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一来就开始。我可以和气象局联络,他们早半个小时,可以确定暴风几时到。” 窦医生咬着上唇。“很好。”他说,突然做了决定:“我尽可能赶来。要是我在这里,可兰,你可以坐在轮椅上参加。要是我没有来,你听听结果算了。记住,不能跑楼梯。” 她向他撒娇:“华伦,我要自己去看嘛。” 他问:“赖,你想暴风几点钟会来?” “气象台认为9点钟。” “我尽可能赶到。”窦医生用最具磁性的职业微笑说:“赖,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我跟随他走出来。一路走向他停车的地方。 “你的车停哪里?”我问。 “一条街外。” “我来的时候,没看见呀。” “我很少停在房子前面。我只是想告诉你可兰的情况。她自以为只是精神震惊。事实上严重得多。” “有多严重?” 他说:“戴医生不要我告诉她。” “是什么?”我问。 他很严肃地说:“这和你没关系。我只是要你了解整个情况。我不要她再有震惊。假如你今后查出任何可能使她震惊或不快的消息,在告诉她之前一定要和我联络一下,由我来选一个最合宜的时机,向她报告,当然是医学观点上,最合宜的时机。” “你指的是哪一类会使他不快呢?” 他看着我:“戴医生假如有两种生活方式的话。” “你认为,有这个可能性吗?” “有一点点怀疑。” “怀疑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他说,“也是不希望你多管的一件事情。我也会和气象台联络,密切注意风暴的消息。假如我在场,她可以参观这试验。万一我不在,绝对不能让她参与。很可能我要当场给她打针什么的。” “所谓使她不快的消息,”我问,“除了他先生对他不忠外,包不包括其他的呢?” 他进了他的车子,带上他的开车手套。 “生气,对她的病是最最不利的。忧愁是第二个不好现象,这二种精神状况,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让她避免。” “好消息呢?”我问:“胜利?或……” “生气和忧愁。”他说:“我尽可能保护她。希望你合作。” “完全痊愈,没有希望吗?” 他对我说:“我不必告诉你那么多,我只告诉你不可使她生气,忧愁。你要发现任何戴医生的事,最好先告诉我。你应该懂得这种情况。再见。” “等一下会见到你?” “我尽量会赶来。” “她是一定会来看的。” “我真的不太希望她在场。尤其我不在的时候。” “要是真有风来,我只好进行。我不能拖延。” “我懂。” 我说:“你认识戴医生,有多清楚?” 他眼神看着我的眼睛:“你问这干什么?” “又想到双重生活那件事。”我说。 “那件事怎么样?” “三角形的另一个角,你有没有想过史娜莉?” 他想了一下,简单地回答:“有。” “而你知道些事情,可以支持这个理论?” “对。” “哪些事情?” 他摇摇头。 我说:“也许很重要。” “当然很重要。”他涩涩地说。 “医生,你这样看,这件案子里我们可能站在同一位置,但也可能是敌对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敌对。” “嗯!” “我觉得你不太提供消息。” “我觉得除了已给你的之外,不知还应给你什么。” “好,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史娜莉。她住在拜度东街681号。公寓是以顾桃赛的名字租的。我去拜访她,发现丁吉慕在里面。我认为吉慕在追史小姐。他们装着要我相信吉幕在追桃赛。这一幕戏,对你有没有意义?” 窦医生闭上眼,好像他考虑这件事时,要把我关在门外一样。等了相当久,他说:“有点意思。”过一下又说:“我倒真希望如此。” 我说:“据我看,丁吉慕,在戴太太的气势下,对史娜莉产生了正常的爱慕感情。戴家内在的这些因素,使这简单事情稍趋复杂化。极有可能戴医生清楚地了解这情况,知道了他们的感情,私下是同意的。” 窦医生突然爆出充满信心,解脱地说:“老天,赖兄,我希望你是对的。我只知道有次戴医生应该早上6点到医院,为一个急性阑尾炎开刀,但是他没有去。我也正好为另外一个急诊去医院,知道他没有去。后来大概7点钟,我开车经过一个公园,我看到戴医生和史娜莉在玩网球。他们两个都没有见到我。我认为戴医生他们开始很早,已快要结束了。” “还有其他迹象吗?” “有两次戴医生晚上说要出去出诊,但是他的记事本上,没有记下要收费的对象。” “现在,你渐渐接近我想要的消息了。” “什么?” “戴医生出诊,但是不记到记事本里。这种可能,有多少呢?” 他说:“绝对不可能,……除非他故意不记。戴医生一板一眼,对自定制度绝对遵守。而且把每件事都定有制度。你为什么问这件事。” “我认为出事那晚,他曾去一个地方出诊,但是没有记在记事本里。”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也许去看了个人,这个人知道保险箱中失窃的是什么东西。” “你说首饰?” “不是,是首饰之外的东西。请他去的人,一定像一般病人请医生一样。戴医生才会应约而去。” 再一次,窦医生闭上了眼。“很有兴趣的想法。”他说:“但是我不认为……不过也许你是对的。”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查出来?” 他摇摇他的头。 我说:“找史娜莉说不定有点希望能帮我忙。” 他郑重地把这句话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说:“这条路较为可行。” 我说:“戴太太说过,记事本上所列二处当晚他去过的地方都不会有什么……” 他用猛烈的点头,打断了我的说话。“那两个病人我都认识。”他说:“戴医生过去后,是我在替他们看病。她们都不可能。” “那他一定另外去了一个地方出诊,但是没有记下来。” 窦医生慢慢摇头:“这个可能性,实在也不大。” “唉!我也只好孜孜于这一线索了。” 突然,窦医生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抓住我的手说:“我怕我对私家侦探一向有点偏见。但是我现在明白,你很有脑子,而且会用脑子。不论什么要我帮忙的,打电话给我。” 这真是一个大的局势改变。看着他把大车自路边开走,我握住自己的手,看骨头碎了没有。“你也不必一下那么热心!”我对着越走越远的车尾说:“这只手,我还有用呢。” 12 在黑暗里,我们一群人站在车库前。戴太太被窦医生安置在轮椅里,半身盖着自己的睡袍。柯白莎,结实,胜任,用锐利而坚定的眼睛看着所有的人。 戴太太邀请了霍克平,也许他不请自到——我始终没有知道,也许戴太太也不知道。霍克平又圆滑,又机智,他要什么都能得到,而且好像还是他人建议,自己勉强接受的。 劳太太坚持她律师林福来应该在场,什么原因非我所知,除非她想我有可能会做出欺骗法律的事来。我自己曾经和保险公司联络。他们也派出了他们的调停人,一个叫闻培固的,我有个感觉他也是个律师,虽然他掩护得很好,好像只是公司的代表而已。 气候预测,给我可以进行的指示。大气中充满圣太纳来临的前奏。温尼摩加附近聚成了不常见的高气压。加州下半部海岸气压都低。气象台的理论,这些强风部份是由于地球旋转天体引力的原因,大量的空气团自内陆形成,压力使空气变热同时失去水份,沿了一定的路径移动,一路增加动能,经过不毛的沙漠时,又失去了大量的湿度。8点钟的时候,气象台报道强风已吹过凯洪隘口,正在通过可卡玛加地区,对加州下端将造成戴医生出事当晚相同风力的暴风。 每人可以感到微风自东方而来。每人都烦躁,有一触即发的感觉。我的皮肤摸上去是干燥的。鼻粘膜也是干的。周围空气沉闷而静寂。头上星星颗颗闪亮,清楚得好像用来福枪可以打下来似的。 林律师说:“我只怕你的东风最后借不到。有的时候,它一跳,就把洛杉矶跳过了。” “我知道。”我说:“但是今晚一切气候情况,都和戴医生死亡当晚完全一样。” 闻培固,大骨骼,食古不化、自大傲慢的冬烘先生典型。向上看看平衡着的车库门,门开到和一人站着正好同高。“我一点也看不出,你究竟想证明什么。”他说:“我只是来看看你做些什么,如此而已。即使库门可以被风吹下来,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对我公司也没什么意义。” 我很有耐心地说:“戴医生死亡那天晚上,这根绳是搁置在上面。一如现在那样的。库门要是开到最高处,从里面是无法关闭的。人在外面开关,可以用杠杆,但一定要在门外才能关门。显然戴医生不可能走出车库,出去关上门,再进来,修理引擎。” “何以知道他没有?” “这是不可能的。” “在我看来,也许可能。” 我说:“4万元钱,歪曲了你的判断力。12个人的陪审团可比你理智。” 他生气地说:“4万元不4万元,与此无关。保险公司赚得起,也赔得起。我们欠人钱就付钱。不欠人的,一毛也不能付,法律也不准我们付。” “我知道。这一套听多了,我自己也会背了。” “这是事实。” “在我看来,只能说也许是事实。” “你倒说说看,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戴医生打开车库门,没敢开到顶,大概和现在差不多高。因为他知道拉绳不能用,开到顶,从里面不好关门。” “听起来虽然对,但是你怎知绳不是他关门后,搁上去的?” “因为早上的时候,司机注意到拉绳被搁在门框上面了。他想用一个高凳,爬上去把它拉下来,但他有个约会。” “就算门是这样。戴医生进来,又怎样?” “引擎有点问题,他要修理一下。” “什么问题?” “风扇皮带松了。” “风扇皮带没有松。” “他已经弄好了。” “引擎开着修理吗?” “没有,他整修时引擎是关着的。而后他发动引擎观看修理的效果。他也许是对废气大意了一点,因为他以为车库门是开着的。” “那车库门又是怎么会开起来的呢?” 就在这个时候,在我还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风猝然吹过来。突发、可怕的第一阵风,像鞭子一样击向房子,吹动棕榈的叶子哗喇哗喇地响,扫过邻居的房子,变成惊人的怒号。 我们等候着。库门不住颤抖,前后猛摇。 我说:“大家仔细看好。” 第一阵风刮过后,有一阵平静,而后第二阵暴风直冲我们。劳太太用手掌边缘像刀一样切向她裙子,再用两膝把手和裙子一起夹住,另一只手护住头发。强风把她衣服吹得紧贴在身上,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车库两边屋檐有两只照亮灯,此时摇摇晃晃。人们各人做不同的行动或旋转来对抗强风的猛攻。地上的影子变得丑怪如神话幻境。 闻培固大声说:“我对你的理论评价不高,赖。没什么意义。看那门只会猛摇。如此而已。” 第三阵暴风冲着我们冲过来。车库门慢慢开始移动。我说:“有了,仔细看这一下。” 门突然大声向上开启到顶。使车库全部打开。接着是闻培固大笑的声音。 我说:“当时的门,可能还要更低一点。” “再低车怎么进得来?”闻培固讥嘲地说。 我拉动杠杆使库门慢慢闲下,在正好我头发可以碰到门的下缘时停止。我再把门用手拉下一些。我说:“门也能在这里停住。” “当然能在这里停住,车子怎么进来?” 我说:“这一点,我们以后讨论。先看看风把它怎样。” 没有等久,我们有了答案。风变成有规律的吹,不再那么尖锐或突然,但像是空气组成的一道墙,很有后劲的挤过来。我放好位置的库门,前后摇摆着。下降的时候,只一下子,就砰然碰上了与地平的门槛。 林福来挑衅地说:“看,培固,这还有错吗?” 培固说:“我告诉你错在哪里,他不可能开车钻这样高低的车库门。即使他真钻了,他也会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他也许太专心在做自己的事。” “这样大声音,要多专心才听不到?” 我说:“我们开戴医生的车看看,看能不能通得过。” 我们开他的车出来。我把门调整到正好比车高超过一点点。不管闻培固的反对,门高只差一点点就要刮到车顶的漆了。然后我说:“这样车子可以进来。” “他绝对不可能从这一点缝里,开车进库。” “你的意思是进不来?”我问。 “我的意思是不会愿意试。”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很快把车开进库——这个高度,我们早就预习过好多次。我们大家不说话,等候着下一阵风的来临。 汽车离门较远的时候,看起来绝对钻不过这样低一个缝。这样大一阵阵的风,大家看起来,只要一吹,门一定会吹下来,直打到地上的。 风又渐渐一阵阵,一阵阵来了,准备着下一阵暴击。 闻培固回到自己车上,拿出了一只带闪光灯的照相机。他说:“没有一个神经正常的人,会开车钻这样一个缝。” 闻培固走到车库门口照了张相,又走远点,拍了张远距离的相。 正当他拍完远距离的相,走回来的时候。另一阵强风吹近房屋,一下击在门上。 这一次车库门连摇都没有摇,它润滑地向上,一直开到顶。 在我身后,我听到闻培固大笑。 在我旁边,柯白莎轻轻地:“他奶奶的!” 丁吉慕说:“各位,戏演完了,大家可以回家了。” 保险公司闻培固说:“我已经开始了。”照相机放回车里。窦医生弯下腰,和戴太太在讲话。 林律师提高声音说:“各位,等一下。” 大家停下来,看着他。 林律师说:“赖,你应该看一看,门上的平衡块,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我说:“天黑之前我看过。跟车库其他门没两样。” 闻培固爬进他的车,发动引擎。 窦医生推动轮椅,要送戴太太回屋。 林律师说:“门,这样移动法,我不太满意,我还是要看一下它的平衡块。告诉我,是放在哪里的,赖?” 我走向车库,闻培固开亮车头灯,准备后退车子到车道上,想一想,又把车停好,走过来看我们做些什么。风不断平稳地吹着。 我把车库里面的灯打开。林律师向上看着门说:“应该有个重的东西来平衡它,在哪里,赖?” “门的最上缘有个平衡块,”我告诉他,“一块厚的铅条,应该是没人动过手脚。” 林律师四周看看,找到了一只高凳,他爬上去检查门的顶部。“没错,”他说,“你说的对,但是,这扇门……我总觉得有点地方不对。” 闻培固轻松地说:“没关系,我陪你到底,你们玩厌了我再走。平衡块又怎么样了。” 窦医生把轮椅推回来,等着。 “平衡块没问题。”我告诉闻培固。他回到他的车旁。 窦医生走过来参加到我们二个人里,他看着我,皱着眉道:“这家伙!” 柯白莎跟了他走过来,现在站在他后面,说道:“一只假道学的河马。” 窦医生向她笑笑。他好像自看到白莎,就一直对她很有兴趣。“现在的问题是,”他说:“大多数的企业,都以个人工作的结果,来评定他的价值。我认为保险事业,以统计来赚一定的利润。所以总公司倒不在乎赔款。但是地区经理和调停人,拼命省钱,为的表现他们多能干。” 我爬上高凳用手去摸,车库门框上有块铁板遮掩着的后面。门全开时是水平的,铁板使门上尽量看不到横缝。 “小心蜘蛛。”白莎说:“这种地方最可能有黑寡妇。赖唐诺,应该带只手套。” “这里没有蜘蛛网。”我说。一面沿了框上摸进去。 窦医生好像要给白莎一点好印像。他说:“假如一个门经常要开开关关的话……等一下。赖!你说上面没有蜘蛛网?” 我说:“没有蜘蛛网。我看你跟我一样,想到这个重要性了。噢,等一下。” 我的手指,沿了铁板摸出去,摸到后面门的上面,多了一块固定门上的铅块。我说:“什么人有电筒?” 窦医生转交了一个给我。 我爬到高凳的最上一级,把头偏侧着,正好可以看到遮起的缝里。库门最上,面向车库,新装上的一块铅块。 “把保险公司派来的人叫回来。”我说。 窦医生向闻培固叫喊着。闻培固已经发动车子,而且已经倒车驶向车道。 “什么事那么紧张?”窦医生追上车道时,丁吉慕问我。 “门背上,有人放了块铅块。” “那怎么样?” “门的上半就重得多。本应吹下来关门。反变开门了。” “又怎么样?” 我说:“也没什么?可以省保险公司4万元钱。” 丁吉慕十分信心地说:“保险公司不可能做这种事。” “公司,当然不可能。” 我听到脚步声,窦医生快步地回进车库来。他对闻培固说:“这里另外有点东西,请你照张相。” “什么东西?” 窦医生出去追闻培固的时候,我即做了些探查工作。“在这里,门的上面,有一块铅块,被固定在那里。” “瞎说。”闻培固说:“这样狭窄的地方,怎么伸手进去装。连个钉子也放不进。” 我说:“不一定,看门背后有两个螺丝钉,好像一点用处也没有。” “怎么样?” 我说:“有人从这一面钻2个洞,放2个长的螺丝钉过去,通过这个铅块上钻好的洞,只要用2个螺丝帽,就像现在一样固定在门背上了。你看,看起来是新完工的。” “你今晚6点钟检查之后,装上去的?”窦医生问。 我说:“这点,我无法确定。因为晚上我没有检查这个地方。我只是看一下平衡重量没有人动过。” “你要怎么办?”丁吉慕问。 “大家不要碰他,警方可能从上面找得到指纹。” 窦医生说:“让我去告诉我病人。老天!我让她一个人坐轮椅上,而我……” “没关系!”白莎涩涩地插一句:“你去追保险公司那人的时候,她从轮椅起来,走到这里看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已回到轮椅上又做她不能动的病人了。” 窦医生说:“她怎么可以这样做呢?”大步走向轮椅。 我爬下高凳。 窦医生焦虑地弯身,重新给戴太太整理盖在身上的东西,一面关怀地问着问题。 闻培固,全身充满了忿怒,说道:“这明显是个设计好的骗局。我早就知道你们想做这一类臭事。什么试验,还不是骗人的。” “你在暗示我们弄上去的?”我问。 “正是如此。”他说,“你想叫保险公司坍台,你要打官司的时候,可以说,保险公司在审改证物。这些都是很老的办法了。你看到试验没有成功,你也看到4万元骗不到了。你突然发现保险公司的调停人,放了一块重量,来影响你的试验结果。你们这些混账的私家侦探,你们统统都是吃人的骗子,你们……” 白莎说:“揍这个龟儿子,唐诺。” 我向他前进一步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人另外放了一块平衡重量,在这不应该的地方。我也并没有说是你放的。也许是你,但对天发誓,绝不是我放的。” 他轻蔑地说:“胡说,你他妈最知道谁把它放上去的。” “你说谎!” 他脸红起来。他说:“好,小鬼,你给我听着。我不太愿意揍一个又小又矮的王八蛋。但你们骗子这一套,我看厌了。我……” 我看到白莎向我们接近。我伸出手掌,掴了他一个耳光。 我想这一下他比白莎更为惊奇。有一会儿,他愣在那里,下巴下垂着。而后他突然向我冲过来。 我可以估计到,至少他的拳会打到我身上。但是我突然想起了,在办上一案(“招财进宝”案)的时候,孙路易教我的那几手。我想也没有想很自然地把人一矮,一侧。闻培固的右拳,从我肩部滑过。 这也不像是真的打斗,像是又一次我和路易在练习拳击。我把右臂紧靠我身侧,当他出拳的动能带着他向我冲来的时候,我一拳打向他的胃部,那一拳,用尽我全身的力量。 我感觉到他坚硬肌肉的抗力,也感觉到突然软下来。知道他腹部的突然塌陷,是因为我击中了他穴道,所谓太阳神经丛的原因。再一次,就像路易在边上给我指导,叫我不要忘记一样,我把已收回的右拳很快由下向上,赶上他下巴凑上来的时候,一拳击上。 他的牙齿变成响尾蛇,又会响,又会动。他眼光透着不相信,随即变为迟钝。 我知道,一圆圈的人,眼光都在看我。听到窦医生急急杂乱地说:“不要看,可兰,不要看。我把你带走,你不可以激动。” 戴太太生气地说:“把手拿开,不要碰我的椅子,我要看,我要在这里看。” 柯白莎向我大叫:“揍他,揍倒他,你笨蛋。站在那里看什么看,揍呀!” 闻培固双腿摇晃。他用两只像弹珠似的眼睛看着我。用左手挥出一拳,离开我下额至少有两尺。跟着像从后裤口袋捞出的右拳,也没有奏效。 我跃步向前,挥拳打击他身体。 他的膝部弯曲。勉强再打出一拳,摆动着失去平衡,脸冲着下面,一下子倒在车库水泥地上。 我退后几步,给他身体让路。神经紧张得全身颤抖。我相信我连拿根火柴,点枝烟的能力也没有了。我看到四围看我的人,眼里都有惊畏和尊敬的味道,连白莎都充满了惊愕。 我自己更比她出乎意外。 白莎一半耳语似的说:“这家伙活该。”过了一会儿,又加一句:“他奶奶的。” 13 柯白莎,把自己滑进公司车前座,坐在我旁边。“这一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问。 “哪一些?” “你既然早就发现,有铅块装到门上去了,为什么不先拿掉它?” 我说:“把它留在那里,就成了好的证据。” “证明什么?” “证明有人在门上动手脚。” 东风,咆哮着经过山路,打着车子,车子在减震架上摇着。棕榈树的长叶子,像大风里吹翻过来的大雨伞。干热的大气,在汗还没有形成之前,就挥发掉了。看不到的细沙,使人的皮肤摸上去像羊皮纸。 柯白莎说:“要做一次这种试验的话,今天真是天赐良机,占尽优势。沙漠来的风比我见过的,哪一次都更厉害。下次再要做这扇门的试验,可能要等上好几个月。” 我点点头。 她说:“门上被人放了个铅块。只要那重量在,你就不能做公平的试验。你为什么不把铅块拿掉,再看这个门,会有什么反应呢?” “因为,铅块拿掉之后,门的反应没什么差别。” “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自己想一想,有一定的范围,门可以平衡在转动轴上,不自转动。门在转动轴以上部份越轻,门才可以开得越小。” “怎么样?” “目前有了别人加上去的重量,我们才能固定在汽车刚开得进去的低位。没有这重量,门一开可能要开到顶,才能平衡。即使如此,当风吹到它时还是向上开,不是向下关。” “我以为,没有这重量时,风会把它吹下来,关起来。” “可以确定吗?” “不能确定,以为而已。” 我说:“会是个很有趣的试验。” “看样子你不想去试它。” “不试。” “也许别人会试。” “让他试。” “为什么你不去试。”白莎问。 “因为这不能证明什么。那拉绳被搁在够不到的地方,很奇怪。拉绳连在一个横杆上,目的是先把门降低到手够得到的位置,然后可以用手来拉门,关门。” 我说:“门被打开的时候,只有一个范围可以固定不动。另加的重量在上半,才能使门停在汽车刚可开进的位置。在这个特定位置,有风的时候,把门吹开,而不是吹关。” 白莎问:“没有这个重量呢?” “我不知道。” “什么人知道?” “可能没有人知道。” “唐诺,你是全世界最令人生气的小魔鬼。有的时候,我恨不能空手把你扼死。这次的风像台风。我说过,连我也少见风那么大。林律师说对了,大多的圣太纳跳过洛杉矶,只有1/8或1/10,才吹到这里来。” “我知道。” “你要等上几个月,几年,才再有机会再做这个试验。” “对。” “那,你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是不是你很忧心?” “当然。” “那好,”我说,“一定另外有不少人,也会担忧……包括保险公司在内。” 白莎眨了好几下她的小眼睛,在消化我给她的重要宣告:“你说你的目的是使保险公司担忧。” “目的之一。” 她又想了一下,说道:“你是个有脑筋的小怪物。你想叫保险公司主动找我们来妥协。你让他们一直担心这扇门。你坚持不要碰它,要警察来查指纹,你真的使他们大大担心了。” “不见得,这可能制不了他们。” 她说:“我现在懂了,你在搞什么。保险公司现在担心打起官司来,他们的情况,你会把试验实况报告,提出照片证明有人搞鬼,甚至暗示是保险公司。硬说如果没有这块重量,门一定会关起来。迫着保险公司主动希望再做一次试验。可是他们哪里去找一阵东风呢?” 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在玩比较困难的游戏。”她有点生气地说:“你不先向我说明,我真生气。你始终对我不太有信心……你要去哪里呀!”她见我开向路边停车,立即改变话题。 “我要在这个杂货店借打个电话,叫部计程车,送你回家。” 她生气得涨红脸:“你这个小不点的混蛋。” 我把公司车熄火,把钥匙放进口袋。 “这是干什么?” “这样是怕你突然把车开走,把我丢在这里。别急,计程车叫起来快得很。” 我走进杂货店,打电话叫了部计程车。我回来的时候,白莎坐在驾驶盘后面,下巴坚决地向前戳出。她宣布说:“你要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就不离开这部车子。” “我要告诉你实话,你会合作吗?” “当然。为什么?” “好,告诉你。”我说:“事实上,有人给戴医生一包首饰,要他交给他祖母。但是大坏狼认为可以假扮他祖母,拿下首饰。他……” “闭嘴!” 我不开口。 白莎直直僵僵坐在那里,满露愤慨之色,转向我,要说话,话在口中突然停住,变成极为关切的表情。“你面颊上,怎么啦?” “哪里?” 她用手摸我脸一下,相当痛。 白莎说:“是一块发青的,那家伙打到你的?” “他没有打到我。” “可能是他的手臂或肩部。你真的一拳把他打垮了。老天,唐诺,看样子,你可以一拳把我打昏。你想想看,你打那么多次架,这是第一次我亲自见到你打架。说起选对象,你真敢选大个子!” “路易时常说,个子越大,动作越慢,打昏他们也越容易。” “没错,你是打昏他了。为什么全世界女人都喜欢看男人打架。也不一定打架本身,而是谁打胜了,女人都发狂的热爱他。” “你有没有发狂的热爱我。” “你这小混蛋!我把你牙齿都打下来,闭上你的嘴!我当然不会发狂的爱你。我从来没有发狂的爱过任何人。我在说姓劳的女人。” “她怎么啦?” “你应该看看她看你的样子。她脸上的表情。嘿!” 一辆计程车自街口转过来。看到它车头灯靠边渐渐停下。“这是你的交通工具。”我告诉白莎。 “除非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现在要干什么,否则我绝不离开车子。” “你明天早上还要去钓鱼。”我提醒她。 她犹豫一下说:“那没关系。” “我们和戴太太约定,只要保险公司支付那4万元钱,我们就可以分一部份。” “怎么样?” “你让我放手一个人去干,保险公司肯付那4万元的机会,会多得多。” “唐诺,你玩了太多一个人去干的把戏了。” 我说:“不知你有没有想到过,万一我违犯了法律,那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由我个人负担。假如我告诉你,我可能违犯法律,你期待因我违犯法律而得到的钱,你是共谋。你就……” 她身体已一半离开车子。“我想你是在唬人。”她说:“不过你既然要去工作,我不阻拦你,早睡早起,明天还要钓鱼呢。” 她走向计程车,走到一半,踌躇一下,走回来,向我轻声地说:“小心点,唐诺。你不太懂什么时候应该停止。你勇往直前,可是不懂得刹车。小心点。” “你不是总说要成效吗?” “我要你留在监牢外面,给我多赚点钞票,你这小混蛋。” 计程车司机替她开车门,白莎就这样含恨盛怒而去。我并没有等计程车离开路边,发动车子回向戴医生的家。我把车停在一条街之外,自人行道走过去,房子里还有灯,车道上没有人。车库灯光已经熄灭,所有车库门都已关闭。车库上司机的宿舍仍有灯光自各窗户露出。不像屋中其他灯光明显,只是蒙蒙的亮光,可能是百叶窗的效果。 我沿着房子,走过车道时只走有草的路边,走上楼梯敲门。贝法斯把门打开一条缝,看清楚是什么人。“请进来。”他说。 我走进去的时候,又干又热的风,吹着我的背。我用力把门关上,走过去,坐下。衣服和皮肤之间好像多了一张砂纸。 “有没有机会在屋子里搜索过?” “机会!你太能干了,屋子里每一个缝缝……我指的是,你想出来,借机打一架。我甚至还有时间,又打开保险箱看了一下。” “保险箱密码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着说:“大家都在说,医生把密码写在一本小本子里,你总不会认为我笨得把这种事当成耳边风吧。” “你找到什么?” “会亮的。” “在哪里?” “在丁吉慕房间里,正如你所说,包在黄色牛皮纸里。” “你把纸包拿出来了?” “别傻了。我要是做了,你我两人,都有了去圣昆汀监狱的单程车票了。保证今晚临睡,他一定看纸包还在不在,但是不会把纸包打开来。假如纸包不在,他会回想今晚这里的一切,会知道只有一个时间可能发生这件事。你用个方法把所有人引出屋来。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我这个倒霉鬼。我可不想……” “你对纸包怎么处理?” “我做了件漂亮事,”他说话时,牙齿都露了出来,“我把会亮的拿了出来。纸包里倒真的是书……书当中挖个洞,首饰都在里面。我解开纸包上的绳子,把首饰拿到,放进我口袋,然后把纸包像原来那样用绳子扎起来。我甚至打了一个一样的结。还是个女人打的老太婆结呢。” “是什么书?记得吗?” “怎么啦?只是书而已。” “你不记得书名吧?什么人写的,内容是什么?” 他不明白地问:“这也有关系吗?” “也许是一个有用的线索。” “有什么用?你有了会亮的。还要什么线?什么索?” “可以对整个事件怎么发生的,多了解一点。” “你不是全知道了吗?”他说:“史娜莉和丁吉慕两人合谋。老赃是那女的拿的。条子清查这里时,她把它放在自己公寓里。风声不紧之后,丁吉慕又自己去拿回来。要不是他不相信她,不让她保管,就是她自己不敢保管。这玩意儿是太扎眼了一点。” “现在在哪里?” 他伸手进上衣口袋,随意地一把捞出各种首饰,堆在桌上,不在意地伸手再入口袋,好像他有一口袋黄豆,不愿有一颗失落似的。他又找到了两件遗漏的,拿出来,和其他的堆在一起,他说:“都在这里了。” 灯光照在这一堆首饰上,反射出亮光如满天超级巨星一样闪烁。绿的光芒来自翡翠。冷色的洁白是切割非常合适的钻石。 贝司机看着这一堆,渴望地说:“唉!我真希望敢骗你一次,黑吃黑一点。这些玩意儿真棒。” “都在这里了吗?”我问。 “嗯哼。” “把你口袋翻出来。” 他对我不悦地说:“嗨!朋友,我说都在这里,就是都在这里了。我从来不骗我朋友的。你和我两个,这件事陷得一样深,懂不懂。我已经洗手了。我现在是正人君子,我……” “把口袋翻过来。” “你以为你是老几?你对什么人在发命令?” “对你。” “你再仔细想想。” 我说:“你把口袋翻出来,再发脾气,我就服了你。像你现在这样,只有把事情弄糟。” “弄糟什么?”他说,把手插入口袋,摸索了一会,抓住口袋的衬里,一下子把口袋翻过来:“现在满意了吧?” 我向他移近了些。 “看吧!你自己看清楚了。”他说。身体摇了一摇,我可以看到口袋的村里。他的手臂平平向侧面伸出,手离开身体很远,手指僵直分开,手背向着我。我抓住他的手,把手指向背侧扳过来,使掌部皮肤拉紧。 两只大的钻石戒指,落到地上。 “捡起来,放到桌子上来。”我命令着。 他把两片厚唇合在一起,掩饰原来咧着嘴的微笑。他说:“看你神气到什么时候。” “把戒指拿起来,放到桌上的堆堆里去。” 他没有动,继续用冒火的眼光盯着我。他说:“你办法蛮多的,我倒看过你动手,别以为……” “把戒指放到桌上来。”我说:“我还有话跟你讲。” 他迟疑了足有三、四秒钟,弯下腰去把戒指捡起。直起身来时,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天性善良的大个子样子。 “不必当真,朋友,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两只小戒指我预备多把玩一下。它们还真美。坐那边,告诉我还有什么吩咐。” 我过去,把首饰一件一件放进我的口袋。贝司机看着我,一付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样子。 我一面把首饰放进口袋,一面开列清单:“翡翠钻石手镯1枚,红宝石胸垂1枚,钻石别针1枚,独钻戒指4枚,钻石镶翡翠戒指1枚,钻石项链1个……都在这里,再也没有了吗,贝法斯?” “绝对,发誓。”他举起右手。 我坐到一只椅子上,尽量装做轻松,无所谓的样子,点上一支烟。 他本想坐在靠窗的椅子,改变意见,走过来,坐在我和门的中间。他脸上的微笑,僵停在那里,有点在冷冻箱里的感觉,眼睛看着我每一个动作。 我问:“什么人把那块铜装到门上去的?贝法斯?” “我不知道。” “我想你要设法知道才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觉得那样会好一点。” 贝司机说:“朋友,不要把我看扁了,现在你可以支配我,但也不过到此为止。有一天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我向他大笑,笑声使他更有恨意。他说:“笑什么?” “笑你。” “笑我什么?” “完全疏忽了,在你眼前的东西。” “好,你聪明。什么是在我眼前的?” “霍克平。” 足足有一分钟,才使我提醒他的“很明显事实”印进他脑里。而后,以前没有想到过的可能性,促使他的眼光从发怒改变为忧虑。他的自信心离他而去,剩下来的是发育过早,肌肉发达,头脑空空的躯体。坐在那里,忧虑地看着我。 几乎20秒钟之后,经过长久的熟思,他慢慢地,很强调地说:“老天。” 我跟着说:“你以为戴太太对你不错,你能够神气十足在这里昂首阔步,显显你个子高,身体好。你忽视了霍克平,你有的他都有,而他有的你没有。他受过教育,有修养,而且外表极帅。戴太太已经被他迷住,而且有兴趣。” 贝法斯很敏感地说:“这个卑鄙龌龊的下流胚,他要是敢做这种事,我就……我就……” “贝法斯,说下去,你就要怎么样。” 他把头阴沉地摇了摇乖戾地说:“你不要想捉我的话柄。” 我看到他在椅子里不自然的表情,我说:“不过是好奇而已。他真做了,你就怎么样?” “你好奇你的,到时候看好了。” “你怎么想到戴太太可能和你结婚。通常一个寡妇,会东逗西逗很多次,目的是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本钱。” 他说:“别傻了,我要哪一个女的都没问题。” “那么有把握?” 他嘲笑,轻蔑地说:“可不是吗?”过了一下,又加一句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告诉你实况,你对一个女的有兴趣,你约会她,追求她,有的时候你上了一垒,但多半在偷上二垒的时候,就被封杀出局了。但是当一个女人对你有兴趣,你只当不知道,什么也不做,你已经使她忧心了。过了会儿,她来求一点进展,你一点也不在意,第三次,她不管后果,全部投入。当一个女人不管一切地投向你的时候,你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就是你的俘虏了。” 我说:“据我看,霍克平今晚会向她求婚。” 我看到他两个眼睁大,他在深思。这是我的良机。我站起,经过他,走向门去。 14 遗嘱认证处的职员怀疑地看着我说:“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姓赖,赖唐诺。” “你不是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