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杰克,这办法可能奏效。” “我无法想出更好的主意。”我说,“现在,打开这里的一个阀门,我们取出几试管病毒。然后,你把一些病毒放进那个塑料水瓶里。” 她迟疑了一下:“阀门在发酵罐的另一侧。安全系统的摄像头将会看到我们。” “那没关系。”我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你得为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怎么做才行?” 我告诉了她。 她脸色一沉:“你开什么玩笑!他们绝不会那样做!” “当然不会。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们绕过发酵罐。她把病毒装进试管。放出来的东西是一种棕色黏液。它发出粪便的气味,外观也像粪便。 梅对我说:“你肯定要这样做吗?” “只得这样做,”我说,“没有别的办法。” “你先来吧。” 我抓起试管,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喝下试管里的东西。我一阵反胃。我觉得我会呕吐,但是没有吐出来。我又吸了一口气,抓起塑料水壶,吞下一大口水,然后看着梅。 “太恶心了,对吧?” “太恶心了。” 她用两个手指头夹起一只试管,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把里面的东西一口吞了下去。我见她一阵猛咳。她控制住自己,没有呕吐出来。我把那个塑料水壶递给她,她喝了一些水,把剩下的倒在地上。接着,她装了一水壶棕色黏液。 她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拧开一个大号控制阀。“好啦,”她说,“它现在开始进入系统了。” “好的。”我说。我取下两只试管,(禁止)我的衬衣口袋里。我提起塑料水壶一看,上面的字样是“箭头牌纯净水”。“待会儿见。”我说着急忙走开。 我进入走廊,觉得自己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机会。或许,只有千分之一。 然而,我是有机会的。 我后来在安全录像系统上观看了整个情况,所以知道了梅的活动。她端着那个装着棕色黏液的试管架进了厨房。其他的人都在那里用餐。朱丽亚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文斯没有理睬她。 里基问:“你手里端着的是什么?” “噬菌体。” “用来干什么?” 这时,朱丽亚远远地看着她。梅说:“是从发酵罐里取出来的。” “哎呀,难怪过么臭。” “杰克刚刚喝了一试管。他要我也喝了一试管。” 里基哼着鼻子说:“你们干吗要喝这东西?真奇怪,你们居然没有呕吐。” “我差一点吐了。杰克要你们大家也喝一点。” 博比哈哈大笑:“什么?为什么要喝?” “为了确保你们不受感染。” 里基眉头一皱:“被感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被感染?” “杰克说,查理的体内有集群,我们可能也有。或者说,我们之中有的人可能有。所以,你们应该喝下这种病毒,它会杀死你们体内的细菌,然后杀死集群。” 博比问:“你没开玩笑吧?喝那鬼东西?这不可能,梅!” 她转向文斯。 “这闻起来像大粪,”文斯说,“还是让别的人先喝吧。” 梅问:“里基?你愿意带个头吗?” 里基不住摇头:“我才不喝那玩意。为什么要我喝?” “怎么说呢,第一,应该确保自己没有被感染。这第二嘛,我们那样才会放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试验?” 梅耸了耸肩:“这是杰克的意思。” 朱丽亚眉头一皱。她转身对着梅,“杰克在哪里?”她问。 “我不知道。我最后见到他时,他在发酵罐那里。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你知道,”朱丽亚冷冷地说,“你知道他的确切位置。” “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他肯定跟你说了的。他和你无话不谈。”朱丽亚说。“你和他一起策划了这个小插曲,对吧?你们不可能真的要我们喝下那玩意儿。杰克究竟在哪里,梅?” “我跟你说了,我不知道。” 朱丽亚吩咐博比:“检查监视器。找到他。”她绕过餐桌。“现在你给我听着,梅。”她的声音镇定,但是充满威胁,“我要你回答我的话。而且,我要你给我说实话。” 梅往后退了几步。里基和文斯从两侧朝她围了过去。梅退到了墙边。 朱丽亚慢慢地逼近她:“现在告诉我,梅,”她说,“你采取合作态度,对你大有好处。” 博比在房间的另外一侧叫喊:“我发现他了。他正在装配间里走动。他手里端着一罐那棕色东西,看上去像是。” “告诉我,梅。”朱丽亚说着,俯身威胁梅。 她们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几乎嘴唇都要挨在一起了。 梅半眯着眼睛,嘴巴紧紧地闭着。她极端恐惧,身体开始发抖。 朱丽亚抚弄她的头发,“不要害怕。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告诉我他端着那个水壶干什么。”朱丽亚说。 梅开始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我知道这办法不行。我告诉他你们会发现的。” “我们当然会,”朱丽亚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当然会发现的。” “他装了一水壶病毒,”梅说,“要把它放进灭火喷淋系统中去。” “是吗?”朱丽亚问。“那这样干真是太聪明了。谢谢你,小乖乖。” 接着,她吻了吻梅的嘴巴。梅扭动着身体,但是她被墙壁抵住了,朱丽亚伸手握着她的脑袋。后来,朱丽亚退后一步说:“待着别乱动。你可要记住。如果你不乱来,它是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完出了房间。第7天 清晨6点12分 局面的发展比我预料的更快。我可以听到他们沿着走廊朝我跑来的脚步声。我急忙藏起水壶,回头继续穿越装配间。他们这时全都追了上来。我开始快跑。文斯一把抱住我,我重重地摔倒在混凝土地上。里基扑上来把我压住。他使我觉得呼吸困难。接着,文斯对着我的肋骨狠狠地踢了两三脚,他们一起把我拽起来,让我面对朱丽亚。 “嘿,杰克……”她冷笑着说,“怎么样?” “好一些了。” “我们和梅好好地谈了谈,”朱丽亚说,“所以没有必要兜圈子了。”她环顾附近的地面,“那水壶在哪里?” “什么水壶?” “杰克。”她说话时脸色阴沉。“你干吗要管这事情,你打算倒进灭火喷淋系统的那一壶噬菌体在哪里?” “我没有什么水壶。” 她朝前挪了一步,靠近我。我的脸上可以感觉到她呼出的气体。“杰克……我知道你的这种表情,杰克。你心怀鬼胎,对吧?行了,告诉我那水壶在哪里?” “什么水壶?” 她的嘴唇从我的嘴唇上扫过。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像一尊雕塑。“亲爱的杰克……”她喃喃地说,“你是聪明人,不会干危险的事情。我需要那水壶。” 我站在那里。 “杰克……就吻一下……”她表情亲昵,神态迷人。 里基说:“算了吧,朱丽亚。他不怕你。他喝了那病毒,觉得它可以保护他。” “是吗?”朱丽亚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可能吧,”里基说,“可是我敢打赌,他是怕死的。” 这时,他和文斯开始把我往装配间里拖。他们要把我弄到高磁场室去。我开始拼命挣扎。 “这就对了,”里基说,“你知道要倒霉了,对吧?” 那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我没有预料到这一招;我不知所措。我挣扎得更厉害了,两腿一阵乱踢,身体拼命扭动。但是,他们两人都身强力壮,仍旧拽着我向前。朱丽亚打开高磁场室厚重的钢门。我看见里面有一个直径为6英尺的圆形磁体。 他们狠狠地把我推了进去。我趴在地上,脑袋砰的一声撞在钢制护罩上,我听到房门咔嗒一声锁上了。 我站了起来。 我听到他们开动冷却泵后发出的轰轰响声。内部通话系统咔嗒响了一声。我听到里基的声音。“没有想到这里的墙壁为什么是用钢材制造的吧,杰克?脉冲磁场非常危险。人在里面待一会儿,就会炸得四分五裂。它们产生的磁场是可以把人劈开的。我们设定了一分钟加载时间。所以,你有一分钟时间来考虑。” 里基领着我了解情况时,我没有进过这个房间。我记得在膝部高度的位置有块铁板,那是安全关闭装置。我用膝盖撞了一下那块铁板。 “没用的,杰克……”里基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改变接线方式。它现在的功能不是切断电源,而是开启它。我觉得你想知道这一点。” 轰轰的响声越来越大。整个房间都开始震动起来。房间里的空气在快速冷却。我随即可以看见自己呼出的气体。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就对不起啦,但这只是暂时的,”里基说,“一旦脉冲开始启动,房间很快就会热起来的。嗯,我们看看。还有47秒钟。” 那是一种快速、沉闷的呜呜响声,就像手提式电钻发出的噪音。它发出的噪音很大,变得越来越大。我几乎听不清里基在内部通话系统中的说话声。 “听着,杰克……”他说,“你有妻子儿女,家庭需要你。所以,仔细想想你的选择吧。” 我回答说:“让我和朱丽亚谈话。” “不行,杰克。她现在不想和你谈。她对你感到非常失埋,杰克。” “让我和她说话。” “杰克,难道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她说不行。你得先告诉她那病毒放在什么地方?” 呜——呜——呜。房间开始暖和起来。我可以听到制冷剂通过管道发出的咕咕声。我用膝盖撞击那个安全阀。 “我跟你说了,杰克,它只能使磁场开始工作。你听不清我的话?” “对,”我高声说,“我听不清。” 至少,我认为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呜鸣呜的响声似乎充斥了整个房间,甚至使空气也开始震动起来了。它响起来就像一台巨大的核磁共振成像仪,就是那种大功率真空泵运行时发出的响声。我的脑袋疼痛。我盯着磁体,盯着那些固定铁板的粗大螺栓。那些螺栓很快就会变成导弹。 “我们这不是在乱来,杰克。”里基说。“我们不愿意失去你。还有20秒。” 加载时间是那些磁体电容充电所需时间,以便释放出以毫秒计算的电脉冲。我不知道充电之后需要多长时间使那磁体分开。或许,最多只要几秒钟。所以,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束手无策。刚才的计划出了大问题,最糟糕的是,我已经失去了自已的惟一优势,因为他们现在认识到了病毒的重要性。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将它视为威胁。但是,他们这时已经认识到了,而且要求我把它交出来。他们很快就会想到去捣毁发酵罐。他们会彻底根除病毒,我确信这一点。 糟糕的事情是,我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没有。 我不知道梅的情况,不知道他们是否伤害了她。我不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我有一种超然冷漠的感觉。我站在一台巨大的核磁共振成像仪里,情况就是这样。这种令人恐怖的声音,它一定是阿曼达当时的感觉,就是她在核磁共振成像仪里的感觉……我的心灵在飘浮,无忧无虑。 “10秒……”里基说,“说吧,杰克,不要充当什么英雄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告诉我们它在什么地方。6秒。5秒。杰克,别想了……” 呜呜呜的响声停止了,随即是轰的一下重击声,一种金属碎裂的声肯。磁体开始工作,仅仅运行了几毫秒时间。 “最初的脉冲。”里基说。“不要干傻事了,杰克。” 轰!轰!轰!脉冲变得越来越快。我看见随着每次脉冲的出现,冷却剂套管开始呈现出锯齿状。它们来得非常快。 轰!轰!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高声叫喊:“行了!里基!我告诉你!” 轰!“说吧,杰克!”轰!“我等着的。” “不行!先关掉机器!我只跟朱丽亚说。” 轰!轰!“你真不讲理,杰克。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轰! “你是想要病毒,还是想要让它使你们大吃一惊?” 轰!轰!轰! 接着,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到冷却剂通过套管的哗哗声。我一摸磁体,它热得烫手。但是,至少那种类似于核磁共振成像仪发出的响声已经停了。 核磁共振成像仪…… 我站在房间里,等着朱丽亚出现。后来,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坐在地上。 我听到开锁的声音。朱丽亚走了进来。 “杰克。你没有受伤,对吧?” “没有,”我说,“但是神经受了刺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她说,“这完全没有必要。可是,你猜怎么啦?我这里有好消息。直升飞机已经来了。” “来了?” “对,今天来得早。你想一想,要是现在登上飞机回家该有多好?回到自己的住所,见到自己的家人该有多好,那样的感觉难道不好吗?” 我背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仰视着她。“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当然可以,杰克。你没有理由待在这里。把那一瓶病毒交给我,回家去吧。” 我根本不相信她。我看到的是和善的朱丽亚,模样迷人的朱丽亚。但是,我不相信她的话。“梅在哪里?” “她在休息。” “你伤害了她。” “不,不,不,不。我干吗要那样做?”她摇了摇头,“你是真不懂,对吧?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杰克。你、梅或者其他任何人。我尤其不愿意伤害的就是你。” “跟里基说这些吧。” “杰克。别这样说。我们暂时抛开情绪化的东西,心平气和地考虑问题。你这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你干吗不能接受新的情况?”她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它。她把我拉起来。她强劲有力,超过我记忆中的任何时候。“毕竟,”她说,“你是不可缺少的组成郎分。你为我们消灭了那种具有野性的集群,杰克。” “这样一来,无害的集群就可以茁壮成长……” “完全正确,杰克。这样一来,无害的集群就可以茁壮成长,而且将创造一种与人类相伴的新的协同作用。” “比如,你现在具有的这种协同作用。” “正是过样的,杰克。”她笑了。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你是什么东西?共同存在?协同进化?” “共生。”她依然笑容满面。 “朱丽亚,这是废话,”我说,“这是一种疾病。” “你当然会这样说。因为你还没有深入了解。你没有亲身感受。”她走过来,搂住我。我没有反抗,“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 “我一生中刻骨铭心的经历。”我说。 “别这样固执,就这一次。顺着它去就行了。你看上去很累,杰克。” 我叹了一口气:“我是累了。”真的,我当时很累。我在她的怀里明显觉得自己软弱无力。我确信她能够感觉出来的。 “那么,你干吗不放松放松。抱着我吧,杰克。” “我不知道。可能你是对的。” “是的,我是对的。”她又笑了起来,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噢,杰克……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我说,“我想你。”我伸手抱住她,紧紧抓住,贴着自己的身体。我们的脸靠在一起。她看上去很美,张开着嘴唇,两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充满柔情,充满诱惑。我感到她的身体松弛下来了。这时,我说:“就告诉我一件事情,朱丽亚。它一直使我心烦。” “说吧,杰克。” “你为什么拒绝医院的核磁共振成像检查?” 她皱了皱眉头,身体往后一仰,两眼盯着我。“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和阿曼达类似吗?” “阿曼达?” “我们的小女儿 你记得她。核磁共振成像检查治好了她的病。立刻见效。” “你在说什么呀?” “朱丽亚,集群害怕磁场吗?” 她的眼睛一瞪。她开始在我的怀中挣扎。“放开我!里基!里基!” “对不起啦,亲爱的。”我说。我用膝盖撞了一下控制板。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磁体开始产生脉冲。 朱丽亚尖叫起来。 她的嘴巴随着尖叫张开——那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叫声——她的面部表情由于紧张而变得严厉。我用力搂着她。她的面部皮肤开始变为银白色,快速地颤动着。她的脸好像随着叫声在膨胀。我觉得她的两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那种膨胀持续着,接着开始变为细流,流淌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朱丽亚真的在我眼前突然解体。膨胀起来的面部皮肤和身体皮肤变为微粒细流落下,恰如从沙堆上吹落的沙砾。那些微粒在磁场弧的作用下,形成道道曲线伸向房间四壁。 我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微粒持续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淌出,发出呼呼的响声,流向房间的各个方向。那个过程结束以后,剩下的——我仍然抱在怀里的——是一具面色苍白、形容枯犒的躯体。朱丽亚的两眼深陷,干枯的嘴巴张开着,皮肤是半透明的,她的头发没有光泽,脆弱易碎,锁骨从干巴巴的颈部上突起。她看上去像是一名气息奄奄的癌症病人。她的嘴巴在动。我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比呼吸的声音高不了多少。我俯身靠近她,把耳朵对着她的嘴巴。 “杰克,”她低声说,“它在咬我。” 我说:“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低:“你得想办法。” “我知道。” “杰克……孩子们……” “好的。” 她低声说:“我……吻他们……” 我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杰克……救救我的孩子……杰克……” “好的。” 我抬头环顺网壁,看见朱丽亚的面部和身体被扩张开来,贴在了墙上。那些微粒仍然保留着她的模样,但是现在扁平地贴在墙上。而且,它们仍然在动,与她蠕动的嘴唇和眨动的眼睛保持协调。在我观察的过程中,它们开始从墙壁向她漂浮过来,形成一道道肉色烟雾。 我听见里基在房间外面高声大叫:“朱丽亚!朱丽亚!”他踹了几下房门,但是没有进来。我知道他不敢进来。我等了整整1分钟,以便让那些电容器充电。他现在无法阻止我使用脉冲来控制磁体。我可以随意控制——至少在放电结束之前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不知道能维持多长时间。 “杰克……”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两眼凄凉,充满乞求的神色。 “杰克,”她说,“我当初不知道……” “没什么,”我说。微粒漂回来,在我眼前重新组合着她的面部。朱丽亚一点一点地充实起来,又变得美丽动人了。 我的膝盖撞了—下控制板。 轰! 那些微粒嗖的一声散开,飞回墙壁,这次的速度比刚才要慢一些。我怀里抱着的又是刚才那个形容枯槁的朱丽亚了,她深陷的双眼充满乞求的神色。 我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了一支装有噬菌体的药瓶。“我要你把这药喝了。”我说。 “不……不……”她显得焦虑不安,“太晚了……无法……” “试一试吧。”我说。我拿起药瓶,凑到她嘴边上,“来吧,亲爱的我要你试一试。” “不……求你了……不重要……” 里基在高声喊叫:“朱丽亚!朱丽亚!”他猛敲房门,“朱丽亚,你没事儿吧?” 她那僵直的眼睛转向房门。她的嘴巴颤动着,骷髅般的手指抓着我的衬衣,指甲擦刮着村衣的布料。她想要跟我说什么。我转过头来,以便能够看见她。 她呼吸微弱,气息奄奄,我无法听清她的话。突然,她的话变得清晰了。 她说:“他们现在想杀掉你。” “我知道。”我说。 “别让他们……孩子们……” “我不会的。” 她用干枯的手触摸我的脸颊。她低声说:“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杰克。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朱丽亚。我知道。” 附在墙上的微粒再次开始自由漂浮。这时,它们看来径直返回,钻进她的面部和身体。我用膝盖再次撞了一下控制板,希望和她多待一些时间,但是,只听到一声沉闷的机械声。 电容器已经放电完毕。 突然,随着呼的一声响动,所有微粒全都回到她的体内,朱丽亚变得像以前一样丰满、漂亮,轻蔑地一把将我推开,用坚定的语气高声说:“抱歉,让你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杰克。” “我也觉得抱歉。”我说。 “可是,没有办法。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我要那瓶病毒,杰克。我现在就要。”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使事情变得容易一些。因为我知道,我对付的已经不再是朱丽亚了。我不用担心对她会有什么伤害。我担心的只有梅——设想她仍然还活着——和我自己。 而且,我设想我能够熬过后面这几分钟。第7天 早上7点12分 “好吧,”我告诉她,“好吧。我去给你取病毒。” 她眉头一皱:“你的脸上又有了那样的神情……” “不,”我说,“我已经玩完了。我听你的。” “好的。我们先拿你衣袋里的那几瓶。” “什么?在这里的几瓶吗?”我问,我把手伸进衣袋,一只脚已经出了房门。在房间外面,里基和文斯正等着我。 “真他妈的太有趣了,”里基说,“你知道,你本来可以杀死她。你本来可以杀死自己的妻子。” “那又怎么样?”我问。 我在口袋里摸索着,好像试管被衣料黏住了。他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于是伸手抓住我,文斯和里基在门口一左一右。 “喂,”我说,“如果你们这样,我是拿不出来的——” “放开他。”朱丽亚说着,从房间里出来。 “妈的,”文斯说,“他要掏家伙出来。” 我仍然在挣扎着,试图把试管掏出来。最后,我终于把它们攥在手里。在我们扭打的过程中,我把一支试管扔在地上。它啪的一声摔在混凝土地上,棕色黏液四下溅开。 “糟糕!”他们松开手,一个个跳着躲开。他们盯着地面,俯身检查各自的脚下,以便确定没有沾上黏液。 就在这时,我拔腿就跑。 我一把抓起那个藏好的水壶,在装配间中穿行。我得跑过整个房间,赶到升降梯那里,然后乘坐升降梯到顶层去。那里安装着全部基础系统设备,有空气净化机,有电器接线盒——而且还有消防喷淋器用的储水罐。如果我能够进入升降梯,上升七八英尺,他们就追不上我了。 如果我能够做到那一点,那么,我的计划就会成功。 升降梯离我有150英尺远。 我拼命狂奔,跳过低矮的章鱼状爪子,低头躲过高达胸部的爪子。我回头看了一眼,爪子和机器挡住了我的视线,没有看到他们。但是,我听见了他们三人的叫喊声,我听见了他们奔跑的脚步声。我听见朱丽畦说:“他要到灭火喷淋装置那里去!”我一抬头,看见了黄色的升降梯。 我肯定可以赶到那里。 就在这时,我被一条伸出的爪子绊了一跤,四肢伸开,猛地摔倒在地。手里端着的水壶在地上滑过,被一根支柱挡住了。我急忙爬起来,伸手抓起水壶。我明白,他们就在我的身后。我不敢往后看。 我跑向升降梯,低头躲过最后一根管道,但是当我抬头一看,发现文斯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肯定知道穿过那章鱼状爪子的捷径;反正他已经抢先一步,赶在了我前面。这时,他站在没有封闭的升降梯车厢里,咧开嘴巴狞笑着。我回头一看,里基离我只有几码远,正在快步逼近。 朱丽亚叫喊着:“投降吧,杰克!那样做没用。” 这一点她说对了,完全没用,我无法逃过文斯。而且,我这时也无法甩开里基了——他离我太近了。我跳过一根管道,饶到一个立式接线箱后面蹲下。当里基跳过那根管道时,我伸出肘部,猛地(禁止)他的两腿之间。他嗥叫一声倒了下来,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我停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那是为查理报仇。 我拔腿就跑。 文斯握着拳头,猫着腰站在升降梯里。他正在欣赏我和里基的打斗。我径直冲向他,他咧开嘴巴笑着迎战。 就在最后一刹那,我往左一拐,猛地跃起。 我开始顺着墙边的楼梯往上爬。 朱丽亚尖声叫喊:“抓住他!抓住他!” 我爬得异常困难,因为我一个拇指得扣着水壶;在我爬行时,它一直撞击着我的右手背,使我觉得钻心地疼。我将注意力转移到疼痛上。我害怕登高,我不愿意往下看。所以,我无法看到有什么东西绊着我的双腿,要把我拉向地面。我用力踢着。但是那东西一直绊着我。 后来,我扭头一看。我距离地面有10英尺,在两格梯级下面,里基用一只胳膊搂着我的双腿,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他扳起我的脚,使它们脱离梯级。我脚下一滑,随即觉得两手像火烧一样剧痛。但是,我没有滑下去。 里基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怖的阴笑。我往后踢着腿,试图打击他的面部,但是没有作用——他双腿并拢,护着他的胸部,他非常有力。我不停地踢着,后来发现我可以把一条腿抽出来。我那样做了,对着他抓住梯级的那只手狠狠地一顿脚。他大叫一声,放开我的腿,用一只手去抓楼梯。我又顿了一脚,然后往后一踢腿,正好击中他的下巴。他下滑了五格梯级,但没有滑下去。他悬在楼梯底部。 我继续爬行。 朱丽亚冲到了下面:“抓住他!” 我听到升降梯发出的轰隆声,文斯乘坐着它从我头上经过,朝顶层驶去。他会在那里等我上去。 我爬着楼梯。 我离地面15英尺,接着是20英尺。我往下一看,里基还在追赶,但是被我远远地甩在了下面。我觉得他无法追上我,但是朱丽亚这时在空中旋动着,朝我袭来,就像一个旋转着的开瓶器——而且和我并排抓住楼梯。当然,她不是朱丽亚,她是集群,在那一瞬间,那个集群结构松散,我可以看清她的组成部分;我可以看清构成她的旋动着的微粒。我往下一瞥,看见了真实的朱丽亚——面色就像死人一样惨白,站在那里望着我,她的面部是一个骷髅。这时,在我旁边的集群变得浓密了,就像我刚才见的一样。它看上去就像朱丽亚。它的嘴巴动着,我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在说:“抱歉,杰克。”接着,那个集群缩小了,浓度变得更大了,形成了一个小朱丽亚,大约只有4英尺高。 我扭头继续往上爬。 那个小朱丽亚往后一退,用力撞击我的身体。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袋水泥撞了,一下子喘不过气来。我抓着楼梯的手一松,险些掉了下去;这时,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再次向我撞来。我左躲右闪,嘴里痛苦地嘟哝着,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虽然那个集群具有足够的质量来伤害我,但是尚不足以把我撞离楼梯。 那个集群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因为那个小朱丽亚这时缩为一个圆球,平稳地向前移动,然后在我头上形成了一个发出低沉的声音云团,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身处沙尘暴中。我摸索着找到下一梯,一下一下地往上挪动。细针一样的东西钉着我的面部和双手,痛得越来越厉害。显然,这个集群正在学习如何将疼痛集中起来。但是,它至少尚未学会如何使我定息。集群没有做出阻碍我呼吸的动作。 我继续向上。 我在黑暗中爬行, 就在这时,我觉得里基又开始拽我的双腿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往上爬行了。 我离地面25英尺,双手抓住楼梯以维系生命,手里还端着一壶棕色黏液,上有文斯等着,下有里基拽着,头上还有一个集群嗡嗡围着叫,弄得我眼前漆黑,钉得我疼痛难忍。我筋疲力尽,处于守势。觉得体能在慢慢地耗尽。我的手指抓在梯级上,不停地颤抖。要我再也握不住了。我知道,一旦松手,我就会摔下去,刹那间一切都完了。不管怎样说,我已经完了。 我伸手摸索下一个梯级,抓住它,让身体向上移动。但是我的肩膀火辣辣地疼。里基在下面死命地拉,我知道他会得手的。他们会得手的。他们总是要占上风。 后来,我想到了朱丽亚——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嘴里喃哺地念着:“救救我的孩子。”我想到了孩子们,他们正等着我回去。我看见他们围在餐桌旁边用晚餐。这时我明白,我无论如何得坚持下去。 我那样做了。 我现在记不清里基后来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以某种方式使我的双脚脱离了梯级,我两手抓着梯级,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双腿一阵猛踢,我肯定踢着了他的脸,弄断了他的鼻粱。 因为在那一瞬间,里基放开我,我听到他乒乒乓乓地滚下楼梯的声音——他在坠落的绝望中试图抓住梯级。我听到有人喊叫:“里基,小心!” 头上的黑云突然消失,我又完全自由了。我朝下一看,发现里基大约在从下向上数的第12根梯级上,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在他的旁边。他愤怒地盯着我,嘴巴和鼻孔直冒鲜血。他正要向我爬来,但是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说:“不,里基。不,你追不上了!让文斯去对付他。” 这时,里基半爬半滑地下了楼梯,到了地面上,那个集群重新回到朱丽亚的苍白躯体中,他们两人站在下面看着我, 我把头转向楼梯上面。 文斯站在那里,距我有5英尺。 他双脚站在最高的梯级上,身体向下倾斜,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根本无法从他身边过去。我停下来考虑对策,在梯级上移动身体重心,把一条腿踏在下一梯上,用空着的那一条胳膊搂住离我面部最近的梯级。但是就在我抬腿时,我发现自己的衣袋里有一块东西。我停下来。 我还有一瓶噬菌体。 我把手伸进衣袋,把瓶子掏出来给他看。我用牙拨开瓶塞。“嘿,文斯,”我说,“来一个粪便淋浴怎么样?” 他没有动。但是,他的眼睛变小了。 我往上挪了一步。 “最好往后退吧,文斯。”我说。我气喘吁吁,无法恰当地表示威胁的意思。“转过身去,否则你会浑身湿透……” 我又往上挪动了一步。我和他之间只有3根梯级的距离了。 “这是你自找的,文斯。”我用另一手握着瓶子。“我从这下面无法击中你的脸。可是,我肯定可以把它砸在你的腿上和鞋子上。你害怕吗?” 我又挪了一步。 文斯的两腿没有动。 “可能不害怕,”我说,“你想括在危险之中?” 我停下来。如果再上一级,他就可以踢到我的脑袋了。如果我停下不动,他可能会下来抓我,我可能袭击他。于足,我没有再往上爬。 “你打算怎么办,文斯?待在那里,还是躲开?” 他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在我的面部和瓶子之间游移。 接着,他离开了楼梯。 “再见,文斯。” 我往上爬了一梯。 他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我无法看清他在什么位置。我判断,他可能准备在楼梯顶端向我扑来。所以,我做好准备,以便俯身或向两侧躲避。 最后一梯。 这时我看见了他。他没有做任何准备。文斯吓得浑身哆嗦,就像一头困兽,在走道的一个黑暗角落里抱成一团。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但是我看见他的身体在颤抖。 “好啦,文斯,”我说,“我上来了。” 我踏上筛网平台。我正处于楼梯的顶端,四周是轰鸣的机器,我看见那两个用于灭火喷淋系统的钢罐就在离我不到20步的位置。我往下一瞥,看见里基和朱丽砸正在仰着头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意识到我已经接近自己的目标了。 我回头看了文斯一眼,恰巧看见他正从角落的箱子里拉出一块半透明的白色塑料防水布。他把它裹在身上,就像披上了一件铠甲,发出一声粗野的嗥叫,向我扑来。我正好在楼梯的边沿。我没有时间躲闪,只好侧身靠着一根3英尺粗的管道,以便抵御他的冲击。 艾斯砰的一声撞在我身上。 药瓶从我手里飞出,啪的一声摔在筛网上。我另一只手里端着的水壶也被撞落、在走道上翻了几个滚,在筛网走道的边沿停下了,假如再滚几英寸,它就会落下去。我朝它挪了过去。 文斯身上裹着防水市,再次朝我扑来。我被撞回管道,脑袋咣当一声碰在钢管上。我踩在从筛网缝隙里流出的棕色黏液上,差一点摔倒。文斯再次撞了过来。 他非常恐慌,肯定没有发现我已经失去了武器。或许,他裹着防水布,看不清楚。他用全身的重量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击我,我踩着黏液,脚下一滑,跪了下来。我立刻爬向离我10英尺之外的水壶。那个奇怪的行为让文斯暂时停了下来;他扯下防水布。看见了水壶,随即扑了上去,身体在空中一跃而起。 但是,他的动作太晚了。我已经伸手抓住了水壶,猛地往后一拽,文斯拖着防水布,落在了水壶原来的位置上。他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走道边沿上。他顿时被撞得晕头转向,摇晃着脑袋,想使他自己清醒过来。 我伸手抓住防水布,猛地往上一拉。 文斯大叫一声,从走道边沿跌落下去。 我看着他砸在地上。他的身体没有动。这时,集群离开他,飘向空中,就像他的幽灵。那个幽灵与正在看着我的里基和朱丽亚会合。然后,他们转过身去,跳过章鱼状爪子,快速穿过装配间。他们的动作显示出一种急迫的感觉,甚至使人觉得他们被吓坏了。 我心里说,这下好了。 我站起来,走向灭火喷淋器储水罐。在较低的那个储水罐壁上印有使用说明。我很快找到了需要的阀门。我转动进水阀门,打开过滤器盖子,等着加压用的氮气咝咝咝地释放完毕,然后把那一水壶噬菌体倒了进去。我听着它汩汩地进入了储水罐。接着,我把盖子盖好,拧紧阀门,用氮气重新加上压力。 我大功告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将最终赢得胜利。 我乘坐升降梯下去,在这一天里首次有了良好感觉。第7天 上午8点12分 他们一起聚集在房间的一侧——朱丽亚、里基,现在还有博比。文斯也在那里,在他们身后盘旋,但是我有时可以看透他的躯体,他那个集群稍稍有些透明。我不知道其他三个中哪一个这时只是由集群构成的。我无法确定。但是,这一点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们站在一排计算机监视器旁边,那些监视器显示着制造流程中的每个参数:温度曲线、产出量,还有天知道的其他什么东西。但是,他们背对着那些监视器。他们盯着我。 我镇定地走向他们,步伐稳健有力。我不着急。根本不用急。我肯定花了整整两分钟时间慢慢地穿过装配间,到达他们站立的位置。他们困惑不解地看着我,接着慢慢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喂,杰克……”朱丽亚后来说,“你怎么样?” “不坏,”我说,“情况正在好转。” “你显得非常有信心。” 我耸了耸肩。 “你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朱丽亚问。 豫女耸了耸肩 “顺便问一句,梅在哪里?” “我不知道,问这下干吗?” “博比一直在找她,他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我们觉得,在完成这里的工作时,”朱丽亚说,“我们大家应该在一起。” “哦,”我说,“现在是这样的时刻吗?我们干完了?”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对,杰克。完了。” 我不敢贸然看表,只得试着在心里测算已过了多长时间了。我估计大概已有三四分钟了。我问:“嗯,你在想什么?” 朱丽亚开始来回踱步:“怎么说呢,杰克,我对你的行为感到非常失望。我真的这样想。你知道我是多么在乎你。我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你在和我们作对,杰克。而且,你不愿意停止你的作对行为。我们无法接受这一点。” “我明白了。”我说。 “我们根本无法接受,杰克。” 我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个塑料打火机。好像朱丽亚或者其他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不露声色。 她仍旧来回踱步:“杰克,你在为难我。” “怎么会呢?” “你有幸在这里见证某种全新东西的诞生过程。某种新的奇迹般的东西。可是,你并不表示支持,杰克。” “对,我不支持。” “生命的诞生充满痛苦。” “死亡也是一样。”我说。 她继续来回踱步。“对,”她说,“死亡也是一样。”她对着我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问题?” “梅在哪里?”她再次问我。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 她仍旧皱着眉头:“我们得找到她,杰克。” “你们当然会的。” “对,我们会的。” “所以,你们不需要我,”我说,“你们要自已干。我是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就是未来。高人一等,战无不胜。我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 朱丽亚开始围着我转圈,从各个方向打量我。 我看得出来,她对我的行为感到困惑。或者说,她在估量我。或许,我做得有些过头了,太明显了。她发现了什么迹象,她对什么东西产生了怀疑。那使我非常紧张。 我手里拿着打火机,忐忑不安地摆弄着。 “杰克……”她说,“你使我感到失望。” “这话已经说过了。” “是的,”她说,“可是,我仍然无法确定……” 在场的所有男人仿佛得到了什么无言提示,开始转起圈来。他们围着我踱步,构成了几个同心圆。这是某种扫描程序吗?要么,它有别的什么意思? 我试着计算时间,我估计已经过了5分钟。 “来,杰克。我想更近一点看看你。” 她伸手搂着我的肩膀,领着我走到一个巨大的章鱼状爪子前。它的直径有6英尺多,表面能照出影子。我在上面可以看见朱丽亚站在我的旁边。她的胳膊接着我的肩膀。 “我们这不是天生一对吗?真遗憾。我们本来前途无量。” 我说:“嗯,这个……” 就在我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一股苍白的微粒从朱丽亚嘴里冒出来,在空中一形成一条曲线,接着像阵雨一样洒落下来,覆盖了我的全身,灌入我的嘴里。我紧闭嘴巴,但是没有作用,因为在镜子中我看见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溶解了,取而代之的是朱丽亚的身体。似乎她的皮肤脱离了她的身体,流到空气中,然后落下来,罩在了我的身上。在镜子前面,现在有两个朱丽亚并排站在一起。 我说:“收起这一套吧,朱丽亚。” 她哈哈大笑:“为什么?我觉得这很好玩。” “停下,”我说。即便我的模样像朱丽亚,但声音像是自己的,“停下来!” “你不喜欢它吗,我觉得它很好玩。你得暂时是我。” “我说了,停下来!” “杰克,你已经没有什么幽默感了。” 我伸手抓住我脸上的朱丽亚的形象,想把它像面具一样取下来。但是,我的指尖所感觉到的只有我自己的皮肤。我抓自己的脸颊时,镜子中朱丽亚的脸颊下露出被抓的痕迹。我收回手,触摸自己的头发。在惊恐之中,打火机从我的手中滑落。它在混凝土地上乒乒乓乓蹦了几下。 “把它从我身上弄走,”我说,“弄走!” 我听到耳边嗖的响了一声,朱丽亚的皮肤从我身上消失了,进入空中,然后落下来,进入朱丽亚的身体。与刚才不同的是,她现在的模样像我。这时,镜子中有两个杰克,并排站在一起。 “这样好一些吗?”她问我。 “我不知道你要证明什么。”我吸了一口气。 我俯身拾起打火机。 “我并不是要证明任何东西,”她说,“我只是要弄清你的态度,杰克。喂,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你心里有秘密,杰克。而且,你认为我看不出来。” “是吗?” “可是我看出来了。”她说。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话。我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外貌上出现的那些变化使我烦恼不安,我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 “杰克,你在担心时间,对吧?”她说。“你不必这样。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全在控制之中。你要把秘密告诉我们吗?还是要我们让你开口?” 我可以看见她身后控制台上堆放在一起的监视器屏幕。在角落里的那些屏幕上方有一条闪亮的光带,上面的文字我无法阅读。我可以看到一些曲线急剧上升,线条在那个过程中依次从蓝色变为黄色和红色。 我一动不动。 朱丽亚转向她的手下。“好吧,”她说,“让他开口。” 三个男人朝我逼近。是让他们知道厉害的时候了。是启动我的圈套的时候了。 “没问题。”我说。我举起打火机,点燃火焰,把它放到最近的灭火喷淋器喷头下。 几个男人停下了脚步。他们盯着我。 我稳稳地举着打火机。喷淋器喷头被打火机冒出来的烟给熏黑了。 没有动静。 打火机的火焰熔化了喷淋器喷头的软金属拉环。银色斑点滴落在我脚下的地面上。仍旧没有动静。那些灭火喷淋器没有启动。 “噢,妈的。”我咒骂了一声。 朱丽亚留心地看着我。“不错的尝试。很有新意,杰克。奇思妙想。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工厂有一个安全系统。我们看见你到灭火喷淋器贮水罐那里去时,里基关闭了系统。安全阀门关闭了,喷淋器也关闭了。”她耸了耸肩。“我想你倒霉了,杰克。” 我关闭了打火机。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我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感觉非常糟糕。我觉得我闻到房间里有一种不明显的气味,一种略微带甜、使人恶心的气味。但是,我无法确定。 “是一种很好的尝试,”朱丽亚说,“不过,做事要适可而止。” 她转向他们,把头一摆。三个人朝我走来。 我说:“喂,伙计们,来吧……” 他们没有反应。他们的脸上冷漠无情。他们抓住我,我开始挣扎。 “嘿,别动……”我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嘿!” 里基说:“不要给我们再添麻烦了,杰克。” 我诅咒一声“去你妈的,里基!”,然后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他们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上。我希望病毒会钻进里基的嘴巴里面去。我希望我可以拖延时间,我们可以决一死战。要是能找到拖延时间的办法就好了。但是,他们把我摔倒后便扑到我的身上,开始卡我的脖子。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手压在了我的脖子上。 博比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想咬他。他用手紧紧地捂着,两眼盯着我。 里基对着我冷笑,似乎不认识我,完全麻木不仁。 他们都是陌生人,要用最有效的方式迅速干掉我。我用拳头猛击他们,里基用膝盖顶住我的胳膊,把它压在地上,博比抓住我的另一只手。这时,我已经不能动弹了。我试图踢腿,但是朱丽亚正坐在我的腿上。她在帮助他们。 周围的一切在我的眼里渐渐模糊起来,呈现出一种烟雾般灰色。 这时,传来一声爆炸,就像是在爆玉米花,或者是玻璃杯被打碎了,然后是朱丽亚的尖叫:“怎么回事?” 三个人松开了我,站了起来。他们走开了。我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我没有考虑爬起来。 “怎么回事?” 章鱼爪子式的管道开始爆裂,就在我的头上。棕色液体咝咝地喷了出来。接着,其他的管道一根接着一根地爆裂。咝咝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室内的空气变成了深棕色,雾气翻滚而下。 朱丽亚尖声问:“怎么回事?” “装配线出了问题,”里基说,“温度过高。管道爆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爆裂?” 我坐起来,嘴里还在咳嗽,然后站起来。我说:“没有安全系统了,记得吗?你们关闭了它。现在它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病毒。” “不会持续太久的,”朱丽亚说,“我们在两分钟内就可以恢复安全系统。” 里基已经站在了控制台旁边,两手狂乱地敲击着键盘。 “奇思妙想,朱丽亚。”我说。我点燃了打火机,把它奏到灭火喷淋器喷头下面。 朱丽亚大声喊叫:“停下!里基,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