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莫顿回答说。 “我为儿子要的。” “行。”他说道。 伍德森说道:“约翰,我们已经大致剪辑出了那个广告节目,如果你想看的话。节目还十分粗糙,不过你也许愿意发表发表意见。我给你在隔壁屋子里做了安排。” “我还有多少时间?” “离播出时间还有9分钟。” “好吧。” 莫顿走出房门,看到了我们。“晚上好,先生们,”他招呼道,“你们有事找我吗?” “简单聊上几句就行,参议员。”康纳回答道。 “我得先看一下录像,”莫顿说道,“然后我们再谈,不过我只有几分钟时间……” “那没关系。”康纳说道。 我们跟着他进了另一间屋子,屋子俯视着下面的演播室。那里,摆着一台米色的放像机,上面写着“新闻人物”。三名记者在草草地做着笔记,并且试着话筒。莫顿坐在一架电视机前,伍德森把一盘录像带塞到放像机里。 我们看了今天早些时候拍摄的那部广告片。图像的底部有时间显示,片子一开始便出现了莫顿参议员的镜头,他看上去坚决果断,正在穿越高尔夫球场。 片子的基调是美国已经失去了经济竞争力,我们得使她恢复这种能力。 “现在该是我们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了,”荧光屏上的莫顿说道,“从华盛顿的政治家们一直到企业界和劳工的领导人,我们的教师和孩子、我们家庭的每个成员,没有一个例外。当我们行动时,我们需要付出代价,要减少政府的赤字。我们需要增加储蓄,改善我们的道路和教育。我们需要制定保护能源的政策——为了我们的环境、我们孩子的健康,还为了我们在全球的竞争能力。” 摄像机移近他的脸部,准备拍摄他结束演讲时的镜头。 “有些人说,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全球性经商的新时代,”他说道,“他们说,公司设在哪里,生产什么产品,都已无关紧要;那种关于民族经济的观念已不合时宜。我要对那些人说——日本人可不这么想,德国人可不这么想。今天,世界上那些最欣欣向荣的国家无不推行强有力的政策来保护能源、控制进口、鼓励出口。他们扶植本国工业,保护它们免遭外来的不公平的竞争。企业界和政府通力合作,关心本国人民和他们的工作就业。那些国家之所以比美国干得出色,是因为他们的经济政策反映了当今世界的真实情况。他们的政策卓有成效,而我们的政策却成效甚微。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理想化的世界中。在理想化的世界到来之前,美国最好还是面对现实。我们最好确定具有本国特色的、切实可行的民族经济政策。我们最好多关心些美国人,因为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会关心他们。” “有一点我想说清楚。日本和德国这些经济巨人并不是我们的困难的根源。那些国家用新的现实在向美国挑战——现在该是我们面对这些现实、正面迎接他们的经济挑战的时候了。如果我们这样做,我们伟大的国家将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的新时期。但是,如果我们依然故我,奢谈什么自由市场经济的陈词滥调,那么我们将经受一场浩劫。何去何从由我们自己选择。站到我这一边来,去迎接新的现实——为美国人民创造一个经济繁荣的未来。” 荧光屏上的图像消失了。 莫顿靠在椅子背上。“这片子什么时候放映?” “9个星期以后开始放映。先在芝加哥、特温城和有关的中心团体试映,进行修改,然后7月份在全国范围内播出。” “那时,微电脑公司早已……” “哦,是的。” “行,很好。就这样。” 伍德森拿起录像带,离开了屋子。莫顿转身对着我们说:“唔,有什么要我效劳的?” 康纳等着房门关上,然后说道:“参议员,你可以和我们谈谈谢里尔·奥斯汀了。” 一阵沉默。莫顿看看康纳,又看看我,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神色。“谢里尔·奥斯汀?” “是的,参议员。” “我说不准,我是否认识一个名叫……” “你认识,参议员。”康纳说道。他递给莫顿一只手表,这是只女式的劳力士金表。 “你从哪儿弄到的?”莫顿问道。他的声音低沉、冷峻。 一个女的敲了敲门。“还有6分钟,参议员。”她说完又把门关上。 “你从哪儿弄到的?”他重复问道。 “你不知道吗?”康纳问道,“你连表的背面都还没看呢。表上刻的字。” “你从哪儿弄到的?” “参议员,希望你能跟我们谈谈她的情况。”康纳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玻璃纸袋,放在莫顿身旁的桌上。玻璃纸袋里放着一条黑色女内裤。 “我没有什么可对两位先生说的,”莫顿说道,“没什么可说的。” 康纳从口袋里掏出录像带,把它放在参议员身旁。“这是5只摄像机中的一只拍摄的带子,记录了46层楼上发生的事件。录像带虽然已经做了改动,但是仍然可以从其中的镜头中看出是谁和谢里尔·奥斯汀在一起。” “我没什么可说的,”莫顿说道,“带子可以编辑、改动,然后再改动。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这些都是谎言,毫无根据的臆测。” “我很遗憾,参议员。”康纳说道。 莫顿站起身来,开始在屋里走着。“我希望两位先生意识到你们打算做出的指控的严重性,录像带是可以改动的。这些特别的录像带为一家日本公司所有,而这家公司,我可以证明,一直试图对我施加影响。不管它们会显示什么或隐瞒什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它们都经不起推敲。公众将清楚地看到,这是企图在一个美国人的名字上抹黑,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声疾呼反对日本威胁的美国人中的一个。而据我所知,你们两位是外国势力豢养的走狗。你们不明白你们行为的后果。你们毫无根据地进行恶意中伤,你们没有任何证人能证明你们认为可能发生的一切,事实上,我甚至可以说……” “参议员,”康纳的声音柔中带刚,“先别往下说,别说一些你会感到后悔的话。你是不是往下看一看演播室,那儿有一个你想见的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一下,参议员,有劳大驾了。” 莫顿愤怒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向窗户,朝下面的演播室望去。我也往下望着。我看到那些记者们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等着提问题。他们互相开着玩笑,发出一阵阵笑声。我看到辩论主持人在整理领带,夹上话筒。我看到工作人员在擦拭一块闪光的标牌,上面写着“新闻人物”。而在角落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插在口袋里,抬起头望着我们。那人是我们让他站在那里的。 埃迪·坂村。 49 康纳自然而又镇定自若。当他打开我起居室的门,见我女儿正坐在地板上跟埃迪·坂村玩她的装配玩具时,竟连眼都没眨一下。他只是说:“你好,埃迪。我刚才还一直在想你要多久才会到这儿来呢。” “我一整天都在这儿,”埃迪说,听上去颇为不悦,“你们这些家伙一直没到这儿来。我还一个劲儿地苦等着。我跟谢利一块儿吃了块花生果酱三明治。你女儿真可爱,中尉,聪明极了。” “埃迪很有趣,”我女儿说,“他抽烟,爸爸。” “我知道。”我说。我觉着自己又蠢又傻。可我还是想弄明白。 女儿走了过来,举起双臂。“抱抱我,爸爸。”我把她抱了起来。 “她真可爱,”埃迪说,“我们做了个风车。瞧!”他转动玩具风车的轮辐。“转起来了。” 我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他大笑了起来。“没有。死不了的。田中死了,我的车也完蛋了。”他耸了耸肩。“我的费拉里车总是倒霉。” “田中也倒了霉。”康纳说道。 “田中?”我问了一句。 米歇尔说:“爸爸,我可以看灰姑娘吗?” “现在不行。”我说道,“田中怎么会在车里?” “他这人易受惊,”埃迪说,“很是有点神经质,也有可能是内疚,准是受了什么惊吓。我也说不准。” 康纳说:“你和田中拿了录像带?” “是的。当然。就在出事之后。石仓吩咐田中去拿录像带。田中就去拿了。我认识田中,所以也就跟了去。田中把录像带带到了某个实验室。” 康纳点了点头。“谁去了帝国纹章公寓?” “我知道石仓派了几个人去搜查清理,但不清楚是谁。” “称去了餐馆?” “是的,去了,接着又去参加了晚会,罗德举办的晚会。什么事儿也没有。” “那些录像带呢,埃迪?” “刚才我跟你说过了,田中取走了。我不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人不在了。他替石仓和中本公司卖命。” “我明白,”康纳说,“不过,他并没取走所有的录像带,是不是?” 埃迪很是尴尬地咧嘴笑了笑。“不错。” “你自己留了一些?” “不,就一盘。这是个过失,你知道。忘在我口袋里了。”他笑着说。 米歇尔问道:“爸爸,我可以看迪斯尼节目吗?” “当然可以,”我边说,边把她放了下来,“让伊莱恩替你开电视。” 女儿走开了。康纳依然跟埃迪交谈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慢慢有了头绪。田中带走了录像带,可是到了晚上,突然意识到丢失了一盘。埃迪说田中想起了他,于是回到埃迪的住所,想取回丢失的那盘录像带。当时埃迪正跟娘儿们闹得欢,田中打断了他的好事,他向埃迪要录像带。 “我原先没法断定,但跟你谈过后,我猜疑是他们设计陷害我。我们大吵了一架。” “接着来了警察,其中有格雷厄姆。” 埃迪慢慢点了点头。“田中很恼火。唉!他可真倒霉。” “所以你就让他把一切都跟你说了……” “哦,是的,上尉。他很快告诉了我——” “这样你就把藏那盘录像带的地方告诉了他。” “当然。在我的车里。我把车钥匙给了他。有了钥匙,他就可以打开车门了。” 田中去车库取录像带,楼下的巡警命令他停下来。可他发动了汽车,开了就跑。 “我看着他开车走的,约翰。开得飞快。” 原来是田中驾驶那辆车撞上了公路围栏。田中被烧死了。埃迪解释说,他躲在游泳池后面的那片灌木丛里,一直等到所有的人离开。 “那鬼地方冷得要命。”他说道。 我问康纳:“这些你都知道?” “我曾猜疑过。有关这次事故的报道说,尸体都给烧焦了,就连那副眼镜都化了。” 埃迪说道:“嗨,我可没戴什么眼镜。” “一点不错,”康纳说道,“即便如此,第二天我还是让格雷厄姆去核实了一下。他在埃迪房里一副眼镜也没找到。因此,车里的人不可能是埃迪。第二天,我们去了埃迪的住所。我让巡警检查了一下停在那条街上的所有汽车的牌照。果不出所料,沿街不远处停靠着一辆黄色丰田轿车,车主是田中光。” “嗨,那车真不错,”埃迪说,“漂亮极了。” 我问埃迪:“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在贾斯明家。那房子真不错。” “谁是贾斯明?” “漂亮的红头发女人。这女人挺好,还有一辆杰卡兹车。” “可你为什么来这儿?” 康纳说:“他不得不来,你拿了他的护照。” “不错,”埃迪说,“我有你的名片,是你给我的,上面有你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我需要护照,中尉,我得走,所以我来这儿等着。天哪,那么多记者,摄像机。我只好低下身子,跟谢利玩。”他点燃一支烟,拿在手中心神不安地转动着。“你看呢,中尉?把护照还我,怎么样?不会出事儿的。反正我已经死了。行吗?” “这会儿还不行。”康纳说。 “求你了,约翰。” “不,埃迪,你得先干一件事儿。” “嗨,什么事儿?我得走啊,上尉。” “就一件事儿,埃迪。” 莫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演播室的窗户。我不得不钦佩他的自制力。他似乎极为镇静。他说:“看来我此刻的选择余地不大喽。” “是这样,参议员。” 他叹了口气。“你知道那是起意外事故。的确是这样。” 康纳深表同情地点了点头。 “我不清楚她怎么样,”莫顿说,“她是很漂亮,可事情并非……并非那样。我只是前不久才认识她的。大约四五个月以前吧。我原以为她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姑娘。得克萨斯姑娘,很甜的。但这是……命中注定似的,难以理解。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真让人心烦意乱,简直是发狂。突如其来的。我老是想着她。我无法……只要我外出,她就会给我打电话。不知怎的,她总有办法打探到我什么时候外出。没过多久,我就无法让她别来找我。我做不到。她似乎总有钱,总有飞机票。她发了狂。有时,她会让我也发疯。就像是我的……我不知道,魔鬼。有她在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样。发了狂。我只得停止跟她见面。最后,我有一种感觉,她是受雇于人。有人付钱给她。有人了解她的一切,而且对我也了如指掌。因此,我只有跟她分手。鲍勃让我这样。见鬼,办公室里的人都劝我离开她。我做不到。但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她。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在我去参加招待会的时候,她却也在那儿。真见鬼。”他摇了摇头。“就这样出了事。糟糕透顶。” 那姑娘把头探进门来。“两分钟,参议员。他们请您下楼去,如果您已经准备好的话。” 莫顿对我们说:“我得先把这事儿处理完。” “当然。”康纳说。 他的沉着冷静的确非凡。莫顿参议员接受了3位记者半小时的电视采访,没露出丝毫的紧张或不安。他面带微笑,还不断地说笑话,同记者们调侃着,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 采访中,他说道:“不错,英国和荷兰在美国的投资的确比日本多,但我们不能忽视日本推行有目标的对抗性贸易这一现实。所谓有目标的对抗性贸易,就是企业和政府对美国经济的某个部分进行有计划的攻击。英国和荷兰没这么做。我们没有将基础工业拱手交给她们,却让日本抢去了不少。这是实质性的差别,也是让人担忧的根源。” 他又说:“当然,如果我们想购买某家荷兰或英国公司,我们完全可以,但我们买不到日本公司。” 采访继续进行,但没人向他问及有关微电脑公司的情况。因而,他在回答记者提出的一个问题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美国人应该可以去抨击日本而不被扣上种族主义的帽子。国与国之间有冲突,这是不可避免的。对我们与日本之间的摩擦,我们每个人都该畅所欲言,而不该被冠以这些令人不快的带有侮辱性的词语。我反对微电脑公司这笔买卖,就被说成是种族主义分子,但这跟种族主义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终于,有一位记者向他问及微电脑公司买卖一事。莫顿犹豫了一下,接着俯身向前。 “你知道,乔治,我一开始就反对微电脑公司这笔生意。现在我依然反对。如今该是美国人采取措施保护国家财产的时候了,包括它的不动产、财源,还有知识财产。出售微电脑公司是很不明智的举动。我坚持自己的反对意见。因此,我很高兴地告诉诸位,我刚得到消息说,赤井陶瓷公司已经撤回其购买微电脑公司的报价。我想,从各方面来看,这都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对赤井陶瓷公司在这一问题上所做出的明智反应,我深表赞赏。这笔生意就此告终。对此,我十分高兴。” 我说:“什么?撤回报价?” 康纳说:“我猜想是这样。” 采访接近尾声,莫顿也因此而露出愉快的神情。“既然大家说我老是和日本人对着干,也许这会儿你们该让我说说自己对日本人的钦佩。日本人有其轻松洒脱的一面,很了不起,而且常常在最不可能的时候表现出来。” “你们也许知道,日本的禅宗和尚临死前都要写一首诗。这是一种极为传统的艺术形式。其中最有名的诗作已成为千古吟诵的佳句。所以,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一个禅宗和尚知道自己近离死神,而大家又都盼着他写出一首成为绝唱的诗歌,此刻,他的压力该有多大!好几个月,他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不过,我最喜爱的一首诗却是出自一名倦于这些压力的和尚之手。诗是这样写的。” 接着,他引用了这首诗: 生亦如是, 死亦如是, 诗或无诗, 何扰心思? 记者们都大笑起来。“所以,我们大可不必把所有的这些日本生意放在心上,”莫顿说道,“这一点我们又可以向日本人学习。” 采访结束时,莫顿跟三位记者握了握手,而后,离开摄像机镜头。我看见石仓满脸通红地来到,像所有的日本人一样正透着牙齿吸气。 莫顿兴奋地说:“啊,石仓君。我看得出你早就听到那条消息了。”说罢,他在石仓的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 石仓沉着脸。“我很失望,参议员。从现在起,一切都不会安宁。”显然,他怒不可遏。 “嗨,”莫顿说道,“你知道吗?糟透了!” “我们是有言在先的。”石仓嘘声道。 “不错,我们的确有言在先,”莫顿说道,“可你自己就没有信守诺言,是不是?” 参议员走到我们跟前说:“我想你们要我发表一个声明吧。先让我把妆卸了,我们再走。” “行。”康纳说。 莫顿朝化妆室走去。 石仓转向康纳,说:“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康纳说:“我同意,是很难。” 石仓从牙缝里发出嘘声说:“要人头落地了!” “那首先该是你的头,”康纳说,“不过,我可没这么想。” 参议员正朝通往二楼的楼道口走去。伍德森走到他身旁,俯身过去耳语了几句。参议员用手搂住他的肩膀。他俩臂挽臂地走了一会儿。然后,参议员上了楼。 石仓冷冷地说:“尽管并非像你想的那样。” 康纳耸了耸肩。“恐怕我不会同情你。你曾企图破坏这个国家的法律,现在可要出大纰漏了,石仓君。” “咱们等着瞧吧,上尉。” 石仓转过身去,朝埃迪冷冷地看了一眼。埃迪耸耸肩说:“嗨,我没问题!明白我的意思吗,老朋友?你的问题可就大喽。”他大笑起来。 舞台监督是个体格敦实的家伙。他头戴着受话机走了过来。“你们这儿谁是史密斯中尉?” 我说我就是。 “有位朝熊小姐打电话找你。你可以在那儿接。” 我走到电话那儿,拿起话筒。“我是史密斯中尉。” “你好,我是特里萨。”她说。我很高兴她用了自己的教名。“听着,我一直在看录像带的最后一部分,末尾的一段。我想可能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我没告诉她莫顿已说出了实情。我朝舞台那边望去。参议员已经上楼,不见了踪影。他的助手伍德森正在楼梯口来回踱着步,脸色苍白,透着焦虑。他隔着外衣用手指不安地摸弄着皮带。 接着,我听见康纳说:“啊,妈的!”他跳了起来,冲过录音室,朝楼梯奔去。我惊愕地站起身来,放下话筒,跟了上去。康纳从伍德森身边经过时,骂了一句“你这狗娘养的”,而后一步两级地朝楼上冲去。我紧随其后。我听见伍德森说了句“我没办法”。 我们来到二楼过道时,康纳喊了一声“参议员!”就在那时,我们听见了一声枪声。声音不很响,听上去像是椅子跌倒发出的。 但我知道那是枪声。 50 夕阳照进寺庙的场院,岩石的阴影投射在耙松的沙土上,涟漪般地微微波动着。我坐着,两眼直盯着沙土上的图案。康纳大概在里边,依旧看他的电视。我能隐约听到播报新闻的声音。当然,禅宗寺院内该有一台电视机。我开始习惯于这些自相矛盾的现象了。 但是我不再想看电视。刚才一个小时里,我看得够多的了,知道新闻媒体玩的这套把戏。莫顿参议员最近压力很重,家庭生活不安宁;还不满20岁的儿子前不久因酒后开车肇事撞伤了另一名少年而被捕;还有风言风语说他女儿作了人工堕胎手术。尽管不断有记者静候在莫顿参议员一家在阿林顿的住宅外,他们还没有见到莫顿太太,让她对此事做出评论。 参议员的工作人员也都觉得参议员近来的压力过重,既要照料家庭,又得烦神于即将来临的竞选活动。他有些反常,郁郁寡欢。用一位工作人员的话来说,“他似乎让什么难言之隐给折磨着”。 尽管没人怀疑莫顿参议员的判断,不过他的一位同僚道林参议员说,莫顿“最近对日本很有点入迷,这或许是他受到了压力的表现。他似乎觉得不再有可能跟日本人讲和。当然,我们知道讲和是势在必行的。我们两个国家如今息息相关。不幸的是,我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约翰·莫顿性格很孤僻”。 我坐着,两眼注视着院中的岩石变成金黄,而后又转成红色。一位名叫比尔·哈里斯的美国禅僧走了出来,问我是否想喝茶或可乐。我跟他说不想喝,他就走了。我回头朝里边望去,看见从电视机荧屏上闪出蓝蓝的光亮。我看不见康纳。 我又回过头来注视院中的岩石。 第一枪没有击中莫顿参议员的要害。当我们一脚踢开浴室的门时,他正颤巍巍地立起身来,鲜血从他的脖颈上直往下淌。莫顿将枪放进嘴里又开了一枪。康纳大喊了一声:“别这样!”这第二枪却是致命的。枪反冲出他的手中,旋转着落在浴室的瓷砖地面上,离我站的地方很近。四周墙壁上满是鲜血。 接着,人们便开始尖叫起来。我转过身,看见那位化妆的姑娘站在门口,双手捂住脸,高声惊叫着。最后,护理人员赶到现场,给她服了镇静剂。 我和康纳留在那里,直到分局派来鲍勃·卡普兰和托尼·马什。他们两位是负责处理现场的警探。有他俩在,我们就能脱身了。我跟鲍勃说,只要他需要,我们随时都愿意提供证词。说完,我便和康纳离开了那儿。我发现石仓早已走了。埃迪·坂村亦不见了踪影。 这倒让康纳担心起来。“该死的埃迪,”他说,“他上哪儿去了?” “管他呢?”我说。 “埃迪有麻烦。”康纳说。 “什么麻烦?” “难道你没注意到他在石仓面前的表现?他太自信,”康纳说,“过于自信。他本该感到担惊受怕才是,可他没有。” 我耸了耸肩。“你自己说过,埃迪很疯狂。谁知道他干吗要做他现在做的一切。”我讨厌这个案子,也厌恶康纳那没完没了的日本式究根问底。我说埃迪可能回日本去了,或许是去了墨西哥。他早先提过想去那里。 “希望如此。”康纳说。 他引我朝电视台的后门走去。他说他想趁记者们赶到前离开此地。我们坐进自己的车子,开车走了。他让我把车开到寺院。自此,我俩一直留在院内。我给劳伦挂过电话,可她不在办公室。我也给特里萨的实验室打过电话,但那儿线路忙,没挂通。我打电话到家里时,伊莱恩说米歇尔很好,记者们也都走了。她问我是否要她留下来给米歇尔准备晚餐。我请她留下,还说我可能很晚才能回家。 随后的一小时里,我一直在看电视,直到看厌了不想再看。 天色差不多暗了下来。沙变成了紫灰色。由于坐得太久,我的身体感到僵硬。天气开始转凉。我的随身BP机响了。警察局在呼叫我。或许是特里萨。我站起身来,走进寺内。 电视荧屏上,斯蒂芬·罗参议员正在向死者家属表示同情,并强调莫顿参议员是因精神负担过重而自杀身亡这一事实。罗参议员指出,赤井陶瓷公司的报价并没撤回。据他所知,这桩交易依旧在进行,而且,不再会有人强烈反对了。 “唔。”康纳唔了一声。 “那笔买卖又开始了?”我问道。 “看来它从来就没停止过。”康纳显得极为不安。 “你不赞成这桩交易?” “我担心的是埃迪。他太自负了。现在的问题是石仓将采取什么行动。” “谁知道?”我很厌倦。那姑娘死了,莫顿死了,可那笔交易却还在进行。 康纳摇了摇头。“别忘了赌注,”他说,“赌注大得很。石仓不会在乎一起小小的卑鄙的谋杀,甚至也不会关心购买某个高技术公司这种战略行动。石仓关心的只是中本公司在美国的声誉。中本公司在美国的势力很大,它还想进一步扩大其势力。埃迪能损毁这种声誉。”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十分清楚。” 我的BP机又响了。我回了话。是警察局总部夜班警官弗兰克·埃利斯。 “你好,彼得,”他说道,“我们接到一个要求特勤服务的电话。马特洛夫斯基中士正在车祸现场。他要求找名翻译。” “什么事儿?” “他说他那儿有5个日本侨民,要求检查那辆失事汽车?” 我皱了皱眉头。“什么失事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