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有机会。” “凭这一点,我就有能力叫你很难堪。” “你这样恨吗?” “我这样知道。” 我说:“电话就在那里。” 她的眼睛变窄了。她说:“我一打电话,你就也把我拖下水去。你会说我告密的动机不是单纯的。喔,有什么用。” “我们下一步做什么?”我问。 “我们来一点烈酒。我再想一想看。哪些是你本来可以用来对付我,而你没有做的。奇怪,我就是想不透你。你不是笨。你聪明也许透顶。你知道我要玩什么,你跟进,我反而进了你的陷阱。活一天学一天,学到老学不了。怎么样?威士忌要加水,还是苏打?” “有苏格兰的吗?” “一点。” 我说:“我有公款可以开支。” “好呀,这才过瘾。” “有熟人家,这时候还肯送货吗?” “当然有。” “好极了。”我说:“找他,告诉他送半箱苏格兰威士忌来。” “不是骗人吗?” 我摇摇头,打开皮夹,拿出一张50元钞票,不在意地放上桌上。“这在我老板言来,叫做不必要的奢侈开支。” 她叫了酒,挂上电话。她说:“干坐着等他送来,不如先喝完我本来有的。”她把烈酒拿出来,纸箱里有苏打水。她说:“台生,不要让我喝醉了。” “为什么不?” “喝醉了我会哭。已经很久没有人可以利用我而没有利用。使我更想哭的是,你放过我不是因为我是我,而因为你是你。你是好人,你就是不肯趁人之称你——吻我。” 我吻了她一下。 “不是这样,”她说:“要好好吻我。” 我好好吻她。过了一下,商店送酒来。 我回薄家已是清晨2点, 我仍不能释怀于那女郎的发色,每次当光线自一特殊角度照上她金色美发时,我总觉得像是一条松了股的吊人麻绳。第七节 早餐时,我问薄太太有没有汞合炼熔方面的知识。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姓费的,他在普门大楼有一个办公室,才自遗产得来一大笔钱,但在找机构投资,据说他对矿产有兴趣,所以想投资这一种行业赌赌运气。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矿股。 洛白开口了,他说:“为什么不挑自己人呢?” 我用惊奇眼光看向他。“倒没有想到。”我说。 “他什么地址?” “普门大楼622。” “我会派一个销售员去拜访他一下。” “派吧。”我说。 薄好利问洛白,有没有自警方知道更多金见田案的消息。洛白说警方查了金见田的底,得到的结论是,这件案子是因赌结仇引起,目前正在清查所有金见田的赌友,看那一个人会符合案发后自金见田房里出来那年轻人的样子。 早餐后洛白把我拉到一边,问我费先生更多的情况,想知道他自遗产得了多少钱,又想知道他要拿多少出来投资。我告诉他,他运气好、一起有两笔遗产,他已拿到了一些小钱,在月底前拿得到10万元左右。我也问洛白他公司是干什么的,业绩好不好,他说:“一天天在好起来,过得去。” 他匆匆离去,薄好利自眼镜上面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他自动停止,两次清清喉咙,最后他说:“唐诺,假如你还需要几千元钱花费,告诉我就可以了。” “不要了。”我说。 雅泰穿了居家服,走出来给我一个她要见我的信号。我假装没有懂得,告诉薄好利我要送他出去到车库。在车库里,我告诉他,我不准备告诉他我要进行的一切,这一点他很高兴,不过我告诉他,我要和他一起进城。 他开车,一路注视前面的路面,保持不和我谈话。我看得出他有很多话要问,但是,没有一个问题他不会怕听到真正的答案的。有两次,他想起要说什么话,吸口气,在话出口前,又忍住,专心开他的车。 快到商业区之前,他终于想出一个他认为安全的问题。他说:“唐诺,你要我在哪里放你下来?” “喔,这附近随便那里。” 他又想说什么,立即改变了意见,把车右转,前行了两条街的距离,在普门大楼前靠到路边。“这里好吗?”他问道。 “这里蛮方便的。”我说。打开车门下车。 薄好利像逃难一样开车跑离现场,我上楼到6楼,看一下623室的门。看起来很好。我打开门过去,卜爱茜在打字。 我说:“老天,你只是第一站,用不着看起来业务那么好的。” 她停下打字,抬头望我。 “要进来的人,”我说:“以为我是一个从遗产上得了一大笔钱的人。他们不以为我的钱是辛苦赚来的。所以,你不必太忙的。” 她说:“柯白莎给了我一大堆信要我写。说要我拿到这里来工作——” “用什么抬头的信纸信封?”我打断她说话,倾身向前,着向她夹在打字机里的信纸。 “用侦探社的信纸信封。”她说:“她告诉我——” 我把信纸一下自打字机里拉出来,把它交给爱茜,我说:“放进抽屉里去。千万别给人看到,所有侦探社带来,有名称地址的都要收起来,你出去用饭时把这些混蛋东西带回办公室去。再也不可带来,告诉白莎这是我说的。” 卜爱茜向上看我,笑出声来,她说:“我还记得你第一天来找工作时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 “我认为你最多只能替她工作48小时。我认为白莎会牵了你鼻子,使你疲于奔命。这是所有来应征,其他侦探的必然开溜理由——但现在,你是在给她命令。” “这个命令是有道理的。”我说。 “我知道有道理,这就是好玩的地方。你根本不去和白莎论理,你也不低头妥协。你只是我行我素,白莎开始一定怨言连篇,而后喃喃诉苦,最后一定跟了你说的方法做。” “你只要了解她,白莎不失为一个好人。” “那是说当她了解你之后。想和她去建立友谊,那是等于用跑步去追火车头。累死也没有用。” “你有没有累死过?” 她看向我说:“有。” “不太像呀。” 她说:“我和白莎已经磨练出一个制度来了。我做好她交给我的一切工作。做完工作,我离开办公室。我不和她客套。我也不要她对我友好。我的地位像是机器上的一个零件。我做我应做的。” “你在打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信件。”我问。 “她每隔一段时间,抄名单寄信给各律师招来生意。另外还有些信是有关她的各种投资。” “很多投资?” “不少。主要分两大方向。她主要是喜欢安全的投资,有如政府公债。但是她还有另一面——一冒险投资股票。她还是相当的一个大赌徒。” 我说:“好吧,这个办公室是不同的,不需要太多的工作。你到楼下大厅报摊去,随便拿几本电影杂志和口香糖。放一本杂志在写字桌第一个抽屉中,把抽屉开着,你管嚼你的口香糖看杂志,任何人送来。把抽屉一关,但是先要让他们看到抽屉里开着的杂志,再关抽屉。” 她说:“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像这样的工作。别的女孩好像找得到,我没这运气。” “这里的工作看来一两天就可以结束了。但是做一天算一天。至少是你要的那一种。” “白莎会换人的,她会自介绍所找上个来替我,而把我替回磨房去。” “我不会让她这样的。我会告诉她我要一个能信任的。要一个打字员,洛杉矶随地捡都是——也许给她看看,换一个人替你,她会多不方便。” 她抬头,看我,很久后她说:“唐诺,我一直在怀疑为什么有不少人支持你。现在我知道因为你总是为别人优先着想。你—一”她突然不再说话,把椅子推后,很快通过办公室,像着火一样走出门去。 我走进内间私人办公室,把门关上,靠向一张摇曳的办公椅,把脚跟放在办公室桌了。 当我听到卜爱茜回来的声音后。我拿起电话,按通往她桌上内线电话的按钮。 “是的,”她说。 “爱茜,记住几个名字。那是苏派克,卡伯纳和丁洛白——记住了吗?” “有。他们怎么啦?” “假如这3 个人中任何一个来看我,就说我正忙着。而且所有上午都不会有空了。我就是不能见他们。我也不要他们等。知道了吗?” “知道了。” “除了这3 个人之外,不论什么人来,先试着找出他来的目的,请他们坐,叫他们等。可能的话叫他给一张名片,把名片拿过来给我。” “OK,”她说,我听到她把电话挂了。 我有很多事要想一想,我坐在那里,抽烟,想心思,想把一切无理的片段凑起来。我倒未曾想去解破这件谋杀案,我的资料根本不足,但是我正在收集资料。我认为只要我保持头脑清楚,不走错一步路,我能弄清楚一切的。 11点的时候,我听到外面办公大门打开又关上,又听到人声。卜爱茜拿了张名片进来。名片上有那男人的名字。除了名字没有别的文字。 我看向名片。“力格普,嗯?他长什么样子?” “推销员之类,”她说:“工作压力很高的。不肯告诉我。我问他见你有什么事,他说是向你提一个投资的计划。他大概40岁,穿是有如27。但是穿得非常正式,是个人时衣着。” “胖人?” “不是,很瘦,前额两侧已秃。黑发后梳,黑眼珠,末戴眼镜。动作快,口齿伶俐。手指甲修剪整齐,而且搽白指甲油。鞋子今早才擦过。身上带着理发店的味道。你要不要见他?” “要。” 她走出去。力格普进来。他两个快步就走向前,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态度敏感又有吸引力。他马上开始说话,就怕我会在他没有讲完前把他摔了出去。 “费先生,你一定会奇怪我的工作是什么?当我告诉你秘书,我是来向你提一个投资计划时,也许你会以为我有什么东西要你来购买。事实上,正好相反。我来是要使你赚更多的钱。费先生,为了要达到这一目的,我需要3 分钟时间。”他自口袋拿出一个怀表,放到我桌子上来。“请帮忙我注意一下时间。就以这个表为准,3分钟一至J,你就通知我。我只要3分钟时间。3分钟就是我要的时间。而且我保证,这3分钟会是你一生最值钱的3分钟。” “好吧,”我说:“我就给你3分钟。” “费先生,你有没有停下来想过科技的神奇?你不要回答我,因为我知道你有想过。你知道,费先生,今日我们认为当然的象在几年之前,大家都认为这是科技上不可能的事。” “费先生,为了要给你看,你如何能自现代的科技发展中去赚钞票.我实在有必要把我们这一州光荣的历史翻转一页给你看看。我们把这一州光荣的历史翻到淘金热的时候。每个来这里的人带了铲子、锄头、三脚架、淘金盘,大批大批的金子自地上挖出来,流入银行,造成今日之前的繁荣——但是仍旧有不少金子留下来,在本州的土地里。” “在山区里,在河谷镇附近有大量的金子引起了热潮。远来的河水汹涌地夹带了山区的金,突然到了开阔的山谷,河水平静下来。当时成千成万的男人,穿条短裤,夏天冬天,下雨日晒,终年在河里淘着淘着,淘出了大量的黄金。金子较多的冲积土都被淘尽后,他们移向下游,下游在地理上是非常肥沃,可以耕种,于是自淘金上发了点小财的人,正好在此安居下来。然则正当他们在农作物成热要收割之际,发生了缺水的问题。他们要挖25尺才能挖到水面,但是他们掘到草根就又发现了金子。可惜他们挖不到丰富的金脉,因为金脉在河床石之上,有的在四十尺以下。” “我不愿浪费太多时间来详谈这些问题。费先生,无疑的,这一些你在西部片上看到不少,他们形容的也都是真的,我们马上就要谈到新的现代化发明了。一个人发明了一部大机器,在水位高的时期,利用一艘大平底船装上循球的链状挖泥机,开始向下挖,它把地底深处的石块全挖上来,农田没有了,但是不论挖到多少金子,田主得到其中百分之多少。挖完之后,田上表面剩下了抛不完的大石块,肥沃的泥土全到地底去了。整个农村结构又改变了。良田不见了。土地成废物了。” “年复一年,挖泥机吃完了全区的土地,最后一亩地处理完毕后,他们大家发现陷于一堆烂石头之中。大机器不再有任何用处。拆除或移走都不经济。连这些工作人员都没有地方可去。很多人觉悟到他们把沃土牺牲,为了有限的黄金,有点杀鸡取卵了。大平底船都漏水了,都倾侧了。机器变铁锈了。能当废铁卖的都卖了。其他变成了人类贪婪的纪念。” “有的地方,机器挖不到河床石,因而仍被迫留下15到20尺的肥沃泥土。费先生,我们好梦来了。一个金字的好梦,而且好梦不难成真。最近的科技造出了一种机器,可以重挖土地,把大石头翻到下面去再把肥沃的土地翻到表面上来。河谷镇的市商们甚至希望不必再挖金,只要能把石头翻下去,沃土翻上来恢复耕种就可以了。不过这样做,金钱浪费大多了。现在,市商会所不知道的是,其实河床石之上仍有不少金子等待着我们去取——” “你的三分钟用尽了。”我提醒他。 他看看我,看看桌上他放下的表,他说:“是的,我用掉我的时间了,不过我也说完了。费先生,对一般人我必须要给他看以前的机器,和现在的机器有什么功用上的不同之处。金子本来是在那里的,机器进步了,挖出一批金子,造成一批百万富翁。又再进步一点,又挖出一批金子,当然又多了一批富翁。以旧金山的历史来做例子。——” “你的3分钟在30秒钟之前已经用完了。” “一点不错。”他说:“我在说对付一般的人,我要把这些指出来,但是对你,费先生;你自己对销售东西非常有经验,所以有牟利的机会,你一眼就看得出来。现在的问题只是费启安先生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排上即将重列的百万富豪名单而已。” 我把一支铅笔在几根手指中转来转去,尽量不使自己的眼睛去看他的眼睛。他不断走来走去,希望我能不断着向他。他加重语气用手指敲敲我的桌面。“费先生,我不会和你争辩,你是知道好歹的人。你是一个能很快,很正确作决定的人,否则你的事业不可能那么成功。你会感激别人不断提供你机会。这个机会不但可以让我们去挖地下的黄金,而且挖完金子后,土地又回复到以前的肥沃,可以在加州阳光普照下耕种。过不多久,又只见兰花和葡萄遍地,等待我们把它分区、规划。想要土地的人,可以到我们办公室来,一亩亩购买,随便他们作什么用处。” “到目前为止,费先生,我还没有告诉你这计划中最特别的一个部份,但是,我知道的,我根本不需要指出给你看。我相信你已经听了我告诉你的一切,而自己在问:‘他什么时候会提到黄金的价格,已经是原先的两倍的。他什么时候会提到身边有黄金的人根本不必担心通货膨脱什么时候他会提到黄金总是最能安定人心的应急货币。什么时候他会提到——” “你的3分钟用完了。”我说。 “我知道,费先生,我可能占用了你的一点时间,但是我也太希望能把我给你说的——” “这一切,”我非常小心地问道:“要花多少钱呢?” “这操之在你的,费先生。假如你目的是十万元,你的投资不会很大。假如你想50万.那就要一个中等度的投资。但是你想真正在里面有势力,可以将来变一个数百万的富翁,那就要更大的投资了。” “想变一个数百万的富翁,要投资多少呢?”我问。 “5千元。”他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地说。 “你怎么估计出来的?” “这,要从开始说,这里面所占的亩数太多了。” “不必再重复这些了。”我说:“让我们实话实说。” “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股票值多少钱?” “票面的157倍。”他说。 “你们的股票怎样分的。” 他自口袋拿出一个皮夹,表情丰富地用皮夹敲敲我桌子。“费先生,当没收农场投资公司才建立的时候,正是历史上最不景气的时代。这本来是一个农业的公司,目的是赎回那些抵押贷款后无法付出本利而被没收的农场。所以,公司的资金准备得并不是太多的。但是现在这件有前途的新方向,已经开始了。合理的方法是增资到1000元一股。换言之,以前一股股票假如当时值1元,就要分成1元一股的1 千股,本来要如此做并不困难,但是在办理的时候,就发生了法律问题。一大堆的官样文章,繁文缛节,故意的延迟,而我们股票主即应有的利润也耽搁了。这是我们执政的人不负责任,少做少错的做法——但是口里叫的可是年轻做法,前进、进步、便民——把这些不谈,我们只要一办好这些,所有的股票持有人都可以立即得到利益。” “投资500元,会有多少利益?” “你可以得到股票一股。票面是1 元。真正的价值今天非常难讲。有可能已值5000元。但是在60天内,你没问题一定可以以1万零500元出售。到今年年底那一股会值10万元。” 我把眼睛看着他。他知道决定时机来到。像他那样优秀的推销员,当然立即把一切推销用语停下来,让我来把刚才他说的话在心中自己打算。 “目前我没有太多的钱。”我说;“在30天之内,我可以得到很多钱。” “30天之后,”他说:“股票自然会涨了很多的价格。不过仍还是个非常好的投资。” “这样好了,”我说:“我能不能买500元股票,然后付500元定金,30天内依原价购买你们较多的股票?” “这一点我一定要和总公司联络。”他说:“这不是正常业务情况。费先生,这样做你便宜太多,你只是以500元做赌注。一星期后这股票已经有了利润,30 天之内你的500元定金可能已经给你赚进2千元了。” “这就是我的本意做法呀。”我说。 “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要现钞你可以去银行。费先生,银行……” “我把条件已经开出来了。”我说。 “是的,费先生。”他说:“但是情况是那样的。我们的上级必须要公正得十分谨慎。除了你之外,尚有其他的投资人。有很多人买了——” “我的条件你听到了。”我说:“你的时间都用完了。我对你的推介已清楚了。我对辩论没有太多兴趣。” “你希望付500元后,买多少钱的股票呢?” “30天后,我有10万元随便我用。我当然不会把所有的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给你公司的以5万元以下为原则。我付你500定金以示我的诚意,你要给我定下现值5万元的股票,到时我来认购,不可以涨我的价。” “我来试试看,但是.你会不会考虑一下——” “不”,我打断他的话,自椅上站起来说。“我是一个忙人,力先生。” “是的,我了解。但请你了解,我是真心到这里来给你一个投资良机的。你给我的时间,会挣回全部票价。” “你知道我的条件了,你越早向你上级报告,你也越早能回答我的要求。”我走过去把门拉开。 他好奇地看了我半晌,然后伸出手来。他说:“费先生,容我恭喜你,你已经作了一生中投资上所作的最对的决策了。也比任何一位我所访问过的人更精明,更能做买卖。今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你,让你知道结果。” 我站在门口,看他走过外间办公室,开门走出去。 卜爱茜说:“老天,有这种好事。” “你都听到?” “听不清楚,但是他说起话来,一个字,一个字,铮铮有声,都打在办公室门上。” 我说:“给我接通薄好利。他办公室电话簿上一定有。不要试他家里,找他办公室。” 我走回去坐在办公桌后,30秒钟后,薄好利的电话接通。我说:“薄先生,你知道是什么人给你的电话?” “不知道。”他的话很坚决,我知道他不喜欢在电话上猜谜语,再玩下去他会把电话挂了。 “你的体育教练。” “喔,是的。”他的语气变了。 我问道:“假如你的继子因为诈财入狱,对你会不会有不方便?” “假如我的——老天,唐诺,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你的继子。假如因诈财入狱,会不会对你不方便?” “那会是大祸临头。那会是——” “有可能你是任由他升到现在这个职位,”我说:“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别人推出来做前站的傀儡。” “老天!” 我把电话挂上。 我在外间办公室对卜爱茜说:“我现在去柯白莎那里,要对她说她该另外找个秘书了。” 她笑道:“她不跳脚才怪。” “让她去跳。在一小时左右,力先生会打电话来,说他已经想办法使我的条件被他们上级接受,不过要马上付诸行动才行。他说今天下午3、4点钟前一定得订约,否则他不能保留这个约定。他会说我一定得下午同时准备好说好的1 千元在办公室,他会带合同来签。不论他说什么时候,你就同意他,打电话到白莎办公室通知我,就可以了。” “是的,还有别的吩咐吗?”她说。 “万一薄先生来电话,或是自己撞来了,告诉他费先生是个忙人,目前你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第八节 我对卜爱茜机关枪式速度的打字声音已经听习惯了,所以,当我站在“柯氏私家侦探社”门前,要推门进去时,听到喀啦——喀啦——喀啦的打字声后,几乎认为我走错地方了,必须退回来认定一下,才放心走进去。 我推门进去,平时卜爱前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位比较漂亮的女孩子,双臂几乎抱住了那台打字机,一只手中拿了一支橡皮笔在擦打字机上打错了的纸。她抬起头来,当然不认识我。 我用大拇指一翘,翘向柯白莎私人办公室,“有客人在里面吗?”我问。 “有,”她说,伸手向电话。 我说:“不必通知,我等好了。” “请问先生贵姓?” “没有关系的。” 我走向一角,坐下来,拿起报纸。她不时看向我。我根本不看她,我知道她什么时候看我,每次她看我,她必须把在打字的手停下来。” 我可以听到柯白莎办公室里声音传出来。只是断续的声音和单字,不能分辨出内容来。过了一下,办公室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那时我的报纸正拿在前面,但是我自报纸下缘望下去,可以看到他膝盖以下的腿和脚。 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家都知道侦探喜欢穿大而宽头的鞋子。有一段时间私家侦探都是退休退职的警察警官在担任,这句话是有点道理。但是近年来聪明的私家侦探早已把这习惯改过来了。 这个男人体重不大,深色鞋子,烫得很好的裤子,但是他脚部的动作使我把报纸留在原来的位置不动。他走向门口,突然停下,转身回来对白莎说话。他的脚尖是直接报向我坐的方向的。我还是用报纸挡在他和我之间,他也就站着不移动。 我把报纸放下,随便地向上一着,我说:“请问是柯太太吗?” 她快快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男人45岁,高身材宽肩膀,他像是个文静、保守的人,但是在他眼中有我不喜欢的表情,虽然我没有看向他,但是我知道。 白莎道:“年轻人你想要什么?别说你来这里是想推销什么东西的。看,我这里什么杂志都订了,至于捐款,那更不必谈了。” 我笑着道:“只要等你空时接见我一下就行。”我又回头看我的报纸。 那男人说:“柯太太,再见。”走出门去。柯白莎等外间房门关上,她用大拇指指一指叫我送她的办公室。 我跟她过去把办公室门关上。她点上一支香烟。她的手在颤抖。“我的上帝,唐诺。”她说:“你怎么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他是一个在找你的侦探。” “那是他的鞋尖,指向于我的那种样子。”我说:“他看起来像只猎狗。” “真是险之又险。”她说:“但是对你没有好处,危险还在后面。” “他找我做什么?” “你该知道的呀。” “他说些什么?” “说他最一个一个地在找和这件谋杀案有关的人,在谈话。他说他要知道有没有一个姓赖的人在替我工作。他问那姓赖的是不是在替一个姓薄的工作。” “你怎么对他说?” “我告诉他,有关我的雇主要做什么,我不太方便讨论。那该由他去问薄先生。” “他们很聪明,”我说:“他们是因为其他原因在追踪薄雅泰,而他们发现我也在那地方。” 她说:“他们发现你的样子,正符合于金见田案子中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可能。” “那我们怎么办?” 我说:“我看我得溜掉一阵子。” “案子你办得有进展吗?” “一点点。” 她说:“唐诺,你老是把我拖进麻烦去——自从你来了之后,每一件案子都弄得危险啦。我怕怕了呀。” “你也比以前嫌钱多10倍以上呀。”我指出道。 “是又怎么样?你太野,你太冒险。要知道钞票在监狱里是没有用的呀。” “有人正巧在我办的案子时,挑一个特别的时间,把一个人干掉,不是我的错呀。” 她想不出这个问题她该怎样回答,所以她根本就不回答。她用发光的眼睛,冷冷看向我,她说:“我打电话给爱茜,问她我交给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她说你把她叫停了。” “是的。” 她脸胀红了,“这个办公室由我在主持。” “而我是费氏销售公司的主持人。想想看,花了那么多劲建立一个门面,结果进来的人发现信纸信封上面印的是柯氏私家侦探社。” “但是,”白莎强词夺理地说:“我不能付了钱让她坐在那里修指甲,什么也不做。我给她的工作也是一定要做的。” “另外再找个女孩子,”我说:“把它记在开支上。” “开支无所谓,我要和你交换。你把外面那女孩子带走,我要卜爱茜回这里来。” “好呀,你怎么说都行。” “我说过了。” “你是老板。” 她等候我来辩论,但是我没有。 “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她忍不住说。 “没有呀,你要这样办也没有什么不对。当然,照目前情况看,事情已经相当有眉目了。就怕这位小姐会回家告诉她妈妈、男朋友,她工作地点为什么改变了。” “我就开除她,另外请一个反正也不合理想。” 我说:“好呀,一定注意选一个没有男朋友,没有家属的。” “为什么?” “因为女孩子回家会开口。那一个在普门大楼的办公室——你是知道的。我没有事给女秘书做。那里是装样子的。有点头脑的女孩子都会知道这是个陷阱。” 柯白莎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香烟。“照你这样说,这样是不行的?” “不行的。” “唐诺,他们会捉到你的。他们会把你拖到旅社去。那边的人会指认你—一你会去坐牢—一别以为你坐牢我还会给你薪水。” 我说:“今天下午我要花费开支费1千元。” “1千元?” “对的。” 柯白莎拉一下放现钞的抽屉,确定抽屉是锁着的。没错,抽屉是锁着的。她说:“看样子你得用别的战略了。” 我说:“我已经用掉了呀。” “你已经什么?” “我已经花掉了。” 她的眼皮眨了好几下,然后盯着我看。“哪里得来的?” “薄先生交给我的。” “你从我这里拿了钱之后,又直接向他去要钱?” “不是的,是他自己要拿给我的。” “你拿到了多少?” 我用手把手指指尖放在一起又分开来做成一个张开的手掌。“没有限制。他告诉我,随时候如我要几千元,开口就可以。” 她说:“这个侦探社,有关钱的事都由我安排。” “你管你去安排呀。只要不影响我的设计。” 她凑向前,尽她身体能接近她桌子,来面对我。“唐诺,”她说:“你得寸进尺。我是老板呀。” “这一点不必争论” “但是,当我——” 外面办公室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我能听到新来的秘书快快的脚步希望能阻止他向前来, 转开门把, 闯进来的人。门被一下推开,薄好利一阵风似地进来。“还好你在这里,”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我心脏病发作?” 我说:“你就把困难告诉我就可以了。” “我和你两个要好好谈一下。走,我们换个地方谈。” 柯白莎一本正经地说:“薄先生,自今以后,给你的报告都由我来给。唐诺负责所办事情的书面报告,我整理后再交给你。这办公室最近的作业方式有些乱。” 薄好利转向她说:“你在说什么?” “你的一切业务关系是和我发生的。在以后,希望你能一切都和我商量。所有报告也由我来给你。” 薄好利自眼镜的上面看向她。他说话声音很低,很能自制,而且十分的有礼貌。“我懂了。”他说:“是我乱了章法了。” “是唐诺乱了章法。” “可能是为了开支费问题?” “那只是一部份而已。” 薄好利说:“跟我来吧,唐诺,我和你谈谈。” 柯白莎酸溜溜地说:“没关系,不必管我。我是他的雇员而已。” 薄好利看向她,他平静地说:“我的原则当然是以我的利益为第一优先。你别忘了,所有的钱都是我付的。” 这一下白莎弄清楚了。她说:“是的,是的,当然,薄先生。我们代表的是你的利益。我们希望做的,就是达到你的要求。” 薄先生扶住我的手,他说:“那么走吧,唐诺。” “我们去哪里?” “下楼,在我车子里谈。” “出去旅行一下也许对健康有益。”白莎说。 “我也想到过一招。我们公司车在哪里呢?” “车库。” “再见。”我说。 “爱茜什么时候还给我?” “暂时不知道。” 柯白莎强忍她自己的脾气。薄好利扶住我的手肘,带我经过办公室,下去到停车场,他的大房车就停在那里。“好了。”他说:“我们在这里谈。” 他把自己滑到驾驶盘后面。我坐他旁边。“小洛的事,怎么回事?” 我说:“你自己想想看。” “我是在想,我早就该想了。但是这种可能性从来也没有想到过。” “除这些之外,还会有什么可能性呢?” “我一直以为是一个诡计,目的是想把我的钱弄过去。人认为卡伯纳是所有事情的主脑人物。钱也是他赚来的。薄太太希望洛白有成就,而其他人认为要进攻薄太太,最好的方法是经由洛白。” 我说:“这是个诡计没有错。他们把洛白推向最前方。我倒觉得这和卡伯纳无关。” “他多少总是有一点份的。” “比伯纳更精明的一个头脑,一定在幕后主持着大局。假如卡伯纳也有份,他也只是被利用而已。据我所知,为了他自己,卡伯纳并不希望薄太太的儿子牵进危险环境里去。” 薄先生吹一下口哨。“到底是怎样一个诡计呢?” 我说:“他们买下了河谷镇开金矿及所弃置的渣滓之地,力在宣传这里面还多的是金子。” “有没有金子呢?” “我不认为会有。但是深到近河床石的地方,过去挖矿的公司倒是没有挖过。” “这就是他们持以为据的吗?” “是的。” “他们准备怎么做?” “把面额1元一股的股票以500元一股的现价,经由一个已倒闭又重组的公司卖出去。” “老天,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能说善道的推销方法,高压作业,选择可能买主,争取拜访,训练好的说词,争取在3 分钟内把要说的说完,把死的说成活的。几个当中有一个上当就足够吃了。他们把一个表放在凯子的前面。凯子被他说得好像自己很重要,时间就是金钱,自己重要到1 分钟也不该浪费。推销员说完他的话后,本来该凯子发问的时候,凯子反而放弃发问权,煞有其事地敲敲桌子对推销员说,你的3分钟用完了。” “这样做有用吗?” “有用,凯子自己会急急地投入罗网去。” “给你一讲,”薄先生说:“我懂了,很好的心理学。” “也相当有用。” “投资的人因而该问的也没有问?” “没有,每次投资人要问什么问题,推销员又开始讲,好像他讲到要点,被打断似的。因为他限定的时间只有3分钟,所以他得拼命讲。” “计划要是出自我那宝贝儿子,我倒还真是要恭维他。”薄好利说:“他比我想像中要聪明呀。” “不是他想出来的。” “那么是什么人呢?” “多半是一个律师——叫作韦来东的。他也弄出了一个办法,可以在投资条例中取巧。” “办法合法吗?” “也许不合法,至少他们执行的方法是不合法的。所以才要小洛做这个总经理。” “推销的方法是没有什么错的罗?” “没有,而且非常聪明。” 薄好利抽出一条手帕,在他前额擦着。“想起来是我不好。太早叫小洛自己去发展,不去查看他在搞什么—一是我没有负到教养的全责。” 我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阵,他说:“赖,你准备怎样做?” “你有多不希望小洛坐牢?” “不论如何,我们要避免这一件事发生。” “我认为我必须自己到河谷镇去一两天。” “为什么?” “那是他们作业地区。” “在那里你希望找到什么呢?” “我可能找到以前那家公司有关从前挖掘时的记录。” “又如何呢?” “假如被我找到。”我说:“记录上所示已如我所想时,我就可以和律师谈判——不过恐怕找是极难找的。” “为什么?” “想出这种推销计划和打破投资条例的人,恐怕已经处理过这一切了。” “你还要做什么?” “现场看一下,希望能看穿这场阴谋。” “你离开这里后,那另一件事——怎么办?” “那另一件事目前太烫手了。烫手到我一碰就非烫伤手不可了。我也是因此而想离开一两天,等这件事冷一冷。” “我不喜欢这样。你离开一下后雅泰有电话来。她说她意会到你只是和我走到车库而已,以为你会立即回去的。她要见你。她在担心——岂有此理,唐诺,我们都担心,我们都变成了要依靠你了。” “你雇我,本来是为了如此的。” “我知道,但是有一点不同。假如你离开,雅泰会迷失的。” “雅泰也必须离开。” “什么?”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 “你是说和你一起离开?” “不是,该自己另去别的地方。去拜访什么人,和不在本市的朋友聚几天,不要给任何人知道去哪里了。” “为什么?” “因为,在我能知道答案之前,我不希望有人问她问题。” “但是,你为什么离开呢?” 我说:“侦探已经跟上我了。他们在调查,你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他们在调查什么?” “不要,不要。” “好吧。我告诉你我要干什么,和你能做些什么。” 他想了一下,自口袋摸出支雪茄来,把尾巴剪掉,插上一支火柴。“你什么时候离开?”他问。 “马上。” “我怎样可以和你联络?” “最好你不要。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和柯白莎联络。” “但是你是要去河谷镇?” “是的。” “你不知道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 “你要先回自己住处,带些东西——” “我哪里也不去,什么东西也不带。我现在去车库。把公司车开了就上路!要什么东西,一路可以买。” “立即走?” “还有一件事办完就走。” “什么事?” “办理费先生办公室的一件大事。” “我可以开车送你去普门大楼。” “我先打个电话进去。”我说:“你等一下,我就来。” 停车场加油站有一个公用电话。我打卜爱茜给我的号码。爱茜来听电话。“有消息了吗?”我问。 “你太把他们想成不要你的钞票了。” “为什么?” “你说他们会把截止时间定在下午2点。” “他们怎么说。” 她说:“那推销员自己来了2 次。他说10分钟后还要来。他说他可以依你条件办理。但是一点钟前不能签约,就没有办法了。” 我说:“再拖一下。我会设计一个合约的。” “他带了一个来。” “我不会喜欢他的合约的,” “要我替你告诉他吗?” “不要,你拖他一下就可以了。我就回来。” 我走回停车处对薄好利说:“好吧,你开车送我入普门大楼好了—一再不然我可以搭计程车。” “我送你去好了。”于是我们乘他的车来到普门大厦。 我上楼去办公室,薄好利在楼下等我。我进门的时候,力格普在等我。他握住我手下上上下下地摇,他说:“费先生,恭喜,恭喜!你是我15年推销经验中最具赚钱头脑的生意人。你赢了,依你的。” 他扶住我手时,把我带进私人办公室,好像这地方是他的似的。他拿出一张股票,他说:“你看,这是一股的股票。这是一张我们总经理和他的秘书都签好字的合约书。” “你工作效率好得很。”我说。 “要使这种特殊请求得到上级批准,工作不快不行。一开始当然不会有人同意,但是我告诉他们,目前钱不在你手里。又说你百分之百可靠,是个好客户。说你——” 他不断说下去,但我已不在听。我在看这张他们拟好的合约。出乎意料的,内容竟完全是我告诉他的。我在我应该签字的位置签上字,又在完全相同的一份上也签好字,我把1 千元交给他,把股票一股,和那张生效了的合同放入口袋。合同是由丁洛白以总经理名义签的字,另外有一位姓麦的秘书签字。我和力格普握手,告诉他我另有约会,把他推出办公室。 我对爱茜说:“记住,你一个人维持这办公室开着,等我回来。” “你去哪里?” “我公事出差要出城去。” “这件事你和白莎谈过了吗?” “有。” “她怎么说?” “可以的。” “把我抛在这里看杂志?” “是的。你愿意的话可以织件毛衣。上班时可以抽烟,也可以嚼口香糖。这里的工作就如此。哪里去找这种工作?” 她大笑。 “我变了是支花瓶了。” “那正是我要你扮的角色。”我说:“懂了吗?” 她向我真心笑一下。她说:“唐诺,祝你好运。” “你要继续为我祝福。”我说。走下去,告诉薄先生,我已经一切就绪,准备要走了。他坚持要把我带回白莎停车的车库,我可以去拿那老爷公司车。当我把公司车开离车库时,我看到薄先生的眼神,他绝不像我想像中那么笨。第九节 河谷镇,一度确是市商会可以大吹特吹的地方。高山之上是太松树、橡树和石南科灌木的天下。稍下一点,是大的造船用槲树。其下是起伏的丘陵地,再下就变成了一度极为肥沃的山谷地。 现在,整块地是废地,大块大块的石头,排列在深深挖泥机挖出的巨沟旁。这些都是原始冰河和河水浸蚀的大圆石。当时也许要大得多,即使现在仍像大太阳中沙漠里的大白石。在控金的人没有碰过的丘陵地上,大量的橡树造成了黑黑的阴影。斜坡上不是葡萄园就是兰园。留下来的足够告诉大家,这里一度末被破坏前农夫们有多快乐。 一条河自山上流下,在河谷镇外经过,随后因着地势的转平,分成很多支流,流入丑陋不堪的人造石块区。 我找到一家汽车旅馆,先住下来。登记的名字用真名赖唐诺,登记的车号也一字不错写上公司车车号。我怕的是有一天警方会调查我每1 分钟的行动,我不能叫别人说我使用假名在逃。 我立即展开行动。 仍居本镇未离开的镇民深恨挖金人的不择手段。本来有地的人,已经清理一切拿了现钞去较大的城市了。镇里,一度全是挖金办公室、机械公司,现在都空了出来。整个镇里暮气沉沉有如葬礼仪式在进行中。仍在镇上做生意的面铺都很沮丧,留在那里的原因是暂时不知该到哪里去。 没人知道挖掘公司当时的纪录后来到哪里去了,那些总公司都是在别的地方的。资料都没有了,大机器也没有了,连雇员也不知去向了。 我不断地询问,有没有那位年长雇员仍在镇里没有离开。有位杂货店的老板告诉我,他认为有一个老隐士,叫作彼德什么的,当初有替挖掘公司服务,参与挖掘。他想不起彼德姓什么了,也已不知道他现在住哪里了,不过他在河的下游一里处有一个住处。那地方还有一块地,没有被他们控过,而彼德住在这上面。他每过一段时间会到镇上来采购一些供应品。他都是付现,而且从不多言客套寒暄。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如何维生。 我又听到有不少公司正在这一带计划要把石块放回地下,而把地下沃土再翻到上面来。老本地人都在说,即使他们能办成,也至少要很多年后,上面才能长出农作物来。另外一派人物认为只要用现代化的科学肥料,谷类几乎立即可以自这种泥土上生出来。各派自以为是,先入为主,凡是和自己不同理论的都不予考虑,听都不听,各作没结论的争论,我知道和他们去谈话,不会有结果的。 我来到彼德的隐居处时,时间已近黄昏。他住的地方一度曾是挖掘现场作业的房子,四周都有窗户。一半的窗户,已经被彼德用油筒上剪下来的铁皮钉在窗上,封了起来。 彼德已经快近70岁了。他骨骼很大,但是肉不多。没有皮松弛的样子。他姓苟。 “你想要知道什么?”他问,一面引导我坐向一张自造的木板凳,板凳边上有个旧货堆里捡起来的破火炉,火炉里有火在烧,火炉上一只锅子,没有锅盖在煮豆子。 “我想知道一些这一带的古老故事。”我说。 “为什么?” “我是个作家。” “你在写什么?” “一篇掘金的历史故事。” 彼德把烟斗目嘴上拿下来,拿住烟斗部,把柄端向河谷镇大概的方向指一指。他说:“他们会把什么都告诉你的。” “他们偏见很多。”我说。 彼德有趣地轻声咯咯而笑,哲学意昧地同意道:“一大堆狗屎理论。” 我向房间的四面看看。我说:“蛮温暖的住处呀。” “给我这种人住正好。” “怎么可能挖金子的人没看中这块地呢?” “他们一定要留一条地,使河水不倒灌进工作的地方来。他们本来想做一条防洪堤,把河水引开,但没有成功。他们留这一条地不挖,以便将来再来时,土地不会给河水淹没了。” “这一条未挖过的地有多大?” “大概一里长,几百码宽吧。” “真是极漂亮的农地,其他地方本来也像这里一样吗?” “不是,这一条本来也是未耕的土地。其他土地都不知要比这一带好多少。尤其是近山谷的地。” “我觉得这一带已经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