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飞往巴黎的末班机》,让你用渡边的眼看尽人世间最难言的情与爱:收录《后背上的脸》、《海雾的女人》、《我的性生活》、《飞往巴黎的末班机》、《甜梦般的诱惑》、《回放的录像带》、《扼杀胎儿》和《粉红色的樱子》等八部作品。这些小说尽管情节各有不同,但在主题和叙事上仍然保持渡边一贯的风格,即以医生的严谨,细致解析男女间形形色色的情爱状态。作者简介:渡边淳一,1933年出生于日本北海道。札幌医科大学毕业并曾在该校整形外科担任讲师。1965年以《死化妆》获新潮同人杂志奖;1980年以《远方的落日》获吉川英治文学奖等。著有50部长篇小说及多部散文、随笔集,为当今日本文坛的文学大家。目录后背上的脸海雾的女人(缺)我的性生活(缺)飞往巴黎的末班机甜梦般的诱惑回放的录像带(缺)扼杀胎儿樱红色的樱子【短篇小说】后背上的脸内海发现有巳子臀部的那块疤痕是在六月初,那时他和有巳子正巧相好半年左右。当时内海三十七岁,在北海道大学任英国文学副教授,已有妻儿。有巳子在札幌的薄野经营着一家小酒吧,同时还是当地K剧团的成员,参加剧团的表演。内海作为文学系的教授,经常为当地报刊撰写剧评。偶然的一次,他给有巳子主演的K剧团写剧评,其中对有巳子的演技大为褒奖,这篇剧评让内海和有巳子相识了。有巳子大概是从报社问来了电话号码,在内海的剧评登载在报刊上的第二天,她打电话到大学。“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城市,得不到别人的赏识,我心里说不出的郁闷。看了您的剧评,真让我信心倍增。”有巳子的话听起来多少有点自吹自擂的味道。有巳子道完谢,接着说:“我开了一家小酒吧,叫‘小月’,有时间来坐坐吧。”尽管有点夸张,内海只好接着她的话茬,“虽说是在小城市,可别灰心,一定要坚持下去呀。下次有机会一定去你店里看看。”有巳子这么发出邀请,但让内海一个人去她的酒吧,他还是有些顾虑的。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就算被邀请,差不多也过了有效期限了。这时,D报的女记者友野到内海的大学来取稿子,友野问内海:“先生有没有去过村越有巳子开的酒吧?”“还没有,一直想去看看,你常去吗?”“我和她在女子中学是同一届的同学,有一阵还和她一起演过话剧,所以很熟的。”“那好啊,这就一起去坐坐。”内海和那位女记者一起离开大学,正值傍晚六点左右。深秋时节,天色已黑,薄野这座城市已淹没在霓虹灯流中了。那天正好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傍晚时分,主干道的积雪已经融化,但楼与楼之间的小路上,还到处积着雪。有巳子的酒吧是在一条小路尽头的左手,那里集中了五、六家酒吧和居酒屋。正如有巳子自己说的,店很小,一张L字形的吧台上只够坐下八个人,但因为小,倒让人有种亲切感。内海在吧台最边上的空椅上落了座。“这位是北海道大学文学系的……”没等友野说完,有巳子早已知晓似的:“是内海先生吧?”“是啊,你早就认识了?”“哪里,只是凭直觉。先生,欢迎光临,我可是等了一个多月了。”有巳子不加掩饰,高兴地招呼道,倒是内海感觉到周围的客人朝这边投来的视线,微微地有点害羞。“您要日本酒,还是威士忌?”“哦,下雪了,那就要日本酒吧。”“知道了。”有巳子手脚麻利地在酒壶里倒上酒,热上了。这这酒吧虽小,但吧台内设计得非常紧凑,可以做一点简单的烧烤和炒菜。吧台一端的筐里放着鲽鱼、多春鱼、七星沙丁鱼。内海不知道有巳子的确切年龄,心想她和友野同龄,应该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但吧台里的有巳子身材娇小,留着利落的短发,怎么看也就是三十左右吧。那天晚上,内海在有巳子和友野的陪伴下,兴致颇浓,喝得酣畅。此间有客人也是搞话剧的,话题说到中央的大牌剧团,节目一成不变,毫无新意,和内海的观点颇为一致。友野因为丈夫在家,所以八点左右就走了,内海又喝了一会儿,十点左右才离开酒吧。有巳子将步履不稳的内海一直送到小路口。“下次我一个人来。”“我等你。”外面寒气逼人,眼看又要下雪了,有巳子双手抱肩,缩紧了身子。内海从那时开始经常出入“小月”。从最初的一周一次,变成隔天,有时候还会一连五天都上那里。这样,内海和那里的客人也很快相熟了,知道内海是做剧评的大学教授,那些客人们对内海不由另眼相看,这让内海感觉不错。内海和有巳子真正有了肉体关系是在一个月之后。那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正是年末。有巳子收起门帘,关上店门,和内海出了“小月”,又到另一家酒吧喝了一会,最后一起睡在了有巳子的公寓。这事,两人谁也没先提起过,内海私下里已经想了有巳子很久,而有巳子对内海也早有意思,两人走到一起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正所谓水到渠成。有巳子的公寓位于薄野一条偏僻的旅馆街,房间陈设非常简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带着厨房,房间中央放着小火炉,那是烧木柴的。房间里除了餐具橱,日式衣橱这些简单的家具,还有一台小型音响。除此之外,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装饰品,更看不见女人喜欢的布娃娃之类的摆设。一些书籍被堆放在音响和餐具橱之间,从那些书籍中可以看出,有巳子喜欢古典文学。起初,有巳子表现得有点拘谨,面对中年内海的老道,她虽没有抵抗,却显得欲迎还拒。然而这仅仅是一瞬间的羞涩,很快,有巳子摆脱心绪的羁绊,如脱缰的野马驰骋起来。有巳子那纤细、敏锐的身体一旦挣脱了之前所有的虚饰、抑制,突然变得大胆而放荡。因为有巳子一开始是那样的含蓄、娇羞,转眼之间竟如此奔放起来,把内海弄得真是亦惊亦喜。在几次翻云覆雨之后,有巳子喘息着,手指紧紧抠住内海的肩膀,慢慢平静下来。内海搂着怀里的女人,身上感到一丝寒意。侧头望去,之前烧得红红的炉火暗淡下来,房间里充斥着寒气。完事后的内海冷静下来,想起家里的妻子。内海和妻子近江很少争吵,但十年前的爱也已变得淡而无味。内海知道他可以住在有巳子这里,但明智的做法还是回家。内海推了推有巳子露在被子外面的纤细的肩膀。“唉……” 内海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有巳子。叫妈妈桑不合适,直呼其名又显得太随便了。“炉火好像灭了。”“真抱歉。”有巳子急急忙忙穿上吊带裙,披上宽袖棉袍。“你这就要回家吗?”“回不回都行啊……”睡下前,有巳子在炉子里装满的木屑球已经烧尽,只剩下一点红红的火星。“我可是都听你的。”有巳子就着余火,又在炉子里加了三个木屑球。不知为什么,内海踌躇着,说实话留在有巳子这里也就是倒头睡觉而已,这样的话倒不如回家休息更轻松。“挺冷啊。”内海看了一下钟,已是凌晨两点半了。“可以的话,就住我这里吧。”有巳子眼睛望着炉子,有些羞涩地说。炉火又重新点燃了,发出噼啪的燃烧声。望着侧身端坐在炉子前的有巳子,内海心头涌起一阵冲动,这冲动不同于男人的原始欲望,那是对先前那番亲昵细细品味油然而生的柔情。“要是你愿意,那我就住这儿了。”“那就这样吧。”有巳子轻轻笑了,这笑声倒让内海胡思乱想起来,如此风情万种的女人身旁,曾经有过怎样的男人啊。自从和有巳子好上后,内海便不常去“小月”了。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肉体关系,不知不觉中就变得亲昵起来。这种亲昵,让他们相互举止随便,你来我往的言辞也会变得毫无遮拦,凡此总总,不再像是客人和妈妈桑的关系。内海不愿意用这样的举动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更何况让他摆出一副情人的姿态坐镇在店里,也并不是件体面的事。于是,内海不再像以往那样天天频繁出入“小月”,而是改在周六、周日,或大学午休时的空余时间去有巳子的公寓。每次内海去,有巳子总是欣欣然地迎他,而且只字不提他妻子的事。这对内海来说恰恰是求之不得的。不过内海也有顾虑,因为自从在“小月”进出,他曾带过几个同事一起去店里喝酒,那些同事自然也会一个人去。有巳子如果想知道内海家里的情况,从他们嘴里都可以打听到。事实上,有一位同事曾笑着说:“‘小月’的妈妈桑问起你太太是怎样的一个人,那妈妈桑对你有意思吧?”“那你是怎么告诉她的?”“我说内海的太太是个大美女,他们俩可是恋爱结婚的。”“你胡说些什么!”“还真发火啊,看来你也有意啊。”内海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不由得默默思忖,自己到底是迷上了有巳子的哪一点呢?有巳子是那种身材娇小的女人,这一点是内海喜欢的类型,但除此之外,她实在算不上是美女。额头扁平的脸,一双单眼皮的眼睛。一件高领毛衣,配上皮质短裙,让她显得有点孩子气,同时也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只有在她侧身时,那对小而高耸的乳丨房变得张扬起来,婀娜的腰肢和她孩子气的脸唱起反调,勾起男人种种幻想。再说有巳子聪明,思绪敏捷,是个有趣的谈话对象,但这些都不是真正令他着迷的地方。事实上,让内海真正着迷的,是有巳子外表知性,举止端庄,而在性爱的瞬间却突然判若两人,变得风情万种。换句话说,男人最野性的欲望让内海完全拜倒在有巳子的脚下。在他需要的时候,有巳子顺从地、无条件地将自己给了他,既不对他唠唠叨叨,指手画脚,也不向他索取什么。这样贤淑、实惠的女人,内海当然不会放手,但他也没想过要和现在的妻子离婚。倒不是他还爱着妻子,只是如一般的中年男人一样,他觉得离婚、结婚太麻烦,他不希望刻意改变现状,以至弄出些不必要的风波。所以,男人与生俱来就是个利己主义者,无论他对女人如何痴迷,却依然想保持一定的距离。而女人却不同,一两次的逢场作戏另当别论,随着来往的增加,关系越来越密切,于是女人很难洒脱地将感情与肉体分开。和所有普通女人一样,有巳子慢慢地想要为内海做点什么。“我替你买了内衣。”这是有巳子想为内海做点什么的第一个具体行动。那是在他俩相好两个月后,内海在有巳子公寓过夜后的第二天早晨,有巳子一边拿出内衣一边说:“你换一下,我帮你洗了。”内衣是男式的全棉短裤和汗衫,内海稍稍有些迟疑,但在有巳子一声“快”字催促下,无奈只好换上了。这倒还仅仅是在两人私密之间,没有外人。然而有巳子的占有欲在众目睽睽的店里也变得露骨起来。有时,内海傍晚去“小月”喝酒,中途起身说声“我走了”,有巳子必定会追问“上哪去?”如果内海含糊其辞地往外走,有巳子立即会从吧台后追出来,赶到门外问:“今晚过来吗?”如果内海稍迟些时间露脸,那么就算还有客人在,有巳子也早早地关了店门,无所顾忌地说:“我这就走,你等我一会。”这样的事一而再三之后,两人的关系,店里的熟客也开始有所察觉。另一方面,内海的妻子明知内海在外过夜的次数增加了,倒也没和他大吵大闹。大概是身为教授女儿,这种出身使得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不会哭哭啼啼说什么“今天早点回家”之类的,虽说这样,只要内海在外过夜,他妻子便用红色铅笔把挂历上的这一天日期狠狠地涂掉。内海利用妻子的沉默,一周中两三次和有巳子在一起,至于妻子那边,半个月才象征性地尽一下义务。有巳子欢愉的表现越来越热烈而放荡,那原本敏感的身体一经解禁变得无所顾忌,熊熊燃烧起来。可是,当初有巳子的的确确说过“我一直单身”,在她周围也找不到男人的影子,更看不出有男人进出她的公寓。当然,有巳子认识内海时已不是一个处女,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内海觉得有巳子以前的男人一定是个熟谙风花雪月的情场老手。对这个,内海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有巳子虽说只是经营着一家小酒吧,但一个三十多岁爱好戏剧的女人,以前不可能没有男人,这要追究起来的话,那有妻室的内海就更要被指责了。总之,对有巳子的过去他不想说什么,内海关心的是有巳子现在有没有别的男人,只要现在没有,一切就不是问题。那么两人之间就不应该有过多的盘问,这是互相应有的礼貌和尊重。可是尽管内海嘴上说,但每次完事后,想起有巳子刚才那放荡不羁的样子,内海的脑海里总会闪过有巳子以前的男人。“这种时候,感觉真好。”渐渐地,两人一番云雨之后,有巳子会这么说。这话里暗示着,有巳子是因为内海而得到满足,内海觉得自己在有巳子的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是他造就了这个女人,这又让内海有点自得。可是,在这么短短的日子里,有巳子的身体竟然变得如此敏感而且大胆,也可以说,是有巳子的身体早已具备了这种条件,而这条件正是她以前的男人所创造的,让有巳子体验到完完全全的快感,内海完成了最后那关键的一半,而另一半基础却是她以前的男人打下的。内海一边关注着有巳子身体的茁壮成长,并力求使她日臻完美,一边为不是自己一个造就了有巳子而感到遗憾。不过,有巳子丝毫没觉察到内海的这些想法。“我算是离不开你了,除了你,没人能让我满足。”“是不是还想找别人试试?”“瞧你多傻,这会儿我怎么可能再去跟别人,我可不想让别人碰我。”“不管别人怎么勾引你?”“一个女人,就算脑子里有红杏出墙的念头,但她的身体却做不到,因为她的身体已经被牢牢地拴住了,再也离不开她所爱的人。”“这话当真?”“那还用说,女人的身体是最不会说谎的。一个女人只要爱上一个人,她的身体经过这个男人指点迷津,她就不可能再去想别的男人。”“这么说来,你是被我指点迷津啦”。“那当然,这么好的感觉,我可是第一次。”“如果我死了呢,你怎么办?”“我和你一起死。”“真的?”“我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要相信,现在就杀了我。”“那我就杀了成全你。”“在和你做爱的时候,就那样被你爱着死去,也算是我的一个心愿吧。”有巳子眯起她那细细的丹凤眼,凝视着远方。在那眼神里没有内海,也没有往昔的男人,那淡茫的眼神里有的只是女人对性的渴望。【短篇小说】飞往巴黎的末班机一十二月,阿姆斯特丹早早就天黑了。白天,整个城市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到了下午四点左右,天色已暗。这时,路灯亮了,家家户户的窗口也亮了,这灯光似乎是不约而同地亮起来的,让阿姆斯特丹瞬间沉浸在万家灯火之中。靖子的目光从办公桌上那一堆单据上移开,眺望着渐渐黑暗的街道。从她坐的位子往外看,办公楼的前面是铺着石板的马路,马路上有轨电车来来往往,路对面便是商业街。商业街的房子清一色四层高,底下一层全部是商店。商店是一家紧挨着一家,每家店都把橱窗布置得犹如女人的首饰箱,珠光宝气,光彩耀人。从楼顶垂下的霓虹灯在橱窗左右两侧镶上了华丽的灯柱。在荷兰,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圣诞节,人们都是在家互祝平安,静悄悄地渡过的,至于互赠礼物,那在十二月五日,那天是圣尼古拉斯的生日。平日的商店街是没有霓虹灯饰的,眼下布置得如此隆重漂亮,是因为还有三天就是圣尼古拉斯的生日了。霓虹灯在夜色的映衬下耀眼夺目,靖子呆呆地望了一会儿街景醒过神来,目光转向办公室内。这间办公室位于三楼,面积按照日本式的算法大概为二十坪(注:一坪为3.3平方米)。办公室的中央放了三个人的办公桌椅,靠里面一角是支店长的大办公桌,桌前摆放着接待客人用的沙发。这里是日兴物产设在阿姆斯特丹的支店,支店一共有四人。支店长松崎是日本人,做营业的汉克、秘书兼打字员约翰娜都是荷兰人,再加靖子。靖子负责处理支店进货和出货的单据。靖子到支店上班前,曾在阿姆斯特丹的朋友那里住了三个月,但总不能一直寄居在别人那里,就在这时她听说这家支店需要日本人,靖子正中下怀,她便来应聘,以当地录用的形式被录用了。靖子曾在日本私立R大学英语系学习英语,大学毕业后又学了英语口语,在来阿姆斯特丹前,她独自在欧洲闯荡过两个月,所以没有语言上的困难。靖子不会说荷兰语,但好在荷兰人大部份都会说英语,而且工作上的资料用英语就足够应付了。当然她不能像约翰娜那样会英、德、法、荷四国文字,而且说得非常地道,靖子也不会打字,所以就被安排处理单据这样较简单的工作。刚才被松崎叫去的约翰娜,回到靖子旁边的座位,开始打字。汉克下午外出后一直没回来,办公室里就松崎和她们两人。靖子望了一眼正面墙上的钟,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墙上的钟显示四点十分,手表上已经是四点十五分了。“现在几点了?”听见打字声停了下来,靖子问道。约翰娜转过头,又看一下自己的手表。“四点十五分了。”“谢谢。墙上的钟慢了吧?”“你四点五十五分可以走啦。”约翰娜耸耸肩,她怕松崎听见,把声音压得很低。约翰娜是个很阳光开朗的女孩,刚二十二岁,比靖子小三岁。她是个典型的荷兰姑娘,一头棕色的头发,个头高挑。一年半前,支店刚成立,她就到这里。靖子再次望着窗外,天完全黑了,教堂尖顶上那依稀的余晖已经收尽。“你有急事?”约翰娜打完了字,问道:“你一直在看手表,是不是约了男朋友?”“不是。”靖子摇摇头。约翰娜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起身把打完的文件给松崎送去。看见约翰娜走开,靖子从连衣裙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来。信封正面写着她的名字和地址。YASUKO TAZAKI用圆珠笔写的,字迹有点潦草,信封反面同样是潦草的字迹:YOSHIHIRO KIRKAE下面又用汉字写着:切替义浩。松崎和约翰娜的说话声远远地传来,靖子从信封里取出信笺,那是航空信专用的薄薄的信笺。“二日我去巴黎,但在巴黎只住一晚,三日要赶往贝鲁特。我原想去阿姆斯丹看你,可是行程紧张,又和宁野部长一起,实在难以脱身……这次的行程中,巴黎是离阿姆斯特丹最近的一部,所以,恕我冒昧,我想求你能来巴黎,我住在凯旋门附近特华雍,电话是6773052.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所以一定想看你一眼,我等着你。靖子看了看右面墙上的挂历,十二月二日,星期五。她已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确切无疑就是今天。二田坂靖子最后一次看见切替是一年前的冬天,当然是在日本。十二月五日,傍晚六点,新桥的西餐厅”MARINE”。时间,地点,靖子都记得清清楚楚。靖子比约定时间提早五分钟到了,切替晚了十分钟。从这时间差上已略见一斑,靖子的火烧眉毛无法按捺的心情,切替漫不经心,慢悠悠。“走,上哪去填一下肚子。”切替刚喝了一口咖啡,就拿起帐单站了起来。“等一会。”“怎么了?”“你坐下。”切替重新坐下。“我有件事要问你。”“有事要问?”“是的,所以你坐下来。”靖子原本不想这么切入正题的,她知道这话先由自己提出来,总是处于下风了。可是切替对自己的迟到没有半句抱歉的话,进门就说去吃饭,接下去又是那老一套。切替把这一切都看的是理所当然的。靖子受不了切替的这种态度。“我一进来,你就表情严肃,怎么了?”切替不可思议地看着靖子。往常,靖子总是听话地和他在就近的店里简单地吃点东西,就直奔旅馆。在旅馆里呆到十点或者十一点,然后分手各自回家。这一切,切替和靖子都已经习惯了。“你有事瞒着我吧?”“瞒着你?”“对。”“什么事?”“你别再装上糊涂。”“我真不知道,你倒说说看。”“你不想说,那我就告诉你。”身材瘦小的靖子,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她死死盯着切替,心想:这话一说出口,自己和切替也就完了。靖子这一瞬间的迟疑,让切替误以为她退缩了。“你一定是误会什么了,快说出来让我听听。”“我没有误会。”“那你说。”“你要有孩子了,是不是?”“……”“你太太明年春天就要生了。”这冷不丁地突然一击,让切替有点措手不及,他慌忙把视线转向面前的白色咖啡杯上。“到底是不是?”是个男人就把话说清楚了。”望着切替一声不吭,靖子更加火冒三丈。“你听谁说的?”没想到,切替的声音很镇静。“公司里没人不知道,山代、野上、广田,只有我不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就瞒着我一个人,要知道,你终有一天是瞒不住的。”靖子意识到周围桌子上的人在朝他们张望,这才把探出的脑袋朝后退了退,压低了声音,冷冷地说:“从一开始,你就打算骗我。”“不是这样,我原打算下次见面时告诉你的。”“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准备圣诞节,当作礼物送给我。”“怎么可能。”“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你俩要有孩子了,这还不是大不了的事吗?”“可不是吗,这事和你我的事之间没有关系。”“怎么没有,太有关系了。”“可是你同意我结婚,也知道我结婚的事实,反而倒不能容忍我有孩子,这怎么也说不通吧。”“我可没有同意你结婚,也根本没认可过你的结婚。”“但是你还是愿意和我来往,而且今天……”“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嗨,等等!你冷静点。”“反正,我受不了你当父亲,也决不会原谅你当父亲。”“别胡闹……”“这是对你一直瞒着我的惩罚,我不会再见你了。”“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明白的是你。”“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别让这事搞得我们不愉快了。”“我回去了。”“靖子!”切替紧跟上来,靖子不顾一切地冲向店门。靖子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刚才强忍着的泪水哗哗地涌了出来,她捂着脸快步拐了个弯,转到小路,躲在大楼底下,用手帕擦干了眼泪。那以后,靖子再也没见过切替了。当然切替来过几次电话,再说他俩虽不在一个部,但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上下班或午休偶尔也会遇上。每逢这时,切替一脸想对她倾诉的样子,朝她走近过来,但靖子只要一看见他的身影,立刻转过身,飞快地逃离他的视线。事到如今,靖子真的不想再见到切替。切替一边摆出一副对孩子不感兴趣的姿态,一边却让妻子怀上了,靖子无法原谅这种欺骗的行为。妻子已经怀孕8个月了,仍对自己滴水不漏,被逼问后才说什么“我打算告诉你的”,这完全是搪塞之词。要不是自己追问,切替一定满不在乎地一直瞒下去,就算现在知道了,但切替已经骗了靖子至少半年。切替的声音,有关切替的一切,靖子再也不想听了,她希望自己尽快逃离和他有关的一切东西。这样的心情,一年前靖子就经历过一次,那是切替结婚的时候。在切替结婚一年前,靖子和切替就有了肉体关系,切替明知道靖子爱着自己,却还是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了。对此,切替的解释是父母一再催促,不得已只好结婚。而事实是,切替的家和那姑娘的家住得很近,他俩自小认识,也可谓是青梅竹马吧。不管是什么理由,选择那姑娘,并最后决定娶她为妻的是切替自己。从道理上说,那时靖子就应该立刻快刀斩乱麻和切替彻底分手。和一个已经成为别的女人丈夫的男人来往太不明智了,也太可悲了。切替新婚旅行回来后,立刻跑到靖子那里,说自己的婚姻太失败了,他还说,都是因为上了岁数的父母哭着求他,他一时心软就结了婚,现在后悔了。“结了婚,我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你。”切替结婚时,靖子既伤心,又郁闷,茶饭不思。她想男人是最不可相信的了。可现在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虽说觉得他是自作自受,可心里却舒畅起来:看来他还是离不开我。这个念头让靖子受到重挫的自尊心立刻振作起来,也唤醒了沉睡在她心底的母爱。一周之心,两人重修旧好。切替和靖子又和从前一样,下了班约好了在什么地方见面,一起吃过晚饭上旅馆,过了十点再分手各自回家。他们去的是在大久保附近的旅馆,每周一到两次,次数地点一切照旧。切替的言行举止,没有丝毫有妇之夫的迹象。有时在旅馆过了十一、二点,他也不着急。“下次我们约在星期六或星期天,”靖子故意为难他,可切替照样出来,有时还一起在外过夜。“你太太不生气吗?”“生气才好呢,那样她就会和我离婚了。”切替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样,信口说着大话。靖子望着他那从容镇定的模样,觉得切替和他妻子真的关系紧张。不知不觉中,靖子便抱有幻想:切替会和妻子离婚,并终有一天会娶我的。这种念头其实只是靖子的主观愿望,并不板上钉钉的将来。可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便迅速膨胀,以至于靖子觉得切替已向她有过许诺一般。靖子安慰自己:现在只是暂时把切替借给他妻子,切替最终会回到自己身边,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靖子相信这个男人讨厌他的妻子,他们的婚姻马上就会破裂,可现在他和妻子之间居然有孩子即将诞生,这对靖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第一次听朋友告诉她时,靖子不相信。第二次听说,她觉得是那朋友奚落她。当另外一个人又这么说时,靖子这才相信了。当靖子责问切替为什么欺骗她,切替却说靖子知道他结婚还和他来往,可知道他有孩子却大闹起来也太可笑了。这话乍听起来挺在理,其实却是男人的强词夺理罢了。靖子承认切替的婚姻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他不久就会和妻子离婚,眼前的状态只是暂时的。如果切替永远不可能和他妻子分手,靖子是不可能会认同的。况且,有了孩子情况又不同了。孩子意味着一个新的完整的家庭的诞生,夫妻之间有了新的牢固的纽带。这也意味着切替不仅仅是丈夫,他更要承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细想起来,靖子觉得切替有魅力是因为他能干、有活力、丝毫没有居家男人的拖泥带水。周围的朋友也都是一致公认:切替是个有能力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居然要在家里和妻子一起照料婴儿,一想到这种情景,靖子就恶心地想吐,原来他也是个凡夫俗子啊。于是靖子既懊恼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被彻底粉碎,又对自己生气,生气自己的愚蠢,竟然会相信他。和切替结婚是一场白日梦了。她觉得这个让自己抱上幻想的男人是这么的可恨,又觉得自己轻易相信别人是多么的可悲。终于,靖子对切替再也没有任何留恋了。后来,听说切替生下了一个女孩,两个月后,靖子辞职了。辞职的靖子回到父母那里,在父母家闲荡了一个月后,靖子拿出她的退职金和全部存款去国外旅游了。靖子的大学同学中有在航空公司就职的,也有结婚后去了欧洲的,靖子跟她们联系上后,离开了东京。靖子没计划过什么时候回来,旅费用完了就打道回府吧,但她并没带多少钱,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吧,如果节省一些住在朋友家里的话,还能多呆一个月吧。靖子对观光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想离开日本,准确地说她想离切替远远的。现在,靖子在阿姆斯特丹工作,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这一切既不是她精心策划的,也不是出于她的初衷,她千方百计让自己忘却切替,其结果让她留在了阿姆斯特丹。虽说有朋友,但身处异国他乡,靖子依然觉得很孤独。在东京时,靖子也是一个人,但只要想家了,花两个小时她就能回到静冈,回到父母的身边。虽说自己也不常回家,但随时可以回家的安心感,让她从未感到过孤单。可是在阿姆斯特丹,这是不可能的,不但要在足够的时间,还需要大笔的费用。虽说在异乡,话是可以说通,日常生活中也没有什么不便。但要寻找心灵上的沟通,就不尽如人意了。如果在日本,有需要靖子马上可以找到倾诉的对象。如果仅仅从活着的标准来衡量,靖子没有任何障碍。重要的是,在这里呆着她可以不再去想有关切替的一切。再说也有一些男人追自己,她不和他们深交,只和这些语言不同、肤色不同的男人逢场作戏,倒也不乏乐趣。渐渐地可以忘记切替了。靖子对自己说,再有一年时间就足够了,现在她有时一整天都不会想起切替,那就不需要一年,也许半年、三个月就够了。自己怎么会和这种男人来往的,回想起来,靖子觉得不可思议。当她醒悟到自己变得如此清醒,反而吓了一跳。自己和切替的过去真的已成回历史?他留下的痕迹都被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吗?面对这样的问题,靖子又没有自信了。她担心,自己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最近几个月,靖子不再梦见切替,就算偶尔梦见,醒来后也没有了痛不欲生的感觉。这,让靖子既感到寂寞,又有点痛苦。三“靖子,陪我一起去购物吧。”到了下班时间,约翰娜停下打字的手说。“购物?”“你说今晚没事的。”“是的。”“那就走吧。”约翰娜站起身,朝房间右角的更衣室走去,收拾着准备下班。松崎也开始收拾桌子。靖子站起身望着窗外,灯光被雾气弄得支离破碎。“怎么了,还不穿上大衣。”“今天是十二月二日吧?”“没错。”“飞往巴黎的航班最迟是几点?”“你要去巴黎?”“噢,不是。”靖子否认道,往更衣箱走去。这时电话铃响起来,松崎接了。大概是日本的朋友,松崎改用日语说起来。二十分钟前外出归来的汉克轻轻拍了一下靖子的肩先走了。松崎大概是约了朋友,高兴地哼着日本的老曲子准备下班。“明天见。”“辛苦了。”约翰娜和靖子跟松崎打了招呼走了。五点刚过,下了班的人们一下子从各幢大楼往外涌出来。骑自行车的上班族穿梭在车流中间。“我想要一件带毛皮的大衣。”约翰娜双手插在口袋里说道。约翰娜现在穿的是件笨重的棉衣,不是毛皮的,而且袖口和下摆都有点磨破了。“我们上哪?”“卡尔弗大街怎么样?当然今天不买,先去看看。”两人穿过公司边上的小路,沿着运河往前走。和繁华嘈杂的大道相比,两侧种着榆树的河岸显得非常幽静,如果在旅游旺季,河岸上泊满了载旅客的船只,这些罩着玻璃的船只全都撑起了遮阳篷。“雾好大啊。”“是啊,真够大的。”隔着运河,对岸人家的灯光在雾气下显得朦胧恍惚起来。“今晚飞机能起飞吗?”“飞机?飞机和你有关系吗?”“当然没有,可这雾让人有点担心。”“这点雾算不得什么,史基浦机场的设备可是世界一流的。”说着约翰娜朝天空张望了一下,浓雾深锁的夜空里,微略的亮光中可以看见雾气流动。她俩过了桥,经过王宫,来到达姆广场。“你圣尼古拉斯日打算怎么过?”约翰娜一边迈开大步走过广场前的路口,一边问靖子。“什么怎么过?”“当然是和你男朋友呀。”“我还没想过呢。”“我打算和男朋友一起吃晚饭,然后上舞厅,礼物嘛,是一个手表链。”“不错啊。”约翰娜和在市保险工作的男朋友同居,那男孩比她大三岁,约翰娜管他叫未来的丈夫。在北欧,女孩子找未来的丈夫很多,所谓“未来的丈夫”就是先同居,如果两人情投意合就结婚。“靖子约了库力斯?”“没定呢。”“是不是有日本男朋友了?”“怎么说呢?”靖子话听起来不像在说自己,约翰娜耸了耸肩。库力斯是个有意大利血统的荷兰人。他个子不高,性格开朗,生性幽默,靖子觉得和他在一起吃饭,或者上舞厅玩玩,是个不错的伴。他很幽默,可就是看上去像个游手好闲的人,让人觉得不够稳重。库力斯在运输现代戏司工作,靖子来到现在这个公司的第三天,库力斯来送发票,一看见靖子,便夸个不停“太美了”、“太漂亮了”,还约她去。起初,库力斯的一番赞溢之词,靖子挺美滋滋的,但几次约会下来,靖子被他过于夸张的举止搞得有点烦了。况且库力斯另外还有好几个女朋友,对工作也不怎么认真。“性格再好,对工作马马虎虎的男人也太差劲了。”虽然不是身在日本,靖子对男人的评价却是日本式的。卡尔弗大街的街头已经布置了霓虹灯饰,刚刚从昏暗的王宫经过,约翰娜和靖子一下子有点不适应这耀眼的灯光。卡尔弗大街宽约二十米,道路两旁是一家家布置得琳琅满目,经营男女高级时装的专门店,临街的橱窗吸引着来往行人的眼球。这里可以称得上是阿姆斯特丹的银座。这条街上的商店和百货店一样一般下午六点就关门了。你一定会想,这么早关门的话,晚上这街上谁还会来呀。事实上晚上七、八点这条街上依然行人熙攘,那热闹劲一点不比白天逊色。这是因为店家的橱窗宽敞明亮,橱窗里摆上了各式吸引人的商品,明码标价,至于商品的种类,兼顾了各类消费者的需求。这样,人们可以一边慢慢地浏览橱窗,一边在心里捉摸权衡,当大概的目标确定后,再抽空去商店买下来。起初靖子对这种购物方式很不习惯,觉得太不方便了,现在适应了倒也可以对付。但是,再悠闲的店主等到了销售旺季的十二月,也不敢这么怠慢了。他们根据客人们的要求,一到十二月,特别是圣尼古拉斯日前几天,商店延长营业时间3小时,许多商店一直开到晚上九点,眼下正值销售旺季。约翰娜一看到卖妇女装的专门店,便穿过人流,鼻子几乎贴到玻璃,一个劲地打量着橱窗里陈列的衣服。“我想要那种颜色的毛皮衣。”那是一件仿麂皮的羊皮大衣,领圈上镶了灰色丢领。“那是什么毛皮?”“大概是银狐吧。”“要四百五十六盾。”约翰娜念着标价,皱起了眉头。这个价钱不是约翰娜的工资所能轻易承受的。“我只要领子上有点毛皮就足够了。”约翰娜遗憾地说着,一边朝马路对面的商店走去。借着橱窗里的灯光,吉普赛人在路边搭起了木台子,从袋子里取出金属饰品整齐地摆放在木台子上,那些首饰古色古香。上面标着:大的三个盾,小的两个盾。一些不急着赶路的人们站在寒夜里,饶有兴致地浏览着这些首饰。“这件咖啡色的怎么样?”约翰娜对着吉普赛的首饰一点兴趣也没有,她紧盯着右边的橱窗。“要两百五十六盾啊。”“我觉得挺不错的。”“我进去问问。”约翰娜推开店门准备进去。“对不起,约翰娜,我要回去了。”靖子轻轻碰了约翰娜的手臂。“回去?怎么了?”“我刚想起来今天有个朋友要来。”“是这样,约了几点?”“七点,还来得及。”“那我一个人再转转,再见。”“再见。”约翰娜轻轻挥了挥手推开店门,看着个子高挑的约翰娜消失玻璃门的那一头,靖子走了。马路上依然是络绎不绝的人流,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这里因为禁止车辆通行,所以人们可以放心地放慢脚步。靖子加入了人流。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三十分。右边是电影院,再往前是一家咖啡馆,隔关玻璃窗,靖子看见一个老妇人正吃牛排,满嘴塞得鼓鼓的。靖子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又折身往回走,进了刚才的那家咖啡馆。咖啡馆里人头挤挤,坐满了刚下班的人们。靖子在那老妇人斜对面的位子上坐定,点了一杯咖啡。靖子中午只喝了一点豌豆汤,但现在依然没有食欲。那位老妇人站起身,拖着细长的购物箱走了出去。咖啡端来时,靖子又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四十分。“要加奶吗?”“谢放,来一点吧。”服务生加完奶走开了。玻璃窗外人流不绝,一对年轻情侣走了过去,一个母亲牵着孩子走了过来,那个孩子穿着和母亲一样的栗色大衣,头上戴着一顶连着围巾的帽子。靖子看着那孩子一直消失在人流中,从提包里再次拿出那封信。“`````我在巴黎就住一晚,三日要出发去贝鲁特````求你能不能再来巴黎````”靖子不敢再念下去,她害怕地收起信笺,闭上眼睛。黑暗里,靖子说服自己。时到如今,一切木已成舟,再见切替有什么意义。切替和妻子有了孩子,夫妻关系一定越来越牢固。如果切替真心想和他妻子分手,像他这样一个办事缜密的人,不会在信中只字不提。他虽然是陪着部长,但能和部长一起出差,看来事业上一定一帆风顺。当初切替抛弃自己,如今却让她到巴黎相会,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什么想见她,这纯粹是他的一厢情愿,借着海外旅游,享受一下难得被解放的自由感,和往日的旧情人共度良宵,抱一抱自己曾经熟识的女人,仅此而已。我不是他的情妇,往事不堪回首,如今离开他我照样能活下去。我现在根本不再去想有关切替的一切,我已疗好了自己的伤痛。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切替是不是觉得,只要他的一纸书信,我就会飞到巴黎?他一定以为我现在还像从前那样倾慕他。真是太可笑了。我可不会听凭这种自私男人的摆布,他也太看低我了。靖子说通自己,慢慢睁开眼睛,马路上依然人来人往。也许是雾更浓了吧,玻璃窗外滴着水滴,透过水流过的玻璃,马路对面清晰可见。靖子喝了一口咖啡,看一眼手表,五点五十五分。约翰娜大概已经决定买什么了吧,抑或还在继续一个又一个橱窗中寻寻觅觅。靖子朝窗外张望,窗外看不见约翰娜的身影。“打一个电话给机场?”突然,靖子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来得这么唐突,那么迅猛,而且再也挥之不去。既然不去巴黎,那就没必要问了,靖子竭力让自己打消这刚刚冒出的念头。她想还是不要多此一举的好。可是这个念头刚被打消,另一个念头又冒出来。“不去的话,问一问又何妨。”这话在她嘴里咕哝了两遍之后,靖子站起身来。公用电话设在洗手间门口。阿姆斯特丹645421,短促的铃声响过之后,电话那头响起年轻女性的声音。“这里是史基浦国际机场。”“喂,今天还有哪几个航班飞往巴黎?”“请稍等。”随着靖子的英语,对方也由荷兰语改为英语。“荷兰航空KM409航班,二十点起飞,另有一班也是荷兰航空KLM917航班,二十点五十五分起飞。409航班飞往巴黎的布尔歇机场,917航班飞往巴黎的奥利场机。”“雾很大,航班没有延误吗?”“马上就要起飞的是十八点五分的航班,延误十分钟起飞。”“谢谢。”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刚才还空站的右边的桌子上,坐下了一对老夫妇。靖子喝了一口凉了的咖啡,看手表,六点十分。接下去还有两个航班飞往巴黎,如果乘下午八点的航班的话,从阿姆斯特丹市内到史基浦机场开车需要二十分钟。那么最晚七点必须要走。如果想去的话,靖子马上就可以走。今天早晨出门时,靖子为了以防万一,将护照和钱放在手提包内。从阿姆斯特丹到巴黎,飞机飞五十五分钟,往返机票大概两百盾便足够了。靖子的包里放了她积攒的三百盾。十二月份,巴黎的气候和阿姆斯特丹相似,靖子今天穿着针织连衣裙,外套一件天鹅绒长大衣,巴黎应该比阿姆斯特丹更暖和一点,靖子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