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度夺魂》第一部分序我们要衷心感谢旧金山市警察局凶杀科的警官霍利·佩拉和她的搭档乔·图米,他们日复一日地与形形色色的凶犯斗智斗勇,而我们只是舞文弄墨,纸上谈兵一番。我们还要感谢他们把我们引见给了特殊武器及对策组的迪诺·佐格拉福斯,是他让我们对令人闻风丧胆的定时炸弹有了真切的感受。我们还要感谢伯克利市警察局的乔·桑斯警长和史蒂夫·恩格勒警官(已退休),他们在上世纪60年代任职期间亲身经历了当时的动荡事件,更是花了几个小时,对我们讲述了这个“伯克利人民共和国”①伯克利人民共和国:伯克利是美国北加州旧金山湾地区的一座大学城,南面是加州的奥克兰市,东面是蒂尔登地区公园,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劳伦斯科学馆、数学科学研究院等著名学校和机构的所在地。伯克利校园是美国“言论自由运动”的发源地。上世纪60年代伯克利市内爆发了学生反对越战的大规模示威活动。因为伯克利市民的强烈言论自由倾向,这座大学城也常被人们戏称为“伯克利人民共和国”的来龙去脉,让我们深切感受到这个怪胎的巨大破坏力,感受到了它狂热追求的梦想。我们还要深切怀念一条名为查克·蔡恩的名犬,2001年9月11日,它在世界贸易中心大厦的灾难中英勇殉职。《3度夺魂》第一部分映衬在蓝天下的城堡四月的一个早晨,天色晴朗,空气清新,宁静的气氛中透出一丝懒洋洋的春意。这一天也拉开了我这一生中那个噩梦般一周的序幕。我沿着海湾顺着坡道慢慢跑步,后面跟着我那条博德牧羊犬①博德牧羊犬(border collie):一种原产英国,体格中等的良种牧羊犬。②纽芬兰拾猎:一种猎犬,有叼物归主的习性。玛莎。这也是我在星期天早晨例行的事——早早起床,把爱犬放在我那辆开拓者小车的前座上,把车开到梅森城堡,从那儿带着它缓步跑上三英里,到达大桥后再折回来。这样可以让我略感欣慰,相信自己在三十六岁这年龄仍能勉强保持姣好的体型。那天早上,我的好友吉尔也跟我一起来跑步。她是要遛遛她那条纽芬兰拾猎②奥蒂斯,至少她是这么说的。也许,她想要自己运动一下,为日后骑登山车奋力攀登塔马尔佩斯山,或她称之为真正带劲的什么运动做热身。真叫人难以相信,吉尔在五个月前刚刚流产过。瞧瞧她现在的体型,还是那么苗条,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姿。“嗨,昨晚过得怎样?”她一边跑一边侧脸问道。“外面有人在说,林赛在约会哟。”“说是约会也不妨……”我答道,眼睛盯着映衬在蓝天下的城堡,我们在朝前跑,城堡却移动得很慢。“你还可以说巴格达是个度假胜地呢。”她缩了缩头颈。“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事的。”一路上,我满脑子是“资产包装出售”大王富兰克林·弗兰特利那恼人的身影。那样称呼他,是因为他喜欢盯住那些陷入困境,无力偿付名车、名表,分期还款的网上公司老板。两个月来,富兰克林只要到警局来,总要跑到我办公室里来磨蹭,后来我被弄得烦了,只好请他周六晚上来我家用餐(但后来他又临时改主意不来了,害得我只好把用红葡萄酒小火炖的短条肋骨放进冰箱里)。“他爽约了,”我一边说,一边减慢步伐。“不要再问了,我不会多说什么的。”我们在玛丽娜格林广场的顶端停了下来,我放声喊了一声,我那玛丽·德克尔①玛丽·德克尔(Mary Decker):著名长跑女运动员。般的朋友在那边踮着脚尖蹦跳,仿佛还有劲,要再跑上一圈似的。“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能跑步,”我边双手叉腰说,边喘着气,设法缓过劲来。“我的祖母,”她耸耸肩,往后踢了踢腿,“在六十岁时开始坚持每天步行五英里。她现在都九十岁了,还到处跑动,常常弄得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见吉尔又回到了往日那种调皮劲,听见她又放声欢笑了,真叫人欣慰。“一起去喝杯咖啡怎样?”我问道,“让玛莎埋单。”“不了。史蒂夫要从芝加哥飞回来。他想一到家就换装,马上去荣誉军团纪念馆看迪安·弗里德利克展览。你也知道,那条小狗要是不能如愿以偿的话,会是副什么模样。”我皱了皱眉。“要我把史蒂夫想象成小狗,还真难以做到。”吉尔点点头,脱下套衫,举起双臂。“吉尔,”我张大嘴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内衣里的运动乳罩背带处有几小块乌黑的肿块,手指般大小。她把套衫甩在肩头,显得有点尴尬。“是我自己在淋浴时不小心碰伤的,”她说道,“你不必大惊小怪的。”她眨着眼说道。我点点头,但那些碰伤的青肿块总使我隐隐不安。“你真的不想喝杯咖啡再走?”我问道。“不了……你知道埃尔·埃克塞根特的脾气。要是我迟到五分钟的话,他会念念不忘的。”她吹了声口哨,招呼着奥蒂斯开始往回跑,到停车的地方去了。她向我挥了挥手。“回头办公室见。”“那么,你怎么样?”我蹲下来,搂着玛莎说道。“看来你是想喝杯咖啡的喽。”我拉了拉它的圈绳,带着它小步跑向栗树街的星巴克咖啡馆。玛丽娜地区一直是我很喜欢的社区之一。弯弯曲曲的街道,色彩绚丽、整修得很好的小镇民居。社区里居住着温馨的家庭,海鸥的啁啾声在耳边时而萦回,海边吹来阵阵海风。我穿过阿尔汉布拉街,目光不经意滑过一幢三层楼的漂亮小屋,我以前路过这儿时,也常常看到它,很欣赏它的精巧雅致。手工雕刻的木格窗扉,赤陶土的瓦片屋顶,给人一种大运河的感觉。有辆车从前面驶过,我拉住了玛莎的圈绳。这就是这社区当时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整个街区在渐渐苏醒。一个穿着一件印有FUBU字样的短袖衫的红头发小孩正在练习滑板。一个穿着背带裤装的妇女手里抱着一包衣服匆匆拐过街角。“来呀,玛莎,”我拉了拉圈绳。“我嗅到咖啡香味了。”这时,那幢赤陶土瓦片屋顶的小楼轰隆一声巨响,整幢屋子陷入了一片火海中。我是说,这儿的旧金山仿佛突然变成了贝鲁特。《3度夺魂》第一部分死也不愿忍受这火烤酷刑“哦,天哪!”我喘着气尖叫着,一股热浪夹杂着碎片迎面扑来,巨大的气浪几乎把我掀翻在地。我转身蹲下来,用双臂护住玛莎,爆炸迸发出的炽热的火焰冲击波凶猛地袭来。几秒钟后,我挣扎着站起来。天哪……真难以相信。那幢刚才还令我羡慕不已的小屋此时已是一片残垣断壁,二楼的窗户和墙体破裂处蹿出团团火焰。在那一刻,我意识到屋里可能还有人。我把玛莎拴在灯柱上。五十码外火焰飞舞。我飞奔着穿过街道,扑进浓烟滚滚的小屋。二楼已经被炸得倒塌了。二楼里即使有人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我从后屁股口袋里摸索着掏出手机,发疯般揿着911键钮。“我是旧金山警察局的林赛·博克瑟警官,警徽号2-7-2-1。在阿尔汉布拉街和皮尔斯街拐角处发生了爆炸。是民居爆炸。可能有伤亡。需要全面救护和消防支援。赶快行动!”我合上手机。按规定我应原地等待,可要是屋里有人,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一刻。我脱下套衫,松散地蒙住脸部。“哦,天哪,林赛,”我喊叫着,屏住气息。然后,我摸索着钻进了这烈焰四起的屋子。“有人吗?”我高声喊道,浓烟马上钻进我的口、鼻孔,呛得我喘不过气。灼人的热气燎舔着我的双眼和面颊,尽管我脸上有那件套衫遮护着,但微微睁开眼睛仍会感到刺痛。一大块燃烧着的石膏胶纸夹板悬在我的面前。“我是警察!”我又高声喊道,“有人吗?”浓烟犹如锋利的剃刀在我胸腔里翻腾。烈焰滚滚,巨大的噼里啪啦爆裂声淹没了一切。我突然明白,在高楼里身陷火海的人们,为什么宁可跳楼摔死也不愿忍受这火烤酷刑。我用手捂着眼睛,在浓烟浪涛里慢慢往前挪动步子。我又一次奋力喊道,“屋里有人吗?”我无法再往前走了。我的眉毛被火苗舔去了。我觉得随时会被烈焰吞噬,葬身火海。我转过身,往身后有亮光和凉意的方向跑去。突然,我发现有两个模糊的人形,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躯体。显然,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在熊熊燃烧。我停止脚步,感到一阵反胃。我无法帮他们一把。这时,我听到一种仿佛喉咙被扼住的呼叫声。我不知道这是否只是我的幻觉。我站住脚步,尽力细辨火焰的劈啪声。我的脸被烈火烤得阵阵剧痛,真是难以忍受。又听到了这种响声。不是幻觉,不会错的。是有人在喊叫。《3度夺魂》第一部分摇摇欲坠的小屋我用力吸了口气,又一头扎进被大火已烧得摇摇欲坠的小屋里。“你在哪儿?”我奋力喊道。我磕磕碰碰,穿行在烈焰的空隙间。我内心紧揪着,不仅为屋里的喊叫者,也为自己会被大火吞噬而感到恐惧。我又听到了喊声。声音很轻,从屋里后边的什么地方呻吟着传来。“我来了!”我喊叫着,径直朝那声音的方向跑去。在我的左边,一根横木倒塌下来。我越往里走,越会身陷险境。我看到一个过道厅,感觉上这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过道厅上方的屋顶板裂开了口子,一副要倒塌的样子,楼板上面就是原来二楼的地方。“我是警察!”我用力喊道。“你在哪儿?”没有回应。这时,我又听到了喊声。这次离我近多了。我用手臂护着脸,钻进过道厅里。快,林赛……再往里走几步。我挤进一扇冒着浓烟的门里。天哪,那是间儿童卧室。从屋里的情形来看。一张床侧着翻过来靠在墙边。大火已把床烧得黑乎乎一片。我喊叫着,这时又听到了那声音。这声音被遏制着,伴有细小的咳嗽声。床架已被大火烤得滚烫,我设法把床从墙边挪开一点。哦,天哪……我模模糊糊看见一张小孩的脸。是个小孩。可能十岁左右。小孩用力咳嗽着,哭喊着,说不出话来。他的小屋几乎已经被埋在了废墟堆里。不能等了,单单这浓烟就能使我们窒息而死。“我会把你带出去的,”我安慰道。我用力挤进墙和床边的空隙里,拼出全身力气把床从墙边推开。我用手抓住那孩子的肩头,心里暗暗祈祷着不要弄伤了孩子。我拉着小孩,慢慢穿行在火海间隙里。到处是滚滚黑烟,扑腾着灼人的热浪,令人窒息。我看见一个方向有些光亮,估计就是我刚才进来的地方,但心里却并不确定。我被呛得不停地咳嗽,那小孩用手紧紧抓住我。“妈,妈咪,”他哭喊着。我用手紧紧捏了捏他,我要让他知道,我不会让他被火烧死的。我往前边高声叫喊,希望能听到有人回答。“前面有人吗?”“有的,”我听到一个声音透过浓烟传过来。我在杂物碎片上前行,一边尽力避开燃烧着的物体蹿起的火焰。这时我看到了进来的门口。警铃声、叫喊声汇成一片。有个人影在前边摸索着。是个消防员。他从我手臂里轻轻接过那个孩子。又有一个消防员用手臂扶住了我。我们摸索着往外走去。我走到了屋外,双膝一软倒在地上,同时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位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给我围上一条毯子。每个人都显得这么友善,这么尽心尽责。我瘫坐在路边一辆消防车旁。一阵难受的恶心让我反胃,我张口呕吐起来。有人为我在嘴上戴了一只氧气罩,我深深吸了几口。一位消防员俯身问我,“发生爆炸时,你是在屋里吗?”“不是。”我摇了摇头。“我是进来救人的。”我感到自己讲话很困难,思维也很迟缓。我掏出证件夹,给他看了我的警徽。“我是博克瑟警官,”我咳嗽着说道,“是凶杀科的。”《3度夺魂》第一部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没事的,”我说着挣脱开那个医护人员的搀扶。我走到那个孩子身边,医护人员已经把他放在了救护滑轮床上,并用绳带固定住他的身体,正在把他抬起推进救护车里。那孩子脸上唯一的动态是眨了眨眼。他还活着。天哪,我救了他的命。在外面街道上,有不少人站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外观望。我看到了那个刚才在玩滑板的红头发小孩。观望者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突然间,我听到了狗的吠叫声。天哪,那是玛莎,它仍然被拴在路边的灯柱旁。我跑过去,紧紧地搂抱住它,玛莎也急切地用舌头舔着我的脸颊。一位消防员走到我跟前,他的头盔上镶着消防分队长的纹饰。“我是埃德·诺罗斯基,消防队分队长。你没事吧?”“我想没事吧,”我说道,但心里却没把握。“你们警察局的人不是自己的事也管,也真够英勇的,是吧,警官?”诺罗斯基队长问道。“我正巧跑步路过,亲眼看到屋子爆炸。像是煤气爆炸似的。我当时也顾不上了,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哦,警官,你干得真棒。”那消防队长看了看被烧成废墟的屋子,“但看来不是煤气爆炸啊。”“我还看见屋里有两具尸体。”“是的,”诺罗斯基边说边点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底楼的后屋还有一个成年人。那孩子有你救他出来真是幸运。”“是的,”我说道。我内心感到一阵恐惧。如果不是煤气爆炸的话……这时,我从人群中看到了沃伦·雅各比,他是我手下的第一号警员干将,他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我旁边。沃伦是那种干“九点早班”的警员,“九点早班”是我们对天气转暖后,在星期天早上值勤的称呼。雅各比的脸圆滚滚的,鼓出大块的肉,像只火腿。他的脸上从来没有微笑,甚至在说笑话时也是如此。他的双眼陷在高耸的眉骨里,别人很难看到他会流露出惊讶的眼光。这时,他默默望着阿尔汉布拉街210号那屋子被炸出的窟窿,随即目光又落到我身上。我坐在地上,满身烟灰,黑不溜秋的,大口喘着气——雅各比望着我,脸上露出醒悟的神情。“警官,您没事吧?”“我想没事吧。”我挣扎着想站起来。雅各比望了望那屋子,又回头望了望我。“看来被炸得还真够呛的,就连我们这些熟手去整理也得忙上一阵子了,警官。我敢说我们会有不少收获的。”他收住脸上的笑容。“是不是我们这儿来了什么巴勒斯坦代表团,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对他讲了我看到的一切。没有烟,也没有火,小屋的二层楼突然间被炸上了天。“我干这活有27年了,经验告诉我,这不是热水锅炉爆炸,”雅各比说道。“你知道这儿有人家是在二楼安装锅炉的吗?”“我倒是不知道这儿有人家是这么安装锅炉的。您肯定没事,不用去医院吗?”雅各比弯腰凑近我问道。自从我参与了库姆斯案子后,雅各比就一直像大叔一样护着我。在我面前,他连那些荤段子也不讲了。“不用去了,沃伦,我没事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注意到它的。它静静地躺着,靠在一辆停泊在路边的汽车旁,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见鬼,林赛,那东西肯定有问题。刚发生了这骇人的爆炸,这会儿有这么件东西躺在路边,肯定令人起疑心。事情还没完。是一个红色的学校背包。那种无数上学孩童背的书包,这会儿静静地躺在路边。我感到一阵惊恐袭来。我听说过在中东有发生二次爆炸的案例。要是屋里确实是炸弹爆炸的话,谁敢说这背包里不会是枚炸弹?我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那只红色背包。我伸手抓住雅各比。“沃伦,快叫人们后撤,马上。把人们往后撤,快!”《3度夺魂》第一部分一只陈旧又熟悉的箱子克莱尔·沃什伯恩从地下室的壁橱深处拿出一只陈旧又熟悉的箱子,这箱子她有好多年没见过了。“哦,天哪……”那天早上她醒得很早,坐在阳台上喝了杯咖啡,窗外传来松鸦的哇哇叫声,这也是春暖花开以来首次听到鸟儿的叫声。她随手往身上套了件衬衫,穿上长裤,开始着手清理地下室壁橱这个艰难的活儿。首先扔掉的是他们多年来没再玩过的棋盘。随后是少年棒球联合会和波普·沃纳①①波普·沃纳(1871—1954):20世纪初,美国具有革新精神的著名教练员。后于1929年成立的波普·沃纳少年橄榄球联赛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②约瑟夫·海顿(1732—1809):奥地利著名作曲家,维也纳古典乐派奠基者之一。年代的那些旧的接球用的防护手套和棒球护垫。一条折起来的被子,现在都积满了灰尘。这时,她看到了那只埋在积满灰尘的毛毯下面的旧的铝制箱子。天哪。是她的那把用了多年的大提琴。克莱尔想起了往日的情景,脸上露出了微笑。天哪,有十年了,这十年里她没再拿起过这把琴。她从壁橱底部把箱子拎出来。看到它就会想起那些愉快的往日:接连几小时不停地练习音阶。“一个没有音乐的家,”她母亲曾这么说,“是个没有生气和欢乐的家。”在她丈夫埃德蒙四十岁生日时,她用心演奏了海顿②的D大调协奏曲第一乐章,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用这把琴演奏乐曲。克莱尔打开箱子盖,望着琴身上的木纹理。真是漂亮,这把琴是汉普顿学院音乐系颁给她的学术奖。在她明白自己不会成为马友友那样的演奏家,改学医科专业前的那些日子里,这把琴一直是她心中的最爱。她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段乐曲。还是那段十分难拉,她总感到无法完全把握的乐曲。海顿D大调协奏曲第一乐章。克莱尔四下环顾,有点犹豫。真是见鬼,埃德蒙还在睡。没人会听她拉琴的。克莱尔把大提琴从衬着丝绒的琴盒里轻轻提起来,取出弓,用双手握住。咿呀……弓弦缓缓滑过琴弦,她慢慢地调着音。琴弦绷紧了些,琴声又回到了往日熟悉的音调。她信手拉着,心中感慨万千。生疏的琴声令她感到仿佛浑身在起鸡皮疙瘩。她拉了那首协奏曲开始的几个小节。觉得有点走调,但感觉是回来了。“哈,都老太婆了,还没完全忘记,”她哈哈一笑说道。她闭上眼,又随心拉了一会儿。这时,她觉察到埃德蒙站在一边,他仍然穿着睡衣,站在楼梯旁望着她。“我知道自己下了床,”——他用手搔了搔头——“还记得戴了眼镜,刷了牙。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埃德蒙小声哼着克莱尔刚才拉的开头小节的乐曲。“你能拉完下一乐段吗?那部分难度很大的。”“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吗,沃什伯恩大师?”埃德蒙调皮地微笑着。这时电话铃响了。埃德蒙从话机上拿起了无绳话机。“时间到,”他用拳击比赛术语发牢骚般地哼道,“是你办公室的。今天是星期天,克莱尔。他们就不能饶了你,让你也有个休息日?”克莱尔接过电话。是弗雷迪·罗德里格斯打来的,弗雷迪是医院的员工。克莱尔拿着话筒听着,随后放下话筒。“天哪,埃德蒙……市区发生了爆炸!林赛受伤了。”《3度夺魂》第一部分一只装有滑轮的抓钩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我这般紧张。可能是萦绕在脑际的那三个屋里死去的人,也可能是在事故四周紧张忙碌的那些警察和消防队员。我凝视着那只背包,脑子飞速转动,一个声音在大喊,那背包有问题——肯定有问题。“所有人都往后撤!”我又大声喊道。我向那只背包走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这地方必须撤空。“不行,警官。”雅各比伸手扶住我。“你不能去干这活儿,林赛。”我从他的搀扶中挣扎开。“沃伦,快把人们撤离这儿。”“警官,我的警衔没你的高,”雅各比说道,他此时的语气显得比刚才平淡了许多,“但我比你多干了十四年。我告诉你,不要靠近那只包。”消防队的头儿急匆匆跑过来,用双手拢在嘴边当话筒喊话。“有可疑爆炸物。大家都往后撤。叫炸弹组的马吉塔科斯来。”一会儿后,市局炸弹组的头儿尼科·马吉塔科斯带着两名专家赶到了,他们都穿戴着厚实的防护服,从我身边匆匆跑过,向那只红色背包走去。尼科推过来一台带滑轮的箱子般的仪器,那是台X光透视机。一辆四方形的装甲排爆车像是只硕大的冰箱,阴沉沉地缓缓开到那只背包那儿。操纵X光透视机的排爆专家在三四英尺远的距离对背包进行透视。我敢肯定那背包里有问题,至少是罪犯逃离现场时的遗弃物。我内心在拼命祈祷:不要炸上天。“把车开过来。”尼科皱着眉转身喊道。“看来有问题。”接下来一阵忙乱,卡车里搬出了加强钢护板,围着背包竖起了一堵墙。一位排爆专家推着一只装有滑轮的抓钩,凑近背包。要是包里有炸弹的话,随时都会爆炸的。我发现自己身处无人区域,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一颗颗汗珠从脸颊上淌下来。排爆专家用抓钩钩起背包,把包往排爆车那边递过去。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看不出有什么东西,”握着电子感应器的排爆专家说道。“得打开包看看。”他们把背包放进排爆车里,尼科蹲跪着俯在背包前。他双手轻巧熟练地拉开了背包的拉链。“没有炸药,”尼科说道,“是一只见鬼的半导体收音机。”大伙儿放松地叹出一口气。我拨开人群向背包那儿跑去,背包的背带上有只名片证件夹,是那种塑料套片的。我翻过背带看那名片,上面写着:轰隆!炸上天。没猜错。是罪犯逃离现场时的遗弃物。在背包里那只普通时钟收音机旁有只照片镜框。是张用计算机打印出的照片,在普通纸上打印的数码相机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相貌堂堂,四十岁左右。是屋里被炸死的受害者之一,我颇有把握地想道。照片下方有一行字:莫顿·莱托尔,人民公敌。“倾听人民的吼声。”下方一行是打印的人名:奥古斯特·斯皮斯。天哪,这是一次对死囚的行刑!我反胃并呕吐起来。《3度夺魂》第一部分一脸茫然的神情我们很快查清了被炸屋子的情况。这屋子确实是照片上那个叫莫顿·莱托尔及其家人的。这名字让雅各比隐约感到什么。“这就是那个拥有X/L系统公司的家伙吧?”“不知道。”我摇着头说道。“你看。是因特网的大亨。赚了六个亿就溜了,而公司经营却一落千丈。股价曾经高达六十块,现在却只有六十美分左右了。”突然间,我想起了曾在新闻报道中见过这样的报道。他被称作是“贪婪无比的家伙”。他想购买球队,鲸吞豪宅,为自己光在阿斯彭的家安装一扇安全警戒门就花去了五万美元,而同时却又大肆抛售手中的股票,裁减了公司一半的员工。“我听到过有投资者过激反应的事,”雅各比摇着头说道,“但像这样做也太过分了。”我听到身后有个妇女在叫喊,大声嚷嚷着要挤过围观的人群。保罗·钦警员带着她穿过新闻采访车和大批摄影记者,走到人群前。她站到了被炸屋子前。“哦,天哪,”她张大嘴巴惊呼着,又用手捂在嘴上。钦让警员带着她走到我这边。“这是莱托尔的姐姐,”他说道。她的头发往后梳着,绷得很紧,上身穿着一件羊毛套衫,下身是牛仔裤,脚上是双曼诺罗·布拉尼克①的平底鞋,那种鞋曾诱惑着我,让我在尼曼百货店的橱窗前驻足观赏了十来分钟。①曼诺罗·布拉尼克(1943—):时装界的传奇人物,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鞋匠,1943年出生于西班牙加纳利群岛的香蕉种植园。母亲为西班牙人,父亲是捷克人。“请这边走,”我说着搀扶着那位步履显得有点踉跄的女士来到一辆开着车门的警车旁。“我是博克瑟警官,凶杀科的。”“我是黛安娜·阿洛诺夫,”她有点神情恍惚地喃喃说道。“我听到新闻后就赶来了。莫顿呢?夏洛特呢?还有孩子们……都找到了吗?”“我们抢出了一个男孩,大约十一岁大。”“是埃里克,”她说道。“他没事吧?”“我们送他去了卡尔太平洋医院的烧伤科治疗。我想他会没事的。”“真是太好了!”她高兴地喊道。然后,她又用手捂住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蹲在黛安娜·阿洛诺夫跟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着她。“阿洛诺夫女士,我要问你一些问题。这不是次意外事故。您是否知道谁会加害您的弟弟?”“不是意外事故,”她重复着我的话。“莫顿曾说过,‘媒体把我当作本·拉登来对待。谁也不理解我。人们都认为我做的一切是为了赚钱。’”雅各比转过了话题。“阿洛诺夫女士,看来这爆炸是在二楼发生的。您是否知道会有谁可能进入这屋子?”“有个管家,”她说道,用手揉了揉眼睛,“叫维奥拉的。”雅各比叹了口气。“不幸的是,很可能他就是我们发现的第三具尸体。被埋在了倒塌物下。”“噢……”黛安娜·阿洛诺夫抽泣着应声道。我握了握她的手。“您看,阿洛诺夫女士,我亲眼目睹了爆炸发生的那一刻。炸弹是被安放在屋里的。应该是个被允许进屋子,或是本来就可以进去的人干的。请您仔细想想。”“倒是有个女佣的,”她喃喃说道。“我想她有时也在屋里过夜。”“她倒是很幸运,”雅各比转动眼珠说道。“要是她也在屋里陪伴您的侄子……”“不是陪伴埃里克。”黛安娜·阿洛诺夫摇着头说道。“她是看护凯特琳的。”雅各比和我相互望了一眼。“看护谁?”“凯特琳,警官。是我的侄女。”她看见我俩一脸茫然的神情,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你刚才说只有埃里克被抢救了出来,我还以为……”我俩仍然面面相觑。没有发现屋子里有其他人。“哦,天哪,警官,她才六个月大。”《3度夺魂》第一部分完全不同的恐惧神情这还没完。我奔到消防队长埃德·诺罗斯基跟前,他此时正在向那些在屋子废墟堆里搜索的手下叫喊着。“莱托尔的姐姐说,屋里还有个六个月大的婴儿。”“屋里没人了,警官。我的人刚搜索过楼上房间。要不你自己进去看看。”突然间,我脑海中又浮现了这熊熊烈火中各个房间的位置格局。我现在仍然记得很清楚。在我救出男孩那门厅的下边。我的心猛然跳动起来。“不是在楼上,队长,去楼下找找看。”楼下很可能会有间婴儿室的。诺罗斯基用对话机呼喊着还在屋里搜索的队员。他吩咐着让他到楼下前厅那边去查看。我们站在冒着黑烟的屋子前,我胸口一阵阵紧抽疼痛。想想看,还有个婴儿在这屋里。我原来还可以再救出一条生命的。我们一直等着,诺罗斯基队长的手下还在废墟堆里翻找着。最终,底楼的瓦砾堆里挣扎着爬出了一个消防队员。“什么也没有,”他喊叫着。“我们找到了婴儿室。有只栏杆摇篮床,还有辆童车,埋在瓦砾下,但没婴儿。”黛安娜·阿洛诺夫兴奋地喊了起来。她的侄女没在屋里。但随即她脸上又露出了惊恐的神情,那是种新的完全不同的恐惧神情。要是凯特琳不在屋里,她又会在哪儿?《3度夺魂》第一部分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查尔斯·丹科站在人群边缘,静静地观望着。他穿着一件自行车运动员的赛服,身边倚靠着一辆旧自行赛车。他头上戴的赛车保护头盔和墨镜把他的脸全都遮住了,警方有时会用摄像机拍摄事故现场围观的人群,警方要是没有其他更新设备的话,现在即使他们这样做也拍不到他的脸。干得真是漂亮,丹科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心里暗暗想道。这莱托尔一家都死了,被炸得肢体破碎、死无全尸了。他希望他们被火活活烧死,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那些孩子也不例外。这是他多年来的梦想,也许是个恶梦,但现在却变成了现实——而这一实实在在的惨象会把旧金山的那些善男信女们吓得屁滚尿流。这次骇人的行动并不真正是他策划的,但最终他还是出了点力。看看那些消防队员、急救医护人员和当地的警察。他们个个忙得团团乱转,围绕着他的杰作一筹莫展,而这一切还只是他小试身手,好戏才刚刚开始。警察中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一头金发的女士,显然是个有些地位的警察。看来她还真有些胆量。他冷眼观察着她,心里默默想道,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会成为他的对手,她真有这能耐吗?他向站在警戒线旁的一位巡警问道,“那位走进屋里去的女士,是墨菲警员吧?我想我认识她的。”那位巡警一副典型的警察傲慢相,都懒得抬眼看他一下。“不,”他说道,“那是博克瑟警官。她是凶杀科的。听人说,是只货真价实的母老虎。”《3度夺魂》第一部分不要忘了还是捐款人凶杀科的办公室在三楼,办公室十分狭窄,此时一片嗡嗡嘈杂声,根本不是我印象中平时星期日上午的景象。我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表明并没伤着筋骨。然后我赶回到办公室,这时全组的人都到了。不用等爆炸现场的勘察报告送来,我们手头就有几条线索。爆炸案一般是不会与绑架扯在一起的。找到那个婴儿,直觉告诉我,我们就能摸清是谁干下了这骇人的暴行。有台电视机开着。菲斯克市长和特拉乔警察局长在爆炸现场接受采访。“这是起骇人听闻、蓄意滥杀无辜的恶性事件,”市长对着摄像机镜头说道,他是直接从奥林匹克高尔夫球场上赶来的。“莱托尔家的莫顿和夏洛特都是我市最慷慨、最热心公益事业的市民。他们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不要忘了还是捐款人,”雅各比的搭档卡皮·托马斯说道。“我想让大家知道,警方已在全力寻找具体的线索,”市长继续说道。“我向各位市民保证,这只是件孤立的事件。”“X/L公司……”沃伦·雅各比搔了搔头皮说道。“我想在我的退休狗屁基金里还有着这家公司的一点股份呢。”“我也有的,”卡皮说道。“你参加的是什么基金?”“我想是叫什么长期成长基金的,可不管是谁替它起的名字,那家伙真有那么点黑色幽默的。两年前,我曾经……”“你们两位老爷还有完没完,”我冲着他们喊道。“今天是星期天,股市不开市的。我们手头有三个人死了,还有一个婴儿失踪,整幢房子都烧塌了,可能是炸弹干的。”“肯定是炸弹,”史蒂夫·菲奥里插进来说道,他是局里的新闻联络官。他转战过无数的新闻部门和电讯社,此时是一身T恤衫和牛仔裤的打扮。“头儿刚从炸弹组得到证实。从墙上刮剥到了定时装置的残骸和C-4炸药粉末。”这消息并没让我们感到吃惊,但残酷的现实摆在大伙面前,我们这座城市里竟然发生了炸弹案,而罪犯却逍遥法外,手头还有C-4炸药,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失踪。这屋子里沉寂了下来。“混账东西,”雅各比扮着鬼脸叹了口气,“今天下午算是完了。”《3度夺魂》第一部分难道是种变态的绑架“警官,”有人从屋内那边喊道,“头儿特拉乔的电话。”“是对你说的,”卡皮咧着嘴对我说道。我拿起手边话筒,定了定神,想把思绪从犯罪现场拉回来。特拉乔是个了不起的统计专家。看来他从二十五年前开始在学校里读案例以来,还从未这样直接管过案子。“林赛,我是辛迪。”我原以为会听到头儿的声音,可辛迪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不要感到意外。我也只能这样抓到你。”“可时机不对,”我说道。“我还以为是狗屎特拉乔,想要累死我。”“也有许多人认为我是堆狗屎,总是想累死他们。”“可我说的那堆狗屎是替我签发支票的,”我说道,这一整天来,我第一次略微放松地叹出了口气。辛迪·托马斯是我最私密小圈子中的朋友之一,这个小圈子中还有克莱尔和吉尔。辛迪在《记事报》供职,也是这个城市里报道犯罪消息的顶尖新闻记者之一。“天啊,林赛。我刚听说了这件事。我是在一家全天候瑜珈诊所里听说的。当时我正在做一个‘狗卧前扑’的动作,手机响了。哎哟,我赶紧溜了出来,有几个小时了。你这是想当回英雄呀?你没事吧?”“当时胸口憋得透不过气来……我没事的,”我说道。“现在我还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我不是来探问犯罪现场情况的,林赛。我是来问问你没事吧。”“我没事的,”我又说了一遍,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事。我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嘴里总觉得有股烟熏的苦涩味。“要我来看看你吧?”“在两个街区外你就会被挡住的。特拉乔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渠道,要等事情有些眉目后,才会对外宣布的。”“这是要考验我了?”辛迪开玩笑地说道。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上一次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辛迪设法偷偷溜进了海尔特大酒店的套房,当时那儿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在我印象中,现场的戒备是极其严密的。她抢先一步发了新闻稿,从此在业内声誉鹊起。“不,不是什么考验,辛迪。但我是没受伤,我向你保证没事的。”“好吧,就算我白操心了吧,那犯罪现场情况又怎样?我们谈谈犯罪现场情况,好吗,林赛?”“要是你想问,这后屋的煤气烧烤炉是否在一个星期天上午九点爆炸的?是的,我想你尽可以引述说那是我讲的。我以为你是不管这档子事的,辛迪。”辛迪行动起来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头总让我颇感惊讶。“我仍然管这档子事的,”她说道。“我一接手这事,就听说你今天救了个孩子。你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今天你够忙的了。”“没办法呀。我们是有了点线索。真希望能与你聊聊,但我不能。”“听说还有个婴儿被人从屋子里偷偷抱走了。难道是种变态的绑架?”“如果是的话,”我耸耸肩说道,“他们总会有什么新的办法来要挟家属付赎金的吧。”卡皮·托马斯从门外探头进来。“警官,法医部的人现在要见你。在停尸房。”《3度夺魂》第一部分一派阴森凄凉的景象克莱尔是旧金山市最权威的医生,也是我十几年来最好的朋友,在今天这种疯狂的旋涡中,由她来向我披露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越让我觉得难受。“夏洛特·莱托尔有孕在身。”克莱尔戴着橙黄色的外科医用乳胶手套,一脸无奈的凝重神情。“她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可怜的女人,可能她自己还不知道。”莫名的悲伤涌上我心头。可能是这一事实让我感到莱托尔夫妇更像是一个家庭,更具有人情味。“我原打算今天什么时候来找你的。”克莱尔对我说道,脸上勉强露出一点笑容。“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啊。”我也勉强一笑,用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珠。“我听说了你的事,”克莱尔走过来拥抱了我一下。“真是要有勇气和胆量的,亲爱的。你真是个傻姑娘,你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危险吧?”“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是懵了,不知道是否还能出来,克莱尔。全屋子都是浓烟。到处是烟,钻进我的眼睛,钻进我的肺里,什么也看不见。我伸手抓住了那男孩,心里拼命祈祷着能逃出来。”“你后来看到了亮光,就摸索着跑了出来?”克莱尔微笑着说道。“不是的。我当时在想,要是我被烟熏倒,被大火烧成焦炭,你们大伙一定会想我有多傻。”“会使我们的玛格丽塔鸡尾酒晚会扫兴的,”她点着头说道。“我对你说过吧,”我抬起头微笑着说,“你很会全面看问题的。”莱托尔夫妇的尸体并排放在两张滑轮推床上。尽管停尸房就算在圣诞节也是个冷清场所,但在那个星期日下午,尸检医生都回家了,屋子里飘逸着防腐剂的浓重味道,墙上贴着尸检图形报告和医学分析报告,一派阴森凄凉的景象。我走到尸体旁。“你把我叫来,”我说道,“想让我看看什么呢?”“我把你叫来,”她说道,“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有人好好拥抱你一下。”“当时确实很想有朋友安慰安慰我,”我说道,“现在能对我说说死者的尸检情况吗?”克莱尔走到一张桌子边,把手上的乳胶手套摘下来。“死者尸检情况?”她转了转眼珠说道。“林赛,我能够告诉你的是,这三个人,都是被炸死的。”《3度夺魂》第一部分寻找那个失踪女佣的线索一小时后,特拉乔和我出席了一个新闻发布会,新闻发布会是在警察局大楼外石阶上举行的,气氛很紧张,到会的人情绪起伏都很大。辛迪也赶来了,这城市里几乎一半左右的新闻记者都赶到了新闻发布会现场。回到办公室后,雅各比把那张照片上的签名“奥古斯特·斯皮斯”输入公司组织资料数据库和联邦调查局档案资料库查询。结果是零。没有任何人士或组织与这一名字相匹配。卡皮在寻找那个失踪女佣的线索。莱托尔的姐姐为我们描述过那个女佣的模样,但并不知道她的来历,甚至都不知道她姓什么。我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西贝尔公司黄页,砰的一声扔在卡皮的桌上。“查查黄页看,N字头的,查找小保姆①①小保姆:英文为nannies,以N字母开头。一栏。”这时已是星期日下午六点了。我们派了一些人去X/L公司,可只找到了一个公司负责公关事务的职员,他说要到明天上午八点才能见到管事的人。星期天真是办案的混账日子。雅各比和卡皮敲了敲我办公室的门。“你怎么还不回家?”卡皮说道,“这儿的事有我们照看着。”“我还没接到查理·克拉珀的电话。”查理带着他手下的队员还在现场搜寻线索。“林赛,听我的。我们会替你照看的。你脸色差极了,”雅各比说道。突然间,我感到真是累坏了。发生爆炸到现在已经是九个小时了,我仍然穿着一件汗衫,一身跑步的服装。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爆炸现场的污垢。“嗨,警官,”卡皮又转回身子对我说道。“还有一件事。昨晚与富兰克林·弗兰特利过得怎样?是你那盼望已久的约会夜晚吧?”他俩站在门口,嘴里嚼着口香糖,像是两个调皮的大男孩。“没那回事,”我说道,“你好像是在问我,你那见鬼的顶头上司是否还算是个人?”“对呀,我是想这么问呀,”卡皮说道。“再加一句,要向我那见鬼的顶头上司说”——那个捣蛋鬼往后仰了仰他那亮光光的秃头——“你这么一身紧身服看上去迷人极了。弗兰特利那老弟,真是个大傻瓜。”“说话注意点了。”我微笑着说道。当时我真花了很长时间才感到自己能够管住这些家伙。他们两人在警界服役的时间都要比我长一倍。我知道,他们对于凶杀科头一次由一位女性当头,也是经过内心一番挣扎后才逐渐接受的。“沃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问道。“没了。”他脚跟咔嚓一并。“只是,明天我们是要穿正装打领带,还是穿网球短衫、耐克鞋就行了?”我从他身边走过,摇了摇头。这时,我又听到他开口喊我了。“警官?”我转过身子,心里有点不高兴。“沃伦,又怎么了?”“你今天真了不起,”他点着头说道。“内行才会知道。”《3度夺魂》第一部分一闪而过的橘黄色身影从这儿到波特雷罗街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我就住在波特雷罗街,住在一幢无电梯公寓楼里的两卧室套间里。我走进家门时,玛莎摇着尾巴欢快地扑到我怀里。是当时在现场的一位巡警替我把玛莎送回家的。电话机的留言指示灯闪烁着。是吉尔的留言:“林赛,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没找到你。我刚听说了……”另一条是弗兰特利的留言:“林赛,听我说,要是你今天有空……”我没听完就把他的留言删除了。我走进卧室,脱掉紧身衣和汗衫。今晚我不想与任何人通话。我在音响机里放进一张CD片。是“受人尊敬的艾尔·格林”。我跨进淋浴房,喝了一口随手拿着的啤酒。我微微仰身往后,让温暖的喷淋水洒在身上。把满身的烟灰尘埃渐渐冲洗掉,从脚踝旁流淌走。这感觉真爽。我感到真孤独。我完全可能在今天就已经命赴黄泉了。我希望有人能张开双臂,让我扑进他的怀里。克莱尔在白天缝合了三具焦炭般的尸体后,会有埃德蒙在今晚这么个时分爱抚宽慰她。吉尔有史蒂夫, 不管怎么说……连玛莎也有人会安慰它——有我呢!我的思绪偶然飘落到了克里斯身上。要是他今晚在这儿也真是不错的。可他死了,已经有十八个月了。我已经渐渐抚平了创伤,准备接受其他什么人了,当然,如果我认为这个人合适的话。没有雷鸣般的掌声。也没有“女士们,先生们,在这信封里,请……”的主持人揭开谜底般的套话。只是在我心里,有那么轻轻的呼唤声,是我自己的声音,告诉我说,是时候了。这时,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玛丽娜格林广场上的情景。我看见自己牵着玛莎,在街上闲逛。那个美丽宁静的早晨;那幢墙面有拉毛粉饰的小屋。那个溜着滑板的红头发小孩。那道一闪而过的橘黄色身影。脑海中的景象一遍遍回放着,每次都定格在那一情景上。有些东西你没看清楚。是被我忽略了的东西。是在爆炸前那个女人匆忙转过街角的情景。我只瞥了她的后背一眼。金黄色的头发,扎成了一束马尾巴。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但这并不是让我起疑心的根本原因。让我心生疑窦的是她随后再没返回来过。直至现在我才注意到这一细节。在发生爆炸后……那个玩滑板的孩子也在现场人群中。还有许多其他人。但那个金发女人却不在人群中。没有人采访到她。她真的没再返回来……这又是为什么?因为这个混蛋家伙溜走了。那个情景萦绕在我脑际,久久不肯消失。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她是急匆匆地跑离现场的。她就是那个女佣。她手里抱着的那包东西?那就是莱托尔家的婴儿!《3度夺魂》第一部分那些天真无邪的成年人她那厚实的金发一束束倒垂在浴室的地砖上。她手握剪刀,把一束束头发剪去。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了。温迪一去不复返了。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新面孔。过去五个月里她一直是那个女佣,现在该对她说再见了。剪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温迪这个名字是叫给彼得·潘①彼得·潘(Peter Pan):苏格兰剧作家詹姆斯·巴里(James Barrie)的代表作《彼得·潘》中的主角,是个不肯长大的小孩,常用来形容那些天真无邪的成年人。听的,不是现实世界里用的。那个婴儿又在卧室哭叫了。“嘘,凯特琳。不要吵闹,乖乖。”她得赶快想好——该怎样处置那女婴。她心里知道,不能让这婴儿死。她听了一下午的新闻报道。整个世界都在找她。人们把她称作冷血杀手。魔鬼。但她不是那样的魔鬼,是吧?她救了那婴儿,怎么能说她是魔鬼呢?“你不会把我看作是魔鬼,是吧,凯特琳?”她向那哭闹的婴儿说道。米歇尔低下头,探身在洗面盆上,把一瓶欧莱雅牌红色染发膏全部倒在她那已经剪短了的头发上。温迪,那个女佣,消失了。马尔科姆随时会闯进来。他们曾经约定,要等到确信她没被跟踪后他们才碰头见面。但她需要他。现在她可证明了自己是什么料做的了。她听到前门一阵声响。米歇尔的心怦怦直跳。要是她当时粗心大意,没注意隐藏好怎么办?要是有人看见她抱着孩子走出屋子又该怎样?说不定现在是警察在敲门,要来抓她!这时,马尔科姆走了进来。“你以为是警察来了,是吧?我对你说过,他们都是傻瓜!”他说道。米歇尔奔跑过去,扑进他张开的双臂里。“哦,马尔,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她急切地不停地吻着他的面颊。“我没做错什么,是吧?”米歇尔问道。“我是说,那电视上说,不管是谁干的,那人肯定是个魔鬼。”“我对你说过,你得壮起胆来,米歇尔。”马尔轻轻抚拍着她的头发。“什么电视的,都是被买通了的,与其他的都是一路货色。看看你……你完全变了样。”突然间,卧室里传来了一阵哭喊声。马尔从腰间皮带上摘下手枪。“是什么见鬼的东西?”他跑进卧室,米歇尔紧张地跟在他后面。他呆呆地望着凯特琳,一脸惊愕。“马尔,我们把她留下来,就算是暂时留一阵吧。让我来带她。她又没有什么过错的。”“你这个蠢货!”他吼叫道,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这城里的警察个个睁大了眼,在找这孩子。”她觉得自己又在急促地喘气。只要马尔一提高嗓门,她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她伸手到手提包里摸索着找喷雾剂,那喷雾剂总是放在手提包里的。她总是随身带着它的。昨天晚上还用过的。见鬼,现在搁哪儿了?“我喜欢她,马尔科姆,”米歇尔接着说道。“我想你会理解……”马尔科姆按着她的脸凑近那婴儿。“哼,会理解这种……把她干掉,明天就办。现在让她闭住嘴。用你的奶头塞住她的嘴,拿只枕头闷住她。明天一早,把她给干了。”《3度夺魂》第一部分让人叫绝的冷酷女佣查尔斯·丹科从不愿冒无谓的风险,他坚信,作为战士,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包括他自己在内。他总是在心里暗暗祈祷,会有战士再站起来的。他从教区一个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要是这电话被监听截获的话,就让他们去费这心思吧。电话那头铃声响了好几遍才有人来接。他听出了接电话的人是米歇尔,那个让人叫绝的冷酷女佣。她的表演真是无可挑剔。“我真为你感到自豪,米歇尔。你不要说话,让马尔科姆来听。当然,你是我们的英雄。”米歇尔放下话筒,对于他们这般服从命令,丹科真有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真是笔无价的财富,这也说明了人性的特点。真是见鬼,这简直可以解释希特勒在慕尼黑的所作所为。他们都是些头脑非常聪明的人,大多数人还都受过高等教育,但他们几乎从不盘问他告诉他们的事。“是啊。是我。”他听见了马尔科姆那无精打采的声音。这孩子真棒,但他确实是个出色的杀手,很可能是个心理变态者;他甚至有时有点怕丹科。“听我说。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最新的进展情况——一切顺利,无法再好了。”丹科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干,”他最后又说道。《3度夺魂》第一部分抛售六亿美元的股票一条岬角突入海湾中,岬角上有幢砖墙小屋,墙上镶嵌着明亮的玻璃窗户,屋檐下方有块巨大的图形标志,是字母X和L交叉叠在一起的图形。一位穿戴整洁得体的公司员工走出来引领雅各比和我走进屋里一间会议室。会议室的墙上镶嵌着护壁板,护壁板上粘贴着各种文章和杂志的封面,都是莫顿·莱托尔一脸灿烂的微笑照片。一本《福布斯》杂志封面上有条标题,问道,“硅谷的哪位能人可以阻击此人?”“这家公司是生产什么的?”我问雅各比。“高速交换机之类的。他们通过因特网传送数据。这还是在别人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数据要通过因特网传输之前的事。”会议室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头发黑白相杂,肤色红润,穿着很合身服装的人,可能是个律师。另一个身材很厚实,秃顶,穿着方格花纹衬衫,领口敞开着,看上去像是个搞技术的。“我叫查克·津恩,”那个穿正装的人自我介绍说,他递给雅各比一张名片。“我是X/L公司的CLO。您是博克瑟警官?”“我是博克瑟警官。”我接过他的名片看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CLO是什么?”“是首席法律顾问。”他一脸歉意对我欠了欠身。“这位是格里·盖茨,他帮莫顿一起办起了这家公司。”“不用说了,我们听到消息都惊呆了。”他俩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们也随即坐在椅子上。“公司中大多数人都是从一开始与莫顿一起起家的。格里与他一起上的伯克利大学。我要向您说明的是,公司会全力配合警方展开调查的。”“有什么线索了吗?”盖茨问道。“听说凯特琳失踪了。”“我们正在竭尽全力追查那孩子的下落。听说莫顿家聘请了一位女佣——那位女佣也没了踪影。你们有她的什么情况可提供吗?”“也许海伦娜会知道些什么的,海伦娜是莫顿的秘书。”盖茨看了一眼那律师。“我看这是可行的。”津恩在记事本上写了些什么。一开始问了些常规问题:莱托尔是否受到过任何威胁?他们是否知道有谁可能会加害于他?“不知道。”格里·盖茨摇着头说道,他看了一眼那位律师。“当然,莫顿在财务上的事被各种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他继续说道。“人们总是在股东大会上吵吵嚷嚷的,把什么东西都抖出来。真是财务看门狗。见鬼了,你想装修厨房,他们就要叫喊,说你在放公司的血。”雅各比哼了一声。“你认为他要抛售六亿美元的股票,却在全国到处蛊惑人心,让人们十点一开盘抢进,就是因为这个激怒了一些人?”“我们无法控制公司股份的价格,警官,”盖茨答道,他显然对雅各比提出的问题感到不安。屋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你提供给我们一份公司顾客的名单吧。”我说道。“可以的。”那位律师又在记事本上写了些什么。“我们还要查阅他的个人电脑、电子邮件信箱和各种通讯。”我向那个首席法律顾问扔出了一颗炸弹。那位律师的笔并没真正触及到记事本的纸面。“那些文档都是私密性质的,警官。我想,在同意您的要求之前,我得先核查一下我们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你管的,”雅各比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老板被谋害身亡了,津恩先生。恐怕现在这事得归我们管了。爆炸现场发现了一张条子,”我说道。我把那张照片的复印件推过桌面。“那纸上说莫顿·莱托尔是‘人民公敌’。在下面还署了名,一个叫奥古斯特·斯皮斯的人。你们两人中有谁听到过这名字吗?”津恩眨了眨眼。盖茨深深呼了口气,他的眼睛忽然变得迷茫起来。“我不用提醒你们两位的,这是在调查一起谋杀案件,”我说道,“要是有人隐瞒了实情,现在正是……”“没人隐瞒什么实情的,”格里·盖茨生硬地答道。“你们现在可能想跟海伦娜谈谈吧。”那位首席法律顾问竖直了手中的记事本,好像这次见面结束了。“我要求现在就把莱托尔的办公现场封锁起来。我还要查阅他的所有通讯件。还有电脑档案以及电子邮件。”“我不敢说这是否可行,警官。”查克·津恩坐在椅子里躬了躬身。“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可行的,津恩先生。”我紧盯住他那虚假的笑脸。“可行的办法就是我们两小时后再来,带张传票,宣布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如从文档中删除任何文件均属妨碍谋杀案调查行为。可行的还有,要是我们发现任何对X/L公司不利的材料,都会送到地区检察官办公室,让那些饥不择食的法律大鳄去啃嚼一番。津恩先生,你看这些都是可行的吧?”格里·盖茨向身边的律师侧了侧身子。“查克,看来我们得想想办法了。”“当然我们能想出办法来的。”津恩点着头说道。“但恐怕今天我们只能谈到这儿了。你们两位也肯定很忙。那么,如果就这些的话……”——他站起身,脸上挂着微笑——“我敢说,你们很想与海伦娜谈谈吧。”《3度夺魂》第一部分鱼咬了鱼钩后在拼命挣扎我一跨出X/L公司的门就急忙掏出手机给吉尔打了个电话,我向她简单讲述了刚才与X/L公司的那两位不算顺利的会晤。“你是要签发一张传票,”吉尔打断我的话说道,“要查阅莱托尔的文件档案?”“赶快办,吉尔,要抓紧,要赶在他们请阿瑟·安德森公司的人来清理文件之前。”“是否有证据表明在莱托尔的电脑中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签发传票的理由?”“就说我感到怀疑,吉尔,当我约见的人在谈话时显得心神不定,像是条鱼咬了鱼钩后在拼命挣扎,我那耳边的警钟就‘嘡’的一声敲响了。”“是怎样敲响的,林赛?”吉尔咯咯笑着问道。“嘡,”我口气坚定地说道。“好了,吉尔,我不是在闲逛闹着玩的。”“除了你身体的那种本能感觉外,还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们在隐瞒着什么吗?”一股不满之情涌上我的心头。“你是不愿替我办这事,对吗?”“林赛,这事我没法替你办。要是我按你说的做了,不管你最终发现了什么,都很难在审问中被采用的。这样吧,让我试试与他们做笔交易。”“吉尔,我手头上是件多人遇害的命案。”“那么,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设法绕过法律,另行对他们施加压力的。”“你能否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吉尔哼了一声。“我刚核实过,你在新闻界还有些朋友……”“你是说,要是他们的公司上了《记事报》的头版,被说三道四一番,他们可能会更爽快一点?”“这个吗,林赛……”我听见吉尔在哧哧暗笑。突然间,我的手机响了。是卡皮·托马斯从办公室打来的。“警官,你马上赶回来吧,越快越好。我们发现了那女佣的一条线索。”《3度夺魂》第一部分慈爱保姆我赶回警察局时,审问一室里有两位女士坐在椅子上。她们开了一家介绍保姆和女佣的小型职业介绍所,卡尔这么告诉我说。那家介绍所叫“慈爱保姆”。“我们听到广播后,就赶紧打电话来了,”那位穿着粉红色开司米套衫的女士叫琳达·克莱本,她向我解释说道。“是我们介绍温迪·雷蒙尔去那户人家干女佣的。”“她当时看上去很适合干这份工作,”她的伙伴朱迪思·赫坦插话说道。朱迪思从手拎包里取出一份黄颜色的文件夹,把它递过桌面。文件夹封套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填写过的“慈爱保姆”登记表,几封推荐信,一张加州伯克利分校的学生证,学生证上贴着照片。“莱托尔一家很喜欢她的,”琳达说道。我望着温迪·雷蒙尔那塑封压膜照片上的脸。一头金发,颧骨很高,嘴咧得很开,一脸笑意灿烂的样子。我脑海中又浮现出爆炸前那掠过眼帘的一幕:那个穿着背带裤的姑娘匆匆离开即将发生爆炸的现场。很可能就是她。“我们所有的姑娘都是经过仔细筛选的。温迪看上去真是个带孩子的好帮手。她很开朗,长得也很迷人,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莱托尔一家都说,他们家的小孩很依恋她,”她的同伴说道。“我们经常与客户核实,听取他们的反馈意见。”“这些推荐信……你们也都核实过了?”朱迪思·赫坦犹豫着,接着说道,“可能没对每个人都做跟踪核实工作。但我确实与她的学校联系过,确认她是个品行端正的学生。当然,我们还看过她的学生证。”我看着文件上写着的地址:佩利肯街17号。是在海湾那边伯克利市里。“我想她说过她住在校外,”琳达·克莱本说道。“我们给她寄录用函的地址是个邮局信箱。”我把卡皮和雅各比叫到屋外。“我会通知伯克利市警局,要求特拉乔局长协查的。”“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卡皮看着我问道。他实际上是在问,我们该动用什么警力把她查出来?我凝视着手中的照片。“动用一切手段,”我说道。《3度夺魂》第一部分我们要找的那个女佣四十分钟后,我们赶到了伯克利市佩利肯街17号屋外。那是幢破旧的蓝色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屋子,佩利肯街上有好几排这种类型的房子,这儿离大学校区只有几个街区。街口停了两辆警车,封锁住了路口。一辆防暴特警队的车子停在警车旁。我不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但我不敢心存侥幸。我们每个人都在警服里穿上了防弹背心。现在是11∶45。伯克利市警局在早些时候就严密监视住了屋子,说没有人走出来过,只有一个黑人女孩在三十分钟之前拎了一只印有加州伯克利分校字样的纸袋走了进去。“我们进去,要寻找一个失踪的婴儿,”我向身后的人说道。雅各比、卡皮和我低头弯腰在屋前一排汽车后悄悄向屋子的门口靠近。屋里没有一点动静。我们知道这种地方也可能对警察设有陷阱。两位警员悄悄摸上去守住了前门廊的两侧。一位防暴队员手里拿着一根撞门用的铁棍,准备在必要时破门而入。现场一片静寂,气氛十分紧张。我点了点头,示意进去。“开门!我们是旧金山市警察局的!”卡皮重重地敲打着门。我从门边的窗子望进去,察看里面是否有人活动的迹象。这帮人已经用过一颗炸弹了。我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向我们开火。里面没有一点动静。突然,我听到屋里有朝门口走来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拧动的声音。门往里打开了,我们全都举着枪,对准门后的人。门后是那个穿着加州伯克利分校汗衫的黑人女孩,稍早时候伯克利警局的人曾看见她走进过屋里。她看见屋外这么一大批防暴警察,吓得失声惊叫起来。“你是温迪·雷蒙尔?”卡皮吼叫道,伸手把她从屋里拉了出来。那姑娘吓懵了,说不出话来。卡皮把她推给身边的防暴警察。那姑娘浑身哆嗦着,指了指楼梯口。“我想她在楼上吧。”我们三个大跨步冲进屋里。楼上两间卧室的门都开着,屋里空无一人。楼下客厅有一扇内屋的门紧闭着。卡皮用力拍打着门。“温迪·雷蒙尔?我们是旧金山警局的!”没有回应。我感到浑身热血沸腾。卡皮望了我一眼,又察看了一下手中的枪。雅各比也做好了撞门的准备。我点了点头。卡皮一脚蹬开了门。我们蜂拥而入,手中的枪分别指向屋里的四周。一个穿着T恤衫的姑娘从床上惊跳起来。她一脸惊愕的神情,眨着睡意未尽的双眼望着我们,随后尖声喊叫起来,“哦,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温迪·雷蒙尔?”卡皮手中的枪仍然指着她。那姑娘吓得脸色惨白,眼睛看看我们这个,又看看那个。“那个婴儿呢?”卡皮吼叫着。搞错了!这一切全他妈的搞错了,我暗自想道。那姑娘是长长的黑发,肤色是晒得黑黝黝的,与黛安娜·阿洛诺夫给我们描述的女佣模样完全不同,与温迪·雷蒙尔学生证照片中的模样也不一样,也不是我在爆炸现场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的那个姑娘。我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眼前这位姑娘可能把自己的学生证丢了,或是被人偷了。但问题是,这证件现在落入了何人之手?我放下手中举着的枪。我们面前是一位完全不相干的姑娘。“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女佣,”我说道。《3度夺魂》第一部分床单裹住的婴儿摇篮露西尔·克利蒙斯在午餐时间里只能挤出十七分钟的时间,她得在这段时间里把马库斯脸上的番茄酱抹干净,把这对孪生宝贝送回托儿所去,然后搭乘27路公交车赶回工作场所。老板达蒙先生可是要从她工资中扣去旷工费的,每小时是7.85美元(折合每分钟13美分)。“快点,马库斯,”她叹着气叫她那五岁的儿子,马库斯脸上涂满了番茄酱汁,“妈妈今天没空替你换衬衣了。”她指了指他那件带领子的白衬衣说道,衬衣上到处是他那番茄酱手指印,仿佛是幅指印画——要命的是——这些指印还都擦抹不掉。彻里丝从座椅上挥动着小手。“妈妈,我想吃冰淇淋。”“不行,孩子,不吃了。妈妈要迟到了。”她抬腕看了看手表,心里一沉。哦,天哪……“快点,孩子。”露西尔把他们的“美餐”盒子放回托盘上。“赶快把嘴抹干净了。”“妈妈,我想吃麦当劳圣代,”彻里丝喊叫道。“等你自己能每天赚六十五美元后,你想买麦当劳圣代或其他什么冰淇淋都行。现在你们俩得赶快收拾干净。妈妈要赶去上班了。”“可我很干净呀,”彻里丝嘟起小嘴说道。她把他俩从餐椅上拖下来,快步往洗手间走去。“你是没怎么弄脏,但你弟弟却像刚打过仗一般。”露西尔拖着她的儿女匆匆从餐厅后走道往洗手间走去。她推开女士洗手间的门。这儿是麦当劳快餐店,不会有人介意的。她把马库斯抱坐在洗手台边,用湿的手巾纸在他沾了番茄酱的衬衣上擦抹。那男孩尖叫起来。“真要命的,你这捣蛋鬼,还要添乱,你得自己擦干净。彻里丝,你要小便吗?”“要的,妈妈,”那女孩回答道。女孩要比她弟弟干净多了。他俩都是五岁,可马库斯自己还不会脱裤子。衬衣上的有些番茄酱污点被渐渐擦抹掉了。“彻里丝,”露西尔吼道,“你自己会坐上那个便器吧,又是怎么了?”“妈妈,我坐不上去,”那孩子答道。“坐不上去?谁还顾得上这些,我的年轻女士?把连裤袜褪下来,蹲下来撒尿吧。”“妈妈,不行的。你快过来看。”露西尔叹了口气。那些说孩子不碍事的人,肯定没生过双胞胎。她往镜子里瞥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根本顾不上修饰自己一番了。她把马库斯抱下洗手台,走到彻里丝的便器隔间,推开门。她不耐烦地喊道,“你喊喊嚷嚷的,怎么回事?”小女孩盯着便器上面看。“天哪。”露西尔倒抽了口冷气。便器盖上是一只用床单裹住的婴儿摇篮,摇篮里是个婴儿。《3度夺魂》第一部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干这一行的,偶然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莱托尔家的婴儿在麦当劳快餐店被找到就属于这种千载难逢的一刻。警局里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打电话给辛迪,要她帮个忙。她说她很高兴给X/L公司施加点压力。我挂断了与辛迪的通话,这时查理·克拉珀敲了敲我办公室的门。“博克瑟,你的风姿很迷人。”“这话即使是出自你的口,也带有点性歧视的味道,”我微笑着说道。克拉珀哈哈大笑。他的犯罪现场勘察组在爆炸现场整整搜寻了一天半,克拉珀一脸疲惫的神情。“亲爱的,去瞧瞧吧,”他边说边用头往外边侧了侧,示意我跟他走。“先让你饱饱眼福。他们可要比特拉乔手下的人聪明多了。”“你可知道我是凭真本事赢得这枚金盾牌徽章的。”查理带我来到他的办公室。炸弹组的尼科也在屋里,这时正后仰靠坐在查理那张木头旋转椅里,从一只中餐快餐盒里抓取什么东西。“好了,我们对爆炸装置勾勒出个大致的轮廓。”查理为我推过一把椅子。在一块写字板上,有人画出了莱托尔家的屋子平面图。“整个场地上都有C-4炸药的残留物。只要半磅这种炸药就足以把一架飞机在空中炸毁坠落。因此,从爆炸的规模来看,我猜想可能有五倍于这样的用量。不管是谁干的,炸药是被放进了这样的包里”——他取出一只黑色的耐克运动拎包——“又把装了炸药的包放在了屋里某个房间里。”“这是怎么知道的?”我问道。“很容易推断出来。”克拉珀微笑着回答说。他拿出一块黑色尼龙碎片,上面依稀有着耐克品牌的图形。“我们是从墙上的粘着物上剥取下来的。”“碰碰运气,能否从上面提取到指纹什么的?”我满怀希望地问道。“亲爱的,没这般好运,”克拉珀笑着说道,“这只是只拎包。”“是用一种很复杂的装置引爆的,”尼科解释说道,“是遥控引爆的,起爆雷管挂接在手机上。”“林赛,外面有个贩卖C-4炸药的黑市。我们会调查任何建筑工地失窃案,以及军火仓库的偷盗案,”查理·克拉珀说道。“那两个孩子怎样了,查理?”“要是他们满十八岁,是成年人就好了,”那犯罪现场组的头儿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了?你最后有点心动了?”要是克拉珀再长高一英尺,体重再减轻五十磅,没有三十年的婚史,我倒是说不定会有一天接受他的小小调情。“对不起,这孩子还很小。”“你是指莱托尔家的婴儿?”查理沉下了脸。我点点头。“我要对那婴儿仔细检查,不放过一点线索。那婴儿,床单,还有摇篮,全都要仔细检查。”“这换尿布的事还是三十年前干过的。”克拉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拘谨的神情。“嗨,我还差点忘了……”他从桌上一叠文件下翻找出一只贴了编号条的证据袋。“那屋子客厅后边有间紧挨着婴儿室的小屋。爆炸前的那个夜晚有人住那屋子。但到现在还没查清这人是谁。”是那个女佣,我心里想着。“不要太激动了,”查理耸耸肩说道。“现场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我们这是从床上提取到的。”他把塑料袋抛给我。袋子里是只约三英寸长、变了形的罐筒状东西。我举起袋子仔细察看,但想不出这罐筒状的东西会是什么。“原来是装什么的,肯定早就熔化了。”克拉珀耸着肩说道。他从挂在椅背上的上衣口袋里摸索着,随即掏出一件类似的东西来。“是种止哮喘的喷雾剂,林赛。”他把手中的喷罐盖帽拿掉,把喷罐并排放在证据袋里的罐筒状物旁比对着。他揿了两下喷罐的按钮,每次都有一股喷雾从罐中射出,飘散在空中。“住在这屋里的人患有哮喘病。”《3度夺魂》第一部分人人钦佩的守护神吉尔·伯恩哈特独自一人久久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她的同事们早就下班走了。面前桌上摊放着一份打开的案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呆呆地望着同一页纸足足有十多分钟了。在那些史蒂夫没有出差或加班的日子里,她总是待在办公室里消磨时光。随便做些什么事,只是要尽可能避着他,即使她手头没有案件要做也这样。吉尔·迈耶·伯恩哈特。著名的地区检察官首席助理。人人钦佩的守护神。她自己却害怕回家。慢慢地,她用手抚摸着后背骨上的青肿块。是最近一次被打留下的青肿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经常帮一些有这种受虐经历的女士打官司,现在自己却躲在黑暗角落里,守着隐私,独自饮泪。一滴泪水慢慢流下她的脸颊。这一切都是从我失去孩子时开始的,她暗自想道。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与史蒂夫的麻烦在这之前早就开始了。她知道。那时她刚读完法学院的课程,而他则刚读完MBA课程。分歧一开始表现在她的穿着上。她的着装往往不合他的口味,或是会暴露出她肢体上的疤痕。在聚餐会上,他的观点——有关政治、她的工作或是其他什么的——总是要强出她一头。她总以为这是因为他赚的钱多,用他的钱付了购房款和BMW轿车车款定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