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万叶集」时,有所谓大陆文化至上主义之类的潮流,大概是受了中国趣味的影响。到了「古今和歌集」时,樱花方面的歌增多了……不过,多半是感叹落花凋零的歌。』 『「古今和歌集」是平安时代的作品吧?』 『是醍醐天皇时代--十世纪初……』 『是不是由于悲观的社会百态,而使感叹落花的歌谣增多?』艾勒里问道。 『--这个嘛。提起醍醐天皇此人,是有所谓延喜之治名政的著名人物……当时人们以为,樱花凋落之际正是疫病流行的季节。由于樱花带来疫病的传说,每逢此时宫中必定举行镇花祭……也许是这个缘故吧……』 『原来如此。』 『咦?凡斯,你怎么不说话?』这时,爱伦坡探头看邻座凡斯的睑色。 『是不是不舒服?』 『--嗯,有点头痛。』 『睑色不大好。--有没有发烧?』 凡斯扭扭肩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我先去睡,可以吗?』 『睡一下比较好。』 『嗯……』凡斯双手撑着桌子,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各位尽管聊,我不怕吵。』道过晚安,凡斯便先回自己的房间。突然静下来的微暗大厅,传来咔嚓一声轻轻的金属声响。 『这家伙真可恶。』一直沉默着晃动膝盖的卡,神经质地使个白眼,低声抛出一句话:『故意当我们的面锁门--什么玩意儿!』 『今晚夜色不错。』爱伦坡佯装没听见,抬头仰望十角形天窗。 『是呀!前天好像是满月。』陆路也说。这时,天窗外微做的月光射入,丁崎的灯塔光线也仿佛照了过来。 『看,月亮被云遮住了,明天可能会下雨。』 『哈哈,那是迷信呀,阿嘉莎。』 『艾勒里,你真没礼貌。这不是迷信,而是水蒸气的关系。』 『根据气象报告,这个礼拜都是晴天。』 『这倒比说说月亮上有兔子科学得多。』 『月亮上有兔子。』艾勒里苦笑道。 『你知道吗?宫古诸岛那边的人,都相信月亮里有个扛木桶的男人。』 『嗯,我听说过。』陆路圆圆的脸堆满笑容。 『传说中,他奉勒神的命把不死药和死药放人木桶带到人间。可是他搞错丁,把不死药给蛇,死药却给了人类。因此,被罚扛木桶赎罪,一直到现在……』 『南非霍屯督族也有类似的故事。』爱伦坡说。『不过,不是男人而是兔子。兔子误傅了月神的话,月神一怒之下丢出神棒,所以兔唇才会裂成三片。』 『嗯。--无论在什庆地方,人类所想的事似乎都大同小异。』艾勒里修长的身子靠着蓝色椅背,双手交叉胸前。 『大体上,世界各国郡流传着月兔的故事。比方说,中国、中亚细亚、印度……』 『印度也有吗?』 『梵文把月称为「夏信」,这个单字原意就是「有兔子的人」。』 『哦。』爱伦坡仲手拿起桌上的烟盒,再度仰望天窗。被切成十角形的夜空一隅,隐约浮现昏黄月影……。 角岛,十角馆。幽暗的油灯映着四周阴冷的白壁,刻划出年轻人们晃动的影子。 漫然中,他们的夜又即将交替。 第二章 1 你们杀害的千织是我的女儿。 狭窄的房间正中央摆着凌乱不堪的床,江南孝明微蹙双眉躺在上面。 上午十一点--刚才回来时,看到信箱里躺着这封信。 昨晚,在友人宿舍里打了通宵麻将。每次打完牌回到屋里,嘈杂的洗牌声仍在脑中轰然作响;然而一见信中字句,昏沈的脑袋猛然清醒。 『这是什么?』 揉着困倦的眼睛,他拿起信封又看了一次。 很普遍的褐色信封,邮戳日期是昨天--三月二十五日,发信地点在O市。唯一不同的是信中文字,一律用文字处理机书写。 没有寄件人地址,信封背面打着『中村青司』四字。 『中村青司……』他低喃着。陌生的名字,不,好像在那儿听过……。 翻身而起,盘坐在被褥上,重新审视信中文字。里头也是文字处理机字体,纸是十六开的上等纸。 (你们杀害的千织是我的女儿……) 千织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可能是中村千织。那么,『中村青司』就是她的父亲罗! 那已经--是一年前,也就是去年一月的事了。 当时,江南参加的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举行的迎新会。中村千织是研究社的学妹,比他低一年--当时她是一年级。江南现在是三年级,下个月起升四年级,去年春天退出研究社。 她--中村千织,死于那次迎新会宴席上。 江南那时有事先行退席,因此不知详细情形。不过,听说是急性酒精中毒导致宿疾心脏病发作,当救护车赶到时已经回天乏术。 他也参加了葬礼。 千织住在O市外祖父家中,葬礼也是在那边举行。但是,当时丧家名字好像不是『中村』,而是个很古老的姓氏。莫非那不是父亲的姓,而是外祖父的姓。对了,仪式中好像没看到父亲模样的人……。 可是,这个自称为千织父亲的人,为何寄这种信给素未谋面的我? 信中,『青司』强调千织是被杀害的。自己的女儿因为饮酒过度猝死在迎新会中,也难怪会觉得『被杀害』。然而,若是为了报复,何以在事隔一年以后的今天才展开行动……? 想到这儿,江南坐直身子。 (中村青司……) 记忆的绳索开始解析。 他一跃而起,从墙角微微倾斜的铜架中取出几本卷宗。卷宗裹面,搜集着许多剪报。 (那是--去年九月间……) 他查阅片刻,找出那篇报导。 (果然不错。) 『角岛蓝屋一片火海--谜样的四尸命案!』 用指头弹了一下大标题,他拿着卷宗坐在榻榻米上。然后,进出一句话: 『死者的控告……』 『喂,东公馆吗?我叫江南,东一在吗?』 『是江南?』 接电话的好像是东一的母亲。 『东一今天早上和朋友旅行去了。』 『是不是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朋友?』 『嗯,好像到什么无人岛去。』 『无人岛?--你知道岛的名称吗?』 『嗯--叫做角岛,在S区那边……』 『角岛--!』 江南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紧紧握住话筒。 『伯母,有没有寄给东一的信?』 『信?』 『一个叫中村青司的人寄的。』 『这个……。』 对方有些迟疑,可能是觉得江南的声音迫切,说了声稍等,便放下话筒离去。电话音乐声在耳边响了一会儿,带着一丝担忧的答话声终于传来。 『有,这是……?』 『有信来?』 『是的。』 得悉有信寄到后,江南紧张的情绪突然放松,不由得徽觉腼腆。 『哦--对不起。--没什么事,抱歉打扰了。』 放下话筒,轻轻靠在墙上。 这是栋旧公寓,一旦承受体重的压力,整面墙壁会嘎吱作响。不大牢靠的窗户外头,正传来仿佛快要故障的洗衣机揽动声。 (东一家里也接到中村青司的信……) 江南一再眨着充血的眼睛。 (只是恶作剧吗?) 打这通电话之前,已先查了研究社通讯录,打过两、三通电话给参加那次迎新会的其它社员。但是他们都不在家,由于大半租屋外宿,无法确定行踪。莫非……。 他们一道旅行去了--而且,偏偏是到发生问题事件的角岛。难道这只是巧合? 江南思忖良久,始终没有答案。他再度拿起研究社通讯录,开始找已故中村千织的电话号码。 2 由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一行人搭船启程到角岛的S区,搭半个钟头巴士,再换电车,约四十分钟路程后,便可抵达O市。两地之间,直线距离不到四十公里。从O市过去四站,在一个叫做『龟川』的车站下车后,江南加快步伐走向山那边的道路。 打电话到中村千织外祖父家时,接电话的似乎是家中女佣,当告知对方是千织大学友人后,那位和蔼的中年女性,透过话筒回答了他的问题。 由于不好意思正面询问,江南费煞苦心才确定千织的父亲就是角岛的青司;然后,又成功地问出青司之弟中村红次郎的地址。关于红次郎,他曾由新闻报导上得知此人的存在。 中村红次郎住在别府的铁轮,是当地高中教师,现在正值春假期间,大半时间都在家中。 江南从前的老家就在别府,对当地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于是好奇心更加一发而不可收拾。挂上电话后,想也没想,就决定尽快去拜访红次郎。 别府铁轮有『地狱谷』之称,是个著名的温泉区。晴朗的天空下,从坡道旁的下水道及成排的房舍间,雾白的硫磺烟气袅袅上升,飘扬在风中。左边不远处,黑壁般逼近的山就是鹤见岳。 穿过极短的繁华街道,眼前突然呈现一片宁静--。街道这头,有许多供长期逗留此间做温泉治疗的人们住宿的旅社、民房,以及出租别墅。 不费吹灰之力,识途老马便找到电话裹问来的地址。 那是栋透着稳重感的平房,低矮植物围成的矮墙裹,黄色金雀儿、雪白珍珠花,还有淡红色贴梗海棠争相怒放,洋溢一片多采多姿的春天气息。 江南推开栅门,踩着石叠路走到玄关。做了个深呼吸,同时按了两次门铃。不久,里头传来圆润的男中音。 『那一位?』 一个穿着与这栋日本建筑极不相称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白色敞领衬衫上罩着褐色毛衣,下面是条铁灰色法兰绒长裤,自然上梳的头发中夹杂几丝白发。 『中村红次郎先生吗?』 『我就是。』 『嗯--我叫江南,是中村千织小姐生前大学社团里的朋友……突然来访实在很冒昧。』 玳瑁边眼镜下,红次郎输廓分明的脸庞缓和下来。 『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朋友?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今天接到一封怪信……』说着,江南取出那封信。 『就是这个。』 红次郎接过来,目光落在井然有序的文字上。蓦地眉间一震,抬眼凝视江南的脸道: 『进来吧!我有个朋友在,不过没关系。对不起,一个人住,没什么好招待……』 江南被带往屋内。 那是个L字形的房间,以两组六张榻榻米大的空间组成。当中的纸门被拆掉,打通成一个房间使前面的六张榻榻米当做起居室兼客厅,灰绿色地毯上摆着一组同色系沙发。里面的六张榻榻米正好向右边的院子突出去,权充书房。偌大的书桌旁边,有几个高达天花板的书架。对一个单身汉来说,房间似乎过分整洁。 『岛田,有客人来。』 前方面对院子的阳台上有张藤制摇椅,红次郎口中的朋友就坐在那儿。 『他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江南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岛田洁。』 『推理小说?』岛田匆匆起身,一不小心被摇晃的椅脚碰到脚,低声呻吟着又跌坐椅中。 这个瘦长的男人,使江南立刻联想到螳螂。 『听说你去年刚退出研究社……』 『是的。』 『唔。--来找阿红是为了……』 『为了这个。』 红次郎说着,把江南带来的信递给岛川。一见寄信人的名字,岛田停下揉着痛脚的手,注视江南的脸。 『可以看吗?』 『请便。』 『事实上,江南先生--』红次郎说道。『我也接到同样的信。』 『嗯?』 红次郎走到书桌边,从红豆色桌垫上拿了一封信递给江南。 江南马上看看信封正反面,和他收到的信一样,相同的信封、相同的邮戳、相同的字体。而且,寄信人的名字也是『中村青司』……。 『可以看里面吗?』 红次郎默默点头。千织是被杀害的。 只有这寥寥数字。虽然字句不同,却同样是十六开上等纸及文字处理机的模式。 江南紧盯着信,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可思议的死者来信--很容易想象去年迎新会的其它成员也可能收到同样的信。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做中村红次郎的男人也接到类似的信……。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红次郎回答。『我也吓了一跳,也许是有人恶作剧……。刚刚还跟岛田谈到,这个世界上无聊的人太多丁。正说着,你就来了。』 『看样子不只寄给我,研究社其它成员好像也收到同样的东西。』 『哦。』 『会不会这个青司--对不起,令兄还活着……?』 『不可喂。』红次郎断然摇头。『正如你所知,我哥哥去年已经死了。我去认过尸体,惨不忍睹。--对不起,江南,我不想提那件事。』 『很抱歉。--那么,你还是觉得这封信是恶作剧?』 『只好这么想,不是吗?我哥哥在半年前死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况且,我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关于信的内容,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红次郎的表情黯淡下来,蕴藏些许微妙。 『千织的不幸我也听说了--应该是个意外。对我来说,千织是最乖巧可爱的侄女,至于被人杀害--我可以了解这种心情,可是恨你们也没有用。倒是冒充我哥哥的名字恶作剧,这种行为简直不可原谅。』 『是恶作剧吗……』江南不以为然,暖味地点着头窥视藤椅上的岛田。不知何故,他一手撑着交叠的膝头,似乎很高兴地看向这边。 『还有一件事--』把信还给红次郎,江南接着说:『我们研究社那些人现在正好到角岛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红次郎不感兴趣似的答道。『哥哥死后,我继承了那块土地和房子,上个月刚刚卖给S区的房地产商人。对方把价钱压得好低,反正我不可能再去那边……。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江南提到今天还有事要办,不久便向红次郎告辞。 离去之前,问起里头满架的书,红次郎答说自己在附近高中教社会科,一方面研究佛学。当他说明初期大乘佛教的『般若空』时,语气中微带腼腆。 『般若空?』江南歪着头,不解地问。 『哎,你没听过「般若心经」吗?色即是空,空郎是色。阿红就是在研究这个「空」字。』岛田洁从椅子跃起,解说着。他踱到江南旁边,把借去的信递了过来,问道:『江南,你的名字怎么写?』 『扬子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 『江--南--。嗯,好名字。--阿红,我也该告辞了。--一起走吧,江南。』 出了红次郎家,两人并肩走在人影稀落的人行道上。岛田交叉双手挺直腰杆,穿着黑毛衣的瘦削身子显得更加颀长。 『江南,唔,好名字。』把交叉的手环到后脑,岛田又说。『为什么离开推理小说研究社?是不是和社裹的人合不来?』 『不错,你猜得真准。』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岛田轻轻笑着,一面说道:『所以,你并不是对推理小说失去兴趣啰!』 『我现在还是很喜欢推理小说。』 『是呀!你是很喜欢推理小说。我也一样,推理小说干净利落,比佛学有趣多了。江南,去喝杯茶如何?』 『好哇!』一面答着,江南不禁笑出声来。 道路缓缓成为下坡。和风迎面拂来,春意盎然。 『江南,你还真是个怪人。』 『哦?』 『为了一封可能只是恶作剧的信,专程跑这趟路。』 『路并不远嘛!』 『唔。--如果是我,八成也和你一样。况且,我每天都闲得发慌。』岛田两手插在牛仔裤前口袋,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觉得只是一般的恶作剧吗?』 『虽然红次郎一直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江南答道。『我当然知道不会是鬼魂写了那封信。不用说,一定是有人冒充死者之名。如果只是穷极无聊的恶作剧,未免太讲究了。』 『怎么说?』 『你想想看,所有的字全部用文字处理机印成。如果是恶作剧,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如果用惯了处理机,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最近文字处理机相当普遍,阿红也有一台。今年才买的,现在已经用得很熟练。』 『不错,的确很普遍。我的朋友当中,有不少人有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大学研究室裹也有一台,学生可以自由使用。不管怎么说,用文字处理机写信这种行为,恐怕还没有那么大众化吧?』 『说的也是。』 『寄信者之所以采用文字处理机,当然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笔迹。如果是单纯的恶作剧,有必要做这种掩饰吗?况且--信中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对方若是以威胁人为乐,一定会写上一大串可怕的字句。还有,红次郎收到的信也是只有寥寥数字。所以我想--其中必然有更深的含意,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有道理,更深的含意……』 下了坡道,就是海岸路。阳光灿烂的海上,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航行着。 『喏,那边。』岛田用手指着。 『到那家店吧!那儿很不错。』 沿着道路,可以看见装有风向鸡的红色屋顶。念着展示店的招牌--MOTHER GOOSE(鹅妈妈),江南这才松缓始终紧绷着的面颊。 3 面对面在一处靠窗的座位坐定,江南再度审视这位初识男子的面貌。 年龄约三十出头--不,可能更多一点。略长而柔软的头发覆盖下来,使得原本不胖的脸颊更加瘦削。修长的身体比起瘦高个儿的江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微黑的脸庞当中是个惹眼的鹰勾鼻,两眼略微凹陷而下垂。 极端与众不同--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这么形容。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总有股阴沈而难以相处的感觉。然而,这种外貌舆言行的奇妙矛盾,反倒激起江南莫名的好感。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所谓一见如故吧! 已经过了四点,江南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便点了份披萨和咖啡。 隔着大玻璃窗往外看,十号公路那边有一片圆弧形的湛蓝海洋,那就是别府湾。这家店颇有学生街角餐馆的风味,可能是经营者的雅兴,店中摆饰皆为鹅妈妈造形。彷佛包容这一切似的,正以适当音量播放披头四音乐……。 『江南,可以继续说了。』所点的饮料送上后,岛田缓缓倒满一杯,首先开口。 『继续--你是指那封信?』 『当然。』 『我所想的就是刚才那些而已。可以抽烟吧?』 『请便。』 『抱歉--』点了火,深深吸入一口,江南方才接道: 『就像刚刚说的,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恶作剧。不过,别问我为什么。老实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寄这种信的目的何在。只是……』 『只是?』 『还可以做若干的分析。』 『我洗耳恭听。』 『就是说--根据我收到的信中字句,想象寄信人的各种意图,大致--含有三种微妙的意思。 『第一,信中一再强调--「千织是被杀害的」,含有「控告」的意味。第二由第一点衍生而来,含有因此我恨你们,要报复你们这种「威胁」的意味。利用「中村青司」的名字来写这种控告文,最适合不过了……』 『有道理。那么,第三点呢?』 『第三点是与从前面两点不同的角度来看--这封信里头,含有反面的意义。』 『反面的意义?』 『嗯。这个寄借人为什么现在才以已故的中村青司之名,寄出这种怪信呢?不管威胁文写得多么恐怖,现在恐怕没有人会当真吧?鬼用文字处理机写信,太荒唐了。 『所以我想--这封信是否暗示我们再度注意去年的角岛事件?我这么推测,会不会太离谱?』 『不,很有意思。』岛田眼中带笑,伸手拿起杯子。 『唔,有意思。重新考虑角岛事件……。的确有重新考虑的必要。关于那件事,江南,你知道多少?』 『除了报上刊登的消息,其它都不清楚……』 『那么,我把所知道的告诉你。』 『哦,请说。』 『大致的情节你知道吧?时间是去年九月,地点在角岛的蓝屋,被害人有中村青司及妻子和枝、佣人夫妇共计四名,此外还有行踪不明的园丁一名。由于行凶后纵火,房屋全毁。凶手至今仍未落网。』 『我记得失踪的园丁被指为凶嫌。』 『对,可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只因为下落不明而涉有重嫌,光凭这一点并不能结案。 『至于事件的详细情形--首先,必须稍微说明一下房屋的主人青司。当时,青司四十六岁--比阿红大三岁,他很早退休,以前是位著名的天才建筑家……』 中村青司是大分县宇佐市一位资本家的长男,高中毕业后,到东京就读T大建筑系。早在学生时代,就得到全国竞赛首奖,引起有关人士的注目。大学毕业后本当听从指导教授力劝,进研究所深造;然而父亲的遽逝,使他毅然束装返乡。 父亲身后留下庞大遗产,由青司和弟弟红次郎共同继承。不久,青司在角岛自行从事建筑设计,决定提早退休,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夫人和枝,娘家姓花房,是青司住在宇佐时的青梅竹马。两家早巳许下婚约,在青司搬到角岛的同时,两人就结婚了。』 『后来他没有再从事建筑吗?』 『听阿红说,他偶尔还是设计,不过多半是为兴趣而工作。高兴时就接下喜欢的工作,完全依自己的意思设计,专门建造风格独特的房子,颇受好评--甚至有人千里迢迢地到岛上拜访,只为了求他一纸设计图。不过这十年来,他回绝所有工作,完全过隐居生活。』 『唔--真是个怪人。』 『阿红为兴趣研究佛学而且乐此不疲,也是个怪人。怪人的哥哥当然怪上加怪,不用说也该想得到。但是,他们兄弟之间,好像处得不好……。 『言归正传--岛上还住着一对叫做北村的佣人夫妻。丈夫掌理宅邸大小杂事,并且负责驾驶连络本土的汽艇;太太则包办所有的家事。还有一个人,就是那名问题园丁。此人名叫吉川诚一,平常住在安心院附近,每月一次住到岛上工作数日;火灾的前三天,他正好到岛上去。有关人物的介绍,大致就是这样。 『其次是事件的状况--发现的尸体有四具。由于火灾的缘故,尸体烧得焦黑,监识上极为困难。警方花了一番工夫,才判明事情的经过…… 『北村夫妻头部破裂横尸卧厉,当场死亡。凶器推定是斧头,已在同室中发现。此外,两人都有被绳索捆绑的痕迹。死亡时闾推定在九月十九日--火灾前天下午之后。 『中村和枝被勒毙在卧室床上,凶器是细绳索。尸体少了左手腕,推定是死亡后切断。切下的左手腕至今下落不明。死亡时间推定在九刀十七日至十八日之间。 『中村青司舆和枝死于同一房间,全身淋上灯油焚烧致死。尸体中验出大量安眠药,其它三具尸首也有同样情形。死亡时间推定在九月二十日黎明火灾当时。 『根据火灾现场推定,起火点在厨房。凶手在屋中洒遍灯油后,纵火焚屋……。 『……警方对本案的看法,正如你所知,目前以失踪的园丁吉川诚一缣疑最大,被列为唯一嫌犯。虽然疑点还很多,例如--和枝夫人的手腕问题。吉川为何切下夫人的手腕?手腕又拿到那儿去了?还有,逃脱路线也是个问题。岛上唯一的汽艇还留在海湾,凶手杀了四人之后,有可能在九月下旬这种气侯,游泳渡海到本土吗? 『当然,警方也检讨过其它嫌犯的可能性。可是如果是外来的凶手,不吻合的地方就更多了。因此,警方再度把焦点集中在吉川郎凶手的论调上……。 『江南,别客气,吃吧!』 『嗯?哦--好。』 当岛田滔滔不绝地诉说案情时,所点的披萨和咖啡已经端来,但是江南一直没吃。他倒不是客气,而是听得入迷,一时忘记入口。 『首先是动机--这有两个说法。 『其一,觊觎青司财产的谋财说法。另一个是吉川暗恋和枝夫人,或者舆夫人私通。更有人表示,或许两方面同时成立,综合成一种杀人的动机。 『吉川先让屋里所有的人暍下安眠药,等大家睡着后开始行凶。他绑好北村夫妻,同样地把青司开在房里。然后把和枝夫人抱进卧室,一逞兽欲。最先遇害的就是这位和枝夫人,死亡时间比其它三人早一天或两天。至于凶手为何杀人毁尸,就不得而知了。其次被杀的是北村夫妇,遇害时可能还在沈睡状态。最后是青司,凶手在熟睡的他身上淋上灯油,然后到厨房点火……』 『可是,岛田。』已冷的咖啡停在嘴边,江南问道:『凶手为什么让青司活到最后,北村夫妇也一样。为什么不先杀掉比较安全?』 『也许起初并不想杀他们,可是在杀了和枝夫人之后,凶手精神崩溃,于是--。还有一种看法,凶手不先杀青司是另有目的。如果这是事实,就符合了谋财说法。』 『为什么?』 『换句话说,这和青司一这位建筑家的特徽有关。』 『建筑家的特徽……?』 『对,青司是--刚刚提过一点,他的兴趣舆众不冈。无论蓝屋或十角馆,凡是青司所设计的建筑物,都反映出独特的儡执狂,充满孩子气的游戏心态……。其中之一,就是装置所谓「机关」的嗜好。』 『机关?』 『对。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奥秘,尤其是烧掉的蓝屋里面,似乎到处都有隐藏的橱柜或保险箱之类的设置。当然,只有青司本人才熟悉所设的机关……』 『原来如此。为了偷出财物,凶手非从青司口中间出秘密不可。』 『不错,所以当然不能先杀青司。』岛田说到这儿,一手撑在桌面。『以上就是整个案件及其搜查状况的要点。至于园丁吉川的行踪,目前还在搜索中。一直到现在,警方似乎毫无所获。--怎么样,江南,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嘛……』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江南陷入思潮。 听了岛田那番话,警方的判断似乎最妥当。然而,那只是根据遗留状况所败的推测--说得难听一点,也许是为了吻合现场情况,牵强附会而成的论调。 本案的最大瓶颈在于现场房屋全毁,没有留下有力的线索。由尸体及凶器得来的资料原本不多,再加上整个岛上没有任何生还者……。 『你的表情好严肃,江南。』岛田舔舔微翘的上唇,说道。『现在该我来问你了。不过,和角岛事件无关。』 『你想问什么?』 『关于千织的事。我知道阿红有个侄女,听说为了上学方便,住在和枝夫人娘家。就在去年,发生意外死了,详细情形我并不知道。--千织是个怎么样的女孩?』 江南蹙起眉头,表情有些僵硬。 『这--她是个温顺的女孩,不引人注目,看起来有点落寞的感觉……。我几乎没跟她说过话,不过她的性情好像很好,聚餐时组是为大家张罗一些杂事。』 『唔,她是怎么死的?』 『去年一月,在推理小说研究社的迎新会上,因为急性酒精中毒……』江南答着,空洞的眼神挪向窗外。『平常聚餐时,她都很早离开。当时是我们硬把她留下来……真对不起她。听说她原本就身体不好,可是那天大家玩疯了,好像硬灌她多暍了些酒……』 『好像?』 『嗯,我本来也留下来和大伙儿一起热闹,后来因为有事,和另一个叫守须的朋友先离开。没想到随后就发生那件不幸的事,真是意外--』江南摸着夹克口袋里那封信,又说:『不,不是意外--也许是我们害了她。』 想起千织的死,大家多少得负点责任。如果当时自己不中途离开而留在席上,能不能阻止大家逼酒呢……? 『江南,今晚有空吗?』或许察觉到江南的心情,岛田突然以开朗的口气说。『我们边吃晚饭,顺便喝一杯如何?』 『可是……』 『我请客。不过,希望你多谈点推理小说的事。很悲哀地,我没有那种好伙伴。怎么样?』 『好。--乐意奉陪。』 『决定了,到O市去。』 『不过,岛田?』 『嗯?』 『我还没问你--你和红次郎是怎么认识的?』 『哦,这个呀!阿红是我大学的学长。』 『学长?这么说,你也是学佛学的?』 『可以这么说--』岛田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摸摸鼻子。 『事实上,我父亲在O市当住持。』 『嘿,原来是佛门子弟。』 『我是三兄弟里头的老么,这把年纪了还无所事事,没有资格说别人是怪人。我父亲虽然上了年纪,身体还很硬朗,现在除了看推理小说外,也替丧家诵经。』说着,岛田虔诚地合掌。 4 你们杀害的千织是我的女儿。 守须恭一再度从玻璃矮几上拿起那封信,又深深吐出一口气。背靠着床,把脚伸到灰色长毛地毯上。 (你们--杀害的--千织……) 日光徐徐追逐井然有序的文字处理机字体,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去年一月,在推理小说研究社的迎新会上--。当时,他和同年级的江南孝明一起中途离席。后来……。 寄信人的名字是『中村青司』--半年前角岛命案的被害人。对守须而言,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守须住在穿过O市站前马路,港口附近一栋高级公寓五楼的单人套房裹。 守须把信放回信封,轻轻摇了摇头,一面伸手拿起桌上的七星牌香烟。 始终不觉得抽烟有什么好,然而,尼古丁的诱惑也一直无法抗拒。 (角岛那些人,现在在做什么?……) 他茫然想着,目光投注在小而整洁的房间一隅。 墙边的画架上,摆着画了一半的油画。褪色的早春林木围绕中,悄然注视时光过往的磨崖佛们……。 那是他在国东半岛一起几无人烟的山中看到的风景,画布上还只用炭笔打了底稿,淡淡地抹上一点颜色。 烟味刺激着喉咙,令人难受得几乎呛出来。守须有些不耐,把才吸了两、三口的香烟丢入蓄着水的烟灰缸。 一直有股讨厌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大概是那家伙……) 犹豫了几秒钟,守须拿起话筒。 『喂,守须吗?』 不出所料,果然是江南孝明那熟悉的声音。守须想想,立刻应声。『哦,是道尔……』 『我说过别叫我这个名字。--我中午也打过一次电诂,可是没人接。』 『我骑摩托车到国东去了。』 『国东?』 『嗯,去写生。』 『哦。--对了,守须,你有没有接到一封怪信?』 『是不是中村青司寄来的信?为了这件事,三十分钟前我才打过电话给你。』 『果然你也接到了。』 『嗯。--你现在在那儿?要不要过来?』 『就是想去找你,所以才打电话。我就在附近,想借用你的智能研究一下那封信……。』 『你太抬举我了。』 『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还带了个朋友,一起去没关系吧?』 『当然。那么,我等你。』 『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恶作剧,未免太差劲了--』比照着并列在桌上的两封信,守须说道。 『信上说「你们」,所以,我想应该不只我一个人接到这种信……』 『你这封好像是副本,我接到的才是正本。』江南抓起带来的信,细细审视。 『对方一定拷贝了很多份同样的信,东一家里也接到一封,我打电话查过了。还有--中村红次郎那里也接到青司名义的信,不过内容稍有不同。』 『中村红次郎?』守须皱起眉头,问道:『是不是--中村青司的弟弟?』 『对,他那封信写的是「千织是被杀害的」 。--我今天到别府拜访他,在那儿认识这位岛田先生。』 江南说完,守须向刚刚已经介绍过的男人,又轻轻点了点头。由于到此之前和江南喝了点酒,岛田瘦黑的脸上透着红晕。至于江南,可能是酒精的缘故,不但呼吸喘急,两眼更是充血通红。 『别急,一件一件说。』守须说着。江南欠欠身子,吐着酒气,急促地诉说今大一整天所发生的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是这么好奇。』听完话,守须瞅着江南微透倦态的脸庞。『这么说,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睡?』 『没错。--可是,我真搞不懂,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散布这样的信?』 守须一手按着太阳穴,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控告--威胁--还有,唤醒对角岛事件的注意力?嗯,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尤其从信中可以看出对方有意要我们采查角岛事件,虽然多少有些牵强,不过很有意思。那件事的确有问题--岛田?』 不知何时,岛田已经靠着墙打起盹来。被守须一叫,他好像猫似的擦擦睑欠起身子。 『岛田?我想问你一件事。』 『唔--嗯,什么事?』 『去年角岛事件发生时,中村红次郎在做什么?』 『想查他的--不在场证明?』岛田困倦的眼中含笑。『思,好锐利的触击--真有你的。青司和和枝夫人死后,获利最大的是谁?当然是阿红。』 『对。很冒昧这样说,但是红次郎嫌疑最大……』 『守须,警方并不是傻瓜,当然已经调查过阿红。很遗憾的,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说?』 『从九月十九日晚上到隔天早上,阿红一直和我在一起。他难得打电话约我喝酒,我们在别府喝到深夜,然后回他家过夜。第二天早上知道出事时,我们一直在一起。』 『的确无懈可击。』 岛田颔首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守须。』 『好。--虽然没有什么新的见解,但是从我看信当时直到现在,就有个想法。』 『为什么?』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一种直觉……。我总觉得失踪的和枝夫人左手腕--是案件的最大关键。如果找到手腕下落,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唔,手腕的下落--』 守须和岛田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守须,你知道研究社那些人到角岛去了吗?』江南问。 『嗯。』守须嘴角浮现一丝扫兴似的笑意。 『他们也找过我,被我回绝了。我觉得很无聊。』 『他们打算去多久?』 『从今天起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搭帐篷吗?』 『不,靠了点人际关系,可以住在十角馆。』 『我记得红次郎说过房子已经卖了。--有点可疑,在接到死者来信的同时到死者的岛去……』 『的确是个讨厌的巧合。』 『是巧合吗?』 『或许不是。』 守须再度用力闭闭眼睛,说道:『如果担心的话,可以先查一下出席那次迎新会的其它社员家里。我们必须确定除了东一以外,别的人是否也接到这种信。』 『我想也是。』 『要不要去查查看?』 『哦,反正现在放春假,有的是时间。趁这个机会,玩玩侦探游戏也不错。』 『这才是我们的江南。那么,干脆这样好了。顺便进一步调查角岛事件如何?』 『没问题,可是怎么做才具体呢?』 『比方说--到吉川那个园丁家看看。』 『好是好,不过……』 『别想那么多,江南。』岛田打断他的话,插嘴道。『这很有趣嘛!我不是说过吉川住在安心院附近吗?他太太应该还在那儿,这位园丁太太以前在角岛的中村家工作过。换句话说,她是知道中村家内情的唯一生存者。光凭这一点,就有拜访的价值。』 『知道地址吗?』 『查一下就知道了。』岛田抚着瘦削的脸颊,愉快地笑道。 『这样吧,江南明天上午查证怪信的情况。然后,下午搭我的车到安心院。如何?』 『好。守须呢?和我们一起去……』 『我是很想去--可是,现在正忙着画画。』 守须眼光移向画架上的画布。 『国东的磨崖佛?这是你很喜欢的风景。是不是想拿去参加比赛?』 『不,没那种打算--只是突然想画画,总想把那儿花开前的风景画下来。所以,这阵子天天往那儿跑。』 『哦--』 『况且,我本来就没有你那么活跃,也不善与人打交道……。明天晚上再打电话给我,晚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我对你们这趟访问也很有兴趣。』守须点上明知味道不好的烟,说道:『或者--我可以在家里扮演轮椅神探。』 第三章 1 睁开惺忪睡眼。 昨晚回房时已经凌晨两点,虽然立即上床,却始终难以成眠,只是瞪着眼凝视不见一丝亮光的空间 ,不知怎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今天发生的种种讨厌的事盘踞脑海,宛如蛛网般纠缠心中,挥之不去。 艾勒里、凡斯、爱伦坡、阿嘉莎、陆路,还有卡--这些人当中,并没有特别厌恶那一个。非但如此,反而怀有相当程度的好感。讨厌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本身。 平常生活中,无论再忧郁的事,只要回到自己租的小房间就能得救。一旦逃回屋里,就是她一个人的天地--在那儿,可以海阔天空自由幻想,无忧无虑地陶醉其中。那儿有最知心的朋友,最理想的恋人,更有无条件崇拜她的人。至于她本身,也可如愿成为最具魅力的女性。 但是--。 初次造访的这座岛屿,这栋建筑,这个房间。好不容易能够独处,心中却纷扰不定。 早就料到会这样,或许不该来……。 对她而言,这趟旅行含有特别的意义。 角岛、十角馆……其它人是否留意到? 她是知道的。对--这个岛是去年一月由于大家的不小心致死的'她'的故乡。 中村千织是她的知己,唯一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同学院、同年级、同年龄……自从首次在教室碰面,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千织可能也是一样。两人非常投缘,私底下经常腻在彼此的房间谈天说地。 我的父亲是个怪人,在一个叫角岛的岛上离世索居,--千织曾经这么说过,而且不愿别人知道这件事。 可是千织死了--自己却和人家到了这个历经她的出生,以及双亲惨死的岛上来。 这不是冒渎,而是追悼。--她告诉自己,这件事不必让其它人知道,我一个就够了。哀悼千织的死,并且安慰她在天之灵……。 但是,我有那个资格吗?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以这种心态到岛上来,对死者是不是一种冒渎……。 思忖着,不觉跌入浅浅睡梦中。现实与非现实交缠的梦,一波波侵袭而来,毫不留情地撕裂混乱的脑袋。梦境背景均为昨日岛中所见场面,那么真实……。 就这样--睡意逐渐退去。 铺着窗缝透入的微光环视房间,她一时无法判断是梦是真。 铺着蓝色地毯的地板,固定在窗户左边的床。右边墙壁自窗户以下,摆着桌子、衣柜、穿衣镜……。 欧璐芝徐徐起身,下床打开窗户。 外面微微透着凉意,天空是一片淡淡的白云,波浪声温和而平稳。 看看枕边的手表,八点正。是早上了,这时,她才有真实的感觉。 关上窗,开始换衣服。 黑裙,白罩衫上披了件菱形花纹的胭脂色毛衣。一如往常地略瞥了一眼镜子,不敢正面注视自己的容貌。 准备好洗脸用具,欧璐芝走出房闲。 好像还没有人起床,十角形大厅静悄悄的,嗅不出一丝昨晚的热闹气息。 这时-- 欧璐芝注意到已经收拾干净的中央桌子上,摆着一些没见过的东西。在正上方天窗射入的光线反射之下,亮眼的白色光芒倏地令人目眩。 欧璐芝觉得诧异,举步走向十角形桌子。当她认出并排在桌上的东西,不禁倒抽一口气楞在那儿。 (这是什么……?) 刚把手伸向桌子,又慌乱地缩回。她一个人惊慌失措,顾不得洗脸,便拔腿奔向阿嘉莎的房斗。 [ 第一个被害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