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种油炸面圈没人做得来。” 艾美是阿勃特的妻子,几年前去世了。不过依杜本丝自己的看法。艾美所做的蜂蜜馅饼香醇可口,但油炸面圈决不能说做得很好。 “油炸面圈的确难做。”杜本丝说,“我自己就做不来。” “嗯,那有窍门的。” “勃拉司福先生呢?出去啦?” “不,在楼上。在那房间,啊,就是那叫做书库什么的房间。我还是习惯叫屋顶间。” “他在那里做什么?”杜本丝微感意外地问道。 “仍然在看书。我想他仍在整理或收拾。” “真没想到。”杜本丝说,“他对那些书根本不了解。” “不错。”阿勃特说,“绅士都是这样的,对不对?他们多半喜欢大型的书,是不是?一些难懂的学术书!” “我上去看看他在做什么。”杜本丝说,“汉尼拔到哪里去啦?” “我想跟主人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汉尼拔出现了。它认为猛吠是优秀看门狗不可或缺的条件,所以在猛吠一阵之后,才正确判断是自己喜欢的女主人回家,并不是有人来偷汤匙或袭击主人和女主人。它垂着粉红色的舌头,摇着尾巴,从楼梯上跑下来。 “啊,”杜本丝说,“很高兴见到妈妈吧?” 汉尼拔说很高兴看到妈妈,然后猛力扑向杜本丝,差点让妈妈倒在地上。 “轻点。”杜本丝说,“轻点,你要杀我吗?” 汉尼拔清楚地传达了它的意思,说它非常喜欢她,想把她“吃掉”。 “你的主人在哪里?爸爸呢?在楼上是不是?” 汉尼拔懂得她的意思。它跑上楼梯,回头等待杜本丝赶来。 “唉,真是的!”杜本丝微微喘着气,走进书库,看见汤美跨坐在取物梯上,把书摆进拿出。“你到底在干什么?以为你带汉尼拔出去散步呢。” “去散步啦。”汤美说,“到墓地去。”。 “怎么又带汉尼拔到墓地去?他们不喜欢狗进去吧。” “它一直系着绳子。”汤美说,“而且,不是我带它去,是它带我去,它好像很喜欢墓地。” “这种事,它最好不要养成习惯。”杜本丝说,“你知道汉尼拔是一种什么样的狗,它喜欢自己决定日常的行事。一旦到墓地变成他的日课,那我们可就惨了。” “它对这种事确是非常聪明。” “你说它很聪明,其实是任性。”杜本丝说。 汉尼拔回头走向杜本丝,用鼻子厮摩她的腿肚子。 “它告诉我说,”汤美说,“它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狗,比你和我过去都更聪明。” “这是什么意思?”杜本丝问。 “很开心吧?”汤美改变话题。 “嗯,虽然够不上开心,”杜本丝说,“不过,大家对我都很亲切友好,我想最近不会像现在这样去打扰她们了。开头实在很困难,大家看来都很像,穿着同样衣服,起初简直分不出谁是谁,除非有些人漂亮或非常丑。不过,这种事在乡下似乎不怎么引人注意,对不对?” “刚才说过,汉尼拔和我都非常聪明。” “我想你刚才是说,汉尼拔很聪明。” 汤美伸手从眼前架子上拿出一本书来。 “《绑架》,这也是罗勃·路易士·史蒂文生写的。似乎有人非常喜欢罗勃·路易士·史蒂文生。《黑箭》、《绑架》、《卡特里奥娜》之外,还有两本,都是宠受孙子的祖母和大方的叔母奖给亚历山大·帕金森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找到他的坟幕了。”汤美说。 “找到了什么?” “其实是汉尼拔找到的,在进教堂小门边的角落里。我猜想那是通往圣器室之类的门。虽然磨损得很厉害,又没有好好照料,不过确是他的坟墓。他死时才十四岁,叫亚历山大·李察·帕金森。汉尼拔在那一带嗅来嗅去。我把它赶走。虽然磨损得厉害,我仍然设法看清了墓志铭。” “十四岁。”杜本丝说,“可怜的小孩子。” “嗯,真可怜,而且——” “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很奇怪,杜本丝,你好像感染了我。这是你最糟糕的地方。你对某些事情一旦热心起来,总是不自已一个人去做,总要叫别人也对它发生兴趣。” “我搞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这不是原因与结果的案子。” “什么意思,汤美?” “我在想亚历山大·帕金森啊。他一定很高兴这样做,他费许多工夫,在书中做了一种密码或秘密信息。‘梅丽·乔丹不是自然死亡。’这是真事吗?不知是什么人,总之,梅丽·乔丹不是自然死亡!果真如此,接着发生的可能就是亚历山大·帕金森之死。” “难道,你——真的认为——” “嗯,人都会想用,我也开始觉得奇怪——才十四岁。没有一句提到他的死因。墓碑上没有写,只有圣经的句子:‘你生前洋溢欢乐’。就是这么一句。可是——看样子,亚历山大也许知道有些事情对某些人很不利,所以——所以,他死了。” “你说他是被杀害的?只是想象吧?” “不过,这可是你掀起来的啊。是想象或者觉得奇怪,岂不是一样?” “我们今后一定仍然会觉得奇怪。”杜本丝说。“而且不可能有所发现,因为那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两人互相望着。 “时间转动不已,我们以前曾经调查过珍·芬命案。”汤美说。 他们又互相凝望,两人的心都回到过去了。 ------------------ 六 搬家,事前常被认为是可以享受的舒适运动,可是事后才知道钢并非如此。 要跟电工、营造商、木工、油漆匠、壁纸工、面粉箱、瓦斯炉、电化制品的商人、家具商、窗帘制造商、窗帘工人、铺油毡和地毯的人交涉或协商。每天不仅有已经预定的工作,而且还会有四个到十二个突然而来的访客,这些客人有的早已知道会来,有的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但是也有杜本丝终于舒口气、宽心地宣称各种工作都已完成的时刻。 “我想厨房已经大致就绪。”她说:“只是还没找到适当的面粉箱。” “哦。”汤美说,“严重吗?” “这个嘛--我们多半买三磅装的,放不过这一类的容器,面粉箱看来都很漂亮,有的是美丽的玫瑰花纹,有的是向日葵花纹,可是都装一磅。真是无谓之至。” 有时,杜本丝又会提出别的意见, “月桂树庄,”她说,“一个家取这样的名字,真是无聊得很。为什么要叫‘月桂树庄’?真搞不懂。并没有月桂树啊。我认为取‘筱悬木庄’更佳。筱悬木非常好。” “据说,‘月挂树庄’之前叫‘朗·斯谷飞庄’。” “这名字大概没有意义。斯谷飞是什么?后来是谁住在这里?” “叫华丁顿的人。” “真复杂。”杜本丝说,“华丁顿之后是琼斯,啊,是卖房子给我们的人。华丁顿之前是布拉克摩尔吧?我猜想帕金森家会一度往在这里。无数的帕金森,我常遇上更多的帕金森。” “用什么办法?” “这个,那是因为我常打听。”杜本丝说,“要是知道一些帕金森的事。这——类问题也可以解决了。” “最近似乎什么都是问题。你说的是梅丽·乔丹的问题吗?” “啊,这也未必。帕金森家的问题,梅丽·乔丹的问题,此外一定还有许多问题。梅丽·乔丹不是自然死亡。接着,那传言又说:‘凶手是我们当中的一个。’那是指帕金森家的成员之一,还是指住在这房子里的人?例如,帕金森家有两三个姓帕金森的人、也有老帕金森,名字不同却是帕金森的舅妈、外甥或外甥女,以及女佣、女侍或厨子;也许有家庭教师;也许——啊,没有借家教换取膳宿的女孩吧;因为那时候还没有这种女孩——可是,‘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一定是指住在这屋子里所有的人。所谓‘这屋子里’,意义跟现在不同,是把起居其中的人全包括在内。梅丽·乔丹也可能是女佣、女侍或女厨。可是,为什么有人要她死呢?而且,不是自然死亡?总之,一定有人希望她死,不然的话,她应该是自然死亡才对,你说是不是?——我后天要去参加‘午茶时间’。”杜本丝说。 “你好像常常参加“午茶时间’。” “要认识邻居和村人,这是最好的办法。这里不是很大的村子。大家常谈起他们的伯母或认识的人。我想先从葛利芬太太下手。她以前显然是这一带的大人物。似乎拥有极大的权力。她欺凌牧师、医生及教区护士等等所有的人。” “教区护士没有什么帮助吧?” “似乎没有。她已经死了。我是说帕金森时代的教区护士已经死了,现在的护士搬到这里,为时尚短。对这地方似乎不感兴趣。我想,帕金森家的人,她一个都不认得。” “但愿,”汤美绝望地说,“但愿我能把帕金森通通忘记。” “你认为这样问题就会自然消失吗?” “哎呀,又是问题!” “那是毕垂丝啊。”杜本丝说。 “毕垂丝是什么?” “提出问题的女人,其实是伊丽莎白。啊,是毕垂丝之前来的女佣人。她常跑来对我说:‘太太,我能跟你谈一下吗?事实上,我有一个问题。’之后,毕垂丝每星期四来,一定也听见了。于是,连毕垂丝也有问题了。虽然看来只是口头禅——但你却常把它称为问题。” “好了。”汤美说,“就让它这样下去吧。你有问题——我也有问题--我们两个都有问题。” 汤美叹口气,走出去。 杜本丝摇着头缓缓地走下楼。汉尼拔满怀希望,摇着尾巴,弓起身子,向她走过来。 “不行,汉尼拔。”杜本丝说,“你不是已经散步过了吗?早晨散步已经去过了吧?” 汉尼拔仿佛是说,完全错了,还没有去散步。 “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会说谎的狗。”杜本丝说,“你不是跟爸爸去散步了吗?” 汉尼拔再试一下,以狗所能表现的各种态度显示,只要自己的主人用和自己相同的立场观看事物,任何一只狗都可以再去散步。这种努力终于白费,它走下楼梯,朝着头发蓬乱的女孩狂吠,并做势要咬过去。那女孩正拉着吸尘器绕来绕去。它讨厌吸尘器,也反对杜本丝跟毕垂丝长谈。 “啊,不要让它咬我。”毕垂丝说。 “它不会咬你。”杜本丝说,“只是作势要咬人而已。” “不过,有朝一日可能真的会咬。”毕垂丝说,“太太,我有事想跟你谈一谈。” “啊,”杜本丝说,“真的,你的意思--” “事实上,太太,我有一个问题。” “我也这么想。”杜本丝说,“是什么问题?不过,我想先问你一下,住在这里的家庭,或以前往在这儿的人当中,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叫乔丹的人?” “乔丹吗?啊,没有听说。当然有叫詹森的人——啊,对啦,警官里有一个叫詹森;邮差中也有一个,名叫乔治·詹森,是我的朋友。”她微笑着。 “没听过梅丽·乔丹吗?她已经死了。” 毕垂丝表情愕然——随后,摇摇头,又展开攻势。 “关于刚才的问题,太太。” “啊,对了,你的问题。” “我们这种事,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我已经被迫站在一个非常奇妙的立场上,而且我不喜欢——” “你快点说吧,我要去参加“午茶时间”。” “哦,是巴柏太太那里吧?” “不错。”杜本丝说,“你的问题是什么?” “是一件大衣,非常漂亮的大衣。在西门服装店。我进去试穿,似乎非常合适。只是下面,啊,就是接近下摆的地方有小斑点,不过我并不怎么在意,总之,那--” “这又怎么样了?” “我知道它为什么会这么便宜,所以我把它买了下来。到此一切都很好。可是,回家一看,大衣附了标签,标签上写着六镑,我却以三镑七十便士就买下来了。我可不喜欢这样,太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带着大衣回到那店铺——我想最好把大衣还回去,并且告诉他们我不愿意这样把大衣带回家。可是,卖大衣给我的女店员——一个很好的女孩,名叫葛拉蒂,我不知道她的姓--总之,那女店员惊慌失色。我说:‘不要紧,我把不足的钱补给你。’她说:“不行,已经入帐了。’这样,你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嗯,我想我知道。”杜本丝说。 “接着,葛拉蒂又说:‘这样,我就麻烦了。’” “为什么会给她麻烦呢?”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我想说的是,大衣的卖价比标的价码便宜,我才送回去,这样为什么会给她麻烦呢?我实在不懂。葛拉蒂说,她自己太迷糊,不注意标签,以错误的价格卖出,可能会因此被解雇。” “我想不至于如此吧?你做得没错。不然要怎么办呢?” “问题就在这里。她非常不安,而且哭了起来,我只好又把大衣带回家,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骗了那店铺——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杜本丝说,“我年纪已经太大,目前店铺里每件事都这么违反常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价格反常,每件事都很难处理。不过,如果我是你,又想把不足的钱补给她,你最好就把钱给她,啊,对了,她叫什么--是葛拉蒂吧,她可以把钱放进抽屉。” “我不想这样做,因为她可能会把钱据为已有。如果她拿了钱,这可轻而易举,就等于我偷了钱,便偷的其实不是我,也就是说,偷的是葛拉蒂。我不相信她。呵,你以为如何?” “不错。”杜本丝说,“人生就这么复杂,对不对?我也觉得非常遗憾。毕垂丝,这件事必须由你自己去决定,如果你不能相信你的朋友——” “哦,她可不是朋友,我只在那里买东西而已。跟她说话,她倒真是非常好,但说不上是朋友。在她以前服务的地方,她似乎发生过一些小麻烦,她把卖东西的钱带走了。” “既然这样,”杜本丝有点绝望地说,“我就无能为力啦。” 她的口气这样严厉,所以汉尼拔挤进了会议席,先向毕垂丝大叫一阵,然后扑向它视为不共戴天之敌的吸尘器。“这种吸尘器不能相信。”汉尼拔说,“我想把它咬烂。” “喂,汉尼拔,安静!别叫了。不能咬东西和人。”杜本丝说,“啊,糟了,似乎太迟了。” 她慌慌忙忙从屋里飞奔出去。 “不管到那里都是问题。”杜本丝走下山丘,沿着果树园内的路行走。一面轻声说。在这条路上行走的时候,她跟以前一样不断思考,每户人家都有果树园吗?现在不能想这些事了。 巴柏太太很高兴地出来迎接,然后递出颇为可口的巧克力奶油点心。 “多么可口的点心。”杜本丝说,“是在贝特比买的?” 贝特比是当地的点心店。 “啊,不,是我叔母做的;手艺真不惜,从什么都很好。” “巧克力奶油点心非常难做。”杜本丝说,“我就做不好。” “嗯,必须用特别的粉,这是秘诀。” 她们一面喝咖啡一面谈论做菜的窍门。 “前几天,波兰德太太谈起你、勃拉司福太太。” “哦?”杜本丝说,“真的?波兰德?” “她住在牧师家隔壁。她一家人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最近,她告诉我们说,她孩提时代就搬到这儿来住。她说,到这儿来真乐,因为院子里有非常可口的醋栗,还有李树,真正的李子最近几乎看不到了,有些东西虽然也叫李子,但味道完全不同。” 她们又谈起那些已失去原味的水果,而这些水果仍留在她们童年的记忆中。 “我叔公家有一棵李树。”杜本丝说。 “啊,真的。就是做过安察斯特牧师会会员的那个人吧?牧师会会员韩德森很早以前跟他的妹妹住在这里。真可怜,一天,他妹妹吃了添加种子的蛋糕,一粒种子跑进气管。就这样,她呛住了,终于窒息而死。啊,真可怜。你说是不是?” 巴柏太太说。 “实在可怜,我的一个堂兄弟也是呛死的,”她说,“只是一块羊肉。它很容易卡住。而且,也有人因打嗝不止而死。他们不知道这句顺口溜。”她解释:“嗝儿上,嗝儿下。嗝儿来到隔壁,打嗝三次,喝杯葡萄酒。嗝儿去你的!于是,停住呼吸,就好了。” ------------------ 七 “太太,我能跟你谈一下吗?” “啊。”杜本丝说,“不会又有问题吧?” 她走出书库,一面掸衣服上的灰尘,一面走下楼梯,因为她穿着最好的套装,戴着有羽毛的帽子,准备应前几天在义卖会上认识的新朋友之邀,去参加茶会。她已经没有时间听毕垂丝遭遇的难题了。 “不。不是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事情,我想你很愿意知道。” “哦,是吗?”杜本丝说。但她认为这是借口,可能又要提出什么问题来,她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我要去参加茶会,急得很。” “其实是你以前打听的事,是梅丽·乔丹这个名字吧,对不对?大家都认为那是梅丽·詹森。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贝琳达·詹森的人,在邮局服务。” “唉!”杜本丝说,“有人告诉我,有个警官也叫詹森。” “自的。总之,我的朋友——她的名字叫昆达--那店铺,你知道吧,一边是邮局,另一边是卖信封和卡片之类的店铺,圣诞节前也放些陶器,而且--” “我知道。”杜本丝说,“是叫格里森或什么的店铺。” “是的。不过,现在那店铺的老板并不是格里森,是叫另外一个名字的人。总之,我的朋友昆达认为你可能很想知道,因为她听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儿住了一个叫梅丽·乔丹的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住在这儿,也就是住在这房子里。” “啊,住在这‘月桂树庄’?” “当时不叫这个名字。昆达听过有关她的一些事情,所以昆达说你可能有兴趣。那女人有一段悲惨的故事,她遇到意外事故之类。总之,她死了。” “你是说她去世时住在这房子?是这户人家的佣人?” “不是,我想住在这里的是帕克,好像是这种名字。姓帕克的人很多。帕克或帕基斯顿--就是这一类名字,我想她只在这儿暂住,我相信葛利芬太太知道这件事,你认识葛利芬太太吗?” “唉,认识不深。”杜本丝说,“其实,今天下午就是到葛利芬家去参加茶会。最近在义卖会跟她说过话,以前没有见过。” “她年纪已经很大,比她外表更老。但记性非常好,帕金森家的男孩一定有一个是她的教子。” “他的教名是什么?” “我想是阿烈克,想必就是这一类名字。阿烈克或阿烈克斯。” “他发生了什么事了?他长大--离开--去当兵或做船员吗?” “啊,不,他死了。对,村里有他的坟墓。当时,这种名字,世人不大知道,很像教名的名字。” “你说有人生病?” “也许是霍吉金病。不,不是,那名字很像教名。我不很清楚,不过,据说是血液变了样的病。说什么要放血再注人健康血液,可是,当时得这种病大都没救。毕琳丝太太--你知道,就是那家点心店——她有一个小女儿就因这种病而去世,才七岁呢。据说,这种病夺去了很多孩子的生命。” “白血病(Leukaemia)?” “啊,太太你知道。对,就是这个名字。据说,这种病总有一天可以治好,就像伤寒之类,现在可以用打预防针来治一样。” “不错。”杜本丝说,“确是如此,可怜的小孩子。” “不,他并不太小,已经念小学了,大概是十三岁或十四岁。” “这样,”杜本丝说,“她很可怜。”杜本丝停了一下,接着又说,“啊,太晚了,非赶快去不可。” “葛利芬大概也有所闻,不,我并不是说她记得,但她在这个村子长大,听到的一定不少。有时,她还常谈以前住在这儿的人。其中也有不体面的事,例如乱淫之类。这当然是爱德华时代或维多利亚时代的说法,究竟是哪一个时代,我也不知道,我想是维多利亚时代,因为老女王还活着,所以一定是维多利亚时代。大家都把它说成爱德华时代,或称为‘莫巴洛家那一伙人’,很像上流社会,是不是?” “是的。”杜本丝说,“是的,是高贵人士的聚会。” “然而,却很淫乱。”毕垂丝以稍微热切的口吻说。 “淫乱行为也相当多。”杜本丝说。 “连年轻的女孩也越出常轨呢。”毕垂丝说。她似乎还想说些有趣的事,但她觉得该与女主人分手了。 “不。”杜本丝说,“年轻女孩都维持着非常--嗯,纯洁而坚实的生活,而且很早就嫁人。不过,嫁给贵族的也很多。” “哦。”毕垂丝说,“她们多快乐!穿着漂亮衣裳到赛马场、舞会或宴会厅去。” “是的。”杜本丝说,“有很多舞会。” “唉,我认识一个人,她的祖母曾在这种上流人物家里当佣人。她看到许多客人,也见过威尔斯亲王——当时是威尔斯亲王。后来是爱德华七世,啊,就是比较早的那一位——据说,他为人很好,待仆人也很好。所以她离开的时候,把亲王洗手的肥皂带走了,一直都保存着,我们小时候常拿给我们看。” “你们一定心里怦怦作跳吧,”杜本丝说,“那是一个兴奋的时代,不知道什么事会发生的时代,亲王也许在这‘月桂树庄’停留过。” “这我倒没听说。要是有这种事,一定会有人说。不,只有帕金森一家人住在这里。没有伯爵夫人或候爵夫人;也没有贵族夫妇留宿。帕金森家的人大部分经商,非常有钱,虽然很了不起,但是经商总不至于如此引人兴奋。” “那也要看情形而定。”杜本丝说。她又加了一句:“我必须——” “嗯,太太,你必须走了。” “不错,谢谢你。戴帽子真麻烦,头发会弄得乱七八糟。” “刚才你把头伸进全是蜘蛛网的那个角落去,我要再伸进去,我会先除掉蜘蛛丝。” 杜本丝奔下楼梯。 “亚历山大也从这里奔跑下去。”她说,“跑了好几次,那孩子知道:‘凶手是我们当中的一个。’奇怪,越来越觉得奇怪。” ------------------ 八 “我真高兴你和你先生搬到这儿住,勃拉司福太太。”葛利芬太太一面倒茶一面说,“糖?牛奶?” 杜本丝在劝请下取了一块三明治。 “在乡下有可以沟通的好邻居,真是难得。你以前就知道这地方吗?” “不知道。”杜本丝说,“完全不知道,我们看了许多房子——房地产经纪人送来了详细的购房指南。大部分房子都很吓人,其中有一座称为‘充满旧世界魅力’”的房子。” “我知道。”葛利芬太太说,“我完全知道。所谓旧世界的魅力通常是指必须翻修屋顶或湿气很重而言。‘完全现代式’——这说法谁都懂得:有许多不必要的小装饰,从窗户外眺视野不好,住起来怕人。但,‘月桂树庄’非常吸引人,不过必须翻修,居住的人常常变。” “我想有很多不同的人住过。”杜本丝说。 “是的。最近似乎没有人会老住在一个地方,对不对?从卡斯巴特森家到雷德兰家,雷德兰家之前是塞摩尔家,他们之后是琼斯家。” “为什么叫‘月桂树庄’?我觉得有点奇怪。”杜本丝说。 “啊,谁都喜欢替房子取这类名字。对了,很久以前,帕金森家居住的时候,确实有月桂树。啊,蜿蜓的车道旁种了许多月桂树,有的有斑点,我不喜欢有斑点的月桂树。” “不错,我也不喜欢。以前这儿似乎有许多姓帕金森的人。” “是的。帕金森家住‘月挂树庄’住得最久。” “现在似乎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啊,是很久很久的事了。而且,有那种——那种麻烦,即使觉得有点奇怪,帕宝森把那房子卖掉并非不可思议。” “是风水不好吗?”杜本丝乘机问道,“那房子有碍健康,是吗?” “不,不是房子。可是真的,是指人啊。当然,那是不——不光彩的事;在某一意义上——那是第一次大战时的事。没有人会相信,祖母常谈起这件事。她说这件事跟什么海军机密--新型潜水艇有关,一个寄居帕金森家的孩子,据说被卷进其中。” “是梅丽·乔丹吗?”杜本丝说。 “是的,是的,你完全说对了。到后来,大家猜想这并不是她的真名。很久以前就有人怀疑她,这人就是亚历山大,真是一个好孩子,脑筋也很好。” ------------------ 一 杜本丝选了生日卡。一个好像要下雨的午后,邮局稀稀疏疏没有几个人;有的把信投进外头的信箱,偶尔也有人匆匆忙忙来买邮票,大部分的人都尽快赶回家。这不是一个顾客喧嚷的下午。杜本丝想,真是选对了日子。 听了毕垂毕的叙述,杜本丝轻而易举就认出了那女孩,昆达很乐意帮她忙。昆达主持邮局角落上的家庭用品柜台。邮政部业务方面,由一个灰发老妇人负责。昆达是一个喜欢说话的女孩,对新搬到村来的人很感兴趣。在圣诞卡、情人卡、生日卡、漫画明信片、便纸条、文房器具、各类巧克力、家庭用的各种陶器中,她显得很愉快。说起话来,她与杜本丝仿佛已是朋友。 “真高兴那房子又有人住了。我是说那家‘亲王宿舍’。” “我想它一直叫‘月桂树庄’。” “啊,不,我不认为一直都用那名字。这一带,房子的名字变得很多,大家都喜欢替房子取个新名字。” “嗯,也许如此。”杜本丝沉思地说,“我们也曾想过一两个名字。毕垂丝告诉我,你认得以前住在这里名叫梅丽·乔丹的人。” “我不认识她,只听说过而已。是大战的事,可不是最近这一次。总之,是很久以前柴柏林飞船飞行的时期。” “我也曾经听过柴柏林的事。”杜本丝说。 “一九一五年或一九一六年——据说伦敦遭到空袭。” “一天,我跟婶婆正在陆海军商店中,空袭警报响了。” “有时也在晚上飞来,是不是?我想一定很可怕。” “是啊,说真的并不那么可怕。”杜本丝说,“大家都非常兴奋。飞弹才更可怕呢——像这次大战一样。大家被赶得东奔西逃,甚至被赶到街上去。” “据说,晚上常在地铁车站度过,是不是?我有个朋友在伦敦。她晚上常呆在地铁车站里。华伦街的车站,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认定的车站。” “这次大战,我不在伦敦。”杜本丝说,“整晚呆在地铁车站,多可怕!” “可是,我的朋友,她的名字叫珍妮,据说非常有趣。车站阶梯上有自己专用的地方,那儿已定为自己的地方,在那儿睡觉、吃三明治,跟大家一起嬉戏谈话,整个晚上就这样度过,很不错吧!电车也一直开到清晨。我的朋友告诉我,战争结束,她必须回家真是无聊之至。” “总之,”杜本丝说,“一九一四年还没有飞弹,只有柴柏林啊。” 柴柏林显然引不起昆达的兴趣。 “刚才我问你的梅丽·乔丹,”杜本丝说,“毕垂丝说你认得她。” “不是这样——只听过一两次她的名字,但那是在很久以前。祖母说,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据说德国人当时称其为弗罗莱因--照顾孩子--可说是保姆吧,本来跟一个海军家庭住在别的地方,我想是苏格兰。过后才到这村庄来,住帕克斯家--或者是帕金森家。她一个星期可以休息一天。这天她就到伦敦去拿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杜本丝说。 “我不知道——大家都不太清楚,也许是偷来的。” “有人看见她偷?” “啊,不,我想没有这回事,大家开始怀疑而已。在这当中,她生病去世了。” “为什么而死?死在这村子?有没有送到医院去?” “不——当时,这村里可能没有医院,不像现在有福利设施啊。据说,厨子犯了严重的错误。有人带来指顶花的叶子,误以为是菠菜--也许是莴苣。不,是别的东西。有人说是莨菪。但我不相信,因为若是莨菪,谁都知道,而且,总之,莨菪是种子。唔,我想是从院子里误摘了指顶花的叶子。指顶花是Digoxo,或类似手指之类的名字。它可以致命哪--医生来了以后,虽然尽力救治,已经太迟了。” “事情发生时,那房子里有很多人?” “一定很多——嗯,据说,常有客人留宿,也有孩子;还有周末的客人、保姆、家庭教师或宴请的客人等。不过,我全不认识,都是从祖母那儿听来的。波多黎科老爹也常常谈起。你认识吧,就是那个老园丁,他常在这一带工作。那老爹以前曾在那家做园丁。起初,有人说是他搞错了叶子、所以遭到大家白眼,其实并不是他。总之,有人想帮忙摘园中的蔬菜,送到厨子那里去。我猜想他们不太分得清菠菜、莴苣之类--唉--不十分认识蔬菜,才会误摘,后来在调查死因的审讯庭中,有人说那是谁都可能犯的错误,因为菠菜和酸模植物长得都很像指头,所以他们可能摘了这两种植物叶子,混在一起。无论如何,实在很叫人难过。祖母说,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金发女孩。” “她每星期都到伦敦去?当然,她只有一天假期可以外出。” “唉,据说伦敦有朋友,梅丽是外国人——祖母说,有人认为她真的是德国间谍。” “她真是吗?” “我不以为然。不错,男士们都很喜欢她。海军军人和雪尔敦陆军部队的士兵也喜欢她。梅丽在陆军部队中有一两个朋友。” “真的是间谍吗?” “我想不是。祖母也说那是谣传。不是在第二次大战的时候,是在这之前的事。” “奇怪。”杜本丝说,“似乎一有战争,很容易就变成这个样子。以前,我认识—个老人家,他有一个朋友参加了滑铁卢之役。” “哇,太棒了。一九一四年以前,人们常雇用外国保姆--称为玛摩塞尔,就像称弗罗莱因一样。弗罗莱因是什么意思,我可不知道。祖母说,梅丽很会照顾孩子,所以很受人欢迎,大家都很喜欢她。” “那是指她住在“月挂村庄’的时候吗?” “当时不叫这个名字——至少我不认为如此。梅丽住进帕金森或帕金斯这类名字的家。”昆达说,“她就是我们现在所说以工作换取膳宿的女孩。她来自以小面饼出名的地方,啊,就是在‘福特南姆和梅逊’出售的那种宴会用小面饼,据说,那地方一半属德国,一半属法国。” “是史特拉斯堡吗?”杜本丝猜测。 “唉,就是这个名字。梅丽很会画画。我的婶婆曾请她画过。芳妮叔母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帕金森家的孩子也请她画过。葛利芬太太现在还保有这张画。帕金森家的孩子对梅丽的事一定有所感觉——我指的是那个请梅丽画像的孩子,我相信就是那个葛利芬太太的教子。” “你是指亚历山大·帕金森?” “对。就是这个孩子,葬在教堂的那个孩子。” ------------------ 二 第二天早上,杜本丝去拜访一位村里无人不知的人物。一般都称他为艾塞克老爹;如果人们能够记得的话,在正常状况下,他应该叫波多黎科先生。艾塞克·波多黎科是这地方的“名人”之一。他所以被视为名人,原因之-是由于他的年纪--号称九十岁(一般人不相信);另一个原因是他能够修许多很特殊的东西;。如果一再打电话给铜管工人,依然请不来,就必须去找艾塞克·波多黎科。不论他是否拥有修理东西的资格,波多黎科先生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花了许多时间在各种卫生设备与浴室给水设备、烧水装置的故障和电气之类的问题上。他要的工钱比有正式资格的铜管工人更能获得人们的好感,而且他的修理技术常常非常有效。他能做木匠的事,也能做锁店的事,也替人挂画--有时会挂得有点歪--他还懂得外理旧安乐椅的弹簧。波多黎科先生工作时,最大的毛病就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虽然必须调整假牙,才能使发音清楚正确,他仍然没有革除这种习惯。对这一带过去居民的回忆是没有止境的。整体来说,他回忆的真实性实在难以求证。讲一些过去发生的有趣故事给人听,也会给自已带来乐趣,波多黎科先生当然不会假装不知。幻想的飞跃一般称为记忆飞跃,总是从同一类型的话题开始。 “假如我告诉人我所知道的那件事,你一家会非常惊讶,啊,那可是真的哟。世人都想知道一切,那是错的,绝对是错时。你知道,那是大女儿,看来可真是个好女孩。懂得故事情节的是肉铺的狗。它跟到女孩的家,但是那并不是她自己的家。关于这件事,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对,还有阿特金斯老婆婆的事。没有人知道她家里藏了一把手枪,但是我知道。因为我受托去修理她的高脚衣橱--是这样称呼高衣橱的吧?嗯,是的,是高脚衣橱。这样也好。阿特金斯太太啊,已经七十五岁了。而且,在那抽屉里,在我去修理的高脚衣橱的抽屉里--铰链和锁都拿走了--有一把手枪,和女人的鞋绑在一起。是三号大小的鞋。不。可能是二号。白缎子,好小的脚。据说是她曾祖母结婚时穿的鞋,也许是吧。不过,有人说是以前在古董店买的。是否如此,我可不知道。总之,跟枪绑在一起,这句是真的。据说是儿子带回来的,从东非带回来。他曾经去猎象,回家时,就把这手枪带了回来。你知道阿特金斯老太大做了什么吗?她的儿子教她怎样射击。她坐在客厅窗口往外瞧,人一旦走进车道,她就取枪射击,加以威胁。大家都吓得要死,狼狈而逃。老太太说,因为小鸟害怕,所以她不让任何人进来。说到小鸟,她眼睛都变了色。你可要知道,她决不会射鸟,大概想也没想过要这样做。至于蕾莎比太太,也有许多故事。她已稍微好了一点。不错,她会在店里顺手牵羊。这方面的本领可真了不起。什么,她当然不愁衣食。” 请波多黎科先生修理浴室的天窗之后,杜本线认为她可以把波多黎科先生的谈话引到过去的记忆中,希望这过去的记忆对汤美和自己解开这房子隐藏着什么宝物或有趣的秘密有所帮助。到目前为止这房子到底隐藏着什么宝物或有趣的秘密,他们全都一无所知。 老艾塞克·波多黎科很爽快地答应去替这家新来的邻人修理东西。他生活的乐趣之一就是尽量跟许多新来的居民见面。跟从来没有听过他精彩回忆的人相会,是他人生中的大事。那些听惯他故事的人,已经引不起他再去重述那些事故。可是,有新的听众!那经常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而且展示许许多多商业上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又跟自己在社区里的各种服务紧密结合,也是一件乐事,他很喜欢一面工作一面热情解释。 “乔丹实在很幸运,从来没有受过伤,即使割破了脸也没话可说。” “唉。说的也是。” “太太,要好好收拾地板上的玻璃哟。” “我知道。”杜本丝说,“我们还没有空。” “说的也是。不过,你不能为玻璃冒险啊。你知道玻璃是什么吧?虽是小小的碎片也足以让你受伤。要是进入血管,会要命哪!我想起拉维尼亚·萧塔康姆小姐。真叫人难以相信 杜本丝不如为什么对拉维尼亚·萧塔康姆小姐引不起兴趣。她已经听当地其他人谈过萧塔康姆小姐的事。在七十岁到八十岁之间,已完全听不见,也几乎看不见。 “我想,”杜本丝在艾塞克还没有回忆维尼亚·萧培康姆之事前,便插嘴说,“你一定认识许多人,知道许多村里发生的怪事。” “不错,因为我已到了这把年纪,超过八十五岁啦,九十岁马上就到了。而且,我的记忆力向来就很不惜,有些事情,简直不会忘记。啊,这可是真的。不管多久,常会因某种因素又完全想起来。听了我说的故事,你一定会觉得难以相信。” “那真太好了,可不是吗?”杜本丝说,“你竟知道许多怪人的事。” “哪里!人实在很难了解,跟你一向认为的不同,有时更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有时是间谍,”杜本丝说,“或是犯罪。” 她满怀希望望着他——老艾塞克弯腰捡起玻璃碎片。 “你看。”他说,“要是刺进你的脚里,会有什么感觉!” 杜本丝开始觉得,修玻璃的天窗似乎无法引出艾塞克较有趣的回忆。因此,她说,靠客厅窗边墙壁的小温室必须修理、更换玻璃,值得加以修理吗?还是毁掉比较好呢?艾塞克很满足地把脑筋转换到新问题上。他们下楼,走到屋外,沿着墙壁走向那建筑物。 “啊,是这个吗?” 杜本丝说:“对,就是这个。” “啊,是Kay-Kay。”艾塞克说。 杜本丝望着艾塞克,不知道KK这两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我说KK。罗祖·琼斯老太太住在这里的时候,就这样称呼。” “哦?为什么叫KK?” “这个嘛。也许--也许以前这种地方常取这种名字。它并不大。大房子都有一个真正的温室,摆着孔雀草盆景。” “原来如此。”杜本丝说。听到这些话,她的回忆立即苏醒过来。 “你要称它为温室也没关系。不过,这儿,罗迪·琼斯老太大却称定为KK。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儿也有孔雀草盆景?” “不,这儿不用这种东西,大部分都让孩子放玩具。唔,说到玩具,要是没有人仍掉,应该还放在这里。啊。这间温室已经半塌了吧?琼斯老太太的时候,会稍加修整,改装屋顶。可是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人再用了。以前常用来放置坏玩具或多余的椅子,也有用旧的木马,角落那边还放了储拉夫。” “可以过去吗?”杜本丝一面寻找有洁净的窗玻璃的地方一面说,“一定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好,我去拿钥匙。”艾塞克说。“应该还挂在以前同样的地方——-” “同样的地方?哪里?” “就在附近的储藏室。” 他们从旁边的小径走过去,储藏室很难说是储藏东西的地方。艾塞克踢开门,挪开各种树枝,踢走烂苹果,移开吊在墙上的旧鞋擦,就看到钉上挂了三四个生锈的钥匙。 “那是林德普的钥匙。”他说,“他是最后住在这里的园丁。本来是作篮子的,可是他什么都做不成。要看KK里边吗?” “唉,是的。”杜本丝满怀希望地说,“我很想看看KK里面。是怎么拼的?”她问。 “拼什么?” “KK啊,只是两个字母吗?” “不,完全不是。我想是两个外国字。我现在记得好像是K-A-I;而另一个也是K-A-I。也许是Kay-Kye或kye一Kye,他们常常提到。我想是日本字。” “啊。”杜本丝说,“村里会有日本人住过吗?” “不,不,不是。这里没有外国人。” 艾塞克迅速地取油涂上,只耍一点点油,就给生绣的钥匙带来惊人效果。钥匙插入钥匙孔,轧轧转动,推开门。杜本丝和她的向导走过去。 “这个。”艾塞克对里面的物品似乎丝毫不引以为荣地说:“全是陈旧的破烂,对不对?” “那木马还算不错。”杜本丝说。 “是马锡德。”艾塞克说。 “马一锡德?”杜本丝有点怀疑地说。 “是的。是某地方的女人名字。有人说是王妃,征服者威廉的妻子。我想是吹牛,从美国来的,这木马,美国教父送给孩子的。” “送给孩子——?” “巴新顿的孩子啊,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清楚。已经完全生锈了。” “马锡德已经落魄不堪,却仍然是相当好看的马。身长与现在的马没有什么差异;以前丰厚的鬃毛只留下了一点点。耳朵只有一只。以前浑身灰色,前腿和后腿都伸得直直的,还有一撮尾巴。 “看来动的方式跟我以前所见的木马好像不一样。”杜本丝很感兴趣地说。 “不一样吧?”艾塞克说,“一般都摇上摇下,向前向后。这木马--怎么说好呢,对了,是往前跳,先用前腿--砰的一声--而后用后腿跳,真好看哪。假如我现在骑上去让你看——” “小心。”杜本丝说,“也许——钉子也许会露出来刺了你,或掉下来。” “我以前骑过马锡德,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不过我还记得。而且,这马还很结实,不会垮掉。” 艾塞克突然以意外轻捷的动作跨上了马锡德。木马猛然向前跑,然后往后退。 “动了吧?” “是的,动了。” “嗯,他们都很喜欢它。珍妮小姐每天都骑。” “珍妮小姐是谁?” “哦,就是最大的孩子。是她教父送给她的。也送她储拉夫。” 杜本丝诧异地望着艾塞克。他说的在Kay—Kay中似乎找不到。 “他们都这样叫它。就是那个放在角落,附有车子的小木马。帕美拉小姐常骑它奔下山丘,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她在山丘顶上跨上马,双脚就放在那儿——一般都附有踏板,但不会动。所以,她把木马拿到山丘顶上,然后让它从山丘上滑下,用脚煞车。有时会到智利松停住。” “嗯,在快碰到时,”她就停住了。她实在太严肃认真了。我曾看她玩了好几个钟头--三四个钟头。我常常来修整圣诞红的花坛和银苇草,所以常看到她从山丘滑下来。她不喜欢人家跟她说话,我也就不跟她攀谈。不管她做什么或想做什么,她都希望不受干扰持续下去。” “她想做什么呢?”杜本丝说。她对帕美拉小姐的兴趣突然比珍妮小姐更浓厚。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常说自己是逃亡的公主,或什么梅丽女王--爱尔兰或苏格兰吧?” “苏格兰的梅丽女王吧。”杜本丝猜测。 “嗯,不错。她不是离开就是逃亡。进入城堡,还说什么锁。其实不是真正的锁,而是小湖。” “唔,我明白了,帕美拉自以为是苏格兰的梅丽女王,正在逃避敌人,是不是?” “是的。她说要到英国求伊丽莎白女王宽悯。我可不认为伊丽莎白女王是这么慈悲的人。” “可是,”杜本丝掩盖着满怀的失望说,“实在很有趣。你说的这些人是谁?” “是黎斯特家啊。” “你知道梅丽·乔丹吗?” “哦,是她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曾见过。是那个做德国间谍的女孩吧?” “这一带的人好像都知道她的事。”杜本丝说。 “不错。他们叫她弗罗莱因,听来很像铁路。” “说的也是,”杜本丝说。 艾塞克蓦然笑着说:“哈,哈,哈。如果是铁路,铁路的铁轨,啊,就不是笔直的,对不对?唔,一定是这样。” “多么机智的笑话!”杜本丝温和地说。 艾赛克又笑了。 “该是种蔬菜的时候了,是不是?要种蚕豆,不在适当的时期种,就不能结实。早生的莴苣如何?很小,好美丽的莴苣,虽然小,却非常脆。” “在这儿,你做不少田园工作吧。不只在我家,也在许多人家。” “是的,我常做临时工,到许多人家里去。园丁中有些人受雇却做不好,所以我常去帮助一阵子。以前这儿曾发生事故,弄错了蔬菜。在我没成人之前——不过是我听说的。” “指顶花的叶子,是不是?”杜本丝说。 “哦,真惊人,你已经听说过了。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有好些人中毒,只有一个没救。我听到的就是这些。这只是道听途说,我也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 “我想那是弗罗莱因。”杜本丝说。 “什么,没救的是弗罗莱因?我倒第一次听到。” “不,也许是我听错了。”杜本丝说,“如果你把储拉夫拿到帕美拉那小孩玩的山丘那里——要是那山丘还在的话。” “当然,山丘现在还在那里。你想做什么?现在,山丘上全长了草。可要小心哩。我不知道储拉夫锈到什么程度了。我先把它弄干净一点,好不好?” “那就麻烦你。”杜本丝说,“然后请你想一些我们可以种的蔬菜。” “好。我可要提醒你,不要把指顶花和菠菜种在一起,因为我不希望听到你刚搬进新房就发生了事故。只要花一点钱,这里可以变成很好的住宅呢!” “非常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