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想像。”里基说。“一定是他带来的,从外边带来的。” “怎么个带法?”我问。“他是通过几个气压过渡舱进来的。”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里基?这怎么可能呢?” “可能……我不知道,可能它在他的喉咙里,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 “在他的喉咙里?”我问。“你是说,藏在他的扁桃体里?你知道,这些东西会弄死人的。” “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耸了耸肩。“我弄不懂。” 我盯着里基,想从他脸上的表情中知道点什么。他刚刚发现他的实验室遭到一个致命纳米集群的入侵,但是他一点也不显得焦急。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梅匆忙进了房间。她扫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有人检查过录像的重放没有?” “我们无法检查,”里基说,他指着壁橱,“控制系统失去了作用——就在里面。” “这么说,你不知道他怎么到里面去的?” “对。但是,他显然不愿意我们与外界取得联系。至少……看样子是这样的。” 梅问:“查理什么要到里面去?” 我摇着头。我不知道。 朱丽亚说:“那里是密封的。可能他知道自己被感染了,想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的意思是,他从里面反锁了门。” 我问:“他反锁了门,你怎么知道的?” 朱丽亚说:“嗯……我只是假设的……嗯……”她透过玻璃,看了看里面。“而且,嗯,你可以看见那个铬套管上反射出来的锁的样子……看见那个位置了吗?” 我没有去看。但是,梅看了,我听见她说:“哦,对,朱丽亚,你是对的。观察得很仔细。我自己刚才没有看到。”她的话听起来不可信,但是朱丽亚看来没有反应。 看来,每个人这时都在表演。一切都是事先安排的。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我观察梅和朱丽亚在一起时的言行,我注意到她对我的妻子非常小心——梅几乎像是害怕她,或者说,至少是害怕得罪她。 那一点使我觉得奇怪。 而且,还有一些恐慌。 我问单基:“有没有办法打开门锁?” “我想有的。文斯可能有万能钥匙。可是,没有人会去开那门锁,杰克。只要集群还在里边就不会有人开门的。” “这么说,我们无法打电话?”我问,“我们被困在这里了,通讯被禁止了?” “对,要等到明天才行。直升飞机明天上午来,那是它的定时航班。”里基透过玻璃,两眼愣愣地看着里边人机皆毁的惨象。“天哪!查理捣毁那些开关板时干得可真彻底。” 我问:“你为什么觉得他会那样干?” 里基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查理有点发疯。我的意思是,他这人挺逗的。可是他放响屁,哼歌曲……与在麦当劳的开心乐园用餐的孩子差不了多少,杰克。”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说。 “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他说。 我站在里基身旁,透过玻璃看了看里边的情况。集群围着查理的脑袋旋动,我看到他身体开始现出乳白色薄膜。那是通常的进程。 我旧:“往里面灌液氮如何?能够把集群冻死吗?” “我们可以那样做,”里基说,“可是,我担心会毁坏设备。” “可以调高空气净化机构功率,把那些微粒吸出来吗?” “空气净化机现在正以最大功率运行。” “而你不想使用灭火器……” 他摇着脑袋:“灭火器里装的是二氟二氯甲烷,无法对付那些微粒。” “这么说,我们只能这样眼睁睁地被隔离在外边?” “就我的判断而言,是这样的。” “手机呢?” 他摇着头:“天线是从那个房间向外发射信号的,我们拥有的全都通讯形式——手机,互联网、高速数据中继线——都经过那个房间出去。” 朱丽亚说:“查理知道房间是密封的。我打赌他到里面去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那是一种无私的行为。一种勇敢的行为。” 她正在编造她对查理的说法,添加种种细节,使它逐渐丰满起来。考虑到尚未回答主要的问题——如何打开门锁,如何制服集群——那种做法有一点分散注意力的意味。 我问:“那个壁橱还有其他的窗户吗?” “没有。” “只有门上的这个?” “对。” “那好吧,”我说,“我们遮住窗户,关闭室内的电灯,等几个小时,让集群失去能量。” “哦,我不知道。”里基满脸疑惑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里基?”朱丽亚问。我觉得这主意棒极了。肯定值得试一试。我们马上动手。” “好吧,好吧。”里基说着,立刻表示服从。“可是,你得等上6个小时。” 我说:“我认为是3个小时,” “是3个小时,可是我需等更长时间之后才能开门,如果集群从这里溜出去,我们全都倒霉了。”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遮蔽窗户、我们找来黑布,用胶带固定在窗户上,然后盖上黑色纸板。我们关闭了所有灯光,用胶带将电灯开关固定在关闭位置上。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疲惫感向我袭来。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午夜一点。我说“我得去睡觉了。” “我们都应该去睡一会儿,”朱丽亚说,“我们可以早上再来这里看一看。” 我们纷纷离开,走向宿舍区。 梅悄悄地走到我旁边,“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可以。我的背部开始有一点疼了。” 她点了点头:“你最好让我看看。” “为什么?” “只是看一看,在你睡觉之前。” “噢,杰克,亲爱的,”朱丽亚叫喊起来,“你这个可怜的宝贝。” “是什么东西?” 我脱了衬衣,坐在餐桌上。朱丽亚和梅在我身后,嘴里发出啧啧声。 “是什么东西?”我又问了一次。 “有点起泡了。”梅说。 “起泡了?”朱丽亚说,“他的整个背上长满了——” “我想我们有创伤敷料。”梅打断了她的话头,伸手从洗涤槽下取出急救箱。 “对,我希望有。”朱丽亚对着我笑了笑,“杰克,我无法表达我的歉意,你受了这么多苦。” “这可能稍微有一点疼痛。”梅说, 我知道,梅想单独和我谈谈,但是却没有机会。朱丽亚一分钟也不愿意离开我们,她一直对梅感到妒忌,甚至在几年前我把梅招进我们公司时她就有这种感觉,她现在与梅竞争,想引起我的注意。 我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梅给我上创伤敷料,我开始的感觉是凉爽,但是很快就是钻心的疼痛。我疼得畏缩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止痛药,”梅说,“你身上有大面积的二度烧伤。” 朱丽亚狂乱地在急救箱里一阵乱翻,将里边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试管和小盒子乒乒乓乓地散落在地上。“这里有吗啡,”她后来说,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她欢快地冲着我一笑。“这应该能止痛。” “我不想要吗啡。”我说。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我希望她去睡觉。朱丽亚使我觉得恼怒。她的狂乱言行使我觉得难以忍受。而且,我想单独和梅谈谈。 “除了阿司匹林之外,”朱丽亚说,“没有别的药了。” “阿司匹林能行。” “我担心它不行——” “阿司匹林能行。” “你没有必要这么恶狠狠地对待我。” “对不起。我感觉不舒服。” “嗯,我只是想帮帮忙。”朱丽亚往后退了一步,“我是说,如果你们两人想单独待一会儿,你应该向我明说。” “不,”我说,“我们不想单独待。” “嗯,我只是想帮帮忙。”她转向急救箱,“可能有别的什么东西……”胶带盒和装着抗生素的塑料瓶落在地上。 “朱丽亚,”我说,“请别动了。” “我在做什么,我做的什么事情就这么令人讨厌?” “停下吧。” “我只是想帮帮忙。” “这我知道。” 梅在我身后说:“好吧。全都弄好了。这可以让你维持到明天。”她打了一个哈欠,“现在,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要睡觉了。” 我向她表示感谢,目送她离开了房间。我转过身体,看见朱丽亚正端着一杯水,拿着两片阿司匹林等着我。 “谢谢你。”我说。 “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个女人。”她说。 “我们睡一会儿吧。”我说。 “这里只有单人床。” “我知道。” 她靠近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杰克。” “我真的很累了。我们明天早上再见吧,朱丽亚。” 我回到我的房间,看了一眼床铺,我连衣服也不想脱了。 我记不得我的脑袋是怎样接触枕头的。第7天 凌晨4点42分 我睡得不安稳,一直都在做噩梦。我梦见自己回到了蒙特里,又在和朱丽亚结婚,我站在牧师面前,她披着婚纱,站在我身旁;她揭开面纱,我看见她的年轻美貌,身材窈窕,我看得目瞪口呆。她冲着我莞尔一笑,我也笑了笑,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因为这时我看见她不仅身材窈窕,而且面部瘦削,几乎形销骨立。几乎是一具骷髅。 后来,我转向站在我们面前的那名牧师,但是,那牧师变成了梅——她正把试管里的彩色液体倒来倒去。我回头再看朱丽亚,她非常生气地说,她从来就没喜欢那个女人。不知何故,那是我的过错。我应该受到责备。 我突然惊醒,浑身是汗。枕头湿了。我翻了一个身,又进入了梦乡。我看见自己睡在床上,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房门是开着的。灯光从过道射进来。我的床前有一个黑影。里基进了房间,正看着我。他的面部背着光线,黑糊糊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说:“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杰克。”他俯身想要对着我的耳朵说些什么,他把头靠近时,我发现他是要亲吻我。他亲吻我的嘴唇,充满激情地亲吻。他张着嘴巴,用舌头舔着嘴唇。我很不安,不知所措。但是朱丽亚这时进来问:“怎么回事儿?”里基急忙直起身体,闪烁其辞地说着什么。朱丽亚非常生气地说:“不是现在,你这个笨蛋。”里基又闪烁其辞地说了什么。这时,朱丽亚说:“这完全没有必要,它自己会达到效果的。”但是,里基说:“如果你进行区间全面优化,就会有定性演算法收缩系数。”她接着说:“如果你不和它斗,它是不会伤害你的。”她打开房间里的电灯,然后转身走了。 这时,我突然回到了在蒙特里举行的婚礼上,朱丽亚身披婚纱,站在我的旁边,我转身看着到场的观众,我看见我的三个孩子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笑呵呵的,显得很开心。就在我观看的过程中,他们的嘴唇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线条,向身体其余部分蔓延开来,直到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披风里。他们继续笑着,但是我被吓坏了。我跑向他们,可无法将那黑色披风脱下来。这利,尼科尔镇定地说:“不要忘记喷淋器,爸爸。” 我猛地醒来,被单乱糟糟地裹在我身上,我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我的房间门开着。一道长方形亮光从外面过道射进来,照在床上。我看了一眼工作站的监视器,上面显示着”4:44AM”。我闭上眼睛,在床上躺着,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无法入睡。我浑身湿淋淋的,觉得不舒服。我决定冲个淋浴。 在快到5点时,我起了床。 过道里静悄悄的。我顺着过道进入浴室,所有卧室房门都开着,这看来有些蹊跷。我经过时看见大家都在睡觉。而且,所有卧室里的电灯都亮着。我看见里基在睡觉,我看见博比,我看见朱丽亚,还有文斯。梅的床铺上没有人。当然,查理的床铺上也没有人。 我在厨房里停下脚步,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姜汁无酒精饮料。我非常口渴,喉咙疼痛,火辣辣的。我觉得胃部有想呕吐的感觉。我看了一眼那瓶香槟酒。我突然感觉它有些异样,好像被人动过。我把它拿出来,仔细查看了瓶盖,查看了封在瓶塞上的金属锡箔纸。它看上去完全正常。没有人动过没有针跟,什么痕迹都没有。 就是一瓶香槟酒而已。 我把它放旧原处,然后关上冰箱。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朱丽亚不公平。可能她真的觉得她犯了错误,希望进行弥补。可能她只是想表示她的感谢之情。可能我对她太粗暴、太不留情面了。 因为我仔细考虑,她做的事情有哪一点是值得怀疑的,哪一点是错误的?即使她在公司中身居高位,她见到我也很高兴。她承担了这项试验的责任,而且她已经对此表示了歉意。她立刻赞同给军方打电话。她赞同我的计划,灭掉通讯室里的集群。她已经尽力而为,对我表示了支特,而且站在了我这边。 但是,我仍然觉得不安。 当然,还有查理和围着他的集群的问题。里基认为查理的体内,他的口腔里,他的腋下或者什么位置有集群;这个判断我觉得有问题。那些集群数秒钟之内就会使人丧命。因此,它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问题:那个集群究竟是怎么和查理一起进入通讯室内的?它是从外边进来的吗?为什么它不袭击朱丽亚、里基和文斯呢? 我忘记了淋浴的事情。 我决定到杂品储藏室去,查看一下通讯室门外周围的情况。可能有什么东西被我给遗漏了。朱丽亚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话,干扰了我的思维。好像她刻意使我无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瞧,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心态,对朱丽亚过于苛刻。 我通过气压过渡舱,进入走廊,接着通过了另外一个气压过渡舱。在我疲倦时,我觉得被那样的大风猛吹一阵是很烦人的事情。我出了气压过渡舱,进入杂品储藏室,走向通讯室的房门。 我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于是朝生物实验室里看了一眼。梅在那里,正坐在她的工作站前。 我问:“你在干什么?” “检查录像的重放画面。” “我还以为我们无法看到录像,因为查理已经把连线拔掉了。” “里基是这样说的。但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 我绕过实验室的椅子,从她的身后看监视器。她伸出了一只手。 “杰克,”她说,“可能你不想看这些。” “为什么?干吗不呢?” “这个,嗯……可能你不想处理这样的麻烦事情。现在不想。明天可能行吧。” 但是,听到她这样说,我当然要看,于是绕过桌子,去看监视器上的画面。我停下脚步,我看见监视器上是空无一人的走廊的画面。屏幕的角落显示着时间。 “就是这个吗?”我问,“这就是我应该处理的麻烦吗?” “不是。”她在椅子上转过身来。“瞧,杰克,你得逐一把所有的安全摄像头画面看一遍,每个摄像头一分钟只录下十帧,所以我们难以确定我们看到的——” “让我看一看,梅。” “我得往回退一点……”她反复摁着键盘角落里的返回键。 与许多新型控制系统赘似,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采用的这套系统是按照互联网浏览技术制作的。你可以回到以前的工作位置,恢复自己的操作步骤。 画面往后跳,到了她需要的位置。然后,她让画面前进,安全系统录下的画面顺着摄像头快速地一个一个往下跳。 走廊、主厂房、主厂房的另一个角度、气压过渡舱、对外一条走廊、杂品储藏室、走廊、厨房、客厅、宿舍区的过道、建筑外面的景象(显示的是泛光照明灯下的沙漠)、走廊、配电房、建筑物外面(地面的情况)、另一条走廊。 我眨了眨眼睛:“你这样看了多长时间了?” “大约一个小时。” “天哪!” 接着,我看见了一条走廊。里基在里面走着。在建筑物外面,我看见朱丽亚进入泛光照来灯下。一条走廊。朱丽亚和里基在一起,拥抱在一起,然后是一条走廊。然后—— “等一下。”我说。 梅击了一下按键。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她摁另外一个键,让画面一点一点地朝前移动。她让里基和朱丽亚在一起的画面停留在屏幕上。 “10帧。” 画面上的动作模糊不清,不停抖动。里基和朱丽亚面对面走来。他们拥抱抱在一起。他们明显给人以关系轻松、互相十分熟悉的感觉。接着,两人充满激情地狂吻起来。 “噢,可恨。”我骂了一句,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可恨,可恨,可恨。” “对不起,杰克,”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好像要崩溃一样。我坐在桌子上,让身体背向屏幕。我无法再看下去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梅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我没有听见她的话。我再深吸了一口气。我用手指梳理着头发。 我问:“你知道这事吗?” “不。我是几分钟之前才知道的。” “有人知道吗?” “没有。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说,他们两人有关系,但是没有人相信。” “天哪。”我又用手指梳理着头发,“跟我说实话,梅。我需要听到实话。你知不知道这事?” “不,杰克我不知道。” 沉默。我吸了一口气。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奇怪的事情是什么吗?”我问,“奇怪的事情是我已经怀疑一段时间了。我是说,我相当肯定有了这样的事情,我只是不知道是谁……我是说……即使我有所项感,它仍然使我感到吃惊。” “我敢肯定。” “我根本不会想到是里基,”我说,“他是这么个……我不知道……满口讲恭维话的家伙。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家伙。我想,我可能认为她会挑选某个更重要的人。”我说这番话时,想起了晚饭后和埃伦的谈话。 你真的了解朱丽亚喜欢的类型吗? 那是在我看见朱丽亚车里的那个家伙之后。那个家伙的面部我实际上没有看清楚…… 埃伦:这叫做否认,杰克。 “天哪。”我说着,摇了摇头。我感到生气,尴尬,困惑,愤怒。我的感觉每秒钟都在变化。 梅等待着。她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完全是静止的。最后,她问:“你想再看一些画面吗?” “还有吗?” “还有。” “我不知道我是否,唉……不我不想再看了。” “可能你最好还是看一看。” “不。” “我是说,它可能会使你好受一些。” “我看不会吧,”我说,“我觉得自己将无法忍受。” 她说:“事情可能不是你所想像的,杰克。至少,可能不完全是你所想像的。” 这叫做否认,杰克。 “对不起,梅,”我说,“可是我不想再假装下去了。我亲眼看见了。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曾经以为我会和朱丽亚白头偕老。我曾经以为我俩会给孩子们完整的父母之爱,我们共同拥有家庭,拥有房屋,一起度过生命中余下的岁月。而里基刚刚有了他自己的孩子。这简直奇怪得不可思议。我弄不明白。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表。 我听到梅飞快地敲击键盘、键入指令的声音。我转过身体,以便可以看到她,而不是屏幕。“你在干什么?” “想找到查理。看一看我能否弄清他在过去几个小时里遇到了什么情况。” 她继续键入指令。我吸了一口气。她是对的。我个人生活中出现的一切已经木已成舟。我自已已经无力挽回了,至少现在不能。 我将身体转了一圈,面对着屏幕。 “好的,”我说,“找一找查理。” 看着摄像头的画面一幅一幅地闪过,连续不断地重复,这使人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人们跳进画面,接着又消失了。我看见朱丽亚在厨房里。后来,我看见她和里基在厨房里。冰箱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我看见文斯在主厂房里,然后出了画面。我看见他在走廊里,然后又消失了。 “我没有看到查理。” “可能他仍然在睡觉。”梅说。 “你能看到卧室里的情况吗?” “能,那里也安装了摄像头,可是我得改变安全系统的循环方式。平常的循环方式不进入卧室。” “改变循环方式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我无法确定。这实际上是里基的工作责任。这里的系统相当复杂。只有里基一个人真的了解它的操作程序。我们看看在正常的循环中能不能找到查理。” 于是,我们继续找,看一看他是否在任何一个标准画面中出现。我们又找了大约10分钟。我不时将耳光从屏幕上移开,尽管梅看来对那样的画面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非常确定的是,我们看见查理在宿舍区的过道里,用手揉着脸,沿着走廊离开。他刚刚起床。 “好的,”梅说,“我们逮着他了。” “那是什么时候?” 她使画面暂停下来,让我们看清时间。当时是午夜12点10分。 我说:“那是我们回来前半个小时。” “对。”她让画面朝前。 查理从过道里消失了,但是我们看见他的身影闪了一下,朝浴室走去。这时,我们看见里基和朱丽亚在厨房里。我觉得自己浑身紧张。但是,他们只是在说话。接着,朱丽亚把那瓶香槟酒放进冰箱,里基开始把杯子递给她,让她放到瓶子旁边。 由于帧比率的原因,我们难以确定后来发生的事情。每1分钟10帧的录像意味着,我们每隔6秒钟才能够看到一个画面,在动作变化程快时,在两帧之间出现的动作太多,发生的活动显得画面模糊,情节跳跃。 但是,这是我认为当时出现的情况: 查理出现了,开始和他俩交谈。他满面笑容,兴高采烈。他指着那些杯子。朱丽亚和里基在他谈话时把杯子放到一旁。这时,他伸出手来,是要拦住他们。 他指着朱丽亚手里端着正往冰箱里放的一个杯子。他说了什么。 朱丽亚摇了摇头,把那杯子放进冰箱。 查理看上去困惑不懈。他又指着另一个杯子。朱丽亚摇了摇头。查理耸起肩,昂起头,好像生气了。他用指头反复戳着桌子,要说明一个问题。 里基上前一步,走到朱丽亚和查理中间。他的行为像是在打断他们之间的争论。他对着查理,伸出两只手表示安慰:慢慢来。 查理并没有慢慢来。他指着堆满脏盘子的洗绦槽。 里基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拍着查理的肩膀。 查理一把将里基的手拨开。 两个男人开始争吵起来。与此同时,朱丽亚镇定地将剩下的杯子放进冰箱。她好像对近在咫尺的争浩全无兴趣,几乎像没有听见一样。 查理想要绕过里基,以便到冰箱前面去,但是里基移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而且每次都举起手来。 里基的动作说明,他认为查理不通情理。他对待查理的方式与人面对一个失去控制的人时的行为相同。 梅问:“查理受到了集群的影响?这就是他那样干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更仔细地看着屏幕,”我没有看到有什么集群。” “是没有,“她说。“可是他很生气。” “他要他俩做什么呢?”我问。 梅摇了摇头:“把杯子放回去?把它们冼干净?用别的杯子?我不知道。” 我说:“查理才不在乎那样的事情。他可以用别人用过的盘子吃东西。”我笑了笑,“我亲眼看到他那样干过。” 突然,查理往后退了几步。在那一刹那,他全身完全静止,好像发现了使他吃惊的东西。里基对他说着什么。查理开始指着他俩大喊大叫。里基试图接近他。 查理一直往后退着,这时他转向安装在墙壁上的电话。他抓起话简。里基一个箭步冲上前——他打掉了查理手里的话筒。他一把将查理推开——动作很猛。里基的力气大得使人吃惊。查理身材魁梧,但是却一头栽倒在地,滑了几英尺远。 查理站起来,继续大喊大叫,接着转身跑出房间。 朱丽亚和里基交换了一下跟色。朱丽亚跟他说了什么。 里基立刻追了出去。 “他们要到哪里去?”我问。 梅揖了一下暂停键,屏幕上显示出“更新时间”字样,我们开始看到从各个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它们一幅接着一幅地出现。我们看见查理顺着走廊跑去,我们又看见里基在后面追赶。我们焦躁不安地等待下一个循环画面出现。但是,那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另一个循环画面显示出来。我们看见查理在杂品储藏室里,拨动着电话。他回头观看。过了片刻,里基进来了,查理挂断电话。他们两人开始争吵,追逐起来。 查理抓起一把铲子,抡起来朝里基砍去。里基躲过了第一下。第二下砍在他的肩膀上,他应声倒下。查理高高举起铲子,狠狠向里基的脑袋砸去。他的动作非常残忍,他的意图显然是要将里基置于死地。里基拼命往后躲闪,铲子砸在混凝土地上。 “我的天哪……”梅叫道。 里基站立起来,查理转身看见朱丽亚进了房间,朱丽亚伸出一只手,恳求查理(要他放下手里的铲子?)。查理分别扫了他俩一眼。就在这时,文斯也进了房间。他看见他们全都来了,似乎失去了对决的力量。他们围着他,慢慢逼近。 突然,查理冲向通讯室,一步跨了进去,想要随手关上房门。里基飞快地蹿了上来,把一条腿伸进房门,使查理无法关上它。我们透过玻璃看到查理满面怒容。文斯冲到里基身边。他们两人堵在门口,我无法看到通讯室里面的情况。朱丽亚看来在指挥。我觉得我看见她把手从门缝里伸进去了,但是我难以确定。 反正房门开了,文斯和里基挤了进去。后来的情形在录像上一闪而过,模糊不清,但是那三个男人显然在搏斗,里基设法绕到查理背后,做了一个摔踱用的锇臂动作;文斯把查理的一只胳膊扭到身后,他们两人联手制服了查理。查理停止了反抗。画面变得稍微清楚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情?”梅问,“他们根本没有跟我们提到过这样的事情。” 里基和文斯反扭着查理的两只胳膊。查理气喘吁吁,胸部上下起伏。但是已经不再挣扎了。朱丽亚进了房间。她看着查理,和他交谈了一阵。 接着。朱丽亚走到查理跟前对着他的嘴唇长吻起来。 查理挣扎着,试图把头转开。文斯抓住查理的一撮头发,努力固定住他的头部。朱丽亚继续吻着他。后来,她走开了,我看到这时在她的嘴巴和查理的嘴巴之间出现了一股黑色烟雾。那一般流动的烟雾仅仅保持了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噢,天哪。”梅叫了一声。 朱丽亚擦了擦嘴唇,笑了一下。 查理身体一歪,跌倒在地上。他看来头晕目眩。一团黑雾从他嘴里冒出来,朝着他的脑袋旋动起来.文斯拍了拍查理的脑袋,然后离开了房间。 里基走到那些接线板前,大把大把地拔出了缆线。他确实把那些接线板完全捣毁了。接着,他转向查理,说了几句,然后走出了通讯室。 查理立即站起来,关了房门,然后锁上。但是,里基和朱丽亚只是哈哈笑着,似乎查理的行为是徒劳的。查理又倒下了,接着从画面上消失了。 里基伸手接着朱丽亚的肩膀,他俩一起走出了房间。 “哦,你们两个起得可真早!” 我转过身体。 朱丽亚正站在过道上。第7天 清晨5点12分 她满面笑容地走进房间。“你知道,杰克,”她说,“假如我不完全信任你,我会认为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暖昧关系。” “是吗?”我说。我从梅身边住后退了一小步,梅在飞快地键入命令。我感到非常不安。“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怎么说呢,你们两个头紧挨着,像在干什么事情。”她说着朝我们走来,“你们看来对屏幕上的东西很感兴趣。你们究竟在看什么呢?” “那是,嗯,技术可题。” “我可以看一看吗?我对技术问题有兴趣。里基没有告诉你我对技术问题有了新的兴趣?我真的感兴趣。我迷上了这种技术,它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对吧?21世纪已经来临。不要站起来,梅。我就在你身后看。” 这时,她已经绕过椅子,能够看到屏幕了。她看着画面皱起了眉头,屏幕上显示的是红色生长培养基上的细菌细胞组织。红色圆圈内套着白色圆圈。 “这是什么?” 梅回答说:“细菌群体。大肠杆菌原料出现了污染。我得让一个发酵罐脱机。我们正在检查问题的原因。” “很可能是噬菌体,你认为不是吗?”朱丽亚说,“问题通常出在细菌原料上——是病毒吧?”她叹了一口气,“分子制造涉及的任何因素都非常微妙,很容易出问题,而且经常出问题,你得随时准备解决问题。”她先瞟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梅,“可是,你们刚才看的肯定不是这个……” “直的,就是它。” “是什么?电子模型的画面?” “细菌。” “哦,细菌,梅,你们一直都在看这个吗?” 她耸了一下肩,点了点头。“对,朱丽亚。这是我的工作。” “当然,我一点也不怀疑你的敬业态度。”朱丽亚说。“可是,你在意吗?”她伸出手来,敲击了一下键盘角落上的回车键。 屏幕上出现了更多显示细菌生长的画面。 接下来显示的是病毒的电子显微照片。 后来是一份过去12小时的生长数据列表。 朱丽亚接连敲击了好几次回车键,但是她看见的是细菌病毒图像,以及曲线和数据列表。她把手从键盘上移开。“看来你在这上面用了很多工夫。它真的很重要吗?” “这个吗,它是一种污染物,”梅说,“如果我们不控制它,我们就得关闭整个系统。” “好吧,继续干吧。”她转向我,“想吃早餐吗?我想你一定饿了。” “这建议不错。”我说。 “跟我来,”朱丽亚说,“我们一起吃吧。” “好吧。”我回答说。我膘了梅一眼,“待会儿见。如果需要我帮忙,请告诉我。” 我和朱丽亚一起离开。我们顺着走廊朝宿舍区走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丽亚说,“那个女人使我觉得烦。”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很不错。很有头脑,工作很认真。” “而且长得漂亮。” “朱丽亚……” “那就是你不吻我的原因吗?因为你和她搞到了一起。” “朱丽亚,看在上帝的分上。” 她望着我,满脸期待的神情。 “你看,”我说,“这两三周时大家来说都很艰难坦率地说,你最近变得很难相处。” “我知道我是这样的。” “而且,坦率地说,你的做法使我很生气。” “你生气是有道理的,我知道,我对自己给你带来的麻烦表示歉意。”她侧身,吻了吻我的脸颊。“但是,现在我们俩怍常疏远。我不喜欢我们之间的这种紧张状态。我们接吻,重新和好吧?” “过一会儿再说吧,”我说,“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做出了顽皮状,翘起嘴巴,亲吻空气。“哦,来吧,亲爱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吻 来吧,它不会伤着你什么的……” “过一会儿吧。”我说。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做亲吻的样子。我们继续沿着走廊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后来,她严肃地说:“杰克,你一直在回避我。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叹,继续朝前走,做出一副她的问题不值得回答的样子。事实上,我心里非常焦急。 我不可能一直这样拒绝和她接吻;她迟早将会知道我已经了解真相。可能她已经知道了。因为即便在朱丽亚故作小女人状时,她也显得比从前更机敏,更警觉。我觉得她没有遗漏任何东西。而且,我对里基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俩好像保持完全一致,具有超人的洞察力。 另外,我也对自己在梅的监视器上看到的东西感到担心。那一团黑色云状物看来是从朱丽亚的嘴巴里冒出来的。它真的是在那里,在录像画面上吗?因为据我所知,集群是通过接触方式来杀死猎物的。它们杀人不见血。现在看来,朱丽亚身上隐匿着一个集群。这怎么可能呢?她有某种免疫力吗?或者说,那个集群由于某种原因能够接受她,没有杀死她?另外,里基和文斯的情况又是如何呢?他们也有免疫力吗? 有一点是清楚的:朱丽亚和里基不想我们给任何人打电话。他们知道他们仅有直升飞机到来之前的几个小时时间,所以绞尽脑汁,要把我们孤立在这沙漠之中。显而易见,这就是他们需要的时间。他们要干什么?杀死我们?只是使我们受到感染?到底是什么? 我和自己的妻子并排沿着走廊向前,但是却觉得同行的是个陌生人。一个我不再了解的人。一个非常危危险的人。 我瞟了一眼手表。这时离直升飞机到来的时间已经不足两个小时了。 朱丽亚笑了:“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只是觉得是用早餐的时间了。” “杰克,”她说,“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不。你想的是还要等多久直升飞机才会到来。” 我耸了耸肩。 “两个小时。”她说。接着她又补充说:“你肯定很高兴离开这里,对吧?” “是的,”我说,“但是,我要干完全部工作以后才会离开。” “为什么,有什么需要做的?”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宿舍区。我闻到了炒咸肉和(又鸟)蛋的气味。里基从房间角落里出来。他看见我时开心地笑着:“嘿,杰克。睡得怎么样’” “睡得不错。” “真的吗?你看上去有点疲倦。” “我做噩梦。”我说。 “是吗?噩梦?太糟糕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我说。 我们一起进入房间。博比正在准备早餐。“香葱炒(又鸟)蛋加奶油干酪,”他兴高采烈地说,“你们要吃什么样的吐司?” 朱丽亚要全麦吐司。里基要英式圆面包。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吃,我观察里基,再次发现他显得非常强壮。那件T恤衫下面的肌肉轮廓分明,强劲有力。他发现我注视的目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羡慕你的男子汉身材。”我努力显得轻松自然,但是实际上在厨房里和他们三人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尴尬。我心里老是想着查理,想着他们干掉他时的迅速动作。我不饿,我想离开这里。但是,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能使自己在不引起他们怀疑的情况下离开。 朱丽亚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那瓶香槟在冰箱里。“你们现在准备庆祝一下吗?” “好啊。”博比说,“这主意不错,早上来一点橙汁香槟酒……” “绝对不行,”我说,“朱丽亚,我坚持我的意见,你应该认真对待我们面临的局势。我们还没有脱离困境。我们得让军队来这里,但是我们一直无法打通电话。现在不是喝香槟酒庆祝的时候。” 她满脸不悦:“哼,你这个扫兴的家伙……” “什么扫兴,见鬼。你这是荒唐可笑。” “哦,宝贝,别发火,来亲亲我,亲亲我。”她又嘟起了嘴巴,从桌子对面俯身过来。 但是,假装发火是我惟一可以做出的反应。“真倒霉,朱丽亚,”我提高嗓门说,“我们在这里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问题就怨你当初役有认真对待。失控的集群在沙漠里已经待了多久了——两周了吧,你不但授有根除它,反而和它一起玩。你耽误了时间,最后导致局面完全失控,三个人因此丧命。这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朱丽亚。这是一场灾难。我在这里是不会喝什么鬼香槟的,别的人也不会。”我抓起那瓶酒,走到洗涤槽前,啪的一声砸烂。我转身对着她,“明白吗?” 她冷冷地说:“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 我发现里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像他要做出什么决定。博比转身背着我们,埋头烹饪,似乎对这一场夫妻之间的吵架感到尴尬。他们也感染了博比?我觉得我看见他的颈背上有条细细的黑线,但是我无法肯定,而且我不敢细看了。 “没有必要?”我随着大发雷霆,“那些人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们也是你的朋友,里基。也是你的朋友,博比。我不愿再听到什么庆祝的废话了!”我一转身,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我出门时文斯进来了。 “最好不要激动,朋友,”文斯说,“你会使自己犯心脏病的。” “滚开。”我说。 文斯眉头一皱。我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你骗不了人,杰克!”朱丽亚在我身后叫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但是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可看透你了,杰克。我知道你要回到她那里去。” “你说对了!’我回敬说。 那是朱丽亚的真实想法吗’我根本不相信。她这是在误导我,使我放松警惕,直到……直到什么呢?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他们有四个人,而我门只有两个人——至少可以这样说,如果他们还没有感染梅,我们有两个人。 梅不在生物实验室里。我环顾四周,发现一扇侧门虚掩着,那门通向楼下安装着发酵罐的地下层。我走近观察,发现那些水壶比我原来估计的更庞大——圆形不锈钢圆罐子的直径大约有6英尺。它们四周布满密密麻麻的管道,还有许多阀门和温度控制装置。这里温度高,噪音非常大。 梅站在第三号装置前面,在写字板上做着记录,关闭了一个阀门。她的脚下摆着一个试管架。我走下去,站在她身边。她看见我,朝天花扳上瞟了一眼,那里装着一个摄像头。她走到罐子的另一侧,我跟在她的身后。在这里,管子遮挡了那个摄像头。 她向:“他们睡觉时都是开着灯的?” 我点了点头。我现在明白他们那样做的用意了。 “他们都被感染了。”她说。 “对。” “但是,集群给他们造成伤害。” “对,”我说,“可是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集群肯定出现了进化,”她说,“以便适应他们。” “那么快吗?” “进化的速度可能非常快,”她说,“你知道艾瓦尔德研究项目的情况。” 那个项目我知道。保罗·艾瓦尔德研究了霍乱。他的研究结果发现,霍乱生物体可以在短时间发生变化,以便维持流行状态。有些地方没有清洁水源,可能只有一条穿过村庄的小沟渠;霍乱在那里肆虐,染病者腹泻不止而倒下,最后死于非命。腹泻排出物包含了数以百万计的霍乱病毒性微生物,它流入水源,感染其他村民。霍乱细菌以这种方式得以繁殖,使疾病继续泛滥。 但是,当存在清洁水源时,病毒性微生物无法繁殖。受害者在患病的地方死去,不过,他排出的腹泻物不会进入水源。其他村民不会患病,流行病将会消失。在那种情况下,那种流行病进化成为一种较轻的类型,使受害者能够四处走动,通过接触、穿不洁净的内衣以及其他方式传播那种较轻的病毒性微生物。 梅暗示,同样的情形出现在那些集群中。它们已经进化出一种较轻的形态,可以在人与人之间进行传播。 “这使人毛骨悚然。”我说。 她点了点头:“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 这时,她开始轻声哭泣起来,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梅总是非常坚强。看见她不安的样子使我觉得紧张。她摇着头:“杰克,我们无能为力。他们有四个人,他们比我们强壮。他们会像对付查理那样杀死我们。”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但是,我无法安慰她。因为我知道她的话是正确的。 没有出路。 温斯顿·邱吉尔曾经说过,人遭到攻击时注意力异常集中。我的思维此时非常敏锐。我认为自己犯了错误——尽管它是人类常犯的一种错误——我得纠正它。 我们生活在一个全面进化的时代——进化生物学、进化医学、进化生态学、进化心理学、进化经笑学、进化算法;但是,人们却很少以进化方式进行思维,这一点使我觉得惊讶。它是人类的一个盲点。我们将周围世界视为一种快照,但是它实际上是一部电影,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当然,我们知道它在变化,只是依然我行我素,似乎它没有变化。我们否认变化的现实。所以,变化总是使我们大吃一惊。父母对自己子女的快速成熟感到惊讶。在他们眼里,子女总是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我对那些集群在进化过程中出现的变化感到惊讶。那些集群完全可以同时在两个方向上进化。或着说,同时在3个、4个、10个方向进化。我预先应该估计到这一点。我应该去寻找它,对它的出现有所准备。假如我当初那样做了,现在就可能有更充分的准备来对付这个局面。 然而,我却把集群作为一个孤立的问题来处理——一个在沙漠里的问题——我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这叫做否认,杰克。 我心里开始怀疑自己还否认了别的什么东西,怀疑自己还有什么没有认识到。我是在哪一点上出的问题?被我忽略的第一条线索是什么?很可能是这一事实:我与集群的初次接触形成了一种过敏反应——那种反应差一点使我丧命。梅管它叫大肠杆菌反应。它是由集群所带细菌产生的毒素引起的。那种毒素显然是制造集群的那种大肠杆菌进化的结果。这样看来,在发酵罐里出现的噬菌体就是一种进化性变化,是对那种细菌的一种病毒性反应—— “梅,”我说,“别急。” “怎么啦?” 我说:“我们可能有办法阻止他们。” 她持怀疑态度,我可以从她的神色看出来。但是,她擦去泪水,听我解释。 我说:“集群由纳米微粒和细菌构成,对吧?” “是的……” “那些细菌提供原料,以便纳米微粒进行自体繁殖。对吧?好。所以,如果细菌死了,集群也会死去?” “可能吧。”她皱了皱眉头,“你是说抗生素?让大家都使用抗生素?需要大量抗生素才能清除大肠杆菌,他们就得服用好几天药,我觉得——” “不。我没有打抗生素的主意。”我拍了拍面前的发酵罐,“我想的是这个。” “噬菌体。” “干吗不呢?” “我不知道它是否能行。”她说。她眉头一皱。“它可能行。只是……你用什么方法把噬菌体弄到他们的体内去?他们是不会喝那东西的,这你知道。” “那么,我们将它散布在空气中,”我说,“他们会吸收它,而且绝对不会知道。” “嗯,嗯。我们用什么办法把它散布到空气中去?” “没有问题。不要关闭这个发酵罐。将细菌注入到系统中去。我想让装配线开始制造病毒——大量的病毒。然后,我们把它释放到空气中去。” 梅叹了一口气,“那行不通,燕克。”她说。 “为什么不行?” “因为装配线是不可能大量制造这种病毒的。” “为什么不?” “因为受到这种病毒的繁殖方式的限制。你知道,这种病毒处于漂浮壮态,遇到细胞时便附着在细胞上,将它自己注入到细胞之中。然后,它接管细胞的核糖梭酸,使其制造更多的病毒。细胞停止自身的正常代谢功能,只是制造病毒。用不了多久,细胞便充满了病毒,像气球一样鼓起来。所有的病毒被释放出来,它们又漂浮到其他细胞上,重新开始那样的过程。” “对……那么?” “如果我将噬菌体导入装配线,病毒将会迅速繁殖——在短期内会这样。但是,它将破裂大量的细胞膜,留下那些细胞膜形成的脂质积垢。那种积垢将会阻塞中间过滤体。在大约一两个小时以后,装配线就会出现过热现象,于是启动安全系统,整个系统将会关闭。整条生产线会停止运转。不会产生病毒。” “可以关闭那些安全系统吗?” “可以。可是我不知道关闭的方法。” “谁知道?” “只有里基。” 我摇了摇头:“那对我们没有用处。你确定你无法找出——” “有一组控制编码……”她说,“只有里基一个人知道它。” “哦。” “不管怎样说,杰克,关闭安全系统是非常危险的。系统的一些部分是在高温和高电压条件下运行的。那些爪子制造大量的酮和甲烷。它一直受到监控并被吸出,以便使酮和甲烷保持在特定浓度之下。但是,如果它设有被吸出,就会出现高压电火花……”她停下来,耸了耸肩。 “你说什么,它有可能爆炸吗?” “不,杰克,我说的是它将会爆炸。就在安全系统被关闭后的几分钟后。6分钟,最多可能8分钟。出现那样的情况时,你是不愿意在现场的。所以,不能使用这个系统来大量制造病毒。关闭或开启安全系统都不行。” 沉默无语。 无计可施。 我环顾房间,把目光投向在自己上方弯曲而上的钢制发酵罐管道。我看了看摆放在梅脚下的试管架。我检查房间的角落,看见一把拖把、一个水桶和一个容量为一加仑的塑料水壶。我看了一眼梅,她满面惊恐,强忍着眼泪。 就在这时,我心里有了主意。 “好啦。还是那样干吧。将病毒导入系统中。” “那样干有什么作用?” “照着我的话做就行了。” “杰克,”她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干?我担心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我们瞒不过他们。他们太聪明了。如果我们这样干,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对,”我说,“他们很可能知道。” “还有,反正这洋做也没用。系统不会大量制造病毒的。为什么要这样干,杰克?它有什么好处?” 梅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我现在有了计划,但是却不准备告诉她。我讨厌以这种方式来处理问题,但是我得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我得使他们上当。她必须帮助我实现这一点——那意味着,她得相信一个不同的计划。 我说:“梅,我们必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上当。我想要你将病毒导入装配线内。使他们注意那一点。让他们去忙乎。同时我带着些病毒到顶棚下面的维护区去,把它倒入喷淋器的储水罐。” “然后打开喷淋器?” “对。” 她点了点头:“他们就会被浸泡在病毒中。在这里的所有人,浑身湿透。” “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