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情窦初开的怀着少女来说,今晚的交合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了,能被自己喜欢的男人抱拥,能听到爱意浓烈的甜言蜜语,现在恐怕也已经甜甜入睡了。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的冬子已经不能就此满足了。对她来说,这样的交合,最终只是欢悦恨少、寂寞徒多。 也许,是我自己过去得到太多欢悦了…… 以前,经验老道的贵志实在教了她太多的东西,她虽然起步慢但成熟的却特别快,一下子就攀爬到了欢悦的金字塔顶点。 过去,她以为只要交合就一定能得到满足,现在,这种满足感一去不复返了,那种瞬间自我迷失、恍恍惚惚的快乐到哪里去了呢? 我多想回到以前的自己啊…… 既然是贵志传输的这种快乐给她,现在也只能靠他来寻找了。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个肉体都是贵志造就的。 这种不绝如缕的失落感肯定会消失吧…… 冬子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 第二天早晨,天空虽然砌满了云朵,气温却并不低。 九点,两个人去楼下餐厅吃早餐。 奶冲粟米片、烤面包、火腿配蛋。贵志风卷残云般扫得干干净净,冬子却呷了几口咖啡而已。 “你不吃?” “我每天早餐都吃这么点儿。” 贵志没有吭声,将冬子的那份火腿蛋移到自己面前,操起了刀叉。 “难得来一趟,今天我们去狩猎公园吧。” 贵志凡事都有强烈的好奇心。宫崎模仿非洲大陆的自然公园,围了一百万平方米的土地做野生动物园。贵志说的就是这里。 “去福冈的飞机两点才飞,时间多的是。” 两人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 十点正,出租车来到酒店门口。天已经放晴,青岛漂浮在蔚蓝的海面上,令人叹为观止。 汽车很快就进入往狩猎公园去的高速公路,左边是绵延不断的枣树,右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还是二月,但从车窗扑进来的却是早春的气息。 “再前边一点,有个高尔夫球场,相当不错。” “你本来也想打高尔夫球的吧?” “没有,这一次没有想过。” 贵志的差点只有一杆,到和暖如春的南方却不去打上一场,实在难能可贵。冬子不会打高尔夫,所以贵志大概是为了迁就她,才不去的。真难为他。 “昨晚你半夜起来了?” “原来你知道?” “也不尽然,朦朦胧胧觉得好像你起来过。” “我睡不着,就起来一下。” 以往,只要贵志在身边,自己肯定睡的很香,从来不曾有过难以成眠的经历。 “换了床,不习惯吧。” 也许有点关系,但主要原因是对自己无法得到满足的肉体感到不安。 “你还是老样子,有点神经质。手术以后是否反倒严重了?” “听说大多数人做完手术以后会变胖,你却瘦了下来。” “没有的事。” 的确瘦了些,但最多也就是一公斤而已。 “没有就好。反正,既然出来旅行了,就应该彻底放松自己” 不用贵志提醒,冬子自己也想彻底放松自己,但她不像贵志那样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天性如此,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得了的。 “我到什么地方都能睡,有时还真想有点失眠症呢?” 的确,贵志能吃能睡,身体好,放的开。 但这并不是说贵志不够敏感。虽然他刚才这些话像是没有经过脑子过滤,其实是在巧妙地开导冬子。 狩猎公园坐落在宫崎北边的佐土原町,当初刚刚开园时据说盛况空前,每天都人山人海的,今天也不是周末或者假日,游人并不多。 公园里放养着老虎和狮子,但并非百分之百的大自然。 动物难说是野生,其实不过是在空地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而已,看上去十分懒散,总之,既不追逐其他动物,也没有成群地在草原上奔跑。 “这不过是把一般动物园的铁宠子放大了些而已。” 贵志去过非洲大陆,所以感觉平平。 “接下来在市区稍稍逛一下,再去机场,时间正好。” 从狩猎公园回来,他们又游览了宫崎神宫和八弘一字塔,然后回到市区。 “肚子饿了。” 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去大淀川边上的酒店吃点东西吧。” 贵志对宫崎市区似乎相当熟悉,告诉司机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在酒店二楼用过餐,贵志给自己的公司挂了电话。 他似乎是吩咐对方什么,声音很大,大概周围的人都听见他讲的话了。 见贵志在打电话,冬子也有些担心起来,拨了店里的电话。 “噢,妈咪,是你啊。” 接电话的是真纪。 “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有过两、三个电话。” “谁来的?” “一个是伏木,一个是横山制帽公司,还有一个是船津的。” “船津?” “说有什么急事找你。” “不知是什么急事?” “他说等你回来了,再给你电话。” 冬子问过店里平安无事,这才回到座位上。 “店里没有事吧?” “没有……” “那我们动身吧。” 贵志掐灭刚点上香烟,站起来。 又在酒店搭上车,赶到机场时,正好是一点半。等上半个小时,去福冈的飞机就出发了。 “今晚吃什么?” 一上飞机,贵志就问。 “我对博多还算比较熟悉,到时候一起去喝几杯。” 马上就要到熟悉的城市了,贵志有些兴奋不已。 不过,冬子心里老惦记着船津的那个电话。 飞机在福冈降落时是两点三刻,从宫崎到福冈仅仅是四十五分钟的航程。 福冈是阴天,但并不很冷。 出发前看到天气预告上说北九州非常寒冷,当时特别吃惊,但像今天这种气温,并不让人感到特别,或许,是沾了阴天的光。 两个人在机场搭上出租车,直接到了酒店。 游学的时候,冬子经过这座城市,真的到了宝地,才发现福冈原来很大。 酒店周围的风景跟东京的中心地带没有什么分别。 “休息一会儿吧。他们六点来接我们。” 贵志先去洗澡,出来后吩咐冬子。 “有人来吗?” “当地报社的人,见过好多次了,彼此很熟。” “那你计划……” “跟他吃完饭,一起去喝一杯,你也去吧?” 难得两个人出来一趟,突然有个陌生人要夹进来,冬子心里很不情愿,如果可能,她希望跟贵志单独在一起,可贵志似乎已经跟对方说好了。 “那家伙很不错,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冬子并非担心对方人品好怀,作为女人,只要有陌生人在场,难免要应酬,贵志似乎完全不理解这些。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我没有告诉过他,不过,他肯定很识趣。” “什么识趣……” “这种事情,那家伙最明白了。” 贵志的意思是冬子不用担心,但他用的“识趣”这个词,却让冬子多了一番寻思。 贵志倒无所谓,冬子心里却不好受。她走进浴室,洗过澡出来,已经是四点钟光景。从西边窗口望出去,只见酒店的窗户一个个被夕阳照的通红。 “稍微休息一下吧。” 贵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已经换上了睡衣。 “还有足足两个小时。” “我不睡,你休息一会吧。” “是吗?” 贵志有些不高兴,在床上躺下。 冬子突然感到很想抽烟。 仔细回想起来,从离开东京到现在,她还没有抽过。 她坐在椅子上,吸了一支烟,加上刚洗过澡,心里平静了许多。 “那我睡了。”“哎。” 两、三分钟后,贵志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望着贵志安详的面庞,冬子突然想给船津打电话。 不过,万一中间贵志醒来听到就不好了。冬子披上开米杉来到楼下,拨了前台侧旁的外线电话。 电话呼号之后,事务所的小姐接了电话。 “请问船津先生在吗?” “请稍候。” 紧接着,就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我是船津,您哪位?” “喔,你吓死我了。” “你是木之内小姐啊,昨晚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九州。说是你有要事,什么事?” “现在说话方便吗?” “你说吧。” “就是上次那件事,那家医院的确有点问题。” “有问题?” “他们动不动就把人家子宫给摘掉,很多人都知道。” 又是这个。冬子顿时有些抑郁。 “当然啦,有些时候是非摘不可,不过很多情况下,即便是年轻的大姑娘,他们也都漠不关心,照样把子宫给摘除了呢。” “他们干吗要这样?” “我仔细打听过,主要原因就是子宫摘除要比囊肿摘除来的简单。” “不会吧?” “千真万确。朋友告诉我的,他说胳膊、腿骨折了,接骨要比截肢难,就跟修理旧的比买新的难一样,一个道理。” 冬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子宫就像重新买部电视机一样,给草率地切掉了。 “可医生明明说过是非切除不可。” “都已经摘除了,他当然这样说啦,再说还不全凭他一张嘴?” “那个医生才不像你说的那么草菅人命呢。” “我也想相信他,可大家都说那个院长即便是轻微的囊肿,也一刀切把子宫切了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轻微还是严重呢?” “这个我现在正在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 “那到时候再跟你详细说。” 显然,船津也觉得不便在公司里长谈这个话题。 下午六点,约好的那个人来酒店接冬子和贵志。 贵志剃了胡须,又梳理了一番微微卷曲的头发。贵志乍看上去有些随随便便,其实也很在意穿着。他选了件与裤子颜色不同的棕色西装上衣,打上领结。 冬子换上藏青色的喇叭裤和兔毛衫,披上大衣。 “如果我在场不方便,我可以先回来。” 在电梯里,冬子道。 “你不用担心,那家伙才不是那种粗人。” “不过,夜里上街,清一色男人,乐趣应该多一些的吧。” “我跟你两个人都到这里来了,你还想那些无聊的事,我是想带你看一着夜晚的博多风情,别胡思乱想的。” 贵志似乎干劲十足,但说心里话,冬子自己并不想去。 跟陌生人在一起,心里当然是一种负担,更主要的,是刚才船津在电话里说的哪些话,仍然在她耳际作响。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家医院…… 她一边否定说不会有这种事,但也怀疑或许真有其事。无风不起浪,否则,船津也不会说的那么认真。 不该打电话听船津说这些的…… 冬子自己心情暗谈,见贵志兴高采烈的,她有些恨他。 在大堂出了电梯,前台附近有个男人扬了扬手。 那人跟贵志年纪相仿,只是没有贵志那么魁梧。 “噢,不好意思。” 贵志快步迎上去。 “好久不见了。” “难得你来。” 他们两个似乎相当熟络,一见面就拍肩搭背的。 “这位是木之内君。介绍一下,《九州日报》的藤井君。” 贵志介绍冬子和来人认识。 冬子微微鞠了鞠躬,只听那位藤井问:“第一次来九州吗?” “修学旅行的时候,跟同学一起来过。” “修学旅行?说起来,我们也有过那段经历吧?” 说着,他笑了起来。 “车子在外边等,我们这就走吧。” “上哪儿?” “那珂川边上有个地方河豚很好吃。河豚没有关系吧?” 藤井问。 “最喜欢吃了。” “到了福冈,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去吃河豚。” 贵志说的不错,藤井这个人的确落落大方。 藤井带他们去的。是一家叫“山根”的餐馆。 他显然有预定。他们给带到二楼的房间,从窗口看出去,只见河面上的霓虹灯倒影飘忽不定地摇来摇去。 “这条河东边是博多,西边就是福冈。” 藤井也凑过来望着夜景。 “这里是食禄五十二万石的黑田家的城下町,博多给市民住,福冈给武士住,界线分得可清啦,我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地方,也是市民住的。” “这么说,即便早生几百年,我们这号人也只能来这里。” 贵志不失时机地插科打诨。 最先上的菜是生河豚片,接着是河豚盖饭。到底是就近取材,十分鲜美。 藤井要了鳍酒,贵志要了兑水的威士忌,说是今晚只喝威士忌。冬子跟藤井一样,要了鳍酒。 冬子担心醉后失态,可心里又希望自己能烂醉如泥。 “味道不错吧?” “真是非常美味。” “在这里吃上一回,回到东京,你恐怕都不想再吃鱼了。” 藤井显然是土生土长的博多人,总爱炫耀博多如何如何,但听起来并不让人反感。 “噢,对了,再尝一尝白鱼,现在正好是季节。” 藤井立即叫女待进来,点了酢浸白鱼。 “本来想让你尝试一下舞蹈食法,但估计你接受不了。” “什么是舞蹈食法?” “把活白鱼拿来,倒两杯酢过去,然后开吃。” “太可怕了。” “那样吃最好吃。贵志,记得你试过?” “试过,吃进肚子里还动呢。” “噢,恶心死了。” 冬子直皱眉头,但等到菜上来了,尝过放在大碗里的雪白的鱼肉,她又忌妒这么一条鱼居然生来如此可口。 “这也是福冈出产的?” “离这里不远,有条叫室见川的河,它们产完卵往回游的时候捕捞的。” 冬子猛然想到船津,记得船津的老家就是福冈室见,这么说来,船津就是看着白鱼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