己坐在前面的助手座上。 “对不起。” 青年轻轻地说道,坐在迪子的边上。 汽车上了桥,须夷便到大桥的最高处停下。从那里可以一览琵琶湖南北两侧的景色。以桥为界,南边叫湖南,北边叫湖北。湖南因为人口密集,湖水混浊,北边还残留着琵琶湖古时候那幽静的面影。 “照张相吧。” 夫人拿出照相机。以宏伟的桥衔为背景,迪子和弓子站在中间,阿久律和青年站在左右两边。拍完一张后,迪子说道: “下一张我来替你们拍。” “你们都去站好吧。” 阿久津换下夫人架好照相机。这是无论谁都会摆弄的EE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