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完了吧……冬子这样想的时候,随着一阵剧烈的运动,贵志结束了,身体瘫下来,沉沉地压住冬子。 好久好久,贵志就像死人似的,压在冬子身上。 “喂……” 冬子蠕动了一下上身。贵志这才猛然醒悟了似的,从她身上滑下来。 过去,每次完毕之后,冬子都尽量拖住他,哪怕只能多短短的一秒钟。贵志如果试图下来,她就使劲拖住他,因为她舍不得他带走高潮后甜蜜的馀韵。 而现在,完事之后,她立即就想分开。 继续搂抱在一起,简直就是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 冬子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结束了,她甚至不敢相信刚才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心里感到一阵阵虚幻。 这时,仰面躺着的贵志转过身来。 “好不好?” “不太好?” 冬子没有做声。连这些都给看穿了,她还能怎么回答呢? 贵志反了个身,爬着,从床头柜上取了烟,点上火。 火柴的光亮一下子照亮了房间,即刻便又恢复了幽暗。 “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有。” “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如果老这个样子,迟早会不行的。” 冬子望着贵志的烟头。每吸一次,烟头红红的燃烧一下,然后又暗淡下去。 “你是不是在担心子宫没有了?” “你应该更自信一些。” “可……” “他们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擅自摘除,你肯定很受刺激,这个我明白,不过,你老是念念不忘,终究不是个办法。” 贵志将刚抽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 “既然以前那么好,肯定能变好。” “好不了了……” 冬子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第二天,冬子八点半醒来。 昨晚跟贵志说完话后一直睡不着,她是服了藏在手袋里的安眠药,才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时候睡着的。 看来是睡过头了。 冬子睁开眼睛,发现贵志已经起身了,在靠窗的的地方抽烟。 “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尽管贵志这样劝她,冬子还是赶紧起床,去浴室淋了浴。 睡眠时间并不短,但大概因为服过安眠药,身体还十分慵懒。 冬子梳好头发,从浴室出来时,贵志已经换上了西装。 “天气真好!” 明快的阳光从拉开的窗帘缝里照进来,撒满了房间。 “你今天就回去了?” “哎。不知道几点有飞机?” “去东京的航班多的是,不过,难得来一趟福冈,你不到处去看看?” 的确,冬子自己也觉着这么回去有些可惜。 “去太宰府走走吗?” “要多久?” “来回大概三个小时就差不多了。梅子还不到季节,不过景色应该不错。” 给贵志一番怂恿,冬子也开始有些想去了。 “我想四点左右能回到东京。” “那我们现在吃点东西就出发,应该来得及。” “那岂不是耽误你工作了吗?” “我早安排好了,今天专门陪你。” 难得贵志能这么轻闲。 两个人去十二楼的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 “对了,藤井这人还不错吧?” 他们呷着咖啡的时候,贵志问。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三年前我给这里设计一座楼,他来采访,之后每次来福冈,都和他见面。他是报社文化组的,不过对建筑和美术特别有研究。” 冬子点着头,心里想起藤井说的,他妻子得了子宫囊肿要去动手术。 如果真的子宫给摘除了,他们会怎么样呢?藤井表面上玩世不恭,其实应该很懂得体贴人。 凭感觉,他似乎不像中山教授,会在外边找女人,但男人毕竟是男人,冬子也不敢十分肯定。” “他多大年纪了?” “跟我同岁。” “看上去挺年轻哩。” “长了个孩子脸,占了不少便宜。” 贵志应该记得藤井妻子要做手术的,却只字不提,而且,也根本不提昨晚两个人说过的话题。 在这么一个明媚的早晨,冬子也不愿意提拥些难堪的事情,所以,心里也很感激贵志不去提它,可与此同时,她又想知道一夜之后贵志怎么想。 十点钟车子来到,两个人出了酒店。 “先看看福冈市区风景吧。” 说完,贵志又道:“对了,去看看我设计的那座楼吧。” 在东京,冬子去看过贵志设计的大楼,但在东京以外的地方,还是第一次。 “近吗?” “就在前边。司机,请去县府那边。” 贵志吩咐过司机,又说:“去年建成的,差不多可以说是好评如潮。” “昨晚你们说什么设计很糟糕,那是指哪里?” “另外一座楼,一会儿也带你去瞧一眼。” 过了天神交通岗不远,车子停了下来。 “就是右边这座。” 冬子下了车,抬头望去。 这是一座十一层的楼,清一色棕色,给人一种稳重坚实的感觉,而大玻璃的流线型框边又赋予大楼以现代的气息。 “真是太漂亮了。” “能得到你的肯定,我很高兴。” 贵志满脸喜悦。 “顺便去看一看隔三栋楼前边的那座吧。” 两个人又回到车上,在那栋楼前边停下。 这是一座银行大楼,也有十多层高,正门前边敞空着,直到七、八层,地板上装饰了喷泉和雕刻。 “这不好吗?”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是他们在地下种了一棵树。” 贵志带冬子去看入口一角砌满大理石的空间。走近一看,离地板很深的地面上,有一棵孤孤单单的树。 “那里事实上是地下层,树老也长不大,最近甚至开始有些枯黄了呢。” 的确,地板开了那么大一个洞,更显得那棵树小的可怜。 “大楼前部敞空,还有雕刻、地下的大树,虽然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不过,到底合不合适办公大楼,却值得商榷。” “是东京的什么人设计的吗?” “那人确确实实才华横溢,不过,这种设计猎奇过头,我们很难认同。” 原来昨晚他和藤井两个人议论的就是这个,冬子不由地点点头。 “车站那边还有一座楼是纯黄色的,我也觉得难以接受。” “黄色不是挺惹人注意吗?” “的确惹人注意,但是,一栋楼不能光是吸引人们的目光,既然它是城市的脸面,就应该跟周围的环境融合起来,还得考虑到在里边工作的人会是怎样一个心情。东京的一些设计家,光是想着怎么去制造热门话题。” “这回要我设计的大楼,准备在前边不远处的河边兴建,我现在正在构思一种设计,希望人们对它的倒影叹为观止。” 贵志一谈起自己的工作,就满面春风。 参观完大楼,贵志又带冬子去了大濠公园,又去西公园,爬上小山看大海。 到了小山上,才感到海面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 靠海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油库,再往前便是广阔的博多湾了,在波光潋滟的海面上,正面是志贺岛,左边是能古岛。 “那些岛上有人住吗?” 在横浜长大的冬子,一见到大海就感到心胸豁然开朗。 离开西公园后,车子直奔太宰府。一出城市,满眼尽是晚冬的田园风光。早在太宰府设立的七世纪,这里已经是一个开化区域了。 车子到达太宰府,差不多快正午了。 这里不愧是全国天满宫的本宗,华丽的朱红色宝殿十分引人注目。 现在正是二月中旬,还不是观光季节,游人并不多,但毕竟是读书人的神祗,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参拜祈祷。 正殿两侧是飞梅和红梅,据说一共有一千多棵,但还没有开花。 红梅旁边的金橘倒是已经结了金黄色的果实。 冬子和贵志拜过神,在寺庙里转了一圈,就已经快一点了。 “难得来这里,干脆吃过斋再去吧。” 贵志以前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径直走进寺管所后边的一所叫“古香庵”的房子,乍看上去,像是关门大吉了的餐馆。 两个人在靠里边的和式卡座里落座,围着火炉,吃了午饭。 在房间里边的时候,见外边阳光灿烂,以为天气变得已经十分暖和,但一旦从房间出来,发觉迎面吹来的风仍是冷飕飕的。 “时间还来得及吧?” 贵志看了手表,又对冬子说: “前边还有一个寺庙,叫光明寺,顺便也去看看吧。” 分手的时间在渐渐逼近,冬子心里也有些依依不舍。 出了天满宫的正门,向前走大约二百米,就到了光明寺。 这是临济宗东福寺派的寺庙,建于镰仓中期,据说还是天满宫的结缘寺,药师如来和十一面欢音菩萨是镇寺之宝,除此之外,被称做佛光石庭的前庭和叫一滴海的后院也十分闻名,据说,这也是整个九州最为古老的寺庙,但因为坐落在天满宫的另外一边,来信里的人很少。 入口处摆放着拖鞋,还有一纸告示,上面写着:“请保持安静!” 产庭是石块铺成的,按七、五、三的规律用十五石砌成一个“光”了。 欣赏着石庭,一边沿回廊往里走,就来到背山的后院,中央是青苔演绎陆地,周围被用白砂代替的大海环绕着。这幅枯山水十分雅致,华美之中透出恬安的气氛。 “这地方不错吧?” “真静。” 周围大多是红枫,但后边的山上却多是翠竹,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林射下来。 冬子站在回廊的尽头,痴痴地望着。 中央的青苔上,有几尊小小的石佛,在柔和的阳光的照射之下,在白砂上投下短短的影子。 先到的学生模样的人离开后,后院里只剩下贵志和冬子两个人。 “真安静。”“是啊……” 冬子望着白砂,点着头。 人们说园艺师们在创作这种枯山水时,把白砂演绎成大海,但在冬子看来,那白砂却代表了她内心的空虚。 也许,园艺师们正是通过这种演绎,间接地描绘出人世的虚无飘渺。 冬子忽然想就此留在这里。回什么东京,就停留在这里,也许就不必再去尝受多余的苦痛了。 如果留在这里,自己就不再是什么女人,无论肉体还能否进发激情,自己都不必再去焦灼和困惑了。 终日对着庭院和石佛,内心便会恢复恬静,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你在想什么?” 贵志走过来。 “没有什么……” “看样子你挺喜欢这里的。” “我琢磨是不是在这里住下。” “你受得了?” 贵志微微笑了笑。 两个人慢慢向前移动,在通往低处茶室的阶梯上,贵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也有些担心藤井。” 贾志的话很突然,但冬子却自然地点点头。 “他嘴上说的似乎很轻松,心里肯定够受的。” “你应该劝他别让他太太做手术。” “不要做?” “那还用说?……” “是所有的都不该做,对吧?” 冬子不做声了。既然资志这么说,她还能如何回答呢? 而且,手术会使女人变成个废人,也许只不过是冬子自己过虑罢。 回廊的那一头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有别的游客到了。是一对情侣。 “走吧。” 在贵志的招呼下,冬于沿回廊往外走。 “马上就要两点了,你真的要今天回去?” “哎” 冬子点点头,先钻进等在那里的车。 “我们先回酒店,然后麻烦你送我们去机场。” 车子折回原路。 “累了吧?” “有一点。” “今天别上班了,好好回家休息休息。” “晚上还要见什么人吗?” “今晚可得开始工作了。” 看着贵志神采飞扬的样子,冬子不禁有些妒意。 到了福冈机场,正好赶上半个小时后就有航班飞东京。 加上是二月份,又不是周末,还有空位。 “开心吗?” 买好票后,贵志问。 “很开心。太感谢你了。” 在大堂中央,冬子鞠了躬。 “那就好。不过也挺遗憾的。” “遗憾什么?” “没有什么……” “你说呀。” 贵志掏出打火机,点上烟,才说:“没有帮你治好。” 冬子低下头。 “本来我想肯定能帮你治好的。” “那有什么……” “我可能觉得我无聊。” 贵志顿了顿,又说:“过上一段时间,自然会好的,知道吗?” 广播里开始通知前往东京的旅客登机,周围的人开始熙熙攘攘地朝登机口移动。 “再见。 冬子回头望着贵志。 “我后天回去,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好的。” 冬子点点头,径直往登机口走去,不再回头。 飞机大约七成满。冬子在尾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望了望窗外。刚移到西边天上的太阳照在机器上,反射过来的阳光十分刺眼。 不久,飞机就慢慢朝跑道方向滑动,停了片刻,就起飞了。 从机窗望出去,福冈市尽收眼底,博多湾斜斜地挂在一侧。短暂的急速上升之后,飞机就开始平飞了。 这次旅行结束了…… 冬子原来期待着经过这次旅行,能治好自己的冷感症,她心里充满期待,心想环境变化后也许会有所不同。 贵志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以为出来旅行的时候能帮她治好她的病。 男的和女的,两个人都抱着同一个目的,结果却以失败而告终。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6、春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