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真是那样就好啦,”梅森赞同地说,“不过我还是非常同情这个老家伙的。他总是一板一眼地领导着法律机构从没有丝毫的轻松活络劲儿。他和他成千上万的门徒们任凭命运摆布,悲观地思考着现状,冷酷地预测着未来。我们让他快乐些吧。” “请告诉我一些凯勒小姐的情况吧。”德拉·斯特里特恳求着说。 “可能是一个阴谋。”梅森说。 “我不这么认为,”德雷克脱口而出,“从拉斯韦加斯飞来时,我坐在她旁边,她看起来的确是一位好姑娘。当然,她不是选来做假期辅导员的那一种女孩。她表现得非常老练,然而却没有哄骗我的意思,她没有骗任何人,也包括她自己。她真的是一位好姑娘。” “你和她谈过话吗?”德拉·斯特里特问佩里·梅森。 “没有。飞机直到开庭之后才抵达这里。我已吩咐过保罗先把她带到法庭图书室。当保罗向我示意一切已安排就绪时,我想这就是我手中的王牌,那么就等着我手中的王牌出手吧。” “你的现场表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佩里。”保罗·德雷克说。 “非常出色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棒极了,德拉。他让证人对一切都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都有哪些?”德拉·斯特里特问。 “告诉她,佩里。”德雷克说。 梅森轻轻一笑:“阿彻的汽车坐椅上有一个火烧的圆洞。我让她认定那个洞是在案发时被阿彻的点烟器烧着的。这一点搅乱了她的思绪。” 德拉·斯特里特望着梅森,梅森在桌旁坐下来。保罗·德雷克迅速坐在他钟爱的那把超厚的皮椅上,挪动几下臀部,把双腿放在一边的扶手上,脊背靠在另一边的扶手上。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德雷克焦急万分地说,“凯勒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在意有我在场,”德拉·斯特里特说,“只管讲吧。你们把情况讲完之后,我会把它们整理出来的。请随意谈吧。我喜欢听你们随意谈。” 梅森微微一笑说:“德拉,情况基本上按我们的思路在进展着,只是当我们正想抽出王牌——让拉维娜夫人和伊内兹·凯勒当面对质时,伊内兹·凯勒不见了。事情就是这样。” “这就是我弄不明白的一点,”保罗·德雷克说,“当你让我带那位女招待出庭时,佩里,我却找不到她,我让她等在那儿时她非常好奇,也特别愿意出庭。天哪,她可以不必到这儿来的。她可以待在内华达州拉斯韦加斯市,她是自愿来的,并且非常乐意把情况弄清楚。” “然后,她就来了。” “对呀,我看着她走进了图书室,翻阅着法律书籍,这样的话,假若有人偶然进去也会认为她是一名在准备辩护资料的女律师。我对她很放心,认为佩里在下午开庭的最后一个小时里如果要她出庭,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都会马上站到证人席上的。” “你去叫她时她不在那儿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不在。” “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知道。” “这下子案子该怎么进行?” 保罗·德雷克耸耸肩膀:“看佩里怎么说了。” “我能说什么!”梅森说,“一走出法庭我就想责怪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进行正规的、基本的、常识性的、有效的调查。” “你问得很精彩,”保罗·德雷克说,“你已经让她混淆了常规性的东西,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佩里?” “做出肯定的结论还为时过早。但是,假若案发时拉维娜夫人不在车上,你也不要过分惊讶,对吧,保罗。” 保罗猛然一抬腿,直起身子:“不在车上!什么,你是说她不在伊内兹·凯勒的车上?” “我是说她不在罗德尼·阿彻的车上。” “哦,她怎么能不在车上,佩里,你这不是在虚构吗?” 梅森皱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坐在车里的可能是罗德尼·阿彻和其他女人。假设,因为那个女人不敢暴露出来,所以在向警察局报案之前,阿彻首先与别墅二号通过电话。因为他与马莎·拉维娜相当熟悉,所以他告诉拉维娜自己遇到了麻烦,请拉维娜帮个忙谎称自己坐在他的车中。他告诉拉维娜说,详细情况回头再说。然后他报了案,在此期间又做了一番安排,让实际上与他坐在车中的女士离开了现场。” “你采用了什么样的调查方法?”德拉·斯特里特问梅森。 梅森把转椅向后一靠离开桌子,摇了摇头。 “我对你的做法非常好奇。”保罗·德雷克说。 “没有,没有方法可言。我从来不按证人所期望的调查方法进行讯问。”梅森说,“当我刚一张口,这位女士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进行反击。她思维敏捷,才智过人,并且靓丽无比,她反证了我的每一次调查,所以很可能会把我的当事人送上绞架。” “她为什么这么仇恨你的当事人?”德拉·斯特里特问。 “关键就在这儿,”梅森说,“她并不仇恨。” “我想你说过她仇恨你的当事人。” “并不是对着当事人来的,”梅森说,“她只是想在交手中让我尝到她的厉害,退下阵来结束发问。” “为什么?” “因为她心中有鬼。” “什么鬼?” “这就是关键。我猜想,她心中有鬼的唯一可能就是她不在案发现场。” “那怎么可能呢?” “她想尽力掩护那个实际上在场的女人。”梅森说。 “你已引诱她上钩了吗?” “我想,我已经使她产生了恐慌,”梅森自信地说,“调查的第一个基本原则是与证人进行亲切、友好地交谈,提问一些证人没有经过详细思考的细枝末节,证人往往想不到你会提问这些内容。只要你显得亲切和友好,如果碰上不利的证词时,至少它也不会有损你的案子,但是假若你真的抓住了弱点,你就应该迅速深入进去,充分利用有利因素。” “这样的调查能使你永远有得无失。” “人类的记忆是一种微妙的东西,如果一个人真的遭到过抢劫,或者说目睹过一场谋杀案,或者说经历过这一类事件,他就会每小时千百次地回忆案发时的高潮情节。每当想起,他不会过多地去注意案件中各情节之间有联系的东西,记忆中的细节往往被主要的东西所代替。 “例如,一个人如果目睹了一次枪击,他便会不断地看到射手瞄准和勾动板机的动作,并千百次地回忆起受害者蹒跚跌倒的情景。车停在什么位置,晴天还是阴天,他可能会回忆起四五十次,或者干脆想都不曾想起过。简单地说,这里还有一个心理素质和记忆能力的问题。当一个人站到证人席上想把心中的一些他认为发生过的事件合理化地联系起来的时候,这些事件也可能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但这些与拉维娜夫人联系不上。” “是的,”梅森说,“假若我按照真正的标准调查方法讯问拉维娜夫人的话,我可能晚些时候才会发觉她埋下的伏笔。” “她知道你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我想,她应该知道,她很聪明。”梅森沉思着说。 “佩里为什么会摊上这位当事人?”德雷克生气地对德拉说。 “传讯时,正巧佩里在法院里,那人正在申述说自己没钱请律师,并说自己是冤枉的。于是法官就指定佩里作为法院的官员替他处理这起案件。”她告诉他说。 “他有过前科吗?”德雷克问。 “没有,”梅森说,“没有犯案记录。事实上,他一直是个好人,退休后住在活动住房集中区,靠一点退休金生活。” “多大年纪了?” “五十一二岁。” “退休得有点早吧?” “他原来是个推销员,得过精神病,遇到一次车祸后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当时他过度疲劳,车祸一下子把他全搞垮了。” “佩里,他是怎么被卷进案子里的?” “实际上,管理活动房区的那个人在倾倒分派给他们的那些垃圾箱时,在废物中发现了一个钱夹和一个坤包,于是他把这些东西交给了警察。钱夹是阿彻的,拉维娜夫人指认了那个坤包是她的。警察出面审问过被告后便把他押了起来。” “你派我千里迢迢到内华达州的拉斯韦加斯市找寻那个凯勒姑娘,原来是为了一宗分文不取的义务案件?”德雷克问。 “的确是的,”梅森说,“既然代表这位当事人,我就要为他打赢这场官司。” “即使从自己腰包里出钱你也干?” 梅森微微一笑,说:“作为一名律师,不应该以收费高低来确定其办案能力或职业道德。目前,保罗,我要求你找到伊内兹·凯勒。她在两个小时前从图书室出走,她只熟悉你,也只有你能认出她来,你还有她的照片。雇几个人开始寻找吧。” “雇人的费用相当昂贵。”德雷克提醒道。 “我没有问你价格,”梅森告诉他,“我要伊内兹·凯勒,星期一上午之前一定要找到。本案已经接手,就一定要圆满结束。” 3 晚上9点45分,佩里·梅森来到保罗·德雷克的办公室中,他向交换机旁的接线生点点头说:“保罗在吗?” “在,梅森先生,他一直在和你联系呢。” “我告诉过他我要来的。”梅森说。 “知道,不过他想在见到你之前先告诉你一些新情况。” 梅森终于打开通向走廊的那扇门后虚设的锁,“好吧,我见他一下。” 接线生点点头,接通了德雷克的电话,说:“梅森先生这就去见你。” 梅森走过两侧像养兔场一样的小型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标有“德雷克先生”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正巧德雷克先生刚放下电话。 “嘿,佩里,我一直在找你!” “什么事?” “我们找到了伊内兹·凯勒。” “太好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出走?” “佩里,坐下。看起来情况不妙。” “怎么会呢?” “恐怕是她变卦了。” 梅森静默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说:“如果她真的变了卦,保罗,我们也毫无办法。” “我们可以让她再考虑一下。” “如果她是那类出尔反尔者,那么她的证词也不会对我们有利。她现在在哪儿,保罗?” “就在拉维娜别墅。” “一号?” “不是,在三号。” “在那儿干什么?” “当女招待。” “怎么找到她的?” “没费多大工夫,我们知道她是干那一行的,并且还有那么清楚的一帧照片和那么详细的形象描述。我派了一批人投入寻找,对酒吧女郎和一些演艺员们进行调查。放心吧,他们相互配合得很好。” “探知她在拉维娜别墅三号,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好消息,是吗?” “不全是,这只是其中的有意思的一部分。”德雷克说,“我派了一名侦探进入拉维娜别墅三号去接触那里的一些姑娘们,以便了解伊内兹的情况,弄清楚伊内兹是否在那里打工。” “搞清楚了吗?” “他见到了她,”德雷克接着说,“名字叫凯勒的那个姑娘,照片和描述都非常符合。我派去的侦探说他敢肯定这一点。当然,为了交际的需要,那些女招待们常常使用假名字。那位姑娘所用的名字叫佩蒂,不在意她姓什么,只要她是凯勒姑娘就行了。他半小时前才打来电话,我一接到电话就赶忙找你。” 德雷克非常严肃地瞥了一眼手表。 梅森笑了笑:“好吧,保罗,晚餐很好吃,这一天也挺累,我看我还是亲自去和那位姑娘谈谈吧。拉维娜夫人现在在哪儿?” “可能在另一个俱乐部中。她没到三号去。我是说,那个侦探打来电话时她不在那儿。” “有那姑娘的多余照片吗?”梅森问,“看看照片我才能认出她来。” “有。那个侦探还在那儿。” “那么,让他坚守岗位,”梅森说,“不过,在我出现时最好不要让他与我接触。那个侦探是谁,我认识吗?” “你可能不认识,他是一名新手,不过我规定每一名办案侦探必须佩戴一朵红色石竹花,万一在紧急情况下需要联合盯梢时,可以相互关照。” “这个主意很好,”梅森赞许地说,“需要多长时间你才能联系上那名侦探?” “他半个小时来一次电话。”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让他届时不要与我接触。如果凯勒姑娘要走,盯住她。” “那儿应该有两名盯梢的。”德雷克说。 “对,再派一名到那儿去。到时候我将需要两名助手协助我。那个凯勒姑娘认识我吗?” “当然知道你的大名,可能也见过照片。” “她在法庭上没见过我吧?” “没有,我从拉斯韦加斯带她来到之后,马上安排她进了图书室。我把她安置好后就到法庭去等候你的暗示。她说从来没有见过你。” 梅森说:“当我看到你的凯勒姑娘已到,一切顺利的暗示后,我信心十足,以为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的进行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被人愚弄是多么容易的事。好啦,保罗,给我一张她的照片。我去和她谈谈。” “她一离开别墅就盯上她吗?” “对,去两个盯梢。如果需要也可以去3个人。千万盯紧,听候我的吩咐。” “假如她发现自已被盯梢,会出现什么问题吗?” “当然会的,这一切必须秘密进行。” “我只想知道这一点,因为秘密进行花费更大。” “但效果更佳。”梅森告诉他说,“回头见,保罗!” “你准备如何接近她?”保罗问,“单刀直入吗?” “不必那样,”梅森说,“我要装扮成一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准备再吃一顿晚餐,我觉得我会装得很像样的。在法庭上待了一天,我的确有些饿了。” “你见到她之后,就不用再盯梢了吧?” “现在还难确定。让他们坚守岗位等候命令。如果她随我一道出来,就盯住我们两个人。” 梅森离开保罗办公室,乘电梯下楼来到街上,坐进汽车,迅速驶过闹市,上了通往北部的主干道。他开足马力,超过限速,直到里程表的指针颤抖起来。 闹市被抛在身后,行驶了一程便转向霓虹灯闪亮的拉维娜别墅三号。 迎宾员引导梅森把汽车停放好,递给他一个有标号的牌子。梅森整理一下衣帽走进别墅,并付给领班5美元的领座小费。 看一眼手表,时间已是10点21分。 按照通常判断客人身份的标准,梅森的慷慨举动使得领班对他特别恭敬。 “一位吗?”他问。 梅森点点头。 领班稍稍做个鬼脸:“太遗憾了。” “是吗?” “不过,可以弥补一下。” “需要时我会叫你的。”梅森说。 “随时恭候。”领班热情地招呼着,把梅森请到一张靠近舞池的席位上,几英尺远的地方有一个当作乐台的平台。 这个夜总会的一切无不显示出拉维娜营造氛围的能力。 有些夜总会花几千美元进行房屋装修、设施改造、广告宣传,但却创造不出吸引顾客的特殊的氛围,所以人们一般都不愿到那儿去。 而另一些夜总会虽然花钱不多,却能够营造出一些与众不同的特色来。各类名家云集,四方宾客荟萃,聊天对盏,其乐融融,经营者因此而赚取一笔可观的利润。生意兴隆,名声远扬。到此做客反而成了一种荣耀。 创造这种别具一格的氛围井没有多么奇妙的秘诀。有些官方人士坚持认为,这种氛围是逐渐发展起来的,如同人的性格一样没法设计规划。也有人坚持认为,这种氛围是合理规划,精心设计的结果。 马莎·拉维娜在拉维娜别墅的三个夜总会里均营造出了十分诱人的氛围。别墅一号专门迎合迷于赛马的顾客;别墅二号专门招待爱好文学的电影观众。而拉维娜别墅三号则专门吸引像波希米亚人那样的放荡不羁的艺术家和新闻记者一类的人。有人传说,作为这里的老主顾,那些艺术家和文学家们在这里能享受到相当的优惠,所以他们便长时间地消磨在为他们安排的专席上。作为回报,这些具有相当社会地位以及享有声誉的艺术家们便在这个夜总会的墙上留下淫秽的书画作品,为营造气氛做些贡献。猥亵的卡通、漫画和黄色性感的题词与一些妖艳女人的照片组成了一道有伤风化的风景。 三家夜总会认真地经营着自己的正常业务。那些旅游者、观光客们则小心翼翼地步入这波希米亚环境,傻乎乎地、好奇地注视着那些名人。他们会受到礼貌热情的招待,但又总是被严格地区分开来。 在这里,人们很容易见到那些著名人物。事实上,服务生们已经习惯于悄悄地报出这些名人的尊姓大名以及他们的身份。这一点虽然能使偶尔来用餐者觉得有趣,但无疑却使那些名人们非常讨厌,他们发现自己总是被敬重而好奇的眼光监视着。 许多艺术家的声望全部出自拉维娜别墅三号服务生们认真和直率的吹捧。每当一位艺术家选出一幅艺术作品挂在夜总会的墙上,或是一幅幽默作品挂在卫生间里的时候,服务生们便会一本正经地向那些怀着好奇心来享受“氛围”的用餐者们介绍这位艺术家。 总之,马莎·拉维娜的成功全靠这种经营方式,她所创造出的表现色情内容的贴切方式,从来没有惹出过任何麻烦。 三流夜总会里那些舞女、歌手们似乎全靠脱衣表演来取悦看客,并寻找机会贴近那些淫鬼色狼去劝酒作乐,赚取小费。 马莎·拉维娜却不经营那些勾当。她的舞女歌手只是舞女歌手,她的女招待全都仪表端庄,身材婀娜,打扮入时。 曾经有人引用马莎曾经说过的话:“我们选聘优秀招待员共有3个条件:表情天真无邪,身段成熟诱人,线条优美动人。” 经过慎重的考虑,马莎在市郊有限的区域内精心选择了这块宝地。 在拉维娜别墅三号里的雅座上,梅森观察着餐厅的情况。 围坐在一张长条桌边的20多位老主顾正在进行着酒后热烈的交谈。很显然,这些人们早已用餐完毕,现在正喝着咖啡和利口酒,安顿下来准备度过晚间的聚会。服务生已经离开这张台面,在时刻注意着顾客们的手势,准备随时提供服务。 招待这批顾客的方式,不同于招待一般的顾客。他们与一般顾客相比所占席位的价值也不同。这之间的差别就表明这样的主顾就是马莎·拉维娜费尽心机所营造的那种氛围的组成部分,这是对她的经营方式的回报。 虽有几张空席,但餐厅里已基本客满,梅森知道,在这里,午夜之后才会安静下来。 很难见到专业的女招待,他们很谨慎,当然也不会贸然向顾客举荐。 舞曲奏响了,梅森看着舞场上的一对对舞伴,发现刚才在一起用餐的两位男士,各自拥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舞曲一结束,梅森便看到两位姑娘坐到了两位男士的席位上。两位姑娘看起来端庄、漂亮、诚实、可爱,与其他漂亮姑娘相比无大差异。 梅森示意一下,领班急忙走过来。 “佩蒂今晚上班吗?”律师问。 领班眉头微微一挑:“你认识佩蒂?” “我的熟人认识她。” “她暂时不在,不过我可以找到她。”领班说着,眼睛认真地盯着台布。 “假如她不介意的话,我想请她喝一杯。”梅森说着,又塞给领班5美元,“上次是选座费,这次是找人费。” “我去打听一下,看看情况怎么样,”领班肯定地说,“不过,需要等一会儿。” 梅森认真地点着菜,表示出要点最好的,根本不在乎价格如何。 菜端了上来,律师悠闲自得地吃着,若有所思而又心不在焉地看着翩翩起舞的人们。席间表演开始了,这里的表演的确比一般夜总会的表演精彩得多。 梅森几乎没有注意到,一位身材苗条,眼珠黑得几近分不清瞳孔与虹膜的年轻姑娘正悄无声息地带着微笑向他走来。当姑娘意识到梅森在注视她时,便故意放慢了步伐,袅袅婷婷来到桌旁,紧身衣着所包裹的线条使人一览无余。 梅森把坐椅向后一推:“佩蒂?”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以前见过面吗?” 梅森动动身子让她坐下。几乎同时,一个热情的服务生迅速走过来。佩蒂点了一杯加苏打水的苏格兰威士忌,并强调要那种12年的老牌威士忌。 梅森坐下来,摆弄着手中的咖啡杯子,他知道这个姑娘正在仔细地打量他。 “非常高兴你能赏给我这个面子。”梅森致意说,“今天晚上尤其寂寞,独自一人用餐不太好受。” 她向他笑笑:“那么,现在你已经不再寂寞了。” “感激之至,”梅森说,“桃花运补偿了我前几个小时的孤独。” “你点名要找我吗?” “是的。” “怎么可能呢?” “我听说过你。”梅森说,“很忙吗?” 她快速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说:“不,我不在这儿,我在……我回家了。” 梅森什么也没说。 “我孤身一人。”她补充道。 梅森强迫自己不作出任何表情。 她镇定一下情绪继续说:“我很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呢?” “我有个朋友,他了解你。” “我到这儿的时间并不长。” “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她笑了:“你一定很健谈,对吗?” 服务生端上饮料,梅森向她欠欠身子。她把酒杯放在嘴边,迅疾瞥了一眼梅森,警觉的目光中当即闪过一丝轻蔑。 她身体板正而优雅地端坐着。那长长的黑睫毛,褐色的头发在强光下闪烁着粉红色的光亮。唇部描画得非常仔细,似乎时刻准备着配合眼神表现出笑意。 席间表演结束了,乐队又奏起舞曲来。 梅森挑一下眉梢发出无声请求。 她微微点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表示。 梅森把椅子向后一挪,佩蒂顺势滑入他的怀中,随即双双进入了舞场。 他们默默地跳了几秒钟后,佩蒂说:“你的舞跳得很内行!” “我正在想,”梅森说,“你是否是一只小天鹅。” 她咯咯地笑着进一步拥入他的怀中。梅森甚至能明显地感觉到她起舞时紧身衣、舞鞋、长筒袜内胴体的每一丝颤动。 “你喜欢跳舞,对吗?”梅森问。 “我爱跳舞,”她说,接着又热切地补充道,“爱和某些人跳……我……并不是愿意和所有的人跳。” 她又一次沉默下来,但是她身体的律动节奏表明她此时此刻已经陶醉在舞曲之中。 一曲终了,坐回桌旁,她盯着梅森沉思起来。 “怎么了?”梅森问。 “你很特别。”她说。 梅森哈哈一笑:“不是所有的男人们都这样吗?” 她做了一个不太耐烦的手势说:“我们不要争论了。” “好的,我保证。”梅森说。 “你很特别。健壮、粗犷、骠悍,但你不是一只色狼。” “这属不属于恭维?” “是恭维。但我真的这样认为。” “讲下去。”梅森鼓励着。 但她却缄口不谈了。 梅森示意服务生再来一杯饮料。 “不必了,”她说,“我们不是这里的酒吧女郎。” 服务生向佩蒂俯身问道:“要吗?” 她点点头:“淡一些的。” 服务生转向梅森,梅森点了两杯25年老牌白兰地。 服务生一离开,她便说:“我们这儿不强行劝酒。我们不是为回扣而工作。” “很有意思,”梅森说,“你们是如何工作的?” “不像大部分人们想象的那样。” 梅森保持着沉默。 她接着说:“我们就是人们所说的‘氛围’,我们是真正的招待员。” “你们有多少人?”梅森问。 “不断变化,”她说着,笑了笑又补充道,“大部分时候我们要提前约会,不过,假如有人突然造访,而且他们孤单单地……并且他们还能讨人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陪他们跳舞,陪他们聊天。拉维娜夫人认为在任何情况下,孤独的男人都会让人扫兴,所以拉维娜别墅既不怂恿色狼,也不怂恿孤独的男人。” “很显然,这里也不怂恿狂欢。” “她想让人们自然一些,让人们快乐,但是她不喜欢吵闹张狂。她想让人们……她有点像天才人物。” “讲下去。”梅森说。 佩蒂一谈到拉维娜夫人就满面春光:“大家都盯着她,假如她一越位,人们就会马上把她搞垮。当然,她如果越位太多的话。” 梅森点点头,嘴角迅速掠过一丝微笑。 “当然这儿也不供应假日学校快餐,”佩蒂继续急促地说,“马莎·拉维娜要营造一种氛围,一种浓厚的氛围。到这儿来见名人的人们将能见到这种氛围。” “长条桌上的那些人们都非常、非常有意思。坐在桌头的那个戴着骨制镜架眼镜、长着一头黑发的人,就是现在正摇头晃脑说话的那一个,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那张有铁丝网的少女画,就是他的作品。他身旁的姑娘是一位名气很大的漂亮模特儿。人们说她住在……” “你不必向我报帐了,”梅森打断她,“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对什么感兴趣?” “你,当前只对你感兴趣。” 她摇摇头说:“我没工夫。” “你不是在这儿吗?” “我没工夫。” “我并不想知道你有无工夫,”梅森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又一次端详着他说:“你很特别……是个好人。” 乐队重新开始演奏,她和梅森又进入舞池。这一次,她在舞姿中伴入了自然的热情,甘愿让梅森更亲密地拥着她。梅森能感觉到她健美的腿部有节奏的运动和纤细的腰部抖动的柔肌。 “好极了。”一曲终了,她告诉梅森,“我开始喜欢你了,是真的喜欢你。” “我承认,”梅森说,“这一点意义很重大。”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对我来说,意义更大。我并不擅长干这项工作,只有经过仔细的观察,我才会去和人们接触。” “出来之前你已经观察过我吗?”梅森问。 “当然啦。” “我很荣幸。” “怎么称呼你?” “佩里。” 她皱皱眉头:“名字的确有些特别。” 梅森看着她的眼睛说:“但却是我的真名。此外,我还没有结婚。我喜欢交际,但我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好色之徒。” “你真的喜欢与人交际?” “眼下只是对你感兴趣。” “我喜欢和你跳舞。” “你跳得特别优雅,”梅森说,“有点舞蹈天才,也有特殊的灵感……” “我是专业的,”话一出口,似乎转移了问题的中心,然而停顿了一下,她还是一本正经地补充说,“舞蹈演员。” “喜欢吗?”梅森问。 “跳舞吗?当然喜欢。”她说,停顿一下又补充说,“当一个专业演员,不喜欢。” “为什么?” “事情太复杂。” “类似哪些事情?” “必须告诉你吗?” “我只是想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为难?” “许许多多。” 梅森笑笑,说:“那么,很清楚,你得生活,我想你应该获取一定比例的某种报酬……”他抬起手臂招呼了一下服务生。 她摆摆手:“不需要点什么了。” “为什么?” “不需要了。” “还想要些什么?” “还想跳舞。” 又跳了两曲,她亲密地偎着梅森,时而望着他,时而将头抬起,前额贴在他的面颊上。跳最后一曲时,她似乎思虑重重。 梅森陪伴她回到桌旁时说:“很抱歉,浪费你这么多时间。” “我很乐意。” “你肯定需要安排一些别墅里的其他项目,使你能得到一些报酬,作为对时间的补偿……” “你想换换地方吗?”她问。 “到哪儿去?” “到一些有刺激性的,好玩的地方。” 梅森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到了正题上,对吗,佩蒂?” 她与梅森的眼光碰到了一起:“是的。” “你总是这么不坦率吗?” “是的,这就是我的处事方法。” “下一步呢?”梅森问。 “邀请仍然有效。” “走吧。”梅森说着便向服务生示意买了单,又向衣帽间的小姐付了小费,然后陪同佩蒂走过大门,向车场保安点点头。 佩蒂摇摇头拒绝了梅森的示意:“不用你的,坐我的车。” 梅森挑了挑眉头。 “好啦,”她说,“艾笛!请把车开过来。” 车场保安点点头。一辆大型黑色高级轿车开到了出口处,一名身着制服的司机礼貌地跳下车来,打开车门。 佩蒂以微笑表示了谢意。梅森扶她上车后也跟了进去。沉重的车门“砰”地关上了。 “下一步怎么办?”梅森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问。 “到处走走。” “好吧,”梅森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到了现在,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很自然,这是特殊的接待方式……” “不,”她说,“我不在乎你是谁。你是一个好人。” 她抓住一个黑色的丝绳拉了一下,深色的窗帘全部关闭,于是他们被彻底封在了一个秘密的空间里。司机室与后部间的玻璃是不透明的,后部窗户也由窗帘掩遮着。窗帘遮住了他们的全部视线。 “什么意思?”梅森问。 她挪挪身子,亲昵地依偎着他问:“不想亲密一些吗?” 梅森呵呵地笑着拥抱住她的肩膀,一阵子过后,他又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了她的腰部。 她更亲近地依偎着他,梅森抽出另一只手来,摩挲着她柔滑的衣着,搜索一下在衣服之内是否会藏有武器。 他终于发现,在她光滑如绸缎的单衣内连一张邮票也没有。 汽车走上了大道,平稳地行驶着。 “我们到哪儿去?”梅森问。 “到处走走。不喜欢我吗?” “喜欢。” “那么,为什么一动不动呀?” 梅森一笑:“我在寻找手枪或匕首。” “你只摸一边,”她说,“还有这一边呢。” 她换了一下位置,很得意地说:“来呀,摸摸这边。” “不用,”梅森说,“你只有上帝赐给你的那件武器。” 她咯咯地笑着继续亲昵地贴着他,把头靠在他肩上:“你为什么要请我?” “我听说你是个靓妞。” “谁告诉你的?” “一个朋友。” “我并不常陪人出来,一般情况下,只是陪舞而已。” “喜欢这份工作吗?” “不全喜欢。” “喜欢马莎·拉维娜?” “她很可爱。很能理解人,并替别人考虑。她使得这份工作很值得干。” “与许多人交际吗?” “有一些。”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佩蒂蠕动了一下腰肢:“你很特别。” 梅森只是笑笑。 “你真的很特别。” “我们到底去哪儿,佩蒂?” “到处走走。” “什么样的地方?” “你会知道的。” 梅森稍微移动了一下,让一侧身子贴紧佩蒂。她终于发问:“结束了?” “是的。”梅森说。 她坐直身子,放松了一阵子,保持了好长一阵子安静,梅森觉得她似乎睡着了。 突然间,轿车一减速,转了个弯,缓缓地进入了一条狭窄的通道,然后转入一块开阔地停下来,接着又后倒几英尺,向前一挪,停了下来。 姑娘探探身子,拉一下绳结,窗帘全打开了。梅森看得出来,他们是在一座建筑后面的停车场上。这里没有光线,有一股荒芜后院里的那种潮湿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炒洋葱味。 梅森瞥了一眼手表,路上花费了22分钟。 司机拉开车门,礼貌地站着。梅森钻出车来,并扶佩蒂下了车。 “下一步呢?”他问。 “把帽子和上衣放在车上。”她指示着,前边带路而去。上了三级台阶进入一个光线暗淡的外廊,拉开一扇纱门,插入钥匙开了后门走进去。 一只15瓦的灯泡闪着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一段向上的楼梯。 佩蒂手扶木制楼梯栏杆,示意梅森关上门,停了一停,她便抓紧栏杆向上走去。 梅森紧随其后。 “你住在这儿?”梅森问。 她没有答话,只是向上走着。 顶端又是一道门。她推开门,向一条长走廊走去,之后推开右边的一扇侧门,转脸向梅森笑了笑以示邀请。 律师跟着她进了房门。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房子,所有的摆设都很简单。一侧是长长的红木酒吧台,台前是些简易的方凳,还有几张折叠椅散放在周围。有几位客人坐在凳子上,吧台内的一位男士正在调酒。 通向内室的一个门打开了,一个系黑领结穿晚礼服的家伙走出来,并随手关上门。 过了一阵子,梅森确切地听到了“飕飕”的声音,那是轮盘赌台上的骨制赌球滚迸球囊的声音。 那个家伙亲切地微笑着走过来,他高高的个头,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身材,年纪看起来有三十出头。他眼睛灰暗,眼光冷漠。油亮的黑发梳向额后,看起来像一块漆皮。 “晚上好,佩蒂,”他说,“知道陪同你光临的这位先生是谁吗?” 她微笑着说:“他会自我介绍的。” “不必了吧,”那人说,“大律师佩里·梅森。” 佩蒂猛地一愣,惊愕地“哦!”了一声。 “我相信,梅森先生,你不是在办案吧?”穿礼服的家伙问道。 “假若是,又怎么样?”梅森问。 “是也没多大关系。梅森先生,除非案件与我们有关。” “如果你担心这些的话,告诉你,我不是地方检查部门派来的。”梅森说着,开心地一笑。 “不介意的话,就请进吧!” “好的,”梅森说,“我被邀请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一目的。” 那家伙会意地笑笑:“当然,干你这一行,总是把时间浪费在严肃的工作上。梅森先生,假若你想试试运气,我们非常愿意收你的钱。” “你说,佩蒂?”梅森问。 “领路费不多收,再从你的损失费中提点儿佣金。” “假如我赢了呢?” “有这种可能,”灰眼睛的家伙顺从地说,“遇到那种情况,女招待们只好自认倒霉,不过,她们实际上并不后悔。” “我想,咱们该进去了。”梅森说。 “请跟我来。” “佩里·梅森,大律师!”佩蒂一惊一乍地说,“你告诉我你叫佩里时,我本应该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一些有关你的情况,一些……我真该对你更主动些!” 梅森说:“我倒要亲眼看到你得到补偿,无论是输还是赢。” 那家伙拉开门,梅森走进去。屋内只有一些折叠椅,两张轮盘赌台,一张掷骰赌台和两张正在进行21点的牌桌。 那位穿礼服的家伙相当客气地说:“实在抱歉,梅森先生,没能给你提供豪华的环境,不过,我敢保证,这种娱乐很刺激,也很公平。 “不幸的是,由于有些官方人士心胸狭窄,我们只好不断地改变时间,转移地点。” “然后,你再通知那些女招待们?”梅森问。 “不是女招待,是那些驾车的司机。” “明白啦,”梅森说,“这样更安全。” “有点安全,”那家伙赞同地说,“我们很荣幸能够挣到你的钱,梅森先生。” “不必客气。”梅森说着,从兜中掏出一叠现金,抽出两张百元钞票。 “请到这边收银处,梅森先生,你可以在这儿对换筹码,换成1元、5元的都可以。如果你乐意,我们还有一些20元的。” “我想,一开始先用5元的吧,”梅森说,“佩蒂也要一些吧。” 梅森接过用200美元换回的40个筹码,顺手将10个递给佩蒂。 “佩蒂,你喜欢哪一种方式?” “转轮盘。” 于是,他们便来到轮盘赌台旁,梅森好奇而又机警地围着台子边走边看,在12个数字中选择一些小的数字放上筹码,也在不同的色板上放些筹码,时而还放在台角上。不一会儿,平衡被打破,他开始输起来,当他把最后一个筹码放在7上时,他吃惊地看到赌球停在了7档里。 赌桌主管毫无表情地退出筹码。梅森拣起赢得的筹码,放一个在7上,一个在30上,一个在5上。 赌球稳在了9上。 梅森又分别在7、30和5上放上筹码,5字获胜。 他又一次把筹码全收了回来。 站在旁边观看的佩蒂,仍然没有参与。 “怎么样?”梅森问。 她在7上放了一个,又在30和5上各放一个。 赌球稳在了24上。 她生气地唉叹一声,在红色色板上压了10元,黑色却闪现出来。她在红色色板上又压了5元,黑色又出现了。她把自己的最后一个筹码放在红色上,赌球滚进了双环里。 “就这样吧,我宣布破产。” 律师又数出10个5元的筹码:“再试一试。” 梅森离开佩蒂,对输赢表现得十分冷淡。佩蒂却在这时获取了一连串的胜利。她满面红光,激动异常地收获着台上的筹码。 梅森赢了一阵子,然后又一盘盘地输去。当筹码重新回到本金200元时,他来到收银处要求换回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