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啦。跑堂的,来一杯咖啡。” “那么快一点。我们得赶路的。” “让我喘口气嘛,真见鬼!你挪一挪。现在我也要坐凳子呀。” 拉乌尔先生友好地掐了掐塞巴斯蒂安的胳膊。 “祝贺你。”他说,“你们的马赛行动进行得十分严谨!……你们一共几个人?我只看见了你。” “我们一共三个。只是您不认识另外两人。” “你们一直跟着我吗?” “没有。我们接到的指令是从七点半开始监视法老饭店。在您未见到马德莱娜·费雷尔之前,那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况且,我们在那里主要是为了在必要时帮您一把。” “超我的车的那辆车,是你们的吧?” “是的。” “那么在悬崖上的马路上与我相遇的车,也是你们的啦?” “是的。” “那么,你们可以看到我并没有拖泥带水。在那儿,我漂亮的夫人!当场就是两个空心跟斗。一阵阵鼓声咚咚,是为艺术家准备的。好啦!已经开始啦!……不,塞巴斯蒂安。其实,我并不想开玩笑。事实上我并不满意。你知道为了不畏缩,我时时刻刻都在重复着:这个女人叛变了。这个女人叛变了。” “是的。”塞巴斯蒂安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处罚叛徒。这是义不容辞的。但尽管如此,也仍需要坚强的意志。《小马赛人》第二天就报道了马德莱娜·费雷尔的失踪。她的帽子被打捞了上来。那么还有她在旅馆的衣箱。在搜寻她的尸体的同时人们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啊!行动策划得很周密。就凭这一点,头领也是不可击败的!……上路吧,……妈的,咱们可别忘了黑眼镜……一般的小心,很快它就没有用啦。” 拉乌尔先生付了帐,跟在塞巴斯蒂安后面出来。他坐在他旁边,戴上眼镜。塞巴斯蒂安检查了一下,它确实遮住了他的双眼。 “正如头领所说的,没有小节。上路吧!” 汽车好像很快地走上了一条新路。 “这不是同一条路?”拉乌尔先生问道。 “不是的。不过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我认为这是一种敬意。他们认定我能辨别方向,尽管戴着这箍眼罩。意愿是微妙的。谢谢。” 拉乌尔先生陷入沉思之中。直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没有中断记点数。马德莱娜·费雷尔获救了。樊尚·萨拉扎成了同盟者。名单将要摆在“爪子”的办公桌上。这就是他的一次辉煌的胜利,就像他过去常常取得的胜利一样。形势变得完全对他有利了。但是他毫不满足。或者还有点对自己不满意。他心中太惦记这件事了。他一步步地让人牵进了使他兴奋的行动中,他还以为自己早已经放弃了呢。他背叛了自己,而不是“爪子”。他根本就蔑视“爪子”。但是,可爱的记忆,他正在遗忘!但是他被他的精灵征服了!马德莱娜·费雷尔给他的那个吻仍在烧灼着他的嘴唇。这个女人算不得什么。当然啦,这决不比那时装模特儿的法庭强多少,在开庭时,他可以到庭。也绝不会像狂欢日的头领在扮演情节剧中的一角色时,像孩童般地感到满足那样。但是总还有其它东西。绑架和杀害萨拉扎夫人,带有鲜血的名单。为了拥有它,另一位女人也在尽心竭力,不露面的敌人在暗算着检察长。来自各方面的危险和神奇的东西。冒险的念头,把他从麻木之中拉了回来,向他吹去生活的气息;死亡的味道,唤醒了他那猎人般的激情。到底为什么而斗争?否认事实?为什么拒绝迎接做为最强者的喜悦呢? “快一点。”他大声说,“开得太慢了。” “我减速是因为到了。”塞巴斯蒂安说,“下车吧。我扶着您。注意台阶。” 他们朝前走着。拉乌尔先生辨出了曾经走过的路线。很快,通过这个地方的某种回声,他明白已经走进了会议厅。塞巴斯蒂安给他取下了眼镜。 拉乌尔转圈问候着,这使他有时间认识一下参加会议的人和他们的主席,他们都是经过认真化妆的。 “您请坐。”头领说,“我想我们应该向您表示祝贺。您表现出了机敏和沉着,这很好。您严格地依照您所接受的指令行事,这更好。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您具有我们的成员所具备的优点。能请您把名单交给我吗?” 拉乌尔先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把它递给头领,后者认真地审查着,然后将它交给了右边的助手。它在全体人员手中转了。圈,又回到了头领的手中。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当名单烧完后,他把灰烬散开,擦着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看到了,你们逃离了怎样的危险,先生们!为此我建议我们马上按照我们的规矩进行表决。如果你们认为谋求者有资格成为我们团体的一员的话,就请你们一个接一个地举手。像通常一样,从最老的开始。” 他转向他右边的邻座,后者举起了手,然后又转向他左边的邻座,他也举起了手,一个接一个,所有的手都举起来了。 “我真没想到。”拉乌尔先生以一种适度的谦虚说道,“你们想交给我的使命比较棘手,这是事实。但是它策划得如此细致,就是一名新手也会很好地完成的。所有的荣誉应该归功于筹划这一切的头领。” 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赞许声。 “我谢谢你们。”拉乌尔先生继续说,“我被这全体一致的表决深深打动了。” 头领微笑着。 “离一致通过还差一票。”他提醒道,“其实我们还得问一问某个人……” 他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个人便去打开客厅尽头的房门。一个身影出现了,朝前走过来,站到了头领的身边。 这就是马德莱娜·费雷尔。 亚森·罗平在他的奇异生涯中曾受过不少的挫折。他战胜了许多的艰险,他也常常处于似乎没有出路的形势之下。但是也许从来没有过把他逼到彻底失败的这一步的感觉。即使是在与歇洛克·福尔摩斯遭遇时——其实这一打击是致命的——他也还是找出了逃脱的办法。而现在,他被关进了陷阱,只得低下头,傻呆呆地,又有点随便,肯定这足以要他的命。他好长一段时间吓呆了。不是被这些配角们,再说他们也像他一样地在发愣,而是被这个穿着奇装异服,与他面对面,并用在他眼镜后面的一种深思熟虑过的胜利者的眼神盯着他的人。他始终微笑着,这是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可怕的报复。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中最强烈的失望。这个女人嘲讽了他。从第一分钟就开始了。因为她是他们的同谋。证据是:他们给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她在头领的身边坐了下来。剧情的突变是按照精确计算,要粉碎他的存在而设计的,拉乌尔先生,并且使他无话可说,无力反抗,还得听从他们的摆布。被愚弄的罗平,被欺骗了的罗平!被要弄了的罗平!他被人牵着鼻子,带到有某些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等着他的地狱之中:一阵狂笑!因为他们开始相互用肘部推来搡去,这些无关紧要的配角们,在互相充满惊恐地耳语着。像换耳光一样的辛辣回忆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走出衣橱,在亚历山大旅馆,也在他们的安排之中,餐厅里的晚饭,麻醉药的投放……好像她是想开玩笑!“爪子”,妈的!他并不认为这些监视者是过分的,而是她太过分了。他是跟“爪子”共进了晚餐的。是在围着“爪子”的腿转。是把“爪子,”搂在了怀里的。尽管他愤怒得全身发抖,但如此地可笑令他忍俊不禁。 “好!”他叫喊着,“再来一遍!您不是希望我再演一回戏吗?我想再看一看走出幕后的夫人。复仇总是随罪行而生的!你们非常滑稽可笑,你们俩。” 头领用拳头敲打着桌子。 “住嘴。我向您保证,您等会儿就不再想挪揄了。” 比个死人还要苍白的塞巴斯蒂安嘴唇不动地咕哝着。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发誓!” “我相信你,我的小家伙。” 头领低声跟马德莱娜·费雷尔交换了几句话,然后转身看着全体人员,他们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我们的朋友,”他说,“还很疲劳,无法给你们讲解你们想知道的所有细节。那么我就来代她讲吧。但首先要知道,从阿尔及尔打电话给检察长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叫马德莱娜·费雷尔。真正的马德莱娜·费雷尔在这里。另外那个,真的是罗贝尔·埃德兰的同伴,有着她所需要的机遇。她打完电话几个小时后,就被当地的一位特工人员杀掉了,这是我精心安排的。他夺过名单并把它销毁了。” “主要的事情完结了。我本可以到此罢手的。可是我想到要让某个人经受一下考验,因为他好像非常想加入到我们中来。好的招募者是很少的。机会是如此地好。我抓住了它。其实,完全出于巧合,马德莱娜·费雷尔刚好在阿尔及利亚处理完一些私事,准备回巴黎来。对于你们中那些不认识她的人来说,应该说她总是表现得出奇地机敏的……” 马德莱娜·费雷尔低下了头。她的目光与拉乌尔先生的不止一次地撞到了一起。头领有点笨拙地强调着: “她的美貌对我来说同样也是一张珍贵的王牌。我们要选的人应该能够做到对如此美貌的人无动于衷。他能够抵御他应该消灭的人的美貌吗?我想象着你们都知道的故事。当然,神奇的沾有血迹的名单不是假的。你们刚看到的名字是从《博丹》上偶然摘录下来的正直的店主们的名字……” 团伙中的人大笑起来。有些人被喜悦所裹挟,竟鼓起掌来。头领在享受着自己的成功。罗平却要咬碎牙齿了。当检察长开始他的调查并发现被别人要弄了时,他怎能不蔑视跟他玩忠诚游戏并从他手里骗走支票的那个人呢。但是他再也没有机会见萨拉扎先生了。他再也不能见天日了。这一次,他注定要完蛋了。 “好啦,小伙子,”头领继续说道,“您竟到了如此缺乏常识的地步呀!请处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一位陌生人,我们全然不了解的人——就算‘拉乌尔先生’这个名字是个化名吧——要求成为我们的一员,而我则不谨慎行事,仅仅为了考验他,让他去取回一份名单,要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失去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的。只有没头脑的人才会这么干!不要跟我说您救过格吕兹。这或许对您更不利。警署是非常奸诈的。难道这不是它的行动吗?您难道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试图利用这次适时的邂逅吗?如果我不是养成了连自己的影子都怀疑的习惯的话,那么我们早就都进了牢房。” “那么您的人参加入室偷盗又该怎么解释呢?”罗平抗争道。 “这给了我信心,确实如此。但是并不完全。因为它太完美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别人的最精湛的技艺的,您知道吗?” “这并没伤害您呀。” “我视它为傲慢的表现。” 舌战开始了。罗平成功地轻微刺伤了他的对手。为了尊严,他乘胜直追。 “我使您不愉快了。” “从来没有人让我不愉快过。” 反驳干脆利落。这让人猜想到他的极度的傲慢和他的极可怕的权力欲。罗平又给了他一脚。 “还有马德莱娜。”他冷笑着说,“因为不应该把事情复杂化。您言称她把我迷昏了头。可是,相反的情况难道就不可能发生吗?” 头领猛地往回缩了一下身子,像个击剑者一样后退并准备再次猛冲。年轻女人缩进了自己的椅子里。寂静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我难道没有成功,”罗平穷追不舍地说,“就在您自己失败的地方?” “我不允许您……” “告诉他,马德莱娜,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我把您搂在我的怀中时。” “够了。”头领吼道,“把他带走。” “再见,马德莱娜。”罗平说。 两个匪徒抓住他的肩膀,第三个人则强行把眼镜架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不想反抗。他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已经来到,但他还是为能挫败自己的死敌而感到高兴。他被推操着,踉踉跄跄地走进一条又长又湿的走廊,然后又被推进了一间没有收拾过的地窖中,门随后被重重地关上了。 他取下眼镜,但是没有一丝光射进这间地窖中来。他呆在漆黑之中,他开始慢慢地探索。他很快便知道了,这间破旧的小屋很小,肯定是过去人们放酒桶的小地窖。墙壁的回声浑厚。地面是用土夯实的,只有用镐才能挖得动。房门厚重,锁头是不会让人怀有希望的。以往,罗平总是在自己的隐蔽口袋里装着最急需的工具,这可以让他在极危险的情况下得以脱身。但是今天,他不认为有此必要,因为装着这些小零碎,会令他十分恼火地想起那已经结束了的事情。他无法去尝试。尝试又有什么用呢?他并没有突围失败,这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余的!…… 他用脚跟探寻着,试图找到稍许干一点的角落,然后背靠墙蹲了下去,这是所有囚犯的通常习惯。“我可怜的老朋友,”他想,“你要消失了,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失去什么要紧的东西。确实有一阵子,多亏了马德莱娜,我还以为并没有完结。我需要光明、热量和女人投向我的目光。我知道,因为这些东西是感受到的,我敢肯定,有一阵子她已经忘记了对我的欺骗。她多么像一个盟友呀!在最后一刻,这一吻……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它所表达的全部含义……爱情、内疚、温柔……奇怪的马德莱娜!我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她有整整一个小时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当一个小时的罗平,这并非无所谓!这种我曾失去的生活情趣,我又在唇间重新拥有了,就在唇间!……” 过去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对自己过去辉煌战绩的回忆,迅速在他心底升起一阵兴奋和激昂情绪……那么多次的胜利,对加尼玛尔,对多布雷克,甚至对歇洛克·福尔摩斯,尽管发生了雷蒙德的惨死……那些具有如此情趣的傲慢的信件被整个新闻界公布于众……什么!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他稍许轻松了一点,开始踱起了步子,朝一个方向五步,朝另一个方向八步。他用手掌敲着墙壁。 “小好人还活着!”他高声嚷着,“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把我当成一条听话的狗。把名单交给先生。噫,他多么聪明!多么好的一个动物?它叫什么名宇?……亚森!这多么滑稽可笑!……好啦。可以啦。我输掉了第一局,肯定全是由于我的过错。但整盘还没见分晓。我同意再输掉第二局、第三局,只要愿意,甚至是整盘。但我会赢得美人,我发誓!这是罗平在发誓!我拒绝死在这个洞穴中。我拒绝像一个平庸的拉乌尔先生一样地被勒死、睡死、被毒死或被枪杀。我会逃离此地。我不知道怎么逃,但我会出去的,因为我愿意。然后我跑到检察长家中……在他没有惊动警署之前,我要向他揭示秘密。我对加尼玛尔还是十分不解的。他将十分高兴地按照行政决定逮捕这些在名单上出现的可怜的好人们,他们中可能有肉店老板、或者是理发师,也可能会有流动商贩或是剪狗毛的工人……可是,一旦他发觉这些人是清白无辜的,他,就会把这些罪全都归到我的头上。这又是罗平的一次恶作剧!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呢,嗯?把空心岩柱奉献给法兰西,为的是随后去诈骗检察长口袋里的成千上万的法郎。决不能这样。这个害虫!” 他嘴里随便咕哝着,说些引起兴奋的话,但他知道这于事无补。但是他需要松弛一下自己已经绷紧的神经,欣赏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聪明才智,证实一下经受最后战斗的精神耐力。 也许这位可憎的头领,虽然外表凶残,但是不属于那一类自己要表现出冷酷残忍的巨石般的人物。他也一定像其他人一样,有其弱点。那么,也许只有那么一线希望……但首先是要设法逃出这樊笼。 罗平又绕着地窖转了一圈,仍然迷恋着眼前的景象。可是它既没有翻板活门,也没有闩住的门,没有隐蔽的气窗和他可以发奋搬弄一番的出口。他双手插腰,低垂着头,在集中精力,想找出一个全新的逃跑办法。 “见鬼!”他低声骂道,“我只有等待奇迹出现了。曾经有过一个时期,奇迹对我来说是经常发生的事。报界也都说我是个魔术师。可是从卫生部逃出来是容易的,这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啦!” 他走近门边,用手抚摸着它,像抚摸一个容易受惊的动物。 “……我只有这句话好说了:‘芝麻,快开门。’于是……” 地窖的门打开了。 手电的光照得罗平有点目眩。 “是我……塞巴斯蒂安。”一个黑影在说。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逃走呢。你差一点就碰不上我了。” “来……快……如果他发现的话……” 声音颤抖着。很显然,塞巴斯蒂安害怕得要命。他把罗平带到一条天花板很低的,有很多转弯的走廊里,他还不时地突然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们这是在哪儿?”罗平问道。 塞巴斯蒂安不听他说话。有时,他自言自语:“他们肯定会来追我们的……我们不会跑多远的。” 他急速地走着。有些地方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去的。终于,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我觉得好像是这儿……不……我不会弄错的。” 他推开门,看到了另一间地窖,但是装潢得非常好:一堆煤堆放在墙的一角,沿着另一面墙整齐地摆满了木柴。一辆自行车像轮子一样挂在这面墙上。此外,在螺旋楼梯的底部,还有一辆儿童小汽车。 “我认出这个地方来了。”塞巴斯蒂安说。 他们又走进了另一条通道,它通向一排门上编了号码的地窖。 “注意!”罗平小声说。 一个男人迎面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一盏点亮的半圆形灯,另一只手提着一桶煤。 “没关系。这是出租房屋的人。”塞巴斯蒂安小声地说。 他们遇到的这个人十分自然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在爬了几级楼梯后,他们来到了一间门厅的尽头。门厅朝向一个小院,院里还晒了衣服。又走了几步,他们来到一扇能通汽车的大门前。塞巴斯蒂安拉开了一扇门,溜到了街上。罗平紧随其后,惊奇地发现了他们所呆的地方。他马上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在马路的另一侧竖着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大广告牌。 他们已经到了“红磨房”前面。 “很好。”他亲热地摇着塞巴斯蒂安的胳膊说道,“你干得不错!跟你在一起,从地下墓穴中逃出来的人一点也不会感到寂寞的!团伙们聚集在什么地方了?” “在一间旧的小酒店‘花花公子’的地下室里,这一片房子的地下室都是相通的。”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布朗什大街。 “‘花花公子’。”罗平继续说,“这让我想起了某件事。” “是的,这个地方在博览会时很出名。随后不知什么原因,它就被冷落下来了。它关了门。被人们遗弃了好几年了。头领租用了它,理由是要组织一个俱乐部,其实是因为它有三个通道……” “换句话说,他今晚失去了一条保险的退路了。” “不是的。无论如何,我们很快会放弃这个地方的。这是规矩。从来不会赖在一个地方不肯走的……我们拐到杜埃街上去。我在那儿安排了一辆车。” 塞巴斯蒂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快一点。如果我们被抓到,那我们就够受的了。” “总得有时间让我好好谢谢你吧,塞巴斯蒂安。” “噫,您救过我。我现在救了您。我们就不再提这码事啦。” “恰恰相反,要提。你现在倒霉了。” “是的,不过我怎么也是倒霉。唉!真棒!汽车还在,快上车!” 摇杆一动,汽车就发动起来了。塞巴斯蒂安坐在方向盘后面,一踩油门,汽车就上路了。 “是的,”他继续说,“我已经觉察到头领在怀疑我。我干了许多蠢事。这确实。首先,我差一点儿让人给抓住,就是在蒙索公园的那一晚……其次,马尔科说我有点懵头懵脑,在亨利-马丁大街的那个晚上……最后,在马赛,我表现得也不怎么样,好像是……按照头领的说法,我本应该觉察出某些事情的,跟他在一起,您是知道的,别人总是错的。所以,我才想先采取行动。当然了,我们俩人正处在危险之中。可是在您的身边,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真好。”罗平说,“在我们闹哄哄地出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都快要气疯了。我们还从来没见他这样子过。气得发疯,只有这么表达才确切。他从不习惯流露自己的感情。但总之,他的摇头和摆手的方式不同……他还说了一些话……我不敢告诉您……” “你敢,塞巴斯蒂安。” “他说:‘我要他在我面前俯首贴耳。’” “他真的这么说啦?” “是的。” “太棒了。后来呢?” “后来……那么,就像我跟您说的,他又责怪起我来了。他把我当成一个白痴,一个低能儿。” “可怜的塞巴斯蒂安,你总是殉难者!” “他还告诉了我们一次新的引起轰动的事。昨天夜里,警署召开了一次行动会议,好像是他们同意不处分我们当中泄露秘密的那个人。那么您想一想这一切,还有奖赏。” “你选的可真不是时候,塞巴斯蒂安。整个团伙都会反对你……同时也会反对我……那么现在你要把我们载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已经到了蒙索公园,这是一个固定的地点。” “天呀,真的。我漫无目的地开。要紧的是要拉大他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对吗?您想下车啦?” “没有。继续往前开。有一点我很担心,在这辆车里说话真不错。好啦,这个会议是怎么收场的?” “我不知道。” “什么?” “我已经离开了。应该让您知道,头领只把资格最老的留在他身边。他们谈今后的事。他们制订打击方案是不征求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意见的。我们是被凉在一边的。” “你们一共几个人?” “五个人。我还是磨蹭到最后一个出来的。而且我乘机把您救了出来,这并没有什么难办的。只有两道插销要拔掉……” “确实。这并不困难。这也正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罗平把大拇指伸进坎肩的腋部,头靠到坐垫背上,舒舒服服地思索起来。在这次意想不到的营救中,肯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塞巴斯蒂安,我们在高等法院那儿停。” 过了几分钟,他们来到了这里。 “把马达熄掉,说话都听不清了。” “什么事情让您担心啦,拉乌尔先生?” “哈!我知道的!设想一下你是头领。你已经把反对你的人抓到手了。你想不惜一切代价地看住他。然后你让人把他关在一间只用简单插销闩起的、谁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开的房间里。你让他在那儿,而不派人看守,甚至都不搜他的身。你觉得这正常吗?” 塞巴斯蒂安递给罗平一支烟,后者拒绝了。他自己深思着吐出了一口烟。 “嗯……显然……像这样做……不太正常,不。您是想说他要看我是否利用这个时机?” “你……或者另外一个人。马德莱娜·费雷尔跟他在一起吗?” “是的……啊!我明白了。他也想考验她一下,对她也一样。您是一个诱饵。他不知道谁会去行动。谁知道呢?她或许也想去解救您。可是太晚了!我敢说,她肯定会局促不安的。我清楚地看到她很害羞。” “你忘记了根本的东西,塞巴斯蒂安。诱饵总是拴在线的一头,而这条线是紧紧地抓在捕鱼者的手中的。说到底,鱼倒并不重要,无论是你,还是马德莱娜·费雷尔或者其他的人……我开始明白了,在让我们的意志消沉之后,他终究要抓住我们的。我们以为自己已经自由了,其实我们总是被线拴着的。” “他们在追踪我们吗?” “不会的。但比这更狡猾。” 罗平闭上眼睛,紧握双拳,努力地集中精力思索着。他现在认为,很显然,他的这次逃跑是预先安排好的,而且是计划之中的,那么是什么计划呢?“只要我能恢复我以前的大脑功能,即思考的功能,就可以了。”他想,“我只能找到一种解释,这是非常荒谬的解释。他在怀疑拉乌尔先生不是其本人……他在怀疑事实。但是他还不能断定我是罗平。所以他试探着。好像他们可以跟我这样游戏一下。他们等着我做出些事情来,等着我给他们提供一些他们希望得到的证据来。可是证据是什么呢?……如果我给他们提供这一证据,他们将马上采取相应的行动。他已经有办法把我打倒了。怎么样?……你屈服啦,亚森?我知道你更狡猾,更尖刻。别人踩了你的脚,而你却在揣测这个没有教养的人的脚的尺码,而不是用绊子去反击。行动,老朋友,行动吧,别老在这里推理啦。” “塞巴斯蒂安?” “有。” “你有藏身的地方吗?因为眼下,你有可能妨害我。” “有。我到祖母家去,怎么样?” “她住哪儿?” “在厄尔-卢瓦尔省的埃佩农。您认识那儿吗?” “我知道。” “她以为我是针织品商店的代理人,可怜的老人。这样我就可以常常去看她,不需要事先打招呼,就像我在到处推销一样。我无论什么时候去,她都已经习惯了。这真大随意了,您是跟我一同去吗?在乡下我们会很安全的。” “团伙里有人知道吗?” “没有一个人知道。” 看到他的同伴犹豫不决,塞巴斯蒂安坚持着。 “您不会打搅谁的,因为房子很大。就在他们在巴黎搜寻我们的时候,我们二人到乡下去休养了。我告诉祖母您是一位同事,我们正在休假。那么,您肯定会生出好主意的,为今后……或许我们能一起呢?” 塞巴斯蒂安的建议中充满了信任,令罗平大受感动。 “那么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去吧。我明天去找你。在这之前,我还有两三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您注意别弄错。是曼特农大路上的最后一幢房子。前面的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栗树。” “明白了。一路顺风,谢谢。” 罗平友好地在塞巴斯蒂安的膝盖上拍了一下,然后下车。汽车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罗平又回到香榭丽舍大街。他想起了雷蒙德·德·圣韦朗,然后又想起马德莱娜·费雷尔,最后耸了耸肩。本e书由老羊皮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书作者所有第七章 “爪子”反攻 第二天,在近十一点钟时,贝什罗公证员腋下夹着皮包,朝萨拉扎先生家走去。他好像在沉思,其实他乱蓬蓬的浓眉下面的那双眼睛在非常认真地关注着大街上的情况。他很快就发现两个像是在散步的人,在走了近百米左右,再一同转过身来。这就说明:这是负责在检察长房前值勤的警探。在会面时,他们审视着公证员,并继续他们的散步,同时还在交谈着。贝什罗公证员走进了门廊,十分有礼貌地跟门房打了招呼,然后按响了大法官家的门铃。随身用人把他引进房里,随后雷蒙·鲁维尔出现了,微笑着,态度十分和蔼。他抢先握住公证员的手。“过分热情了。”罗平在想。 “检察长先生马上就接待您。您无需等候。” 他把来访客人带到樊尚·萨拉扎的工作问。 “贝什罗公证员。” 然后他像一名审慎的秘书那样,马上退了出去。 “请进。”检察长大声说道,“请坐”。 “先提一个问题,”贝什罗公证员满脸焦急地说,“您对名单上所列的人已经采取了某种行动了吗?” “没有。我想等再见您一面之后。” 公证员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在扶手椅里放松了下来。 “您一切都好,这要感谢上帝。”检察长接着说道,“我为您的方案所困扰。如果您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将永远不能被原谅。” 他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坐下,整理着文件夹,然后双手握在一起,望着他的客人。 “那么,把情况全都告诉我吧。” 他的脸变得十分严肃,就像是疲劳得僵住了,再也没有了轻松活泼的微笑。只有他的眼睛在迅速地转动着,放射出好奇的光。贝什罗公证员开始了他的叙述,因为他不可能完全脱离现实,也因为他的爱开玩笑的习惯不时地占据上风,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模仿了一些场面,改变了嗓音,仿佛上演了一场充满懊悔的滑稽戏,它突然使其他人感到无法抑制的好笑。结果这滑稽可笑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法官的脸舒展开了,他很开心。 “请原谅,”他说,“您叙述得很好!……您当时没有害怕吗?” “噫,害怕了。但我更感到了可恼可憎。我自认为很灵活,却栽在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的手里。他不停地奚落挖苦我。” “那您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是被一个小伙子救出来的……塞巴斯蒂安·格吕兹,他是这狼群中被引入歧途的老实人。他为我开了门,以报答我为他提供的帮助。塞巴斯蒂安·格吕兹,请记好这个名字,检察长先生。当时机成熟时,应该赦免他。” “那个女人,那个马德莱娜·费雷尔,她给您留下的印象如何?” “我不清楚。我不相信她会真心地跟‘爪子’在一起。或者,她是犹豫不决的。这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所以我还得继续观察。” “她是否会屈服于利益的诱惑呢?” “有可能。她或者是另外的一个!正因为如此,我要把您的支票还给您。” 贝什罗公证员从他的钱夹中取出支票,把它交给检察长,后者把它撕掉了。 “我在想,”公证员继续说,“这份奖赏是否够。” “我也是这么想的。奖赏无疑是很重要的。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忽视这些人掌管着大量的钱财,就是他们偷盗来的所有东西。每一笔都是相当可观的。所以我打算加倍:二十万法郎……您看到了,如果我确实能铲除掉这些社会渣滓,我对掏空家财是在所不惜的。可是这二十万,也有个什么说法,您想到了没有?二十万法郎和不受处罚!我们不要忘记肖米纳尔和贝尔戎的例子。” “但愿如此!至于我提交给您的那份名单,当然要把它销毁了。我们最好的机会失去了。不要害怕事实,检察长先生。我们再也没有任何重要的资料了。我还以为占了上风呢……” “您曾经占了上风。” “一点点!团伙已经放弃了它的巢穴,搬到另外地方去了……马德莱娜·费雷尔始终在活动着,我们没有任何实证的东西攻击她,譬如使逮捕她合法化。至于塞巴斯蒂安,我不愿意人们打扰他。他可能还对我有用。怎么样?我们还有什么呢?只有猜疑。应该在阿尔及尔进行调查,调查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的失踪案。” “那将太漫长了。” “这不用您说。同时还应调查您的人员。” “这已经开始了。” 检察长玩了一会儿裁纸刀。他的思想深处好像在进行着痛苦的斗争,他的脸色也变得沮丧了。 “您的建议呢?”他最后说,“我怎么来帮助您?要不要我让人安排一个探长听您调遣?或者我让人保护您?” “千万不要。”贝什罗公证员大声说,“我特别喜欢自由自在地行动。我现在的意愿是想到乡下去休息几天。只有在这样僻静的地方才能把事情想清楚。‘爪子’头领的人品我还没有调查清楚……在这个人的身上有某些奇怪的东西令我困惑不解……一种过分……我甚至可以说:一种轻度的精神失常。尽管他以一种炫耀强大的方式和精细的狡猾来补偿某些暗中的失败……” “噫,噫!”检察长打断道,“您真的把这位维也纳医生的理论当真了。人们开始在巴黎谈论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