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这样说的。” “对,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是,另一个可能性是他们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现在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而且,他们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们需要找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对。他们需要一只替罪羊。” 她蹙眉。我见她犹豫不决。“你真的这样看吗?” “我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说,“但是,我得查出真相。” “要查真相你将通过……” “通过打电话。或许,通过明天突访那幢装配大楼。” “好的。我觉得这个方案能行。” “得到你的批准,我感到高兴……”我无法掩饰自已话音的恼怒。 “杰克’她说。她站起来,拥抱着我,“我只是担心你,没别的意思。” “对此我表示感谢。”我说,“不过,你这不是在帮我。” “好吧。那么要我做什么来帮你?” “照看孩子,我打几个电话。” 我觉得,我应该首先给里基·莫斯打电话,就是我在超市里见到的那个购买好奇牌尿布的伙计。 我认识里基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在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工作,而且对信息问题漫不经心,有可能告诉我那里的真实情况。惟一的问题是,里基在硅谷上班,而且他已经告诉我,主要的工作在装配大楼内进行。但是,他是我入手调查的人。 我拨通了他的办公室,可是接待员说:”抱歉,莫斯先生不在办公室,”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真的无法确定。你需要电话留言吗?” 我给里基留下一条语音信息。 接着,我拨通了他家里的号码。 他妻子接的电话。玛丽正在攻读法国历史博士学位,在我的想像中,她的腿上堆放着打开的书,一边学习,一边哄着孩子。 我问:“玛丽,你好吗?” “我很好,杰克。” “孩子好吗?基基告诉我,你们的孩子从来都不发尿疹。我感到妒忌。”我努力使自已讲话显得漫不经心。这仅仅是一个礼节性电话。 玛丽哈哈大笑:“她是乖该子,我们不用太担心,感谢上帝。可是,里基近来不在家,没有看到湿疹,”她说,“孩子发了一些湿疹。” 我说:“实际上我要找里基。他在家吗?” “不在,杰克。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他在内华达州的那家装配工厂里。” ‘哦,好的。”我想起来了,我在超市里遇到里基时,他曾经提到去工厂的事。 “你去过那家工厂吗?”玛丽问。 我觉得,我从她的话音中察觉到一种不安语气 ‘没有,我没去过。不过——” “朱丽亚经常到那里去,对吧?那里的情况她说了些什么?她肯定感到焦虑。 ‘嗯,没说什么。我想,他们搞的是高度保密的新技术,你干吗问这个?” 她有些犹豫:“可能这只是我的想像……” ‘想像什么?” “怎么说呢,有时候里基打来电话,他说话的声音我听起来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他肯定心神不安,干得很辛苦,可是讲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说的事情我有时听不懂。还有呢,他讲话吞吞吐吐的。他好像——我不明白——’在隐瞒什么事情。” “隐瞒什么事情?” 她自嘲式地笑了起来:“我其至觉得他有了外遇。你知道,那个叫常梅的女人在那里,他一直都喜欢她。她长得很漂亮。” 在电子媒体公司,常梅曾经在我的部门工作。 “我没有听说她在装配工厂工作。” “她在那里。我想,许多你原来的部下现在都在那里。” “嗯,”我说,“我觉得里基没有外遇,玛丽,他不会干那种事情。而且,梅也不会。” “你得提防的正是那些不吭声的人,”她说,目标显然指向梅,“再说,我在给孩子吃奶,所以体重还没有减下来,我是说,我的大腿粗得像半头牛似的。” “我并不觉得那——” “我走路时两条腿相互摩擦,嘎吱嘎吱地响。” “玛丽,我敢肯定——” “朱丽业没事儿吧,杰克。她的行为怪不怪啊?” “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我回答她,想开一个玩笑。我说这话时心里感觉糟糕,这些天以来,我希望别人开诚布公地和我谈朱丽亚的事情,但是,这时我和朱丽亚有了共同语言,我却没有开诚布公地对待她。我得缄口不言。我说:“朱丽业干得很辛苦,她有时也显得有点怪。” “她提到关于黑雾的事情吗?” “嗯……没有。” “新世界呢,提到过要见证新的世界次序诞生的时刻吗?” 她的话我听起来像是密谋。我们就像那些担心洛克菲勒资助的三方委员会的人,认为洛克菲勒家族控制了世界。 “没有,没有提到过那样的事睛。” “她提到过黑色披风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放慢了谈话速度,我慢慢地问:“你说什么?” “有一天晚上,里基讲了关于黑色披风的事情,穿着黑色披风。当时已经晚了,他累了,说话有点模糊不清。” “关于那黑色披风,他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提到了。”她停顿了一下,“你觉得他们会在那里吸毒吗?” “我不知道。”我说。 “你知道,工作压力大,不分昼夜地加班,睡眠时间也不够。我担心毒品的事。” “我给里基打电话吧。”我说。 玛丽把里基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我记了下来。我正要打电话,这时,门砰的一声开了,我随即听到了埃里克的声音:“嘿,妈妈!车里和你一起的那人是谁?”我站起来,把目光转向寓外的车道。朱丽亚的宝马敞篷车停在那里,车篷放了下来。我看了一下表。刚到下午4点30分。 我走进门厅,看见朱丽亚正在拥抱埃里克。她说:“一定是照在挡风玻璃上的阳光吧。车里没有别的人。” “不,有人。我看见他了。” “是吗?”她打开火门,“你自己去看看吧。” 埃里克出去,到了草坪上。 朱丽亚冲着我一笑:“他觉得车里有人。” 埃里克回来,耸了耸肩,“算了吧。想来没有吧。” “这就对了,宝贝。”朱丽亚穿过门厅,朝我走来。“埃伦来了吗?” “刚到。” “太好了。我去洗一下澡,回头我们聊一聊。我们开一瓶酒吧。晚饭打算吃什么?’ “我们已经做好,牛排。” “太好了。听起来不错。” 接着,她开心地挥了挥手,走出门厅。 这一天傍晚天气暖和,我们在后院里用餐。我铺上红色方格桌布,用烤肉架烤肉。我身上穿的厨师围裙上写着:厨师的话就是法律,我们享用的是经典美国式家庭晚餐。 朱丽亚举止迷人,口若悬河,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我姐姐身上,谈到了关于孩子,关于学校,关于她想要修缮房子的事情。 “那扇窗户得去掉,”她指着身后的厨房说,“我们要安装法国式房门,那样它将朝外开,很漂亮的。” 朱丽亚的表演使我感到震惊。就连孩子们也惊讶地望着她。朱丽亚说她感到骄傲,尼科尔要在学校演出的戏剧中担任主角。 尼科尔说:“妈妈,我演的角色不好。” “哦,并不是那样的,宝贝。”朱丽亚说。 “不,我觉得币不好。我只有两句台词。” “听我说,宝贝,我敢肯定你——” 埃里克尖声叫嚷:“‘瞧,约翰来了。’,‘这听起来相当严重’。” “闭嘴,你这颗黄鼠狼屎。” “她在浴室里念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念,”埃里克大声宣布,“大约有10亿多次,” 朱丽亚问:“约翰是谁?” “那些是戏剧里的台词。” “哦,嗯,不管怎样说,你肯定会演得非常好的。还有,我们的小埃里克踢球也取得了很大进步,对吧,宝贝?” “下周就结来了。”埃里克说着,不高兴地绷起了脸。在整个秋季中,朱丽亚一次也没有去看过球赛。 “这对他非常好,”朱丽亚对埃伦说,“集体运动培养合作精神。对男孩子特别有好处,它有助于培养竞争意识。” 埃伦一言不发,只是点头听着。 就在这个特殊的傍晚,朱丽亚坚持要给小女儿喂饭,已经在她的身边摆好了那把婴儿坐的高椅子。但是,阿曼达已经习惯在吃饭时玩飞机。她等着有人边把勺子送到她嘴边,一边说:“呜——呜——飞机来了——开门!”朱丽亚没有那样做,阿曼达的小嘴紧紧地闭着,那也是游戏的组成部分。 “好吧。我猜她没有饿。”朱丽亚说着耸了一下肩,“她刚喝过什么东西吗,杰克?” “没有,”我说,“她在晚饭后才喝。” “行了,这个我知道。我是说,在吃饭以前。” “不。”我说,“吃饭以前不喝。”我朝阿曼达示意“我试一试吧。” “好吧。”朱丽亚帮助我用勺子盛东西,我坐在阿曼达身边,开始玩飞机游戏。“呜——呜——”阿曼达立刻笑了,张开了嘴巴。 “杰克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真的很好。”朱丽亚对埃伦说。 “我觉得,男人体验一下庭生活有好处。”埃伦说。 “对,有好处,确实有好处。他帮了我大忙。”她拍了拍我的膝盖,“杰克,你真的帮了我大忙。” 我看得出来,朱丽亚兴高采烈,非常开心,她很兴奋,讲话速度快,显然想给埃伦留下是她在负责家里事物的印象。我看得出来,埃伦并不买账。但是,朱丽亚急急忙忙地张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开始怀疑她是否吸了毒,那是否是她行动怪异的原因呢?她是否服用了安非他明? “还有,我的工作,”朱丽亚继续说,“最近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真的取得了突破——那样的突破人们已经等待十多年时间,但是,它终于出现了。” “比如说,黑色披风?”我试探着说。 朱丽亚眨了眨眼睛:“什么?”她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呀,宝贝?” “黑色披风。你那天不是提到了黑色披风吗?” “没有,”她摇着头,“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她转身对着埃伦,“不管怎样说,所有的分子技术推向市场的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要缓慢得多,但是,它终于变成了现实。” “你好像很激动。”埃伦说。 “我得告诉你,这令人震撼,埃伦。”她降低了声音,“而且,我们很可能赚一大笔钱。” “那就好了,”埃伦说,“不过我估计你得长时间加班吧?” “不太长。”朱丽亚说,“总的说来,情况还是不错的,只是最近一两周在加班。” 我看见尼科尔睁大了眼睛。埃里克吃饭时眼睛盯着他母亲,但是,孩子们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 “这只是一个过渡时期。”朱丽亚继续说,“所有的公司都要经历这样的过渡期。” “那当然。”埃伦说。 夕阳西下,空气比刚才更凉了。孩子们离开了餐桌。我站起来,开始收拾,埃伦帮着我。 朱丽亚一直在讲,这时又说:“我喜欢待下来,不过我还有一一点事情要做,我得回办公室去,就一会儿。” 如果埃伦听到她的话感到吃惊的话,她却不动声色,她只是说:“工作时间长。” “只是在这一段过渡时期中。”她转向我,“谢谢你坚守阵地,亲爱的。”在门口,她转过身来,给我一个飞吻:“我爱你,杰克。” 然后,她就走了。 埃伦皱着眉头,望着她的背影:“只是有一点点突然,你说呢?” 我耸了耸肩。 “她会向孩子们道别吗?” “可能不会吧。” “她就这样冲出家门?” “对。” 埃伦摇了摇头:“杰克……”她说,“我不知道她是否另有外遇。不过——她在服用什么药物吗?” “就我所知,没服什么药。” “她肯定在服某种药物?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你说她的体重减轻了?” “对。减轻了一些。” “而且睡眠很少。再加上动作迅速……”埃伦摇摇头,“许多像她这样玩命的经理人都依靠药物。” “我不知道。”我说。 她只是望着我。 我回到自已的书房,给里基打电话;从书房的窗户,我看见朱丽亚把车倒出车道。我出去向她挥手,但是她正扭头忙着倒车,在暮色中,我看见落日的余辉穿过树枝,映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她快要把车倒入街道时,我觉得我看见了她身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身影像是男的。 她的汽车在后退,我无法透过挡风玻璃看清他的模样。朱丽亚把车倒到街道上之后,她的身体挡住了我观察那名乘客的视线。但是,朱丽亚好像在跟他说话,态度热烈地说话。接着,她挂上车挡,身体往后靠在座位上;在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那个男人背着光,面部在阴影中,而且他一定正在看着她,因为我仍旧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是,从他懒散坐着的样子判断,我得到的印象是——一个年轻人,可能有二十多岁,尽管说老实话我无法确定。我只是瞥了一眼。这时,那辆宝马车加速,她驾车沿着街道离去。 我想,真见鬼!我冲出去,跑下车道。我到了街上,朱丽亚正好到了街口的停车标志之前,她的车亮着刹车灯。她和我之间可能有50码的距离,街道上泛着黄色的昏暗灯光。看来,车里只有她一人,但是我确实看不清楚。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宽慰,而且也觉得愚蠢。我无缘无故地站在街道上。我的内心在愚弄我。车里没有人。 这时,朱丽亚的车转了一个右弯,那个家伙又冒了出来——他刚才好像俯下了身体,从贮藏柜里取什么东西。接着,朱丽亚的车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在那一刹那,我心里涌起一阵痛苦,就像一种火辣辣的东西穿过了我胸膛和身体。我觉得憋气,有点头晕目眩。 车里的确还有个人! 我步履艰难地走回家门前面的车道,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埃伦问我。 我们在洗碗池边洗刷各式炒锅和饭锅,洗刷那些不能放进洗碗机的东西。我擦洗,埃伦擦干。 “你给她打电话吧。” “她在开车呀。” “她有车载电话。给她打。” “嗯——嗯。”我说,“那么,我该怎么讲呢,喂,朱丽亚,车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是谁?”我摇了摇头,“那样的谈话很难开口。” “可能吧。” “那样做肯定会离婚的。” 她盯了我一眼:“你不愿离婚,对吧?” “去他妈的,当然不愿意。我想维持我的家庭。” “那可能做不到,杰克。那样的决定可能不由你来做。” “这些东西并不说明什么,”我说,“我是说车里的那个家伙,他看上去像个孩子,一个年轻人……” “你的意思是?” “那不是朱丽亚喜欢的类型。” “哦?”埃伦的眉毛往上一扬,“他可能20岁或者30岁出头,不管怎样说,你真的了解朱丽亚喜欢的类型吗?” “怎么说呢,我和她一起过了整整13年了。” 她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饭锅,“杰克我能理解,所有这一切都难以接受。” “是难以接受,难以接受。” 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朱丽亚的汽车倒出车道的情景,我觉得,车里的那个人有某种奇怪之处,他的模样也有某种怪异之处,在我的内心里,我一直想看清他的面部,但是却无法做到。他的面部被挡风玻璃弄得模糊不清,被她倒车时产生的光线晃动弄得模糊不清 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他的颧骨,他的嘴巴。在我的记忆中,他的整个面部都是黑的,模糊不清,我努力跟她解释这一点。 “这并不奇怪。” “是吗。” “是的。这叫做否认。听我说,杰克。这里的事实是,你亲眼见到了证据。你已经看见了,杰克。难道你觉得自己不该相信吗?” 我知道地的话是正确的。“对,”我说,“是该相信了。” 电话响了起来。我的两只手上覆盖着洗涤剂泡沫。我叫埃伦去接,但是,一个孩子已经拿起了话筒。我把烧烤架擦洗干净,交给埃伦擦拭。 “杰克……”埃伦说,“你得开始面对现实,而不是面对自己想像的情况。” “你说得对,”我说。“我给她打电话。” 这时,尼科尔走进厨房,脸色发白。 “爸爸,是警察。他们想和你谈谈。” 第5天 晚上9点10分 朱丽亚的汽车在离家5英里的地方冲出了公路。它坠入了一条50英尺深的沟壑中,在鼠尾草和杜松丛中划出了一条车道。后来,它肯定翻滚几转,因为它这时斜翻在那里,四个轮子朝天。我只能看见汽车的底盘。太阳几乎全下山了,淘壑里一片漆黑。停靠在路上的三辆救护车闪亮着红灯,营救人员已经开始顺着绕绳,往山沟底部下降。在我观看的过程中,营救人员架起了便携式泛光照明灯,刺眼的蓝色光线照射到遭到严重损坏的汽车上。我听到四周响起了无线通话机的噪音。 我站在路上,和一位骑摩托车托的警官在一起。我刚才要求下去,但是他们不同意;我得待在公路上。 我听到无线通话机的声音时我:“她受伤没有?我妻子受伤没有?”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声音镇定。 “另外一个人怎么样?” “别急,”他说。他的头盔里装有头戴式耳麦,他开始低声通话。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串密码。我听见:“……这里用402更新739……” 我站在悬崖边往下望,想看清楚一点。这时,营救人员站在出事的汽车周围,有几个人在车身后面。我感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位警官说:“你妻子失去了知觉,不过她……她系着安全带,还在车里,他们认为,她没有大的问题,生命体征稳定。他们说脊柱没有损伤,但是……她……看来她手臂像是骨折了。” “不过,她没有生命危险吧?” “他们认为没有。”他停下来听无线通话机传来的声音。我听到他说:“她丈夫在我这里,按到87。”他随即转过身来告诉我:“没有问题。她正在苏醒。她得去医院接受检查,看一看是否有内出血。还有,她的一只胳膊骨折。不过,他们说她没有其他问题。他们正在用担架抬她上来。” “感谢上帝。”我说, 那位警官点头:“这一段的路况不好。” “前发生过车祸?” 他点了点头:“每隔几个月出现一起。通常没有这么幸运。” 我打开手机给埃伦打电话,要她跟孩子们解释,不用担心,妈妈很决就会康复的。“特别要跟尼科尔说清楚。”我叮嘱道。 “交给我好了。”埃伦向我承诺。 我挂断手机,转向那位警官:“另外一个人情况怎么样?”我问 “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不,”我说,“还有一个人和她在一起。” 他通过头戴式耳麦讲了一阵,然后转向我:“他们说没有别人。没有其他人的迹象。” “他可能被抛出去了。”我说。 “他们正在问你妻子……”他听了片刻,“她说只有她一个人。” “你在开玩笑。”我说。 他看着我,耸了耸肩:“她是这样说的。” 救护车闪着红灯,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说话的语气暗示:又一个不了解自己妻子的家伙。我转过头去,从公路的边缘往下看。 一辆营救车伸出了一只装着绞车架的钢臂,悬在沟壑的上方,一条钢缆被放了下去。我看见营救人员设法在陡峭的崖壁上找到立足的地方,将担架固定在绞车架上。我看不清躺在担架上的朱丽亚,她被固定在上面,身上盖着银色的太空毯。她开始上升,穿过蓝光构成的锥形体,接着进入黑暗中。 那位警官问:“他们询问服用药品的情况。你妻子在服用什么药物没有?” “据我所知没有。” “酒呢?她喝酒吗?” “晚餐时喝葡萄酒,就一两杯。” 警官转过身体,在黑暗中轻声继续报告。他停顿片刻,我听见他说:“这是肯定的。” 担架升到空中时慢慢转动起来。一名营救人员悬在崖壁上,伸出手来使它停止转动。担架继续上升。 在担架到达路面之前,我仍旧无法看清朱丽亚的面部。营救人员转动着担架,将捆绑它的钢缆松开。她面部红肿,她的左颧骨呈紫色,左眼上方的额头也是紫色的。她的头部肯定被撞击得很厉害。她呼吸急促。我在担架旁边跟着走。她看见我后说:“杰克 ”然后勉勉强笑了一笑。 “别担心。”我说。 她轻轻地咳嗽,“杰克,出了车祸。” 救护人员正在摩托车周围忙着。我得看着自己脚下的路。“当然是车祸。” “不是你所想像的,杰克……” 我问:“是什么呢,朱丽亚?” 她看来神志不清,她的声音时有时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答应我,你自己不要被卷进来,杰克。”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跟着她的担架走着。 她用力抓住我的胳膊:“答应我,你不要管这件事情。” “我答应你。”我说, 她这时放松下来,松开了手:“这与我们的家庭无关。孩子们没事:你也没事,你不用管,好吧。” “好的。”我说着,只是想安慰她。 “杰克。” “在这里,亲爱的,我在这里。” 这时我们到了最近的救护车前。车门开了。 一位营救人员问:“你是她的家人吗?” “我是她丈夫。” “你想去吗?” “对。” “跳上来吧。” 我先上了救护车,他们接着把担架推了进来,一名营救人员上来,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我们沿着公路前进,警笛长呜。 两个救护人员随即要我挪到一边,开始对她实施监护。其中一位在手握式仪器上作着记录,另外一位开始在她的另一只手臂上(禁止)第二条静脉输液管。他们担心她的血压,血压正在下降。那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大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实际上看不见朱丽亚,不过我听见她低声说着什么。 我尽量向前靠,但是救护人员将我往后推,“让我们工作,先生。你妻子受了伤,我们得工作。” 在路上的其余时间里,我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手里抓着车内的一个把手,救护车沿着弯曲的公路急驶。这时,朱丽亚显然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嘴里说着胡话。我听到什么“黑云”,它们“再也不黑了”。接着,她又进入一种讲演状态,说到了“青春期反抗”。她提到了阿曼达的名字,然后是埃里克,问他们是否平安。她显得焦虑不安。救护人员一直安慰着她。最后,她反复说:“我一点也没有做错,我不想让事情出错。”救护车在黒夜中疾驶。 我听着她的话,不禁担心起来。 临床检查显示,朱丽亚受伤的部位可能比最初判断的更多。有许多需要排除的可能性:盆骨骨折、血肿、颈椎骨骨折,左臂有两处骨折,可能需要复位固定。大夫们最担心的看来是她的盆骨。他们将她送进重症监护室时,显得更加小心谨慎。 但是,朱丽亚恢复了知觉,看见了我的目光,不时对我微笑,后来便睡着了。大夫们说,那里没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他们在夜里每隔半小时就会叫醒她。他们说,她可能至少要在医院里待三天,很可能是一周。 他们要我休息一会。我在临近午夜时离开医院。 我乘了辆出租车回到车祸现场。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警方的车辆和救护车已经离开了。 那里停着一辆大型平板拖车,它将把朱丽亚的汽车用绞车拉上来。一个嘴里吸着香烟、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正在操作着绞车。 “没有什么可看的,”他说,“人都上医院去了。” 我说那是我妻子的车。 “没法使用了。”他说。 他要我出示保险卡。我从钱包里把它掏出来,递给了他。他说:“我听说你妻子没事。” “目前为止没有。” “你运气好。”他伸出拇指示意公路对面,“他们和你是一起的吗?” 公路对面停着一辆白色小面包车。车的两侧没有标志或公司标识。但是,我看见前门上有一行黑色数字。在它的下方写着SSVT部。 我说:“不,他们不是和我一起的。” 我无法看清车里的任何人,前面的玻璃是黑色的。我穿过马路,朝他们走去。我听到无线通话机发出的噪音。我走到离车大约10英尺时,面包车车灯亮了,引擎发动了,从我身边轰鸣而过,沿着公路疾驶而去。 它驶过时,我看了一眼开车的人。他穿着闪闪发光的制服,就像银色塑料,紧套在他头上的兜帽也是用同样面料制作的。我觉得他的脖子上围着某种样子古怪的银色装置。它的样子像是防毒面具,不过它是银色的。但是,我无法确定。 面包车驶过时,我注意到后保险杠上贴着两张不干胶标识,上面分别印有大大的X字母。那是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标识。但是,真正吸引我目光的是它的车牌,那是内华达州的牌照。 那辆面包车是来自装配工厂,来自沙漠深处。 我眉头一皱。我觉得,我该去装配工厂探个究竟。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蒂姆·伯格曼的号码。 我告诉他,我已经重新考虑他的建议,最终决定接受那个顾问职位。 “太好了,”蒂姆说,“唐将会非常高兴的。” “好吧,”我说,“我最早在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第二部 沙漠 第6天 早上7点12分 我肯定在直升飞机的震动中打了几分钟瞌睡。我醒了,打了一个哈欠,听到头戴式耳麦里的说话声。全是男人在说活 “哼,究竟是什么问题?”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看来,那家工厂将某种材料排放进了环境中。这是一场事故。结果,在沙漠深处发现了几具动物尸体。就在那家工厂附近。”一个理智、权威的声音说。 “谁发现的那些尸体?”沙哑的声音问。 “两名爱管闲事的环境保护主义者。他们不顾‘请勿靠近’的标识,在工厂附近窥探。他们向那家工厂提出了抗议,现在要求对工厂进行检查。” “我们不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不能,不能。” “我们怎么处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 “我的意见是,我们应该将已经排放的污染物数量降到最低限度,然后提供数据,说明不会出现不良后果。”那个权威的声音说。 “妈的,我不会那样做,”沙哑的声音说,“我们干脆一口否定算了。没有排放任何污染物。我的意思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排放了污染物?” “怎么说呢,那些死去的动物。一匹丛林狼、几只沙漠鼠。可能还有一些小鸟。” ”妈的,自然界里的动物一直都在死亡。我的意思是还记得那些牛被砍死的事情吗?当初说它是来自不明飞行物的外星人干的。后来证明那些牛死于自然原因,死牛尸体开膛破肚的原因是尸体分解后在内部产生的气体。记得吗?” “有那么一回事吧。” 怯生生的声音说:“我无法确定我们是否可以一口否定——” “他妈的就一口否定。” “不是有照片吗’我记得那些环境保护主义者是拍摄了照片的。” “哼,谁管呢?那些照片上有什么,一匹丛林狼?没人会在乎一匹死去的丛林狼。相信我。是飞行员吗?飞行员,我们他妈的是在哪里?” 我睁开眼睛。我坐在直升飞机前舱,就在飞行员旁边。直升飞机正在向东飞行,眼前是耀眼的晨曦。我看到平坦的大地上长着一丛丛仙人掌和杜松,偶尔还见到稀疏的常绿树短叶丝兰。 飞行员正让直升飞机沿着高压线线塔飞行,它们在沙漠中一字排开,就像一支伸开手臂的钢铁军队。那些高压线线塔在晨曦中留下了长长的阴影。 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从后座上把身体往前靠,他穿着正式,系着领带:“飞行员,我们到了没有?” “我们刚刚进入内华达州的地界。还需要10分钟。” 那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嘟哝了一声,然后坐下。我们起飞时见过面,但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我回头瞟了眼后面和我同行的三个人,他们全部穿着正式,系着领带。他们都是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雇用的公共关系顾问。我可以将他们的模样与声音联系起来,一个男人身材修长,精神紧张,不停地摆弄着两手。另一个是中年男人腿上放着公文箱。最后是那个身材矮胖的,年龄更大一些,声音沙哑,显然是当头目的。 “他们干吗在内华达修建这个工厂?” “法规少一些,更容易进行检查。加利福尼亚最近对新建工厂控制很严。仅仅提供环境影响报告就要耽一年时间,而且,审批程序也要困难得多。所以,他们选中了这里。” 声音沙哑的那个人望着窗外的沙漠。“真是他妈的鬼地方,”他说,“我才不在乎这里发生的事情,它不是什么问题。”他转过身体,面向我,“你是干什么的?” “搞计算机程序编制的。” “你签了NDA①的吧?”他的意思是,我是否签署了保密协议,不会透露我刚才听到的谈话内容。 【① NDA是non-disclosurc agreemcnt的首字母缩略。】 “签了的。”我说。 “你大老远的来这个厂里工作?” “来搞咨询,”我说。“是工作。” “搞咨询这活儿不错,”他说着,点了点头,好像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只是提供意见,然后看他们是否采纳。” 传来一阵噪音,头戴式耳麦里传来飞行员的声音。“艾克西莫斯分子制造厂就在前面,”他说“你们现在可以看到了。” 我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低矮建筑群出现在前方20英里处的地平线上。坐在后面的公关人员都俯身朝前看。 “那就是吗?”沙哑的声音问,“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实际上,比现在看到的更大。”飞行员说。 直升飞机渐渐靠近,我发现那些建筑连在一起,是没有什么特色的混凝土结构,全都被涂成白色。 那些公关人员非常高兴,几乎要一起鼓掌了。 “嘿,它美极了!” “看上去像他妈的医院。” “很棒的建筑。” “拍下的照片效果会非常好。” 我问:“为什么拍下的照片效果会非常好呢?” “因为它没有凸出的部分,”带着公文箱的那个人说,“没有天线,没有金属杆,没有伸出来的东西。人们害怕金属杆和天线。这是研究得出的结果。但是,像这样简洁、方正的建筑,而且是粉刷成了白色的——最佳色彩,使人联想到处女、医院救治、纯洁——人们不会害怕这样的建筑。” “那帮环境保护主义者这下倒霉了。”声音沙哑的人满意地说,“他们在这里从事医学研究,对吧?” “并不完全是……” “经我的手点拨之后,他们就会是那样的,相信我。医学研究的说法在这里很管用。” 飞行员一边让直升飞机盘旋,一边指着不同的建筑物介绍。“第一个钢筋混凝土建筑群是提供电力的。你们看通向那幢低矮房屋的人行道,那是宿舍区。接着是装配辅助设施、实验室以及者如此类的东西。然后,是那幢方形的没有窗户的三层楼房,那是主装配大楼。他们告诉我,那是一个外壳,里边还有其他建筑。再往右边看,那幢低矮的平房,那是外部储藏室和停车场,汽车在这里必须停放在雨棚内,否则仪表板就会变形。如果你碰到方向盘,你的手就会被轻度烫伤。” 我问:“他们有宿舍区?” 飞行员点了点头:“有,当然得有啦。离这里最近的汽车旅馆在161英里之外。在雷诺那边。” “那么,宿舍区有多少人住?”沙哑的声音同。 “它们可以容纳12个人,”飞行员说,“但是,一般情况下只有5至8人住在过里。整个工厂不需要多少人管理。我听说,所有的设备全是自动化的。” “你还听到了什么?” “不太多,”飞托员说,“他们对这里的情况守口如瓶。我甚至从来没有进去过。” “好的,”沙哑的声音说,“我们要确保他们维持保密现状,” 飞行员扳动手里的操作杆。直到飞机倾斜飞行,然后开始下降。 我打开防弹机舱的塑料门,起身走下来。我就像走进了火炉。热浪使我张开嘴巴喘息。 “这算不了什么!”飞行员在直升飞机推进器叶片的呼呼转动声中大声说,“这都快要进入冬季了!温度不可能超过40摄氏度!” “好的。”我说着,吸了一口热气。我伸手取出我的短途旅行袋和手提电脑。我登机时把它们放在了那个怯生生说话的人的座位下面。 “我得撒尿了。”声音沙哑的人说着,松开了安全带。 “戴夫……”带有公文箱的那个人警告说。 “住嘴,就一分钟时间。” “戴夫——”他尴尬地膘了我一眼,然后降低了声音“他们说,我们不要下飞机,记得吗?” “噢,他妈的。我不可能再憋1个小时。不管怎样说,有什么不同?”他示意周围的沙漠,“这里光秃壳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戴夫——” “你们这些家伙使我难受。我要撤尿了,去他妈的。”他拨开安全带,然后挪到机舱门口。 后来,我取下了头戴式耳麦,所以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声音沙哑的家伙吃力地爬出机舱。我提着两个袋子,转身离开,弯腰屈膝避开推进器叶片。它们在停机坪上留下一团轻快晃动的阴影,我走到停机坪边沿,混凝土地面在那里突然终止,一条土路穿过一丛丛仙人掌,通向50码之外的那幢白色配电房。没有人来接我——事实上,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我回头看见声音沙哑的那个家伙拉上裤子拉链,接着爬回了直升飞机。飞行员关上舱门,在升空时朝我挥手。我也朝他挥手,然后躲避被直升飞机扬起的沙土。直升飞机盘旋了一圈后向西飞去。轰轰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沙漠里寂静无声,只听见几百码之外的电线发出的呜呜声。大风吹皱了我的衬衣,使我的裤腿不断摇动。我原地慢慢转了一圈,考虑下一步做什么。我想到那个搞公共关系的家伙的话:“他们说,我们不要下飞机,记得吗?” “嘿!嘿!你!” 我回过头。白色建筑物哗的一声开了一扇门,冒出了一个男人脑袋。他大声问:“你是杰克·福尔曼吧?” “是的。”我回答。 “嘿,你在等什么啊,等一份雕刻版的请帖啊?快进来,看在上帝的分上。” 接着,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就是艾克西莫斯装配工厂给我的欢迎仪式。我拽着两个袋子,沿着那条土路,艰难地走向那扇门。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表。 我走进一个三面是深灰色墙壁的小房间。墙壁是用福米卡塑料贴面板之类的光滑材料装饰的。我的眼睛过了一阵才适应了相对黑暗的房间。这时,我看见正对的第四面墙是用玻璃做的,通向一个小隔间和第二面玻璃墙。玻璃上装着可以折叠的钢制机械手臂,下面是金属压力垫。它有点像在银行地下金库里见到的东西。 透过第二面玻璃墙,我看见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穿着蓝色裤子、蓝色工作服,衣服口袋上印着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标识。他显然是工厂的维护工程师。他向我示意。 “这是气压过渡舱。门是自动的。朝前走。” 我朝前走,靠近身边的那一道玻璃门吱的一声开了,亮起了一盏红灯。我看见在前面隔间的地上装着格栅,天花板,还有两边的墙壁。我放慢了脚步。 “看起来像是他妈的烤炉,对吧?”那个人说着,咧开嘴巴笑了。他缺了几颗牙,“不过,别担心,它不会伤害你的。过来。” 我走进玻璃隔间,把袋子放在地上。 “不行,不行。把袋子拿起来,” 我提起袋子。我身后的玻璃门立刻吱的一声关上,钢臂平稳地伸直。压力垫当的一声封闭。 在气压过渡舱加压的时候,我觉得耳朵稍微有一点不舒服。 那个穿著蓝色工作服的人说:“你要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立刻感觉到冷冰冰的液体从各个方面喷向我的面部和身体。我浑身湿透。我闻到一种刺鼻的气味,就像丙酮或指甲油清除剂。我开始发抖;那种液体真凉。 空气首先从我的头上吹来,呼啸的气流很快达到了飓风的强度。我挺着身体保持平衡,我的衣服摆动起来,然后贴在我身上。大风的强度增加,眼看就要把我手里提着的袋子吹走。这时,流动的空气停了片刻,第二股气流从地下冒了出来。它使我不知所措,但是它仅仅持续很短时间。接着,真空泵嗖的一声开始工作,随着气压降低,我觉得耳朵有一点疼痛,与飞机下陆时的感觉类似。 最后,一切都平静了。 一个声音说:“好啦,往前走。” 我睁开眼睛。他们喷洒在我身上的液体已经蒸发;我的衣服已经干了。我面前的门吱的一声开了。我走出气压过渡舱。 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感觉好吗?” “嗯,我看还好吧。” “身上不发痒?” “不……” “好的。我们遇到几个对这种液体过敏的人。可是,我们必须照章操作,以便使室内保持清洁。” 我点了点头。这显然是一种清除灰尘和污染物的方法。喷洒的那种液体具有高度的挥发性,在室温下蒸发,带走了我身上和衣服上的微粒。空气喷流和真空泵完成了擦洗过程。那一步骤除去了附着在我身上的任何微粒,然后将它们吸走。 “我是烹斯·雷诺,”那个人说,但是他没有伸出手来,“你可以叫我文斯。你是杰克吧?” 我说我是。 “好的,杰克……”他说,“他们正在等你,我们走吧。我们得采取预防措施,因为这里是HMF,即高磁场环境,磁通量密度大于33特斯拉,所以……”他拿起一个纸板盒,“最好取下手表。” 我把手表放进盒子。 “还有腰带。” 我解下腰带,放进盒子里。 “有没有首饰、手链、项链、穿孔饰物、装饰性别针或徽章、医疗提示标牌?” “没有。” “你的体内有没有金属?有没有旧伤、子弹、弹片,没有?你有没有置换过手、腿、髋、膝关节?没有?有没有人造瓣膜、人造软骨、血管泵或植入物?” 我说我体内没有那些东西。 “好的,你还年轻,”他说。“你袋子里有什么东西?” 他要我把袋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以便他彻底检查。我袋子里有许多金属物品:一条带有金属扣的腰带、指甲钳、一罐剃须膏、剃须刀、一把小刀、装饰着金属铆钉的蓝色牛仔裤…… 他拿走了小刀和腰带,留下了其余的东西。 “你可以把东西放回袋子。”他告诉我,“听着,我们有言在先。你可以把袋子带进宿舍区,但是不能带往其他地方。明白吗?如果你要携带任何金属通过宿舍区大门,那里的警铃就会报警。不过,请帮帮忙,不要触动警铃,好吧?因为它会按照安全步骤,中止磁体的工作状态,需要两分钟之后才能重新启动。这会使那些技术人员很不高兴,特别是在他们进行装配的时候。那会使他们的辛勤劳动全部报废。” 我说我会努力记住这一点。 “你的其他东西放在这里。”他点头示意哉身后的墙壁。我看见十几个小保险柜,每个保险柜都配有小型电子键盘。“你设定密码,然后自己锁上。”他转向一边,以便让我设定密码。 “我不需要手表吗?” 他摇了摇头:“我们会给你手表的。” “腰带呢?” “我们会给你腰带。” “我的手提电脑呢?”我问。 “放进保险柜里,”他说。“除非你想让硬盘上的数据被这里的磁场清除干净。” 我把手提电脑和其他东西放进去,然后锁上保险柜。我有一种被剥夺一切的奇怪感觉,就像一个进入监狱的人。 “你不会还要我的鞋带吧?”我开玩笑说。 “不,你留着吧。那样,你可以在需要时把自己勒死。” “我干吗需要那样呢?” “我真的无法说。”文斯耸了耸肩,“不过,你说的是在这里工作的那些家伙吗,让我告诉你,他们都他妈的疯了。他们制造那些你看不见的小东西,摆弄分子那样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拼接起来。那真是紧张、细致的工作,弄得他们发疯。每个人都发疯了。真的就像疯子一样。跟我来。” 我们穿过另外一扇玻璃门。不过,这次没有喷水。 我们进入配电房。我看见蓝色的卤素灯下竖立着10英尺高的金属管,陶瓷绝缘体像人腿那样粗。到处都响着嗡嗡声。我明显觉得地面下在震动。四周有醒目的红色闪电标识: 警告:高压电流危险! “这里耗电很多。”我说。 “足够一个小城镇的用量。”文斯说。他指着一个标识说,“认真对待这些标识。我们早些时候出过火灾。” “是吗?” “是的。在这幢建筑中发现一窝老鼠。一直有老鼠被烤焦。真的。我讨厌老鼠毛燃烧的气味,你呢?” “从来没有那样的经历。”我说。 “非常难闻。” “嗯,嗯,”我说。“那些老鼠是怎样进来的?” “从抽水马桶的便池上来的。” 我肯定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因为文斯问:“哦,这你不知道吗?老鼠总是那样干,它们只需游一下泳就溜进来了。如果那时你碰巧坐在上面,你会被吓得作呕。”他笑了一声。“问题在于,这幢建筑的建筑承包商埋设沥滤场的深度不够。反正老鼠进来了。自从我来这里以后,那样的事故已经出现了几次。” “是吗?什么样的事故?” 他耸了一下肩膀:“他们试图使这些建筑完美无缺,”他说。“因为他们处理的是非常微小的东西。但是,世界并不完美,杰克。过去从来就不是,将来也可能是一样。” 我再次问:“什么样的事故?” 这时,我们来到厂房远端的门,文斯很快在小型键盘上输入了密码。门咔哒一声开了。 “所有的门都用相同的密码。06—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