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情早晚要到达一个顶点。 从最初的相识到相互爱慕,再发展到难以克制而肉体结合,这一过程是那么一帆风顺,恋人们自己往往无所察觉,烈火般燃烧的恋情使他们忘却了这世间的种种不如意。然而就在情爱逐步升级达到顶峰的一瞬间,他们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条峡谷而裹足不前了。当两人沉浸在快乐之中,以为这就是性爱的伊甸园时,才意识到前面是杂草丛生的荒野,他们需要冷静加以面对了。 现在的久木和凛于经过了顺风满帆的时期,走到了一个顶点,能否越过这个关卡,就要取决于他们的爱情了。 他们一般每月约会几次,有时,商定好时间出去旅游几天。要是满足于这种程度的话,就没有必要越过峡谷了,可是他们对现状感到不满足,双方都想更频繁的见面,更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为此就要准备冒风险,鼓起勇气,再向前跨出一步,越过深谷。 不言而喻,所谓勇气即是采取不顾自己家庭的胆大妄为行动的决心。只要具有这样坚定的意志,两人就可以更为自由而热情奔放地充分享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了。 当然,为此将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凛子和久木将会引起各自配偶的怀疑,发生争吵,很可能最终导致家庭的崩溃。因此,既能满足两人的愿望,又兼顾家庭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如果现在凛子的家庭如她所说的那样的话,就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妻子不接纳丈夫,没有性的关联的话,结婚、作夫妻的意义又何在呢?当然在这一点上久木和妻子也是一样,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久木的家庭也已经崩溃了。 不过,凛子比久木更难办,作为妻子要拒绝丈夫的要求,而久木只要不主动就没事了,可见男女是有所不同了。 迎着海风的吹拂,久木渐渐认真起来了。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能再顾虑重重了,乘此机会,要问明凛子的态度,商量商量以后怎么办。 “他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他呢?” “大概知道吧。” 久木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凛子那位学究气的丈夫。尽管一次也没见过面,总觉得他一定是个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人。 不知为什么,久木对这个情敌怎么也恨不起来。自己爱上了有夫之妇的凛子,对方成了被偷走妻子的“乌龟”。也许是对方的可悲处境引起了他的同情,或者由于对方被妻子拒绝也默默忍耐的沉静使他丧失了抗争的意识。 不管怎么说,现在久木比那个男人占有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越是处于优势地位,也就越负有责任了。 “看到你这么难,我心里很难过。” 久木心里很钦佩凛子。 “你好办,男人不会有什么的。” “也不见得,男人有时也一样。” 又一阵疾风从海上刮来,只听凛子小声说: “我大概不行了。” “什么不行?” 凛子脸朝着空中,缓缓点了点头。 “我已经作好准备了。” “你胡说什么哪……” “女人有时也不怎么灵活。” 凛子闭着眼睛听凭夜风吹拂。看着这副殉道者般的容颜,男人内心充满了对女人的爱怜,忍不住抱住了她。 久木一边接吻,抚摸着她那被海风吹湿的头发,一边搂着她走回房间、眨眼间两人已躺在了床上,也说不上是谁先主动了。 谈到各自的家庭时,随着话题的深入渐渐不能自制,两人苦恼于没有解决的良策,能够逃避的地方就只有床上了。 现在的凛子也正渴望着被紧紧拥抱。 两人情绪激动,迫不及待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的身体之间,无论是凛子的丈夫,还是灯塔的光线和夜风,就连屋里的空气都没有插足之地。他们的接吻、拥抱紧密得要嵌入对方的身体中去了…… 这时久木想起了“身体语言”这个词语。 刚才他们两人正是以身体互相交谈的。 当遇到难以用语言表述清楚的,越谈论越混乱的难题时,只有依靠身体来交谈了。在充满激情地相互拥抱而得到满足后,任何难题都自行解决了。 现在两人就已忘却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平静而慵懒地躺着。现实的问题就算一个也解决不了,身体与身体一交谈,就能够互相理解与宽容对方了。 男人察觉到了女人的满足,稍稍松弛了一些,也更加自信了。 “感觉还好?” 这个问题纯粹是多余的,刚才凛子的反应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可他还想问问看。凛子好像故意要让他失望似的一声不吭,把头轻轻地抵在男人的胸前。回答当然是肯定的,不过是耻于说出口罢了,也许是逆反心理在作怪吧。 女人越是回避,男人就越想要听听这句话。 “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也是多余的。背着丈夫到这里来,怎么会不喜欢他。男人是在明知故问。 “到底喜欢不喜欢?” 久木又追问道。这回凛子飞快地答到: “不喜欢呀。” 久木注意地盯着她的脸,凛子的语气很爽快。 “我觉得挺难受的。” “怎么了……” “被你拥抱呀。” 久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凛子又道: “我讨厌像现在这样自己不能把握自己,迷失在情欲中。” 失去理性不就意味着完全的满足吗。久木小心地问了句: “比以前有感觉了?” “我好像落入你的圈套了。” “哪里,我才是落人圈套了呢。” “反正就是你这个坏家伙把我变成这样的。” “可是,责任在你呀。” “在我?” “因为你太好吃了。” “可我是第一次啊。” “什么第一次?” “变成现在这样啊……” 久木看了一眼枕边的手表,刚过十一点。凛子和自己都已相当疲倦了,又舍不得马上就睡,于是就这样耳鬓厮磨着享受难得的两人天地,久木乘兴又一次问道: “总之是喜欢啦?” “我不是说了讨厌吗。” 女人的口气仍然没有丝豪妥协。 “那你现在怎么会……” “我怎么会这么容易上当?” 对凛子这种自虐式的口吻,久木有点发怵,小心翼翼他说道: “我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好的女人。” “你也不错嘛。” “你别哄我啦,我这人最缺少自信。”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和凛子初识时,正是久木刚刚被公司划到线外,调任闲职的时候。 “像你这样年纪的男人,都挺傲慢的。忙着递名片,自我介绍是董事或某某部长等等,一个劲儿吹嘘自己在公司里怎么有本事,有权力,你却什么也没说过。” “也想说,只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女人并不大注意这些东西,而是喜欢温和又有情调的……” “情调?” “对,你给人一种疲惫而忧郁的感觉。” 久木当时的精神状态的确正处于低谷。 “我记得跟你说过,以后清闲了,想研究一下昭和史上的风云女性们。这是很有意思的,而且……” “相当不错。” 凛子直视前方,淡然地说出了这样大胆的话。 以前和女性交往时,一般来说,自我感觉都使对方得到了满足,但是还没有人夸过他“不错”。 男人自己说不算数,要取决于女人的感觉,而且是经历过不止一个男人的女人。 能被女人称赞“不错”使久木感到高兴,加上是从最固执的凛子嘴里说出来的,这就更增强了他的自信,不过,还不能盲目轻信。 “是真心话还是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用编假话。” 久木得到了赞扬,继续逗她说: “就是说还算合格唆。” “嗯,合格。” 凛子当即应道。 “这么说你很有经验喽。” “没有哇……” “怕什么,不用隐瞒,这样我心里也平衡了。” 两人在一起呆了两天,凛子已充分松弛了下来。 “你说这种感觉是第一次,以前呢?” “什么呀?” 凛子故意问道。 “和他的性生活。” “有点儿感觉,没这么强烈。” “就是说从来没有过这么……” “我不是说了吗,你是让我知道了这种感觉的坏家伙。” “那是因为你具备这种素质。” “这也算素质?” 看着凛子认真的样子,久木越发觉得她十分纯真可爱,从身后把手伸到了凛子的前胸。 对于男人来说,没有比眼看着最心爱的女人逐渐体味到了性的愉悦,更快乐、自豪的了。原来像坚硬的蓓蕾一样未开发的身体,渐渐松弛、柔软起来,最终开出了大朵的鲜花,绽放飘香了。男人能在女人开花成熟的过程中起到催化的作用,证明了自己的身影已深深植入了女人的心,就会感受到某种生命意义上的满足。 现在凛子就直言这都是你的功劳,正是你久木这个男人开发出了自己沉眠未醒的快感。她的诉说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迄今为止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换句话说,和丈夫之间从没有过这样快乐的感受。 “觉得特别舒服吧……” 久木又凑近凛子的耳边悄悄耳语道。 “这样一来就忘不了我了。” 现在久木已把楔子嵌入了凛子的身体,这楔子粗大而坚实,从女人的头顶直穿到腰间,无论凛子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 “你逃不掉的。” “别说大话,我要是真的逃不掉了你怎么办?” 久木没有反应过来,凛子毫不放松,又叮问了一句。 “你不害怕吗?” 这使久木想起了日落前,凛子在床上说出过“好可怕”的话,那时是在担忧他们的不正当关系,而现在则是对现实的忧虑了。 “我们会下地狱的。” “下地狱?” “不知道你会不会,反正我是毫无疑问的。” 说着凛子紧紧地抱住了他,“救救我,千万别松手……” 凛子的身心都在激烈动荡着。 “没事的,别害怕。” 久木安慰着凛子,又一次感受到男女性感的差异。 和女性相比,男性本质上性的快感薄弱,所以,比起自己沉浸在快感中,更满足于亲眼看到对方渐渐走向快感高潮的全过程。尤其到了久木这个年龄,早已不像年轻人那么急不可耐了,而是反被动为主动,从使对方感到愉悦、满足当中,来发现男人的价值。 拿凛子来说,起初是个很拘谨的,楷书一样刻板的女人,当她被从种种束缚中解放出来后,懂得了什么是快感而沉迷其中,进而蜕变为一个成熟的女人纵情享受,最终深深耽溺于淫欲的世界不能自拔。这就是女人肉体逐渐崩溃的过程,同时也意味着女性潜在的本真性感的苏醒,对男人而言,没有比能够亲眼看到这一擅变的经过更刺激,更感动的事了。 这个变化说明了,通过身体的接触,是能够感知女人和女性肉体的本来面目,及其演变过程的。 不过,作为观察者和旁观者所获得的快乐是有限的。既然性是以身体的结合为前提,就不可能总是一方主动,另一方被动。尽管是男人先发起进攻,但是女人很快燃起了热情,逐渐升温时,男人又受其挑动,紧追上来,等到明白过来时,男女双方都已深深陷入了地狱般的性爱的深渊之中了。 虽说达到快乐顶峰的途径有所不同,但是既然双方都觉得彼此不能分离的话,那就不应该仅仅一方坠入地狱了。 再继续沉迷其中的话,两人极有可能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凛子称之为地狱,害怕坠落下去。 说实话,久木并不认为现在的快乐是一种罪恶。他觉得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相爱确实是不合道德,有饽伦理的,但是反过来说,相爱的两个人相互渴求又有什么不对呢。 无论常识和伦理如何随着时代发展变化,相爱的人的结合是万古不移的大义。遵守这一宝贵的法则有什么可心虚的呢,久木在心里这么说服着自己。 久木再怎么勇敢,凛子若不赞同,两人的爱也持久不了。无论男人怎样平静,女人胆小的话,就难以使他们的爱进一步升华。 “绝不会坠入地狱的,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做啊。” “不,做了。” 凛子毕业于教会办的大学,加上自己又是有夫之妇,所以她的罪恶感特别的强烈。 “可是,我们是非常相爱的呀。” “怎么说也是不正当的。” 到了这个份儿上,道理是讲不通了,男人只有默默的服从固执己见的女人了。 “那咱们就一块儿下地狱吧。” 这么眈于快乐下去,迟早会进地狱的,可是,禁欲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进天堂。还不如干脆彻底地享受这一切,坠落到地狱中去呢。久木已不再犹豫了。 秋 天 从窗户向外望去,对面高楼朝阳的一面亮得有些晃眼。三天前刮过的那场台风,卷走了漫长的夏季,清爽宜人的秋天来临了。 久木看完了第四份报纸后,便靠在椅背上,把目光投向了撒满阳光的窗户。快十一点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靠近门边的女秘书在劈里啪啦地打字。 久木所在的调查室位于六楼电梯的靠右边走廊的最里头。屋子中央桌对桌的摆放了六张桌子,靠近门的地方辟出了一个小小的接待间。 久木每天上午十点到这里来上班。 调查室现有四男一女,女职员同时兼管秘书工作。年长久木三岁的铃木,负责公司发展史的编纂工作;比久木大一岁的横山担任公司资料的统计管理;还有一位村松比他小两岁,分工开发新字典。这些工作在数量和时间上都没有什么固定的要求或期限。久木负责昭和史的编辑,他还迟迟没有着手这项工作。总之,大家都是被划到线外的,所谓“靠窗族”,所以,来公司上班也毫无紧迫感,时间多得无处打发。 开始的时候,久木不习惯这里的悠闲气氛,甚至有些坐立不安的,过了半年就习惯了,也不大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了。 今天一如往日,久木上班后无要事可做,看完了每天必看的报纸后,抽上一支烟,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那扇窗户。阳光辉映的高楼那边,云彩呈现出两条平行线,就像用刷子刷出来的一样,浮云的最前端仿佛是一个井字形的无线。眺望着这寂静的天空,久木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凛子那雪白的肌体,耳边仿佛听到了她那充溢着快感的呻吟声。 当此安谧晴朗的秋日,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一心想女人吧。 久木现在闲得难受,如果像以前那样,从早到晚忙于会议啦,商谈啦,整理文件等等,就不会这么频繁地想起凛子了。 久木凝望了一会儿秋空中飘浮的白云,忽然站起身来。其他人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摆弄计算机,没人注意久木的动静。于是,他从房间出来,经过电梯,打开了通往楼梯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刚才久木凝望着秋空时所想的,就是给凛子打电话的事。现在这会儿,凛子一般是自己呆在家里的。 关上与走廊相通的这扇门,楼梯间就只有久木自己了,他把手机拿了出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部长时因工作繁忙而配备的手机,现在正好用在和凛子说悄悄话上了。 他抽出了短短的天线,按了凛子家的电话号码,马上听到了凛子的声音。 “你好,是我。” 凛子好象估计到是久木打来的电话,很快应答了一声。久木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对着电话小声说: “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