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四巨头》 - 《四巨头》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一章 赫邱里·波洛真的已死? 黑斯丁斯上尉是波洛的久年知己。此刻,黑斯丁斯正双手颤抖地捧读着他刚刚收到的这封信。“我亲爱的朋友——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必为我伤心落泪。只要听从我的指示。这是必须的。这是赫邱里·波洛计划的一部分!我向你致敬……”也许赫邱里·波洛真的死了,但他的精神长存——继续和世间最凶恶的阴谋奋斗……在最艰辛的考验和最后的胜利中挫败死神……第一章不速之客我曾经遇见过以渡过海峡为乐的人,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甲板的凳子上,船到港口时,他们静静地等船泊好,然后,不慌不忙地收好东西上岸。我这个人就做不到这样。从上船那一刹那开始,我就觉得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事。我把我的手提箱移来移去。如果我下去饮食部用餐,我总是囫囵吞枣,生怕我在下面时,轮船忽地就到达了。我这种心理也许是战争时假期短暂的后遗症。在那时,人们会觉得在靠近甲板处守住一个地点是非常重要的,能第一个冲上岸就可以减少浪费三天或五天假期中的几秒宝贵光阴。这是个特殊的七月早晨,我站在栏杆旁边,注视着渐渐逼近的多佛港白色峭壁。心中很惊讶,为什么有些旅客回到祖国时,眼睛竟然台都不抬一下,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也许他们的情况和我不同,不容置疑地,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只是渡过海峡到巴黎度个周末而已,而我却远离英国,在阿根廷的农场待了一边半的时间。我的事业在那儿。内人和我都喜欢南美洲那种自在惬意的生活,但是,当熟悉的海岸越来越近时,我喉咙中似乎有什么哽在那儿,万感交集。我两天前抵达法国,处理了一些必要的事务,现在正在往伦敦途中。我会在那儿待上几个月——有足够的时间拜访老朋友。特别是那个蛋形头、绿眼睛的小个子——赫邱里·波洛。我有意要让他大吃一惊。在最近一封从阿根廷给他的信中,我根本没有提到我这趟旅行——其实,我这趟旅行是为了某些复杂的业务难题而仓促决定的——我一直愉快地想着他看到我时的喜悦和惊愕。我知道他大概不会远离他的本营。那段在英国各地奔波办案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已是远近驰名,不可能再为一个案件花上他所有的时间。他的野心与时俱增。他希望成为一个侦探顾问——好象哈利街的医生一样的专家。他时常嘲笑“人类猎犬”那种以奇异的化装来追捕罪犯和看到每一个足迹都停下来测量的办案方法。“不,好友黑斯丁斯。”他会说:“我们把那些雕虫小技留给吉诺和他的朋友。赫邱里·波洛的方法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推理方式、办事方法和‘灰色小细胞’。我们舒舒服服地坐在靠椅上所能看到的,已经比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还多。我们也不会像名人贾普那样遽下结论。”他是不会那样,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赫邱里·波洛会离题太远、乱下定论。到伦敦后,我先把行李放在一家旅馆里,然后,直接开车上旧地址。回忆如汹涌的浪涛一般滚滚而来!我很想去跟那个女房东打个招呼,不过,我还是先两步一跨地冲上阶梯,重重地敲波洛的门。“进来吧!”里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大步跨入。波洛面向我站着,他看到我时,手中提着的小旅行箱砰地一声掉到地上。“我的朋友,黑斯丁斯!”他大叫。“我的朋友!”他冲上前来。紧紧地拥抱了我一番。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不合逻辑地谈着。不由自主的叫声、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不完整的回答、我太太要我代为传递的话,加上我这趟旅行的原因,全都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了。“我以前的公寓现在有人住了吧?”我们终于冷静下来了,我发问:“我真想再和你住在一起。”波洛的脸上有一种意外、吃惊的表情。“天!真是不巧!看看你周围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四周。靠墙处有一个史前图案的方舟形大旅行箱。它的旁边很整齐地排了好几个手提箱,由大到小依次排列。我的推论是不会错的。“你要离开这里?”“不错。”“到哪里去?”“南美洲。”“什么?”“是的,真是滑稽,对不对?我要去里约。我每天自己告诉自己:我信中要一字不提地保持机密——但是,哦!那个好黑斯丁斯看到我时的惊愕!”“你什么时候去呢?”波洛看了看手表。“一个小时内。”“我记得,你不是一直说没有什么会使你想做一次长途旅行吗?”波洛闭上研究,打了个哆嗦。“不要提那些了。我的医生跟我保证,人不会那样就死掉的——何况仅此一次而已;你知道,我不再——不再回来了。”他把我推进一把椅子里。“坐下,我告诉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谁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比洛克菲勒还富有?那就是亚伯·赖兰。”“那个美洲肥皂大王?”“不错。他的一个秘书和我联络过。里约有一家大公司牵扯到一个很严重的、你也许会称之为欺诈的事件。他希望我到那里去调查实情,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如果事实都陈列在我面前的话,我可以以专家的身份分析给他听。但是,他自称他能力不及。我只有自己到那儿才能获得事实的资料。要是平常的话,这笔交易会到此截止。要赫邱里·波洛听命行事,这简直是无礼至极。但是,他要给我的酬劳很惊人。我这一生中第一次完全被钱迷惑住了。这是一笔相当的资产——巨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诱惑——你,我的朋友。这一年半来,我是一个非常寂寞的老人。我想,我为什么不接下这个工作呢?我已经很厌倦这永无止境地解决笨问题的生活方式。我的名气已经够大了。让我接受这些钱,在我的老朋友附近安定下来吧。”波洛的表白很令我感动。“因此,我接下了这工作。”他接着说。“在一个小时没,我必须去搭汽船联运的火车了。生命的一个玩笑,不是吗?不过,黑斯丁斯,我必须对你承认,如果不是他们给我那么多钱的话,我大概也不会下这个决定,因为,最近我在做一个我自己很有兴趣的调查。告诉我,通常,‘四大魔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想这个词最先是出现在凡尔赛会议上,后来,电影界中有所谓名闻遐迩的四大人物,现在,这个词已经被后生小辈滥用了。”“是这个样子埃”波洛深思地说。“我碰到了这个名词,而且,你知道,你这些解释都不太适合那种情况。它似乎是指一个国家犯罪集团,或者类似的组织,只是——”“只是什么?”当他踌躇时,我问。“只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不过,这只是我的小意见而已。啊!我必须赶快准备行李,时间快到了。”“不要去。”我劝阻他。“改变你的行程吧,到时,我们可以搭同班船。”波洛站起来,责备地看着我。“唉!这是因为你不了解情况才会说这种话!你要了解,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赫邱里·波洛的诺言。除非现在有任何性命攸关的事情发生,否则,我一定要走了。”“看来是不可能有这类事情发生了。”我闷闷地低语。“除非在紧要关头,‘门突然开了,一位不速之客降临。’”我淡淡地笑着音乐一段古老的谚语,后来,静默了一下子,一个声音从内室传来,我们两个人都惊跳起来。“那是什么声音!”我大叫。“我的诺言!”波洛应着。“听起来,好象你说的‘不速之客’已经在我卧房了,”“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在那里呢?除了经由这个门外,根本没有其他的门可通那里啊!”“你的记性不错,黑斯丁斯。现在再推论看。”“窗户!那是盗窃了?他必须会飞檐走壁才成——我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门的那边,一阵乱动门把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我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门。门慢慢地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边。他全身从头到脚满是灰尘和泥巴,脸部瘦弱而憔悴。他凝视了我们一阵子,然后,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波洛赶到他身边,仰视着我说。“白兰地——快一点。”我急忙倒了一些白兰地,递给了他。波洛给他喝了一点。然后,我们两个人合力把他抬到长沙发上。几分钟后,他张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你想要做什么,先生?”波洛说。这个男人张开双唇,用一种奇怪、机械式的声音说话。“赫邱里·波洛先生。住在法拉威街十四号的赫邱里·波洛先生。”“哦,我就是。”这个男人似乎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用同样的语调重复着:——“住在法拉威街十四号的赫邱里·波洛先生。”波洛试着问他一些问题。这个男人有时完全不回答,有时重复着那个句子。波洛对我打了个手势,要我去打电话。“要里契韦大夫来一下。”很幸运地医生在家。他家就在转角处。没多久,他就慌慌张张的赶来了。“怎么回事,呃?”波洛简洁地解说说了一下后,医生开始检查那个好象根本不自觉他自己和我们的存在的奇怪访客。“唔!”里契韦大夫结束了检查,说:“很奇怪的病例。”“脑膜炎?”我猜测。医生立即不以为然地哼着。“脑膜炎!根本就没有什么脑膜炎。这是小说家捏造的名词。不是,这个人是受了某种惊吓他在一个持续思想的驱使下来到这里——而且,他根本不明白那些字的意思。只是留声机式的重复说着。”“失语症?”我急切地说。医生对我这次猜测没有上次哼得那么厉害。他没有回答,只是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交给这个人。“我们看看他会怎么做。”他说出他的意思。开始时,这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后来,他突然疯狂地写了起来。接着,又很意外地停了下列,纸张和笔都落在地上。医生检起来看,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只是乱画了一大堆阿拉伯数字4,一个比一个大。我想他是要写法拉威街十四号。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病例——非常有趣。你们可不可以让他留在这里——直到下午?我现在必须到医院去,不过,我下午会回来替这个人安排好一切,这病例很有趣。失掉他的踪影会很可惜的。”我向他解释波落必须离开这儿,而且,我也计划陪波洛到南安普顿去。“那,把这个人留在这儿好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不会作怪了。他会不停地睡上八个小时也说不定。我回交代你们那个张得很好玩的好心太太,要她留意一下他。”里契韦大夫和平常一样匆忙地走了。波洛一面留心着钟,一面急忙地把东西装入箱里。“时间真是像飞似的。嗨!黑斯丁斯,这下子,你不能说我没留事情给你做了吧!一个最头痛的问题。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男人。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啊!真不巧!我真希望以两年的生命来换这艘船明天离开,而不是今天走的事实。这件事情很奇怪——很有趣。但必须有时间——时间。也许是几天——也有可能要好几个月——他才有能力告诉我们他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我会全力以赴,波洛。”我向他保证。“我尽量做个能干的接替人。”“唔——好的。”他的回答使我觉得好象有一片疑云存在。我拿起那张纸。“如果我要写小说的话,”我轻松地说:“我应该把这故事穿插进你最近那个怪词,取名‘四大魔头奇谈’。”我一面说,一面轻敲着铅笔写的阿拉伯字。刹那间,我惊跳了起来,这个我本来以为没有用的人突然从恍惚中觉醒过来,他坐了起来,声音清晰地说:“李长彦。”他看起来好象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波洛做个手势要我不说话,这个人继续说下去。他用一种清晰高昂的声音说话,他的腔调使我想到他是在朗诵什么已经写好的文告或讲稿。“李长彦可以说是四大魔头的头脑。他有控制和指挥的权力,。因此,我称他为第一号。第二号很少被提到名字。他以一个中间有两到直线贯穿的S——一块钱的标志——来代表,也用两条条纹和一个星星来代表。因此,可以猜想到他是美国人,他代表着财力。第三号无疑是个女人,她的国籍是法国。也许她是个花街柳巷的尤物,但,这资料并非完全可靠。第四号——”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停了下来,波洛身子向前倾。“是的,”他急切地提示着他,“第四号?”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的脸因恐惧而扭曲着。“杀戮者。“这个男人喘着气说。说完之后,他抽搐了一阵子,又昏死过去了。“天!”波洛低语:“那我猜对了。我是对了。”“你认为——?”他打断了我的话。“把他抬到我房间的床上。如果我想要赶上火车,就必须把握每一分钟了。我并不想赶上火车啊!我可能清醒地错过这班火车,但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走吧,黑斯丁斯。”我们把神秘的访客留给皮尔森太太照顾,两个人马上离开,刚好赶上火车。在火车上,波洛时尔静默不语,时尔喧噪多言,他有时有如一个梦游的人,静坐着凝视窗外,显然,我说的话他一点都没听进去。接着,他又忽地生气蓬勃起来,口沫横飞地告诫我和命令我,强调要不断用无线电联络的重要性。经过佛京后,我们沉默了片刻。这班火车不到南安普顿是不会停的,但在这儿,它却被一个讯号灯阻拦下来。“啊!神圣的雷鸣!”波洛突然叫着。“我一直是个呆瓜,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毫无疑问地是老天的圣徒使车子停了下来。快跳,黑斯丁斯!”一刹那间,他已经打开行李车厢的门,跳了出去。“把手提箱丢出去,你自己也跳下来。”我听从他的话。当我站在他身边时,火车又开动了。“哼,波洛,”我有点气恼地说,“现在,你或者要告诉怎么一回事了吧?”“原因是,我的朋友,我看见了光。”“你这话,”我说,“给我的启示很大。”“应该如此,”波洛说,“但我害怕——我很害怕并非如此。如果你可以提得动这两个手提箱的话,我想,我可以负责其他的箱子。”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二章 从疗养院来的人 还好,火车停下来的地方离车站不远,我们没走多久就到了停车场,借了一部车。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风驰电掣似地驶回伦敦。那时,一直到那时,波洛才大发慈悲地满足我的好奇心。“你不懂吧?我本来也不懂,但是,现在我了解了,黑斯丁斯,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什么!”“是的,这个计谋设计得很巧妙。地点和方法都选得正确无误。他们怕我。”“他们是谁?”“那四个狼狈为奸、逍遥法外的天才。一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法国女人和——一个不知身份者。希望我们不至于回来得太晚,黑斯丁斯。”“你认为我们的访客有危险?”“没错。”我们到达时,皮尔森太太迎接着我们。我们不理会她看波洛时的惊讶目光,探问着消息。她的话使我们放心些。没有人来过,我们的访客没有一点动静。我们舒了一口气上楼。拨洛穿过外面的房间进入内室。接着,他大声叫我,声音非常奇特而焦躁。“黑斯丁斯,他死了。”我跑到他那儿。那个男人的卧姿和我们离开时并无两样,但是,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一段时间了。我猛冲出去找医生,我知道里契韦一定还没有回来。还好,我马上找到了另一个医生,把他带回来。“他确实是死了,可怜的家伙。是你们照顾的流浪汉吗?”“恩,差不多。”波洛推委地说,“他为什么会死呢?大夫?”“很难说。也许是死于一种痉挛。他看起来有窒息的现象。这儿,没有安装煤气,对不对?”“没有,除了电灯外,什么都没有。”“而且,两扇窗户都大开着。我想,他大概已经死了两小时了。你们会通知有关人员吧?”他离开了,波洛打了几个有关的电话。最后,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他打电话给我们的老朋友贾普督察,问他是否能过来看看。处理完这些事情后,皮尔森太太来了,眼睛瞪得想锅子一样大。“有一个从汉威来的人——疗养院的人,你是不是认识他?要不要让他上来?”我们表示同意,一个高大粗壮、穿着制服的男人被带了进来。“早安,男士们。”他高兴地说。“我相信,我们有一个病人在你们这儿。他昨晚逃走了。”“他曾经在这儿。”波洛平静地说。“该不是又跑掉了吧?”管理员关心地问。“他死了。”这个人看起来似乎轻松多了。“我没听错吧?恩,我敢说,这样对彼此都好。”“他有危险性吗?哦,没有。他没有武器。他得的是遽发的被害妄想症。他脑中充满来自中国的秘密组织把他囚禁起来的事情。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我打了个冷颤。“他被送去多久了?”“差不多两年了。”“哦。”波洛镇静地说。“有没有可能他是——神智正常的呢?”管理员大笑起来。“如果他神智正常的话,他在精神疗养院做什么?你要知道,他们每个人都说自己是神智正常的。”波洛不再说话。他带那个人去看尸体,那个人马上就认出来了。“是他——没错。”管理员无情地说:“看起来很驴,对不对?好了,男士们,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好出去安排一切事情。我们不会把尸体搁在这儿太久的。如果要验尸的话,也许你们必须在常早安,先生们。”他行了一个很笨拙的礼,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几分钟后,贾普到了。这个伦敦警察厅督察还是和平常一样轻快整洁。“我来了,波洛先生。有要我效劳的地方吗?我想你今天碰到什么难题了吧?”“我的好贾普,我想你知道你以前是否看过这个人?”他带贾普进入卧房。督察带着困惑的表情俯视着床上这个人。“让我想想——他看起来有点面熟——我的记性是相当不错的。啊!我想起来了,他是梅尔林!”“梅尔林——是干什么的?”“搞情报的——不是我们这一行的。五年前去了俄国,后来,就没有再听说过他了。我一直以为苏俄共产党已经结束了他的生命。”“他所说的都通。”贾普告辞后,波洛说:“只有他好像是自然死亡这一点例外。”他不满意地皱着眉头,俯视这具僵硬的尸体/一阵风把窗帘吹得飘扬起来,他眼神锐利地抬头看着。“你把他放在床上时,是不是顺手把窗户打开?黑斯丁斯?”“没有,我没开。”我回答。“在我印象中,窗户是关着的。”波洛忽地抬起头。“关着的——现在它们开了。这要怎么解释?”“有人从那里进来过。”我建议。“有可能。”波洛同意,但是,他是心不在焉、不太相信地在说话。一两分钟后,他又开口。“现在,我脑中正在想着不是这一点,黑斯丁斯。如果只是一个窗户开着,我的兴趣还不会这么大。两个窗户都开着使我好奇。”他冲进另一个房间。“客厅的窗户也开着。我们离开时,那窗户也是关着的。啊!”他把死人转过去,仔细地审视着他的嘴角,后来,突然抬头仰视我。“别人曾经把他嘴巴塞住,黑斯丁斯。然后,下毒害死他。”“老天!”我吓呆了,叫着。“我想,在验尸时,我们可以发出真相。”“我们什么也发掘不了。他是吸入氰酸致死的。杀人者把毒药塞在他的鼻孔内。然后,打开所有窗户逃走了。氰酸很容易恢复,不管,有一种很刺鼻的苦杏仁味道。事后,没有味道,又不怀疑别人使诈的话,医生很容易以为是自然死亡。这个人曾经在情报机关做事,黑斯丁斯。而且,五年前还去了俄国。”“过去两年他在疗养院里。”我说。“可是,他到疗养院之前三年在做什么呢?”波洛摇摇头,后来,突然抓住我的手。“钟,黑斯丁斯,你看那个钟。”我随着他的目光注视壁炉架。钟停在四点钟那里。“我的朋友,有人在那里做了手脚。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可以走八天的钟?它应该还可以走三天的。”“但是,他们这么做是干什么呢?是不是要假装成命案是在四点钟发生的?”“不是,不是,重新调整你的思考方向,我的朋友!用用你的灰色小细胞!假想你是梅尔林,也许,你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你命中该绝了。你只够时间留个暗号。四点钟,黑斯丁斯,第四号,杀戮者。啊!这是一个概念的联想。”他冲入另一个房间转住电话,要求打到汉威精神疗养院。“疗养院吗?我知道今天你们那里有一个病人逃出来。你说什么?拜托稍等一下,再说一次好吗?啊!太好了。”他挂上电话,转身向我。“你听到了吗?黑斯丁斯,那儿没有病人逃出来。”“但是那个人——管理员?”我说。“我怀疑——很怀疑。”“你的意思是——?”“第四号——杀戮者。”我哑然失声地盯着波洛一、两分钟后,镇静些了。我说:“不论在哪里,我们都会认出他来的。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他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人。”“是吗?我的朋友。我不觉得。我们看到那个人时,他粗壮、直率、脸色红润,有着大胡子和嘶哑的声音。现在,他所有的这些特征都会消失了。况且,他的眼睛没有特征,他的耳朵也没有特征,加上他有一幅很不错的假牙。认人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下一次——”“你认为还有下一次?”我插嘴。波洛的脸色变得很凝重。“这是一场殊死战,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边,四大魔头在另外一边。他们的第一个阴谋已经得逞,不过,他们想要把我支开的计划却失败了。将来,他们是会和赫邱里·波洛清帐的。”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三章 我们听到更多李长彦的消息 那个冒牌的疗养院管理员来访后的一、两天内,我抱着他可能回来的希望,一步都不敢离开这公寓。就我判断,他实在不可能怀疑我们已经识穿了他的骗局。我想他也许会回来把尸体移走,但是,波洛嘲笑着我的推理方式。“我的朋友,”他说,“你这么做有如守株待兔,要是我,我才不这样浪费时间呢!”“哼,波洛,”我争辩,“那他上次究竟为什么要冒险前来?如果他又回来移走尸体的话,我还能了解他来访的用意。他至少应该弄掉不利于他的证据。如果就是这样的话,他好象一点好处也没得到嘛!”波洛极法国式地耸另外耸肩。“可是,黑斯丁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第四号呀!”他说,“你谈到证据,我们拥有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不错,我们是有具尸体,但是,我们连他是被人谋杀的证据都没有——氰酸,挥发掉后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的。况且,我们也没有任何人证,可以证明我们不在时有人进入公寓过,还有,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死去的朋友梅尔林以前的行踪。……“没有,黑斯丁斯,第四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也知道这点。我们可以称他的来访为勘察。也许,他希望确定梅尔林是否已死,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来看看赫邱里·波洛,来和这个他必须害怕的对手谈谈。”波洛的理由,就我听来,实在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和他辩论。“那,验尸怎么办?”我问,“我想,你会把来龙去脉向警方说个清楚吧,让他们对第四号有一个完整的概念。”“做什么?对你们那些顽固的英国人组成的检验陪审团而言,我们可能给他们好感吗?我们把第四号描绘出来有没有用?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干脆让他们说他是‘意外死亡’好了。也许,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们聪明的谋杀者会因为他在第一回合中就骗过赫邱里·波洛而沾沾自喜呢!”和以往一样,波洛的判断又一次证实无误。我们没有见到任何疗养院来的人。波洛根本不会去参加验尸,我到场提出证据,但是,并没有引起社会大众的兴趣。由于波洛曾经计划要到南美洲去,因此,在我来此以前,他已经把他的事务结束了,所以,他现在手边一个案件也没有。虽然,他大半的时间都在公寓里,但是,我根本没挤出他几句话来,他一直埋坐在靠手椅子里,使我鼓不起勇气来跟他说话。谋杀案发生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他问我是否有兴趣陪他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我很高兴他邀我同行,因为,我觉得他想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是不对的,我希望能和他讨论这个案件。不过,我发现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沟通意见。甚至,我问他我们的目的地时,他都不愿意回答。“黑斯丁弟,我们要去拜访一个全英国最了解中国地下秘密组织的人。”“真的!是谁?”“一个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叫约翰·英格斯。事实上,他是一个资质普通的退休文官。他的房屋中到处都是中国古董,使他的朋友和熟人都觉得厌烦呢!不过,有很多人跟饿哦保证,就是这个约翰·英格斯能告诉我我想要的消息。”没多久,我们踏上了月桂园的阶梯,月桂园是英格斯住宅的名称。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月桂树,因此,我猜想这名字大概是依据郊区一般意义不明的命名法而来的吧!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国仆人带我们去见主人。英格斯先生体格粗壮、脸色微黄,有一双很奇怪地反映出他的个性的深陷眼睛。他把手中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移开,站起来欢迎我们。彼此打过招呼后,他马上提到那封信。“请坐。哈西告诉我,你想打通一些或许我帮得上忙的消息。”“是的,先生。我想要打听一个名叫李长彦的人,不知你可有这方面的消息?”“怪事——真的很奇怪。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那,你是认识他了?”“我曾经见过他一次。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不过,还不及我想要知道的读。我很吃惊的是,在英国还有其他人听说过他。在他从事的那个行业来说,他是一个顶尖人物——他是做官的,你们知道,他还有一些其他特点——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有很多原因使我相信他是幕后指使。”“什么幕后指使?”“一切事情。全球的震荡不安,每个国家都困扰的劳工难题,和某些国家中爆发的革命。是人民,而非散播谣言、扰乱社会者,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他们说有一股想使世界文明崩溃的潜伏力量存在。你是知道的,在俄国,有很多迹象显示出列宁和托洛斯基只是傀儡而已。他们的每一个举动只是奉行另一个人的旨意。我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给你们看。但是,我深信这幕后主使者是李长彦。”“啊,别说了。”我抗议,“这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呢?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对俄国有这么大的作用呢?”波洛生气地对我皱眉头。“黑斯丁死,”他说,“对你来说,任何不是出自你的脑筋的想法都是牵强附会;对我而言,我同样这位先生的看法。请你继续说下去吧,先生。”“到底他想从中获取什么利益,我不能假装我什么都知道而乱说。”英格斯先生接着说,“不过,我想他的毛病和那些从艾克巴、亚历山大到拿破仑以来的聪明人一样——追求势力和个人至高权威的欲望。自古以来,武力是征服任何国家和民族时不可或缺的,不过,在这纷扰动荡的时代里,像李长彦这种人却可以利用其他工具来达到目的。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有由受贿和宣传活动得来的钱财作为后盾,还有很多征兆显示他控制一些科学势力,这股势力是超乎世人所能想象的。”波洛非常专注地听着英格斯先生的每一句话。“在中国呢?”他问,“他是不是也有那么大的势力?”对方强调地点头称是。“在那儿,”他说,“虽然,我提不出任何可以归档的证据,但是,我可以就我自己的认识说说。我认识不少现在在中国举足轻重的人,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在社会大众面前大出风头的人大多是近乎没有个性或根本没有个性的人。他们是被一位大师的手拉线跳舞的傀儡,这位大师就是李长彦。他目前是东方控制一切的首脑。我们西方人不了解东方——永远不能了解,而李长彦是东方的原动力。并不是因为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啊!绝不是因为这样;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北京宝殿。他只是拉线——就是这样,拉线而已——在很遥远的地方,事情就发生了。”“难道没有有揭发他?”波洛问。英格斯先生仍旧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在过去四年中,有四个人试着要揭发他,”他缓缓地好所,“四个有个性、诚实和脑筋不错的人。他们每一个在某一段时间都干扰了他的计划。”他停顿下来。“结果呢?”我询问。“结果,探马都死了。有一个写了一篇文章,文章中提到李长彦和北京暴动有关,不到两天,他就被人刺死在街头,凶手迄今尚未缉捕归案。还有两个触怒于他的情况也颇类似。他们在演说、文章或谈话中,把李长彦的名字和暴乱或革命并谈,事情发生不到一周,他们都死了。有一个被下毒而死,另一个死于霍乱,很特殊的病例,在不是霍乱流行之时。最后一个被发现死在床上,死因不明,但一个看过尸体的医生告诉我,好象有一股大不可测的电流通过,这具尸体有烧灼和缩拢的现象。”“那李长彦呢?”波洛问,“当然,没有一个案件会追溯到他,但,应该有些征兆,不是吗?”英格斯先生耸耸肩。“啊,征兆——有,当然有。我曾经认识一个能言善道、聪颖年轻的中国化学家,他是李长彦的党羽。有一天,他来找我,神色惊惶,我看得出他已经濒于精神崩溃。他暗示我,他在李长彦的指挥下,正在这位官员的宅第中从事实验——用苦力做实验,在这实验中,人的生命被视为草芥,惨无人道的这么令人发指。他处于觳觫恐惧之中,精神已近乎崩溃。我把他安置在我房子中的阁楼上,计划第二天探询详情——当然,我这么做是太笨了。”“他们怎么找到他的?”波洛问。“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答案。那天半夜我醒来时,发现房子失火了,我很幸运地逃了出来。调查书上说这场奇怪的大火是从阁楼开始的,那个年轻的化学家朋友已经被烧成焦碳。”英格斯先生说话时,语气急切、热诚,我可以看出他花了很多时间在研究这件事。很显然地,他也知道他自己说得太入神了,有点歉疚地微笑着。“唉,”他说,“当然,我是没有证据,而你们,大概和他人一样,只会告诉我我疯了吧?”“恰好相反,”波洛平静地说,“我们完全相信你所说的。我们本身对李长彦的事情也是很感兴趣的。”“我很奇怪你们怎么会知道他。我从来没有想到在英国会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我很想知道你们怎么会听说他的——如果不太冒昧的话。”“一点也不,先生。一个男人到我住的地方避难。那时,他已惊吓过度,但是,他仍然努力地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他说的那些已经足够使我们对李长彦发生兴趣。他描绘了四个人——四大魔头——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一个组织。第一号是李长彦,第二号是一个不知姓名的美国人,第三号是一个不知姓名的法国女人,第四号可以说是这个组织的执法者——杀戮者,提供我们这些消息的人死了。告诉我,显示,你知道这个词‘四大魔头’吗?”“和李长彦无关。不,我不能这么说。不过,最近我曾经听过,或看过这个名词——有一个不太寻常的情节。啊!我想起来了。”他站起来,走到厅那边一个镶饰的油漆柜子旁——甚至我都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件非常精美的家具。他拿一封信回来。“就在这儿。以前我在上海邂逅的一个老船员的来信。头发灰白的老无赖——我敢说他现在一定又喝酒喝得痛哭流涕的。我本来以为这是他酒后的胡言乱语。”他大声念:“亲爱的先生——也许你不记得我了。以前,你在上海时对我不错。现在,再帮我一个忙吧!我需要一笔钱离开这个国家。我现在藏在很隐秘的地方,但是,他们随时都可能抓到我,我是指四大魔头。这关系着我的生或死。我有很多钱,但我怕他们警觉,因此,不敢动用。寄给我一些百镑现钞。日后,我一定会奉还的——我发誓——你的仆人乔纳森·华利“从达特穆尔区霍巴顿的葛兰尼别墅寄来的。我觉得这是露骨地要求几百镑现金的信。我是没有这笔钱的。如果你们有用——”他递信过来。“谢谢你,先生。我现在就去霍巴顿。”“唷!这真有趣。如果我也想去,你会反对吗?”“我们很欢迎你一起去,不过,我们必须马上动身。看这个样子,我们要将近黄昏才能到达达特穆尔。”约翰·英格斯没有耽搁多久。很快地,我们已经在驶离派丁顿西向的火车上了。霍巴顿是依在荒地右缘的一个小镇。从莫瑞顿有一条九哩长的公路可通。我们到达时已经差不多八点了,不过,由于现在是七月,天色还很亮。我们驶入小镇狭窄的街道上,停下来向一个乡下人问路。“葛兰尼别墅。”老人直觉地说,“你们要找葛兰尼别墅,呃?”我们告诉他,那的确是我们要去的地方。那老人指了指街尾的一间灰色小屋。“那就是别墅。你们要见见督察吗?”“什么督察?”波洛精明地问,“你是什么意思?”“那,你们没听说过那个谋杀案了?好可怕,据说流了好多血呢!”“天!波洛低语,“我必须马上家这位督察。”五分钟后,我们和米德督察密谈。刚开始时,这位督察有点严肃。但是,听到伦敦警察厅贾普督察的大名后,他松弛了下来。“是的,先生,今天早晨被谋杀的。现场很可怕。他们打电话到莫瑞顿后,我马上就赶来了。这件命案刚开始觉得很神秘。老人——你知道七十岁左右,很爱喝酒,这就是我所听到的——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头上有一块淤血,喉咙几乎被横切成半。你们一定能了解的,血流遍地。他的厨妇贝西·安德鲁斯告诉我们她的主人有几个小玉人。他曾经告诉过她这些小玉人非常值钱,事发后,这些小玉人不见了。当然,这明案看起来很像是谋财害命;但要破案却有不少难题。这老人房中有两个用人:贝西·安德鲁斯,她是一个霍巴顿妇女,看起来和南用人罗伯特·葛兰特一样粗壮。命案发生时,葛兰特到农场去取牛乳,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工作,贝西到外面和邻居聊天。她只离开了二十分钟——十点到十点半间——命案就那么发生了。葛兰特先回到房子。他由开着的后门进去——在这里是没有人锁门的——起码白天是没人上锁的——把牛乳放进储藏室里,然后,回他房间抽烟看报纸。他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他是这么说的。后来,贝西进来了,走入客厅,看到发生的惨剧,她尖叫着死者。这些解释听起来都合情合理。有人趁他们两个不在时,干掉了这个可怜的老人。但,我马上联想到这个凶手一定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必须穿过小镇的街道,或者是偷越过别人的后院才能到那房子。葛兰尼别墅四周有那么多房子。为什么会没有人看见他呢?”督察故弄玄虚地停顿下来。“啊哈!我了解你的意思了。”波洛说,“继续说下去?”“是的,先生,很奇怪,我告诉我自己——可疑之处颇多。我开始四下张望。恩,那些玉人。一个普通流浪汉会知道那些玉人的价值吗?不论怎么说,在大白天冒险做这种事情一定是疯了。如果这个老人高叫求救呢?”“督察,我想,”英格斯先生说,“头上的淤血块是死前发生的吧?”“没错,先生。凶手先把他敲昏了,再割他的喉咙。这是很容易明白的。但是,那个魔鬼是怎么来,又怎么走的呢?在这种小地方,陌生人马上就会被注意到的。我立即想到——根本没有人来过。前天晚上下过雨,因此,进出厨房的足印很明显。客厅只有两组足印(贝西·安德鲁斯只停在门口)华利先生的(他穿着地毯拖鞋)和另一个男人的。另一个男人曾经踏到血,因此,我跟踪着带血的足营—对不起,先生。”“没关系,”英格斯先生说,脸上微微地笑着,“我了解你所说的。”“我跟着这些足印走进厨房——足印只到那儿为止。这是第一点。罗伯特·葛兰特的门楣上有一股淡淡的怪味——血的味道。这是第二点。第三点是我拿到葛兰特的靴子——他脱下来的——和足印相对。结果符合了。这是内贼所做无疑。我警告葛兰特,并且把他逮捕归案,你们猜,我在他的旅行包里发现什么?小玉人和离开的车票。罗伯特·葛兰特也是亚伯拉罕·比格斯,五年前被判重罪和偷窃罪的。”督察得意洋洋地停下来。“你们对这个案件的看法如何?男士们。”“我认为,”波洛说,“这是一个很清楚的案子。事实上,是太清楚了。这个比格斯,或葛兰特,他一定是个脑筋不太灵光、没受过教育的人?”“哦!他是那样子没错——一个粗壮、普普通通的家伙。他根本不了解足印可以代表什么!”“显然,他没有读过侦探小说!督察,恭喜你了。我们可不可以去现场看看?”“我马上带你们去。我希望你们去看看那些足樱”“我也很想去看。是的,非常有趣,非常聪明。”我们立刻出发。英格斯先生和督察走在前面。我把波洛拉后了几步,这样,我们可以说些不让督察听到的话。“你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波洛。在这命案中,除了侦探所判决的外,你还有舍命更深入的问题吗?”“不错,我的朋友。华利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四大魔头正在追寻他,而且我们,你和我都知道,四大魔头并非孩子们的游戏,是真正存在的;然而,每提件事情都好象在说明是这个葛兰特所犯的罪。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只为了小玉人吗?或者他是四大魔头的爪牙?我承认后者的可能性大些。不论这些玉人多么值钱,这种程度的人不像会了解这点的,至少,也不会到为它们而杀人的地步(这点一定会使督察大吃一惊)。他可以先偷这些玉人,然后,悄悄地溜走,不必做下这残酷、而且没有一样的杀人罪。啊!是了!恐怕我们德文郡的朋友还没有用到他的灰色小细胞。他量了足印,却忘了把他的想法依照必要的顺序和方法深思熟虑一番。”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四章 羊腿的重要性 督察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葛兰尼别墅的门。那天是个干燥的好天气,看来我们的鞋子是不会留下任何足印的,不过,我们进去前还是在门前的垫子上擦了又擦。一个女人脸色阴沉地走过来和督察谈话,他背向着我们,后来,他回过头来说:“你们在这里仔细看看,波洛先生,这就是现常我十分钟左右就回来。哦,差点忘了!这是葛兰特的靴子。我把它带来了,你们可以比比看。”我们进去客厅,督察的足声逐渐消失。英格斯很快被角落桌子上的一些中国古董吸引住了。他走过去仔细地审视着,好象对波洛所做的事情毫无兴趣。我正好相反,屏息看着波洛的一举一动。地板上铺了一层很容易显出足印的深绿色油毡。另一边有一道门通向小厨房,那儿有另一道门通到厨房的洗物槽(后面就在那儿),还有一到门通向罗伯特·葛兰特的卧房。勘察完屋子后,波洛用一种低沉如流水般的声音批评着。“从那块黑色的大污点和附近飞溅的小污点看来,这是尸体横陈之所在。你注意看这是地毯拖鞋和九号大靴子的足印,一切都令人费解。还有,来回厨房的两组足迹,不管谁是凶手,他到底从哪里进来的。你是不是拿着靴子?黑斯丁斯,给我一下。”他仔细地对了对那足樱“不错,是同一个人留下的足迹,罗伯特·葛兰特的。他由那儿尽量,杀死老人,然后,又回到厨房。他踏到了血,难道他出去时,没看到这些血的污点吗?人们没有发现厨房中有什么异态——所有村里的人在四周来来去去,都没发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他首先回到命案现唱—是不是去拿玉人?或者他忘了什么也许足以使他获罪的东西?”“也许,他第二次进来时,才杀了那个老人?”我建议。“不可能,你没有注意到那里,一个外出带血的足印在内入的足印之下。我怀疑他为什么回来——事后才想到小玉人?这真可笑,愚蠢极了。”“是啊!他真不会隐瞒罪证呀!”“说的也是!我告诉你,黑斯丁斯,这件事情有悖常理。我的灰色小细胞觉得不太对劲。我们去他的卧房看看——啊!不错,门楣上是有血的腥味。而且,只有一道足迹——带血的。罗伯特·葛兰特的足印,而且,只有他的足迹在尸体旁边——罗伯特·葛兰特是唯一在这房间附近的人。对,可能是如此。”“那个老妇人呢?”我突然说,“伯特去拿牛乳时,她单独一个人在房子里。也有可能是她杀了他才初期。因为她一直没有出去过,所以,根本不会留下足樱”“说得不错,黑斯丁斯。我想过你是不是会有这种假使。我曾经想过这种可能性,不过,后来,我排斥掉了。贝西·安德鲁斯是一个本地妇女,附近每个人都认识她。她和四大魔头无关,而且,不论从哪方面看来,老华利都是一个很有力的家伙。这命案是男人做的——不是女人。”“四大魔头不会有一些隐匿在天花板下的魔术机关——它可以自动降下来,割切这个老人的喉咙,再升上去吧?”“像雅各的天梯?黑斯丁斯,我知道你很有想象力——但是,拜托你,不要异想天开!”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沉没下来。波洛继续思考着,脸上带着不满足的表情搜索着每一个房间和橱子。突然,他兴奋地叫了一声,使人联想到博美狗。我冲到他身边,他演戏似地站在贮藏室里,手中挥着一只羊腿。“我亲爱的波洛!”我叫,“怎么了?你突然发疯了啊?”“请你仔细看看这羊腿。仔细地看看!”我尽量仔细地看着,但是,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之处。我觉得这是一条很平常的羊腿。我照实说了。他严厉地瞪了我一眼。“你没看到这里——这里——和这里——”他每说“这里”时,就用手戳着无罪的关节处,他这么做时,上面的小冰柱纷纷掉了下来。波洛刚才说我异想天开,不过,我现在却觉得他比我还过分。他真的把这些细长条的冰柱当成致命的毒药结晶啊?这是他这个不寻常的议论,我所能得到的唯一解释。“这是冷冻肉,”我温和地解释,“你知道,由新西兰进口的。”他凝视了我一阵子,然后,奇怪地大笑起来。“我的朋友黑斯丁斯真有趣!他知道每一件事情——但也止于每一件事情的表面而已!人们是怎么说的——对每一件事情的里里外外都必须探究清楚。那才是我的朋友黑斯丁斯。”他把羊腿扔进盘子里,离开贮藏室。后来,他看了看窗外。“我们的朋友督察来了。不错,这里我想看的,读已经看过了。”他心不在焉地敲着桌子,好象专心地在推算什么。然后,突如其来地问:“今天是星期几?我的朋友。”“星期一。”我说,有点惊讶,“什么——?”“啊!星期一,是不是?一个星期中的坏日子。在星期一犯谋杀罪实在是一项错误。”踱回客厅室,他敲着墙上的玻璃,看着温度计。“嘿,华氏七十度。典型的英国夏天。”“你对这个案件不太有兴趣?先生。”波洛说。对方微微一笑。“你知道,这不是我的专长。我是某些事情的行家,但不是这个。所以,我就站在一旁不防碍你们。在东方,我学会了耐心。”督察很快地冲进来,为他的离开而道歉。他坚持要带我们再绕一圈,但是,我们终于推掉了。“谢谢你的多礼,督察。”波洛说。我们回到小镇的街道上,“我还有一个请求。”“你想看看尸体,是不是,先生?”“啊!天!不是!我对尸体一点兴趣也没。我想见罗伯特·葛兰特。”“你必须和我一起驾车回莫瑞顿才看得见他,先生。”“好,就这么办。但是,我必须单独和他谈谈。”督察轻抚着他的上唇。“恩,先生。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我跟你保证,如果你向伦敦警察厅请示,他们也会答应的。”“先生,当然,我听说过你的大名,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们不错。但这是不合规定的。”“不过,却是必须的。”波洛平静地说,“葛兰特不是凶手,因此,我必须这么做。”“什么?那,谁是凶手呢?”“我猜想凶手是一个年轻人。他驾着一辆两轮轻便马车来,把马车留在外面,进到里面杀人,出来,再驾马车离去,他没戴帽子,衣服上沾有血迹。”“但是——整个小镇上应该有人会看到他呀!”“某些情况下不会。”“如果在黑夜,也许不会,但这命案发生在大白天呀!”波洛只是微笑。“而且,还有马和马车,先生——你怎么能确定呢?任何车辆都会从外面经过。并没有人看到任何一辆特殊的车子。”“也许,肉体的研究没看见,但是,心灵之眼却可以看到。”督察若有所思地摸摸前额,对我笑笑。我是完全迷惑了,不过,我对波洛颇有信心。我们和督察一切开车回莫瑞顿,结束了这场争论。波洛和我被带到葛兰特处,不过,这次见面必须有一个警官在侧。波洛开门见山地问。“葛兰特,我知道你和这件明案无关。你把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说给我听。”犯人是个外表看起来不太讨人喜欢的中等身材男人。他的外型很像一个囚犯。“我可以对神发誓,我没有杀他。”他悲哀地说,“有人把那些小玻璃人放到我的两轮马车上。这是个圈套,就是如此。就如我说过的,我进去后,直接到我房间去。在捭西尖叫以前,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发誓,天,我没做。”波洛站起来。“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但是,老爷——”“你确实进去过客厅——你确实知道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当那个贝西发现惨剧时,你正想逃离现常”这人嘴角下垂地盯着波洛。“说实话吧!难道不是这样吗?我郑重地告诉你——实话实说——坦白说明一切是你目前唯一的机会。”“我将要冒险了,”这个人突然说,“你说的没错。我进去,直接到主人那里——而他已经被杀死,躺在地毯上,血流遍地。我楞了一楞。他们会搜出我的记录,他们必定会说是我杀他的。我所能想到的就是离开——马上离开——在尸体被发现之前——”“那些玉人呢?”这个男人迟疑着。“你知道——”“你直觉地拿了那些,对不对?你听你主人说过那些很值钱,你想活象你可以乘机捞行一笔。这点我可以了解。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第二趟去客厅时才拿玉人?”“我没有再进去。进去一次已经够受了。”“你确定?”“绝对没问题。”“好,你什么时候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