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房间,今晚就住这儿了。” “我没说要住啊……” 要是让凛子走掉了,久木就太被动了。 “这可是今年的初次约会呀。”久木悄俏抓住了凛子的手,“今天你也穿的是和服,太好了。” 凛子想起了上次那一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放心,我不会像上次那样的。” 那次是由于时间有限,今天则是长夜漫漫,有充裕的时间。 “现在就去房间好吗?” “不住行不行?”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今年我也逃不了了,对吧?” 凛子虽然是冲着男人说的,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饭后要了红茶和白兰地。凛子不想喝,久木非要她喝一点儿。 “这酒劲儿不大,没事儿。” 凛子不能喝酒,喝一点就醉,是那种最好灌醉的类型,这样的女性喝这种白兰地最见效。 既然决定在这儿过夜,就可以放开了喝了,只要她能从这儿走回房间就行,剩下就是久木的事了。 “对面是千叶县吧?” 凛子指着窗外问道,久木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隔着黑漆漆的大海,远远的彼岸闪烁着一条光带。 “太阳就是从那边升起吧。” 从横滨方向看,千叶在东边。 “今年的第一次日出看了吗?” “遗憾得很,没看着。” “那好,明天咱们一块儿看吧。” 久木在心里描绘着和凛于拥抱时迎接朝阳的情景。 “从床上也能看到。” “这样会遭报应的。” 躺着迎接喷薄而出的清纯的朝阳,的确有些不敬,却也不失一种饽德的魅力。 “咱们走吧。” 久木越来越心里发痒,催促着凛子,凛子说了句“等一等”,就朝电话走去。 不知她是给娘家打电话,还是给东京的家打,反正多半是解释今晚有事回不去了。 不多久凛子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我非得住下吗?” “是的。” 久木断然答道,凛子想了想说: “明天早晨五点回去可以吗?” 到明天早上再说,久木想着站了起来。 凛子还在犹豫,慢吞吞跟在久木后头进了屋,服务生放下钥匙就走了。 久木立刻把凛子抱在怀里。 “好想你啊……” 去年岁暮匆匆忙忙只幽会了一个小时,今天一定要补回来。 一边接吻,久木的手触到了和服的腰带。 久木听说要想使穿和服的女人就范,必须先解掉和服的腰带。他不会解,好在拥抱时,腰带已被弄开,长长的拖到了地面。 凛子也意识到了,说了声“等一下”,就进了卧室,开始解腰带。 现在,久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她不会再说“我要回去”了。 久木放心地坐在沙发上,凛子把和服收进了壁橱里,就去洗浴了。 久木自己也换上了浴衣,看了下表还不到九点。 既使凛子明天早走,也有的是时间。 久木环顾了一下房间。这是个套间,外间是起居室,靠墙有长沙发和桌子,窗前摆了个书桌,沙发贴靠的墙上,镶嵌着一面镜子,把房间照成了两个。里面的卧室,放着一张大大的双人床,正对着窗户,现在是夜晚,海面黑沉沉的,明天太阳将和黎明一起从那里升起。他们为了看日出才要的这个朝海的房间,所以应该尽量把凛子留到日出时分。久木关掉了所有的灯,只剩下光线很暗的床头灯和外屋的壁灯。 男人像个少年人似的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激动时刻的到来,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 久木正猜测着凛子一会儿出来时的模样,只听喀咯一声门响,凛子洗完澡出来了。 只见她穿一身白色和服内衣,系着腰带,头发高高的挽了上去。 “我可喝多了。” 凛子步履瞒珊地走了过来,久木站起身轻轻地一把抱住了她。 “不要紧的。” 他觉得凛子稍稍醉酒之后再一淋浴,愈加显得妩媚动人了。 高高盘起的发髻下面露出了纤细的脖颈,从圆圆的肩头到苗条的腰肢,再到丰满的臀部,曲线十分优美。白色内衣薄纱般透明,身体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是今年的初会。” 久木在凛子耳边低语着。 “你知道把这叫做什么吗?” “叫做姬始。” 各自都有家庭,却在新年之始和别人结合,两人既有罪恶感,其中也夹杂着背叛的快感。 翻云覆雨后,久木搂着余韵未尽的女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每次相聚时都变化万端的女体实在令人百思莫解。在最初的阶段男人尚能感动、惊叹其绚丽多姿,然而现在已超越了这个界限,女人那旺盛的情欲使人不安,让人生畏。 凛子似乎也有同感。 “我想咱们今年不要再见面了。” “你怎么了?”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是身不由己。” 这么说今晚能见面,多亏了凛子的身体了,久木觉得很滑稽。 “心里想着这样不对,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却管不住自己又来了。” 凛子像是对久木说,又像是对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说道。 联结男女的因素多种多样,其中肉体的联系与精神的联系具有同等的力量,甚至超乎其上。 仅仅和女性保持关系的话,只要有身体的魁力就足够了,然而,恋爱则是身心两个方面的,缺一不可。 凛子当然指的是后者,久木却故意挑衅道: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时候和你丈夫……”久木一时语塞。凛子转过身来问道: “你愿意听这些?” “愿意。” “真的?”凛子又叮问了一句后,说:“我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性生活,偶尔也有,只是觉得没多大意思。这时你突然出现了,从此我就变了一个人。” “后来和你丈夫还……” “我说过没有了。” “那你丈夫能满足吗?” “不清楚,我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你不喜欢他哪一点呢?” “这个嘛,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皮肤,反正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他怎么要求你也不答应?” “女人的身体很挑剔,不像男人那样说行就行的。” 在性的方面,女人确实比较刻板一些。 “那你丈夫怎么解决呢?” “我不知道。”凛子淡淡地说道。“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 久木默然无语。男女接近后自然而然会有性的结合,把责任全推给男方有失公允。 “那是因为我们合得来呀。” 凛子使劲点了点头,说:“从第二次前后开始,我就感到要坏事。” “要坏事?” “嗯,就觉得好像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不可知的世界中去了,好可怕。” 男人倒没有这种感觉。 “女人的身体会变的。” “谁想到会变化这么大呀。” “这样不好吗?” “不好,以前的我什么也不懂,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你的感觉可是越来越敏锐了。” “托你的福,再也回不去了。” 凛子说完,抓住了久木的手, “你得负责任噢。” “什么责任?” “现在我只能和你才能满足啊。” 凛子猛地掐起久木的手来,久木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痛。” 不言而喻,性爱是男女双方共同营造的,不该一方被追究什么责任。再说,久木自身也同样沉溺在与凛子的情爱之中不能自拔。 这不就是共同作案吗? 想归想,久木不否认男人终归要多负些责任的。 这是因为女人的性感是由男人挑起、开发的。换言之,没有男人的亲呢、刺激,女人几乎不可能懂得快感。与此相反,男人天生就具有性感,少年时期,大腿间的东西不知不觉开始蠢蠢欲动,触摸它时觉得很舒服,于是,自然而然学会了自慰。 男人不需要女性的协助同样可以获得快乐,甚至比起笨拙地和挑剔的女性做爱来,不如一个人独自享受感觉更好。精神方面暂且不论,就快感而言,是不需要女性引导启发的。 和男人的自行成熟相反,女人的性则是靠男人来开发、启蒙,逐渐成熟的。 这么一想,凛子要他负起责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久木故意夸张地揉着被抓痛的手,说道: “搞突然袭击,你可真利害。” “谁利害呀。” 凛子看也不看久木的手,说:“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没有,没有,我很高兴你能变成这样。” “我可不好受啊,像个被你操纵的木偶似的。” “这是从何说起哟。” “就是,这么下去不成了你的奴隶了?” 凛子说着,忽地坐起来,伸出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戳着久木的喉咙说: “我问你,你怎么样,也是非我不行吗?” “当然啦。” “骗人。” 说着凛子扼住了久木的脖子。 “是真的,我发誓你是最棒的。” “不许哄我。” “绝对没哄你。” 十只手指一用力掐紧了他的喉咙。 “你干什么,干什么……” 开始以为凛子在闹着玩儿,没想到她不管不顾地使劲掐起来。女人力气小,不至于窒息,只是用力过猛,久木憋得直咳嗽。 “松手啊……” “就不……” “别这样。” 久木好容易才掰开凛子的手,止不住一阵咳嗽。 “好狠心哪,我没准真得被你给掐死。” “死了倒好了。” 久木轻轻地摸着喉咙,还有点儿不好受。 “你吓了我一大跳。” 久木嘟哝着,一边揉脖子,一边咽唾沫。他没想到凛子会来真格的,被她扼住喉咙时,久木真切感受到了被带拄遥远的世界去的不安,也品味到了某种甘美的感觉。 久木既害怕这么被掐死,又自暴自弃地想,就这么昏死过去算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怪念头呢,真是莫名其妙。凛子小声道: “我恨你。” “以前你说喜欢我的。” “没错,喜欢才会恨呢。”凛子的口气认真起来,“你知道吗,去年年底我有多惨哪。” “守灵的时候?” “那种时候做了那样的事……” “被家里人发现了?” “我母亲有点怀疑,不过没人会往那儿想。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父亲……” 久木无言以对。 “父亲生前那么疼爱我,可是他的守灵之夜我却那么做,我算完了。为了这件事,我宁愿受到任何惩罚,宁愿下地狱……” 凛子背朝着久木,声音哽咽。 “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 “都是我不好。” “先不提你了,关键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做……” “你这么懊侮,你父亲会原谅你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 正所谓身不由己。心里想的是不应该这样,必须停止,却又不由自主地败在身体的诱惑之下,投身淫乐之中。 有人严厉地谴责这一行为,也有的女性嘲讽说,再冷静、理智一些的话,就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这种说法是有它的道理,然而,人的行为并不都是用道理可以讲得通的。 凛子并非不具有理智和冷静,然而一到实际中却不能自控。心里明知不应该,仍旧屈服于身体的诱惑,究其原因,一种可能是自我反省的能力不足,或者是由于性的愉悦具有压倒一切的无穷魅力。 凛子可以说属于后者。 纵使将所有的懊恼、忏悔都抛掉,也要为近在咫尺的爱而燃烧。 这时不再有什么道理可讲,既非说教也非理智,而是潜藏于身体深处的本能在觉醒,在发狂。 对于这样欲火熊熊的女人而言,伦理和常规都毫无意义。 明了一切,而自甘堕落的女性眼里,有一个快乐的花园。只有她才知道那些讲求理智的人们所不了解的,令人眼花镣乱的快悦。这么一想,她便自豪起来,觉得自己是个百里挑一的性的佼佼者。 世间所有的胜败争斗,最痛苦的并不是失败之际,而是承认失败之时。 现在凛子已知道了身不由己这个道理,一旦承认了它,便无所顾忌了,飘飘然飞向空中那愉悦的花园去了。 一旦体验到快乐的刺激,就不会满足于此,又想寻求新的刺激。 现在他们两人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 守灵之夜,女人穿着丧服接受了男人,在这无比难堪而羞耻的结合之后,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不敢为的了……。 凛子忽闪一下睁开了眼睛,好比是池中绽放的睡莲,她直直地盯着久木的喉咙咕哦道: “我又有了新的感觉。” 久木又一次感到女人身体的深不可测。柔软温馨可以容纳男人的一切的女体,眨眼间变成了面目全非的魔怪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倒一切地把我和你连在了一起,感受你的存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感受力变得这么好,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凛子自言自语道:“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