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明白,先生。”波洛吃起煎蛋卷。“事情很复杂,”他说,“我们每一步都要倍加小心。稍有疏忽,谋杀犯还会再次作案。”“假如他作案,你就会抓住他。”“很可能会抓住他。但是同罪犯的服罪相比,我要优先考虑无辜者的生命。所以,我们应该非常、非常小心从事。” 第廿四章 特里萨否认 我们找到特里萨·阿伦德尔时,她正准备外出。她的样子太迷人了。一顶时髦得出奇的小帽子,斜盖在一只眼上边的前额上,看起来真漂亮。在这迷人的瞬息间,我想起贝拉·塔尼奥斯昨天也戴着一顶仿造这样式的便宜的帽子,而她所戴的位置是——象乔治描述的那样——在后脑勺上,而不是戴在前上方。我清楚记得她是怎么把帽子越来越推到她那蓬乱头发的后边。波洛彬彬有礼地说:“小姐,我能占用你一点儿时间吗?这不会太耽误你的事吧?”特里萨笑了笑说:“噢,没关系。不管去干什么事,我总要迟到四五十分钟。所以,这次晚到一个小时也关系不大。”她把他带到会客室。使我感到惊奇的是,我看到了唐纳森医生,他正从靠窗户的一把椅子上站了起来。“瑞克斯,你早见到过波洛先生了,是不是?”“我们在马克特·贝辛镇见过面,”唐纳森拘谨地说。“你装成要撰写我那个爱喝酒的祖父的生平,我理解你的动机。”特里萨说,“瑞克斯,我的天使,你能离开我们一会儿吗?”“谢谢你,特里萨,但无论如何,我想这次会见,我在场比较合适。”他俩相互很快地对了个眼色。特里萨目光威严,逼人;唐纳森无动于衷。她生气了,说:“好吧,你呆在这儿吧,该死的!”唐纳森医生看上去泰然自若。他又回到靠窗户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把书放在椅子扶手上。我注意到那是本关于脑下腺的书。特里萨坐在她特别喜欢的那个矮凳子上,不耐烦地看着波洛。“嗯,你们见到珀维斯先生了吗?那事怎么样了?”波洛很圆滑地回答:“有……可能性,小姐。”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波洛。然后她非常胆怯地朝医生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瞥是警告波洛,要他不要深谈。波洛接着说:“我想,等我的计划更完善些,再向你报告比较好。”特里萨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笑容。波洛又说:“今天我从马克特·贝辛镇来,在那里我同劳森小姐谈了话。请告诉我,小姐,四月十三日夜里,即复活节银行公假日的夜晚,在大家都去睡之后,你是否曾经跪在楼梯上了?”“我亲爱的赫尔克里·波洛,这是个多么离奇的问题呀!我为什么要跪在楼梯上呢?”“小姐,问题不是你为什么要跪在楼梯上,而是你有没有跪在楼梯上。”“肯定我没有。我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知道,小姐,劳森小姐说你跪在楼梯上了。”特里萨耸了耸她那迷人的肩膀,说:“这有关系吗?”“大有关系。”她凝视着他,样子非常亲热。波洛回敬了她一眼。“疯了!”特里萨说。“对不起,你说什么?”“肯定是疯了!”特里萨说,“瑞克斯,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唐纳森咳嗽了一声。“对不起,波洛先生,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这问题?”我的朋友摊开双手,说:“这最简单不过了!有人把钉子钉到楼梯顶上一个有利的位置上。钉子上涂着棕色的漆,和壁角板的颜色一样。”“这是一种新的魔术吗?”特里萨问。“不,小姐,比那要简单得多。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星期二,有人把一条线或者一条绳子,从钉子上拉到楼梯扶手的栏杆上,结果当阿伦德尔小姐走出卧室,就绊住了她的脚,她头朝下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特里萨突然吸了口气,说:“她是让鲍勃的球给绊倒的!”“对不起,不是鲍勃的球给绊倒的。”屋内暂时一片沉静。唐纳森打破了这种沉静气氛,他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说:“对不起,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吗?”波洛平静地说:“有钉子为证,有阿伦德尔小姐自己写的字句为证,最后还有劳森小姐的眼睛为证!”特里萨接过来说:“她说我跪在楼梯上了,是吗?”波洛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这,这是说谎!我同这事没有关系!”“你是不是曾经因为完全另外一种原因跪在楼梯上过?”“我根本没有跪在楼梯上!”“再仔细想想,小姐。”“我根本没在楼梯那儿!我在小绿房子住的那几个晚上,从没有在睡觉后又走出卧室。”“可劳森小姐认出是你。”“很可能她看到的是贝拉·塔尼奥斯,或者是另一个女仆。”“可她说是你。”“她真是个讨厌的说谎的人!”“她认出来你的晨服和你戴的胸针。”“胸针——什么胸针?”“镶有你名字缩写字母的胸针。”“噢,我知道那个胸针了!她说谎说得多么圆滑,多么逼真啊!”“你还否认是你吗?”“假如我要说她的坏话……”“那你就比她还会说谎,是吗?”特里萨镇静地说:“那完全可能。但是就这件事,我说的是真话。我没有在楼梯上设圈套,也没跪在那儿祈祷,或者拾金条、银子,或者干别的事。”“你有她说的那枚胸针吗?”“可能有。你想看看吗?”“请拿给我看看吧,小姐。”特里萨站起来,走出了屋子。室内又是一阵使人尴尬的寂静。唐纳森医生眼睛盯着波洛,那副眼神就象在看一具解剖过的标本。特里萨回来了。“在这儿。”她几乎是把那装饰品扔给了波洛。这是个挺大、引人注目的圆形胸针,不是镀铬的,就是不锈钢材料做的,上面有TA两个字母。我不得不承认这枚胸针真够大的,够显眼的,在劳森小姐的镜子里是很容易看得清楚的。“现在我不再别这枚胸针了。我对它厌烦了,”特里萨说,“伦敦到处都充斥着这种胸针。每个小女仆都别着一个。”“可是你买它的时候,这东西相当贵吧?”“噢,是的。最初这种胸针很时髦。”“那是什么时候?”“我想那是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是的,大约是那时候。”“你把它借给别人过吗?”“没有。”“你住在小绿房子的时候别着它吗?”“我想我别着它。是的,我别着它,我记起来了。”“你曾经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吗?你在小绿房子的时候,这胸针有没有离开过你?”“没有,没有。我记得我把它别在一件无袖罩衫上。我每天都穿着这件罩衫。”“晚上呢?”“它还在罩衫上。”“罩衫放在哪儿呢?”“嗳,罩衫他妈的就放在椅子上!”“你肯定没有人把胸针取走过,第二天又把它放回吗?”“如果你高兴的话,我会在法庭上这么说——假如你认为我说的是弥天大谎!我肯定,真的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这是有人要陷害我,而想出的妙计——但我认为这不是事实。”波洛皱了皱眉。然后,他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胸针别在他的外衣翻领上,他走到屋子另一端,站在放在桌上的一面镜子前。他面对镜子站好,然后慢慢后退,从远处往镜子里看,看会是怎么个结果。然后他哼了一声,“我真笨!当然是这样了!”他回过来,向特里萨鞠了一躬,把胸针递给了她。“你说的对,小姐。胸针没有离开过你!我愚蠢得可怜。”“我确实很喜欢谦虚的人,”特里萨说。她漫不经心地把胸针扣好。她抬头看了看波洛,说:“还有什么事吗?我该走了。”“事情以后再谈吧。”特里萨向门口走去。这时,波洛用平静的语调继续说:“有掘墓开棺的问题。这是真的……”特里萨站住了,她呆若木鸡。胸针从她手中掉在地上。“你说什么?”波洛一字一句地说:“可能要从墓里掘出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的尸体。”特里萨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双手拧在一起。她用低沉、愤怒的声音说:“这就是你要干的吗?没有家庭的申请不能这么干!”“你错了,小姐。有内政部的命令就可以。”“我的上帝!”她转过身来,来回疾走。唐纳森平静地说:“我看你没必要这样不安,特里萨。我敢说,对于一个旁观者来说,这种想法也令人很不愉快,但是……”她打断了他的话:“别傻了,瑞克斯!”波洛问:“这种想法使你不安吗,小姐?”“当然使我不安喽!真不象话。可怜的老埃米莉姑姑。究竟为什么要掘出她的尸体呢?”“我想,”唐纳森说,“是对死因有怀疑吧?”他用试探的眼光看着波洛。他继续说,“我承认这消息使我感到惊奇。我认为阿伦德尔小姐是由于长期患病自然而死。”“有一次,你给我讲了兔子和肝病的故事。”特里萨说,“详细情况我现在忘掉了。但我记得你把患黄疸性肝萎缩病人的血注射到兔子身上,使这只兔子患了肝病。你又把这只病兔的血注射到另一只兔子上,再把这第二只兔子的血注射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得了肝病。大概意思就是这样。”“那是个比喻,借以说明什么是血清疗法,”唐纳森耐心地解释说。“遗憾的是故事中有这么多兔子!”特里萨一面说,一面哈哈大笑,“我们谁都没养兔子。”然后,她转向波洛,改变了声调。“波洛先生,是真的要掘墓开棺吗?”她问。“是真的,但是——有避免这样做的办法,小姐。”“那么就避免吧!”她的声音低到差不多是耳语。但声音显得很急迫,非逼人同意似的。“请你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它!”波洛站了起来。“这是你的旨意吗?”他庄重地问。“是我的旨意。”“但是,特里萨……”唐纳森打断了她的话。她急转过身,面对着她的未婚夫,说:“住嘴!她是我的姑姑,对不对?为什么要把我姑姑的尸体掘出来呢?你不知道会登报,还会有许多闲话,引起大家都不愉快吗?”她又转过身来对着波洛,说:“你应该阻止它!我全权委托你。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要阻止它。”波洛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我将尽力去做。Aurevoir,mademoiselle,aurevoir,doctor(法语:再见,小姐,再见,医生。——译注)。”“噢,走吧!”特里萨叫起来。“请把你的圣·伦纳德(原名:St.Leonards英国著名法理学家,生于一七八一年,死于一八七五年。他以修改有关遗嘱和托管财产的法律而闻名。特里萨把黑斯廷斯比做圣·伦纳德是对他的讽刺。)带走吧,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俩任何一个人了。”我们离开了屋子。波洛这次没有故意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但是他停下听了一会儿——是的,他停下听了一会儿。他没白停下,他听到了特里萨清楚而带蔑视的话语:“别象那样看着我,瑞克斯。”然后话音突然断了,只听见说了一声——“亲爱的。”接着唐纳森医生用清晰的声音回答了她,他非常清楚地说:“那个人诡计多端。”波洛突然咧开嘴笑了。他拉着我走出前门。“来,圣·伦纳德,”他说,“这家伙真可笑!我个人认为波洛开这么个玩笑太不合适了。” 第廿五章 我坐在椅子上思考 当我紧跟在波洛身后走的时候,袄想,现在这件事确定无疑了:阿伦德尔小姐是被谋杀的,而特里萨了解底细。但是,她就是凶手呢,还是另有一种解释?她害怕——是的。但她是为自己还是为另一个人而害怕呢?那另一个人会是那个沉默寡言,举止镇静自若的年轻医生吗?那老妇人是不是纯粹由于人为造成的疾病而死亡的呢?有一点能解释得通——唐纳森的野心,他相信特里萨的姑姑一死,她就可以继承一笔遗产。甚至在出事那天晚上,他还来小绿房子吃了晚饭。他很容易那天晚上虚掩一扇窗户,然后,等夜深人静时推开窗户,把谋杀人的线拉过楼梯再回来。但是,又如何解释把钉子钉到壁角板上这件事呢?那一定是特里萨干的。特里萨是他的未婚妻和同谋。他俩合谋干,看上去整个事件就清楚了。要是那样的话,也很可能就是特里萨把线拉到那个位置上的。第一次作案,没有成功,那是她的大作。第二次作案,成功了,这次是唐纳森的科学的杰作。是的——全都解释得通。然而,还有漏洞。为什么特里萨脱口说出人为地使人体感染肝病的事呢?好象她没有认识到这样说会……那样看来——我觉得我心里越来越糊涂了,我中断了思索,问道:“波洛,我们到哪儿去?”“回到我住的地方。可能我们会发现塔尼奥斯夫人在家等着我们。”我的思绪又转向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塔尼奥斯夫人怎么样!那又是一个谜!假如唐纳森和特里萨犯了罪,那么,塔尼奥斯夫人和她那笑容可掬的丈夫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呢?那女人要告诉波洛什么事?为什么塔尼奥斯要急于阻止她去说呢?“波洛,”我谦卑地说,“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他们不会全都和这起案件有牵连,是不是?”“你说这是一个犯罪集团的谋杀吗?是一个家庭犯罪集团?不是,这次不是。从迹象上看是一个人想出来的,是这一个人干的。从心理学上看非常清楚。”“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特里萨干的,就是唐纳森干的——而不是两人共同干的吗?那么会不会是他以某种完全无关的借口,要她钉上了那颗钉子呢?”“我亲爱的朋友,从我听到劳森小姐讲述的时候起,我就认识到存在三种可能性:一、劳森小姐讲的完全属实。二、劳森小姐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而编造了谎话。三、劳森小姐确实相信她自己讲的,但她是根据那枚胸针而认出来的——而我早已对你指出过了——胸针是很容易同它的主人分开的。”“是的,但是特里萨一口咬定胸针没离开过她。”“她这么说完全正确。我忽略了一个微小但极为重要的事实。”“你这么说很不象你,波洛,”我庄重地说。“不象吗?但谁都会有疏忽。”“是因为上了年纪吗?”“年纪和疏忽没有关系,”波洛冷冷地说。“好了,那你忽略的重要的事实是什么呢?”当我们转进公寓入口时,我问道。“我一会儿给你看。”我们到了波洛那套单元的门口。乔治给我们打开了门。他摇摇头,回答了波洛那急切的问题。“没有,先生。塔尼奥斯夫人没有来,也没有打电话。”波洛走进会客室。他在屋里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听筒,叫通德哈姆旅馆。“是的——是的,请。啊,塔尼奥斯医生,我是赫尔克里·波洛。你夫人回来了吗?噢,没有回来。天哪……你说她把行李都搬走了……还有孩子也带走了……你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是的,不错……噢,好极了……从我职业上看,我能不能对你有什么用处呢?这些事我有点经验……这种事要谨慎处理……不,当然不会……是的,当然会是这样……一定,一定。我会尊重你在这件事上的请求。”他挂上了听筒,沉思了一会儿。“他竟不知道她在哪儿,”他想了想后说,“我想这是真的。他的声音确确实实地流露出着急的情绪。他不想去找警察,这是可以理解的。是的,我理解。他也不想要我帮忙。这或许不那么好理解了……他想找到她——但不想要我找到她……是啊,他肯定不想要我找到她……他看上去有信心,相信自己能处理好这事情。他认为她不会长期躲藏,因为她身上没带多少钱。另外,她还带着孩子。是的,我想不久他就会找到她。但是,黑斯廷斯,我想我们动作要比他快一点儿才行。这很重要,我认为我们要行动得快一点儿。”“你认为她真的有点疯了吗?”我问。“我想她处于神经过度紧张的状态。”“但是没到该进疯人院的程度。”“肯定还没到那程度。”“你知道,波洛,我真不太理解发生的这一切。”“黑斯廷斯,请原谅我这么说:你是根本一点都不理解。”“看上去有这么多——呃——枝节问题。”“有枝节问题,这很自然。条理清楚的人,其首要任务就是把主要问题同枝节问题分开。”“告诉我,波洛,你是否一直就认为有八个人,而不是七个人是怀疑的对象呢?”波洛冷冰冰地回答:“从特里萨·阿伦德尔提到她最后一次见到唐纳森是在四月十四日在小绿房子吃晚饭的时候起,我就在考虑这个事实了。”“我弄不明白……”我打断了他的话。“你弄不明白什么?”“啊,假如唐纳森计划用科学的办法——用接种注射的办法搞掉阿伦德尔小姐,那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采用在楼梯上拉线这样一种笨方法。”“EhVerité(法语:老实说。——译注),黑斯廷斯,有时我真对你不耐烦了!有一种方法是高度科学性的,完全需要专业方面的知识。就是这么回事,对吧?”“是的。”“而另一种方法是个很简单的办法——‘是妇人想出的办法’——象广告上妈妈哄小孩那样简单。对不对?”“是的,确实如此。”“那么,你想想,黑斯廷斯——请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用脑筋好好想想。”我遵命。那就是说,我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努力贯彻波洛的第三点指示——用用我的脑筋,然而,结果并没有把事情澄清多少。我睁开眼睛,看到波洛正注视着我,他善意的目光,象一个保育员对她所照管的孩子那样亲切。“Ehbien?”我竭力效仿波洛的样子。“好吧,”我说,“在我看来,最初设圈套的人,不是那个用科学方法来谋杀的人。”“一点不错。”“一个受过科学训练,思维复杂的人,想到用这种幼稚的圈套制造那次事故,对这点我有所怀疑——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你的推论很清楚。”我受到鼓励,胆子大了点,继续说道:“因此,看上去这个案件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是——两次谋杀的企图是两个不同的人策划的。我们要对付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策划的谋杀。”“你认为这不是太巧合了吗?”“你有一次说过,谋杀案中几乎总会发现巧合。”“是的,那是真的,我不得不承认。”“就是这样嘛。”“那你说谁是凶手?”波洛问。“唐纳森和特里萨·阿伦德尔。最后成功地进行谋杀很明显需要个医生。另一方面,我们知道,特里萨·阿伦德尔和第一次谋杀未遂有关。我想,有可能他们是单独行动的。互不相关。”“你这么喜欢说:‘我们知道,’我们代表谁?黑斯廷斯。我向你担保,不管你怎么看,我知道特里萨和这个案子无关。”“但是劳森小姐说了。”“劳森小姐说的就是劳森小姐说的。只此而已。”“但是她说……”“她说——她说……你总是想把人们说的当作经过证明了的、可以接受的事实。现在你听着,我亲爱的,我那时就告诉过你:我发现劳森小姐说的有错的地方。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告诉了,我记得你这么说过。但你不知道错在哪里。”“好了,我现在发现了。我这个人多愚蠢啊,过一会儿我就让你看,我应该当时就明白这事。”他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硬纸板,他用一把剪刀剪这张硬纸板,向我示意不要看他在干什么。“耐心点,黑斯廷斯,我们一会儿就进行实验。”我有礼貌地把眼睛转到别处去。过了一小会儿,波洛发出满意的叫声。他把剪刀放在一边,把碎纸片扔进废纸篓,然后穿过屋子走到我面前。“现在还不要看,我要把一样东西别在你的外衣翻领上,请你继续把头转过去。”我按照他说的做了。波洛满意地结束了这一段工作,然后,他轻轻地拉着我穿过这屋子,把我带到隔壁的那间卧室里。“现在,黑斯廷斯,你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你是不是别着一枚镶有你名字缩写字母的时髦的胸针——只是,bienentendu(法语:当然了。——译注),胸针不是镀铬制品,也不是不锈钢的,也不是金的或者白金的——而是用不值钱的硬纸片做的!”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微笑了。波洛的手真是罕见的灵巧。我别着一枚和特里萨·阿伦德尔的那枚非常相似的胸针——是用硬纸板做的一个圆,往镜子里看,上面是我的姓名的缩写字母A.H.。“Ehbien,”波洛说,“你满意吗?你是不是有了一枚镶有你姓名缩写字母的非常漂亮的胸针了?”“是个最漂亮的东西,”我表示同意。“虽然它不闪光,也不反光,但你同样会承认从远处可以清楚地看到镜子里这枚胸针吧?”“这一点我不怀疑。”“说的对。怀疑不是你的特点。简单的轻信倒更是你的特性。现在,黑斯廷斯,请脱下你的外衣。”我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这么做了。波洛脱去自己的上衣,穿上了我的,他一边这样做,一边转身走开了一点。“现在,”他说,“你看着胸针,别看镜子了——有你姓名缩写字母的胸针——怎么样变成我的了。”他突然向四周晃动了几下。我盯着他看——当时我还不理解。后来我恍然大悟!“我多傻呀!你看,胸针上的字母是H.A.而根本不是A.H.。”波洛重新穿上他的衣服,把我的外衣递给我,这时他微笑着,说:“你现在看到我发现劳森小姐说的错在什么地方了吧。她说她清楚地看到特里萨别的一枚胸针上有特里萨名字的缩写字母。但她是从镜子里看到特里萨的。所以,假如她真的从镜子里看到了名字的缩写字母,她看到的两个字母是颠倒过来的。”“呃,”我争辩说,“或许她看到了镜子里名字的缩写字母,知道是倒过来的。”“我亲爱的朋友,你是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吧?要是你早想到,你就会叫道,‘嗨!波洛,你弄错了。胸针上的字母是H.A.,真的——不是A.H.’可你当时没有叫。而且要我说,你比劳森小姐聪明多了。你想,劳森那样一个笨拙的女人,半夜突然醒来,睡意未消,迷迷糊糊的,她能够辨认出镜子里字母A.T.实际是T.A.吗。不,她辨认不出。那同劳森小姐的智力是根本不符的。”“她一口咬定是特里萨,”我慢慢地说。“你越来越接近问题的实质了,我的朋友。你记得,我向她暗示说,她没看清楼梯上那人的面孔,她立刻——说什么了?”“我记得她硬扯到特里萨的胸针上——她忘掉了她提供的在镜子里看到的这一事实,却暴露了她讲的是谎话。”电话铃急速地响起来。波洛走过去接电话。“谁呀?是的……当然。可以,我很方便。我想下午吧。好,两点,好极了。”他把电话筒放回原处,微笑着把头转向我,说:“唐纳森医生急于要和我谈谈。他明天下午两点钟来。我们的探案工作取得了进展,monami,我们取得了进展!” 第廿六章 塔尼奥斯夫人拒绝道出真情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后,我来到波洛屋子里,看到他正伏在写字台上忙着写什么东西。他举起一只手,向我打了个招呼,继续干他的工作。他很快把写好的一张张纸收拢起来,装进一个信封里,细心地封好。“嗨,老朋友,你在干什么呢?”我开玩笑地问他,“是在写这一案件的报道,封藏起来,以防有人在大白天把你杀死吗?”“你知道,黑斯廷斯,这回你算是对了。”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我们的凶手现在真的很危险吗?”“凶手总是危险的,”波洛庄重地说,“奇怪的是,人们经常忽略这样一个事实。”“有什么消息吗?”“塔尼奥斯医生打电话来了。”“他还不知道他妻子在哪儿吗?”“不知道。”“那没关系。”“这很难说。”“他妈的,波洛,你认为她会不会让人给谋杀了?”波洛怀疑地摇摇头。“我承认,”他低声说,“我也想知道她在哪儿。”“噢,好了,”我说。“她会出现的。”“你这种令人愉快的乐观主义一向使我很高兴,黑斯廷斯!”“我的天哪,波洛,你认为不会发现她在一个大包裹里,或者解肢后装在一个大皮箱里被送来吧?”波洛慢慢地说:“我觉得塔尼奥斯医生的焦急有点过分——但也只是过分而已。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见劳森小姐。”“你是去指出关于胸针的小误会吗?”“当然不是。谈这件小事的时机未到,还要暂时保密。”“那么你要对她说什么呢?”“Monami,到时候你就听着吧。”“你还打算说谎吧?”“你有时真是很讨厌,黑斯廷斯。听你这么说,别人会认为我喜欢说谎呢。”“我认为你就是喜欢说谎。事实上,这已是无可非议的。”“是的,我有时就得靠我的足智多谋来弥补自己的不足,”波洛天真地承认。我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波洛用责备的眼光看着我。然后我们出发去克兰诺伊顿公寓。我们被带进那间拥挤的起居室,劳森小姐忙忙迭迭地走进来,她说起话来比以往更加语无伦次。“哦,亲爱的,波洛先生,早上好。你看,有这么多事要做——我想屋里太不整洁了。在早上六、七点种就干事了。自从贝拉到这里……”“你说什么?贝拉?”“是的,贝拉·塔尼奥斯来了。她半个小时以前到了这儿——还有孩子们——都给累坏了,可怜呀!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明白,她离开她丈夫了。”“离开他了?”“她这么说。当然,我想她这么做完全正当,真可怜呀!”“她相信你吗?”“呃——不能完全这么讲。事实上,她根本什么也不愿意谈。她只是反复说她离开了他,她说什么也不回到他那儿去了!”“她是非常严肃地采取了这一步骤吗?”“当然是了!事实上,假如他是个英国人,我就会劝她——但是,他不是英国人……而她看上去这么奇怪,真可怜呀——呃,她吓坏了。他对她干什么了呢?我相信土耳其人有时是非常残忍凶狠的。”“可塔尼奥斯医生是希腊人。”“是的,他是希腊人,我是说另一种情况——我的意思是,他们经常受土耳其人的残杀——或者是阿美尼亚人常遭残杀吧?但是反正都一样,我不愿意想这些事了。我认为她不应该再回到他那里去了,你说呢,波洛?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样,她说她不愿意回去了……她甚至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哪里。”“有这么糟糕吗?”“是的,你明白她是考虑孩子们。她非常害怕他会把他们带回士麦那。可怜哪,她的处境真是糟糕透了。你看,她没有钱——一点钱都没有。她不知道到哪儿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她想试试自己去谋生,可说真的,你知道,波洛先生,那可不象听上去那么容易。我知道不那么容易。如果她要是受过什么专门训练还会好一些。”“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她丈夫的?”“昨天。她昨晚在佩丁顿附近的一个小旅馆过了夜。她想不出还能到谁家去,所以就到我这里来了。真可怜哪!”“你打算帮助她吗?那你可太好了。”“哦,你看,波洛先生。我真的觉得我有责任帮助她。但是,当然了,一切全都很困难。这个单元很小,没有住房——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目前很困难。”“你可以让她住到小绿房子去吗?”“我想是可以——但你看,她丈夫可能会想到那个地方。暂时我在皇后路威灵顿旅馆给她租了房间。她化名彼得夫人住在那里。”“我明白了,”波洛说。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想见见塔尼奥斯夫人。你看,她昨天到我住的地方去找我,可我正好出去了。”“哦,她找你去了吗?她没有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她,好不好?”“那就谢谢你了。”劳森小姐赶忙走出屋子。我们听见她说话的声音。“贝拉——贝拉——我亲爱的。你来见见波洛先生好吗?”我们没有听见塔尼奥斯夫人的回答,但过了一会儿就见她进屋来了。看到她的样子真使我大吃一惊。她双眼下边出现了黑圈。两颊完全没有血色,而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她那很明显的恐惧神态。她对最小的动静也要吃惊,看上去她在竖耳静听。波洛用最使人得以安慰的态度向她打招呼。他走向前来,和她握了握手,给她找了把椅子,并递给她靠垫。他对待这面色苍白、吓坏了的女人就象对待皇后一样。“现在,夫人,让我们谈一谈。我想昨天你去找我了吧?”她点了点头。“非常遗憾,我不在家。”“是的——你是不在家,我希望你在家。”“你去找我是因为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事吗?”“是的,我——我打算……”“那么好吧,现在,我在这里,听你吩咐。”塔尼奥斯夫人没有做出回答。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把戴在手指上的戒指转来转去。“夫人,怎么样啊?”她慢慢地、几乎是勉强地摇了摇头。“不,”她说,“我不敢。”“你不敢,夫人?”“不敢。我——假如他知道了——他就会——哦,我就要出事的!”“得了,得了,夫人——你这么说有点太荒唐了。”“哦,不荒唐——根本不荒唐。你不了解他……”“他,你指的是你丈夫吗,夫人?”“是的,当然是他。”波洛停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丈夫昨天来找我了,夫人。”她脸上突然很快显露出一种惊恐的表情。“哦,不!你没告诉他——当然你没有!你不可能告诉!因为你不知道我在哪里。他——他说我疯了吗?”波洛小心谨慎地回答:“他说你——神经高度紧张。”但她摇摇头,没有受骗。“不,他说我疯了——或者说我就要疯了!他想把我关起来,这样我就再不能告诉别人了。”“告诉别人——告诉什么?”她摇了摇头。紧张不安地拧动着自己的手指,她嘟哝着:“我怕……”“但是,夫人,一旦你告诉了我——你就安全了!你秘密地讲出来吧!这样,事实上就自然保护了你。”但她没有回答。她继续拧动——拧动她的戒指。“你自己应当看到,”波洛低声说。她喘息了一下,说:“我怎么知道……哦,天哪,太可怕了。他多么善于花言巧语!而且他是个医生!人们会相信他而不是我。我知道他们会相信他。我应该讲出来,但没人会相信我。他们怎么能相信我呢?”“你甚至不打算给我个机会,让我看看该相信谁吗?”她不安地看了波洛一眼。“我怎么知道呢?或许你是站在他那一边。”“我谁的一边都不站,夫人,我——总是——站在真理的一边。”“我不知道,”塔尼奥斯夫人绝望地说,“哦,我不知道。”她继续说。她说个没完,翻来覆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