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谈起工作,贵志就神采奕奕。 看过大楼后,两人来到大壕公园,又转往西公园,登上山丘眺海。 来到这附近,玄界滩方面吹来的风已很冰冷了。 眼前下方是巨大的油稻,再过去就是选题展开的博多湾。在耀眼的阳光下,可见到正面的志贺岛和左手边的能古岛。 “那种岛屿也有人居住吧?” 成长于横滨的冬子,见到大海时,心情也松驰了。 从西公园搭车直接往太宰府。出了市区,跟前转为隆冬静温的田园风景了。 太宰府政厅是公元七世纪左右设置于这附近。 车子抵达太宰府是快正午的时候。不傀是全国天满宫的总坛,朱漆的华丽殿堂眩眼夺目。 可能距二月中旬的观光季节还有一些日子吧?人潮并不算多,不过因为被尊祟为学问之神,有不少由父母带来祈求庇佑的学生。 正殿左右的红梅和飞梅,以及境内号称千株的梅树都尚未到绽放时期。只有红梅旁的桶树结满鲜黄色果实。 参观完所有殿堂已将近下午一时。 “既然难得前来,顺便吃素斋吧!”贵志来过一次,所以逞自带着冬子进入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后面的“古香淹”斋厅,坐在里面的座位,边烤着火钵取暖,边吃午饭。 在室内时阳光明亮,感觉上很暖和,可是吃过饭外出时,风还是冰冷。 “应该来得及吧!”贵志瞄了一眼手表,说:“前面有一座光明款,我们去看看吧!” 感觉上分离的时刻接近了,冬子也有点难分难舍。 从天满宫正门往前走的两百公尺就是光明款,是镰仓中期建造、临济宗东福寺系统的寺院,也算是天满宫的结缘寺,寺宝有药师如来像和十一面观音像,另外,取名为佛光石庭的前院和一滴海的后院也非常著名,似乎是九州最古老的庭园,但是,或许因与天满宫不同方向,访客并不多。 入口放着拖鞋,贴纸上写着:“请肃静人内。” 前院有七、五、三共十五块石头排列成“光”宇。之后,沿着走廊往后走,可见到背对小山的庭园。中央以青苔形成陆地,四周则藉白沙呈现大海、在美丽之中呈现静谧的风格。 “这里不错吧!” “好安静呢!” 周遭红时不少,但是后山里有竹林,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林照落地面。 站在回廊的学生们离开了,庭院旁只剩贵志和冬子两人。 “是很安静!” “是的……”冬子凝视白沙,点点头。 园艺师傅创作这处庭院时是藉白纱代表大海,但,冬子却觉得那恰似自己心中的空白。未获填满的空虚被刻划于沙上。或许,园艺师傅是边视之为海洋,却也边暗喻其中存在着人世间的虚无吧! 来到这里,就算已非女人、身体也无法再燃烧,还是不会有焦躁、困惑,或许,若整天看着庭院和石佛,应能心思不乱的过着平静生活吧! “你在想什么?”贵志靠近,问。 “没有……” “你好像很喜欢这儿?” “我正在想,若是住在这种地方多好。” “合适吗?”贵志微笑。 两人慢慢沿回廓向左边移动,来到通往喝茶室的最低处阶梯时,贵志似忽然想到,说:“藤井也很担心的。” 冬子很自然的颔首。 “他嘴里虽说得毫不在乎,却很困扰。” “你应该叫他别让妻子接受手术。” “是吗?” “因为……” “可是并非所有接受手术的人都不行了吧?” 冬子默然,她不想再反驳。的确,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其实并非真的不行。 走廊另一端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有新的游客来了,和年轻男子一起。 “走吧!”贵志催促。 冬子定向出口。 “已经快二时了,你今天还是要回东京?” “是的。”冬子颔首,自己先上了等待着的计程车。 “那么我们先回饭店,再到机场吧!”贵志说。 车子开始由太宰府町往归途走。 “累了吧?” “有一点。” “今天最好休息,别再去店里了。” “你今晚又要和谁见面吗?” “今晚就要开始工作了。” 贵志神采奕奕的脸孔让冬子产生轻微的嫉妒。 抵达福冈机场,等待约莫三十分钟,就有班机飞往东京。由于不是假日,仍有机位。 买妥机票后,贵志问:“快乐吗?” “很快乐。谢谢。”站在搭机大厅中央,冬子致谢。 “那就好,只是,很遗憾。” “遗憾什么?” “不……” “是什么嘛!” 贵志以打火机点着香烟后,开口:“我没办法让你恢复像以前一样。” 冬子低头不语。 “本来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的……” “别这样说……” “或许讲这些没什么意义。”贵志说。“但,不久会恢复的。知道吧?” 扩音器广播飞往东京的班机开始登机,四周的旅客们往登机门走去。 “我光走了。”冬子说。 “我打算后天回东京,回去后会给你电话。” “好。”冬子颔首后,不再回头的走向登机门。 机舱内约有七成旅客。冬子坐在后段靠窗座位望向窗外。偏西的阳光照射机翼。非常眩目。 不久,飞机慢慢滑向跑道,然后升空了。下方的福冈街区扩大,博多湾由右上斜向左下。不久,机身恢复水平飞行。 ——这段旅行结束了…… 冬子对这段旅行抱着些许期待,希望治愈自己的性冷感,也认为只要换了环境就能如愿。丽,贵志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两个人都抱持同样期待,结果都失败歹。 ——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冬子凝视窗外。九州已在后方,关门海峡在阳光下闪耀。 ——贾志都不行了,别人更不可能…… 空洞、冰冷、没有人会理睬的亥人……冬子哺哺自语:“已经结束了。 原本应该是快乐的旅行,却不知为何只剩下浓浓的空虚,就这样结束。 春芽 在夫人的手指和舌头逗泰下,冬子不住呻吟出声,纤弱的身体如弓弦般紧绷,松弛,她嘴里不停哀求“不要,快停下来”,可是身体却更积极的反应。 虽然只离开三天。但,回来时,东京已开始有了春意。 她不在的期间,原宿的店似没什么问题。 “难得出门一趟,应该多休息几天的。”真纪边说边不忘试探的问:“大家都在猜测老板娘和谁一起呢!” “我说过那边有大学时代的同学吗?当然是自己一个人。” “谁知道!”女职员们笑了。“连中山夫人都说很可疑呢!” “中山夫人来了?” “她说昨天新买一件礼服,所以又需要帽子搭配。” 虽是难得的老主顾,但是夫人口无遮拦,冬子的心情有点沉重了,最好不要被她知道是和贵志在一起。 留下不在时堆积的工作,冬子先回家。正想打扫时,船津来了电话。 “你回来啦?” “嗯,刚到不久。”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船津的声音似有所不满。“今天能见面吗?” 正好是八时。但,傍晚才刚回来,冬子有点累。 “关于上次谈过的事,我有话告诉你,如果方便,我现在就过去你那边。” 船津如果来,很难保证不会发生和上次相同的情形。冬子慌了起来:“你现在人在哪里?” “田谷。已经下班了,去哪里都行。” “那么,在新宿碰面吧?” “车站大楼上面的‘布蒙特’咖啡店如何?八点半。” “就这样决定。”冬子挂断电话。 好不容易回家喘口气,又得再出门,她觉得麻烦,可是船津为自己辛苦调查,总不能拒绝。 ——是手术果然有问题吧…… 冬子又开始忧郁了,不知船津到底查出什么。 抵达约好的咖啡店,船津已到了,正在喝咖啡。 “九州那边如何?” “很暖和。” “要去那边也该通知我一声,我说过可以当向导的,不是吗?” “设办法,临时决定。” “去了哪些地方?” “官崎和福冈。” “很愉快吧?” “可是,心里仍惦着工作。” “帽子的事?” “是的。”冬子浮现无趣的表情。 “但,真的很遗憾哩!下次什么时候去?” “我想没那样快了。” 船津点头,忽然说:“所长目前人在摄冈,没有见到他吗?” “不,我不知道。” “前天就到福冈了,应该还会待个两、三天。” 船津似乎不知道冬子和贵志在一起。冬子松口气,喝着咖啡。 船津点着香烟,静静抽两支,才将上身前挪。“你刚回来很累,也许不该谈这件事,但……是哪家医院……” “又查出什么了吗?” “我试着从医学方面进行各种调查。” “二十多岁而且未婿者;若摘除子宫极端慎重,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如果真的必要也没办法吧?” “问题就在这里。你第一次去那家医院时,是谁替你诊断的?” “谁……” “院长是身材高壮之人吧?” “是的。不过第一次去的时候院长不在。” “这么说,是另外的医师?” “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医师。”冬子想起来第一次去医院时帮自己诊断的医师。感觉上很认真,不过以妇产科医师而论,是太年轻了些,不太能够信任。 “那位医师姓前原吧?” “前原?”冬子不记得对方姓什么。“只见过一次面,我不太清楚。” “是什么时候接受该年轻医师诊断?” “九月中旬,不过要看挂号证才能确定,因为是初诊那天。” “那,你回去后马上看看。” “可是、为什么……” “那家医院的院长身兼区议员,因此忙碌期间常从大学附设医院找年轻医师来帮忙。” “这么说,当时的医师也是……” “我想应该没错。不过,兼差的医师有三位,轮流前往。” “是哪一所大学医院的医师?” “东京大学附设医院妇产科。”船津掏出记事本。“那位年轻医师怎么说?” “怎么说?” “也是说需要摘除子宫?” “他说是子宫肿瘤,最好接受手术……” “没说要摘除子宫?” “可是院长动手术后,发现不摘除不行。” “那是随便医师自己说的,不足相信。” “我先上那家医院后,又觉得担心,还去目白的医院检查过。” “目自的医师怎么说?” “还是说子宫肿瘤,最好接受手术。” “那子宫呢?” “没有提到。只说是肿瘤,摘除即可。” “和第一次的年轻医师意见相同?” 详情如何冬子并不知道,但,言下之意应该相同。 “既然已去了都立医院,为何不在那边接受手术?” “都医院太大,也没有空病房。我心想既然相同的诊断,到附近曾去过的医院比较方便……” “曾去过?你去过哪家医院?” “是去探望生病的朋友。”冬子慌忙说。 “反正,第一次诊断的年轻医师和都立医院的医师都一致认为没必要摘除子宫,对吧?” “大概是……”冬子逐渐不安了。的确,回想起来,代代木那家医院的年轻医师和目白都立医院的妇产科医师皆未说过必须摘除子宫,虽说最好接受手术,却只说要摘除肿瘤。 这点,和院长稍有不同。 “那么,我再问一次,你第一次接受诊断的是年轻医师,而负责动手术的则是院长?” “是的。” 手术的麻醉,详细状况如何冬子并不知道,但,手术前院长也曾诊断,手术后也是他说明已经连子宫一起摘除。 “这么说,只要找到那位年轻医师就能明白一切。” “你认识那位年轻医师?” “不,并不直接认识。但是我朋友的学长曾去那家医院帮忙的。” “是从大学附设医院过去?” “是的。院长很忙,所以每星期去两天赚点外快。” “刚刚你说姓前原?” “前原只是去兼差过的医师之一,另外还有两、三个医师也去过。” “那,帮我诊断的是谁?” “到底是前原或别人还不知道,不过,从你接受诊断的日期就可查出。” “反正,那家医院是以赚钱为本位、相当糟糕的医院。” “别胡说!” “不,是事实!这也是我的朋友听那位前原医师说的,绝对不会错。” “可是,医院生意很好……” “并非医院生意好就一定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借某种非法手段赚钱。” “非法?” “以现在这种低供给的保健制度,执业医师多多少少会有诊断不当或超额收费的手法,否则很难维持下去,即使公立医院也一样,只是那家医院特别严重而已。” “我朋友的学长就是看不惯才不再去那家医院兼差。” 冬子啜了一口咖啡,问:“医师会看不惯医师?” “当然。他年轻,又还在大学附设医院工作,对部分执业医师以赚钱至上的观念一定愤慨了。” “可是,就算那家医院以赚钱为重,也和我接受手术无关,不是吗?” “关系可大了!……上次我也说过,接合手脚的骨折比直接截肢麻烦多了,同样,摘除子宫也比摘除子宫肿瘤轻松,而且永不复发。” “可是,若明明没有摘除的必要却这么做……” “事实上,这种瞎搞的医师不能说没有。” 冬子虽觉得不太可能,却没办法反驳船津。 “而且,很奇怪的是,摘除子宫的手术费远高于摘除肿瘤的手术费。” “贵很多?” “不错,既简单又好嫌。换句话说,就好像电视机的显像管坏了。是只更换像管呢,抑或买新电视机?如果是以嫌钱为第一的电器行,会借口很难修复,建议客户购买新电视机。” “你是说我的手术也是同样情形?” “不,犹未确定,我也希望不是这样,但,如果是,就不能原谅对方。” 虽认为不可能,但是船津的话逐渐在冬子脑海中形成黑影,扩散。 “只要请前原医师调查你的病历卡,就知道是否真的有必要冬子眼前浮现院长的脸孔,以及年轻医师的脸孔,但,依她的感觉,院长温柔,也亲和多了;年轻医师则拎漠、不足信任。可是,年轻医师诊断正确,而敦厚的院长却昧着良心赚钱。” 医学上的专门问题冬子并不懂,但至少表面上看来不是如此。 “是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了。” “你这样自暴自弃可不行,因为接受手术的是你。” “可是,事到如今,即使对方错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