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磁了?” “是啊,消磁了就是洗掉了。我们一天要拍40盒录像,大部分带子用完后马上就洗掉。以前我们的现场原始带要保留一星期,可是我们得削减开支啊,是吧?” 新闻编辑室的录像带架靠墙放着,架子上是一排排的贝塔麦克斯牌盒式录像带。鲍勃用手指顺着盒子依次往下找。“中本……中本……没有,不在这儿。”这时有个女的从旁边走过,鲍勃问她:“辛迪,狄克还在不在?” “不在,他回家了。你要找东西?” “中本大厦里拍的现场录像带不在架子上嘛。” “到唐的房间看看,是他剪辑的。” “好的。”鲍勃又领我们穿过新闻编辑室来到顶头的剪辑制作室。他打开门,我们跟他一起走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些零乱,有两台监视器、几台走带机、一台编辑机。他在地板上零零散散放着的一些录像带中翻了一通后说:“好啦,你们真走运。原始带还在,还真录了不少。我找珍妮来给你们放。她是我们这儿眼睛最尖的,个个人都认识。”他把头伸到门外喊道:“珍妮?珍妮?” “好吧,我们来看一看。”几分钟之后,珍妮·冈萨雷斯进来了。她40多岁,块头很大,戴着一副眼镜。她看了看编辑的记录后皱起了眉头。“我跟他们讲了多少遍也没用,他们就是不把东西有条有理地放好……”她终于找到了。“在这儿呢,四盒。两盒拍的是客人乘车到达时的场面,两盒是在楼里拍的招待会场面。你们想看哪个?” 康纳说道:“先看客人到达的场面吧。”他看了看表。“我们时间很紧,有没有办法放得快一些?” “可以快放。我已经习惯这种放法了。那我们就看快速的吧。” 她按了一下快放键,我们看见的是轿车一辆接一辆地开来,车门快速弹开,客人们急匆匆地下了车,随即一溜烟地走开。 “想专门看看哪个人吗?我看在剪辑时他们给知名人士的镜头时间明显长些。” “我们不是在找哪个名人。”我说道。 “太可惜了。我们大概拍的都是知名人士。”珍妮说道。我们看录像的过程中她又说:“这是肯尼迪参议员。他不像以前那么胖了,对吧?哦哟,走了。这是莫顿参议员,看上去精神焕发。这也不奇怪。这是他那个令人讨厌的助手。我见到他牙齿都要打颤。这是罗参议员,像往常一样没带夫人。这是汤姆·汉克斯。这个日本人我不认识。” 康纳说道:“他叫正川新,是三井公司副总裁。” “看,查默斯参议员,头发移植得不错。莱文众议员、丹尼尔斯众议员。他还算比较清醒。你们知道,中本公司能把华盛顿这么多大人物搬来,我真感到惊讶。” “为什么?” “唔,认真考究起来,这不过是一幢新大楼的落成典礼,是个很普通的公司招待会。我们这是在西海岸,此时此刻中本公司又是个引起诸多争议的公司。这是巴巴拉·史翠珊。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我不认识。” “中本公司是个引起争议的公司?这是为什么?” “因为出售微电脑公司的事。” 我问道:“什么微电脑公司?” “是一家生产电脑设备的美国公司。一家叫赤井陶瓷的日本公司想把它买下来。国会中有人反对这笔买卖,原因是担心美国会在技术上输给日本。” 我问道:“这件事跟中本公司有什么关系呢?” “赤井公司是中本公司的子公司。”这时第一盒带子已经放完,磁带自动送出来了。“里面没你们要的东西?” “没有。继续往下放吧。” “好的。”她把第二盒带子放进了录像机。“不管怎么说吧,我感到吃惊的是,今晚有这么多参众两院的议员应邀前来参加招待会。好吧,再往下看。还不断有客人的车到达。这是罗杰·希勒曼,负责太平洋事务的副国务卿。他边上的那个是他的助手。这个是拜乡兼一,日本国驻洛杉矶总领事。这是理查德·迈耶,是个建筑师,在格蒂公司供职。这个女的不认识。这个日本人……” 康纳说道:“他叫小那霸久,是本田公司美国分公司副总裁。” “哦,对了,”珍妮说道,“他到美国快3年了,也许很快就要回国。这是埃德娜·莫里斯,是参加关贸总协定谈判的美方首席代表。你们知道什么是关贸总协定吧。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来,利害冲突太明显啦。你看她笑得那么轻松。这是查克·诺里斯。这是埃迪·坂村,是本地的花花公子,他身边那个女的我不认识。这是汤姆·克鲁斯和他的澳大利亚妻子。这是玛多娜,不用说了。” 由于是快速放像,所以玛多娜走下汽车。整理衣裳的那段时间,照相机闪光灯几乎没有停。“想慢点放吗?你们有没有兴趣?” “今晚不行了。”康纳说道。 “呃,她的镜头也许很多。”珍妮说道。她按下了高速放像键,整个画面快速变化着,几乎成了一片灰色。珍妮按回了快放键,画面上玛多娜靠在一个瘦瘦的、长着小胡子的拉美青年的手臂上,扭动着腰肢朝电梯走去。由于摄像机又很快转过去对着街道,所以画面出现一片模糊,但接着就稳定清晰了。 “这个是丹尼尔·冲本,是研究日本工业政策的专家。这是阿诺德和玛丽娘。在他们后面的是史蒂夫·马丁。和他在一起的是矶崎新冬,是设计师,设计了博物……” “等一下。”康纳说道。 她接了控制板上的一个键后,画面定了格。珍妮似乎很吃惊。“你对矶崎有兴趣?” “不是。请往回倒一点。” 录像带向后倒着,从画面上一闪而过的是史蒂夫·马丁,接着便是这一批乘车到达的客人。在摄像机镜头对准马丁之前,有一批早些时候下车的人被摄入了画面。他们正沿着铺地毯的便道向前走。 康纳说道:“停下。” 画面定了格,看上去有点模糊。我看见了一个穿黑色鸡尾酒会礼服的金发女郎和一个穿黑色西装的英俊男子正一起向前走。 “呵,”珍妮说道,“你是对那男的有兴趣?还是对那女的?” “女的。” “让我想想,”珍妮皱着眉头说道,“我看见她和华盛顿上流社会的人一起出没于各种宴会场合大概有9个月了吧。她是今年的‘凯利·恩伯格’”,运动员式的模特儿,不过要娇柔一些,很有点塔吉亚娜的丰姿。她叫……什么奥斯汀来着。辛迪·奥斯汀……嘉莉·奥斯汀……谢里尔·奥斯汀。对,就叫这个名字。” “对她的情况你还能说点什么?”我问道。 珍妮摇摇头。“哎呀,我能说出她的名字就不错了。这种姑娘随时都能见得着,隔个半年一年的就能看见一个新面孔,过不了多久就又销声匿迹了。鬼知道她们到哪儿去了。谁又能对她们刨根究底呢?” “跟她在一起的那男的是谁?” “理查德·莱维特,是个整容化妆师,给许多大明星整过容化过妆。” “他上这儿来干什么呢?” 她耸耸肩说:“跟其他人一样,是陪那些明星来的。因为那些明星用得着他们。如果这些明星要上法庭离婚或者参加一些其它活动,他们就担当护花使者。如果不跟主顾同行,那就带上像她这样的模特儿。他们走在一起倒也挺相配的。” 监视器上的画面每30秒钟跳一格,画面上的谢里尔和陪着她的那个男子缓慢地跳动着向我们走来。我注意到他们从不互相看一眼。她似乎有些紧张,在期待着什么。 珍妮·冈萨雷斯说道:“是这样,美容师和模特儿。我能问一下这二位犯了什么大事了?在这样一个夜晚,他们不过是两个来参加招待会的客人而已。” 康纳说道:“她今天晚上被人杀害了。” “哦,是她?有意思。” 我问道:“你听说这次杀人案了?” “哦,当然。” “新闻上面播了没有?” “没有,11点的新闻里没有播,”珍妮说道,“也许明天也不会报导。我觉得不会。这并不是什么新闻。” “为什么呢?”我问道,同时看了康纳一眼。 “这么说吧,不够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因为中本公司会说,这事能成其为新闻,无非是因为它发生在他们举行招待会的这一天。他们会认为对这件事的任何报导都是往他们脸上抹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无道理。我是说,如果这姑娘死在高速公路上,就不会成为新闻。如果她死于一次商店抢劫,也不会成为新闻。因为这种事每天晚上都有两三起。所以她在参加一次招待会的时候死掉了……有谁会管它呢?仍然谈不上是什么新闻。她年轻漂亮,但她并不是什么特殊人物。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报导的东西。” 康纳看了看表说:“我们是不是看一下另外两盒带子?” “在招待会上拍的?好的。你要找有关她的镜头?” “对。” “好吧,我们来看看。”珍妮把第三盒带子放进了录像机。 我们看见了第45层楼上的招待会场面:摇滚乐队;人们在张灯结彩的会场上伴着乐曲跳舞。我们瞪大了眼睛,想从人群中找到那个姑娘。珍妮说道:“要是在日本,我们就不必靠肉眼来寻找了。日本人现在有相当尖端的录像识别软件。他们有一种程序可供你识别一个图像,比如说一张脸。这个软件能自动地从磁带中检索识别出你要找的那张脸,而且无论这张脸是出现在人群之中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只要它一出现,就能被识别出来。此外,这种软件还具备一项功能:它在看到一个三维物体的某个侧面之后,就能识别出以其它侧面形式出现的这同一个物体。据说它非常巧妙,不过速度很慢。” “电视台没有这种东西,真叫我吃惊。” “哦,我们这儿还没有卖的。日本最先进的录像设备在这里是买不着的。我们要落后他们三到五年。这就是他们的优势。他们可以随心所欲了。这种软件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就非常有用了。” 招待会的场面在我们眼前快速闪过,有点模糊不清。 突然,珍妮将一个画面定了格。 “看。左边那架背景摄像机。你要找的奥斯汀正在和埃迪·坂村谈话。他肯定认识她。坂村跟所有的模特儿都很熟。这儿要不要用正常速度放一放?” “好的。”康纳答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屏。 那架摄像机缓慢地对着会场转圈拍摄。这一段画面中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看见谢里尔。她和埃迪·坂村呆在一起显得心情愉快,谈笑风生,忽而笑得前仰后合,忽而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埃迪在不断地逗她,他脸上的表情极为生动,似乎把逗她发笑当成很大的乐趣。不过,她的眼睛却不时地往别处瞟,朝四周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或在期待着什么事的发生。 有一回,坂村意识到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他身上,就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自己的身边拉。她掉过脸不看他,他就俯过身去很生气地说着什么。这时一个歇顶的男人走上前去,走到离摄像机很近的地方。强烈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人看不清他的面部特征,而他的脑袋又正好挡住了埃迪和那个姑娘,接着摄像机转向左面,我们就看不见他们了。 “妈的。” “要再放一遍吗?”珍妮倒回一段带子,我们又看了一遍。 “埃迪很明显对她表现出不满。”我说道。 “我也这么看。” 康纳皱起眉头。“我们看到的情况令人费解。你们录了音没有?” 珍妮说道:“录了,不过很可能只是哇啦哇啦的嘈杂声罢了。”她按了几个键钮,重放一遍刚才的画面。录音声道放出来的是鸡尾酒会上闹哄哄的声音。我们只能听出只言片语。 有一次,谢里尔·奥斯汀看着埃迪·坂村说:“……如果我……对你来说很重要,……也是没办法……” 他的回答根本听不清,不过后来他对她说的话还能听出其中几个字:“不懂……星期六会议的事……” 在镜头转动的最后几秒钟里,当他把她向自己身边拉的时候,喊了声:“……当傻瓜……贱货……” “他说的是不是‘贱货’?”我问道。 “有点像。”康纳说道。 “要再来一遍?”珍妮问道。 “不必了,”康纳说道,“这儿已经看不出多少名堂了。往前放吧。” “好吧。”珍妮说道。 画面的速度加快,参加招待会的人们动作也加快了。他们很快地谈笑着,举起酒杯快速地呷着。“慢点。”我说了一句。 恢复正常速度后,画面上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阿马尼丝绸套装的金发女子,她正在与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个歇顶的男人握手。 “怎么啦?”珍妮看了我一眼问道。 “那是他的妻子。”康纳说道。 那女人凑上前去在那男人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对他穿的那身西装做了一番评论。 “她是地方检察官办事处的律师,”珍妮说道,“她叫劳伦·戴维斯,曾协助办理过两桩大案:日落大街谋杀案和凯勒曼枪击案。她雄心勃勃,处事机灵,上层关系也不错。他们说,她如果呆在那个办事处里,是大有前途的。这大概错不了。维兰不让她出头露面。你看,她虽然仪容很美,但他却不让她靠近麦克风。跟她谈话的那个光头是约翰·麦克纳,是旧金山里吉斯·麦克纳公司的人。那是一家给大多数高技术公司做广告宣传的公司。” “我们往下看吧。”我说道。 珍妮按下键钮。“她真是你妻子,还是你的同事跟你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真是我妻子,不过现在不是了。” “你们现在离婚了?” “是的。” 珍妮看了我一眼,想再说点儿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接着又看起屏幕来。监视器屏幕上看到的是正在快速进行的招待会。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劳伦来。我与她初次相识的时候,她聪明伶俐,雄心勃勃,但实际上并不大懂事。她是在优越的环境下长大的,毕业于东北部的名牌大学,具有在优越环境下长大的人所具有的那种想法,认为只要是自己想到的,就该是真实的,完全可以成为生活的准则,没有必要根据现实来考虑问题。 一方面,她当时还年轻,涉世不深,正在体验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她充满热情,在谈起自己的信念时会慷慨激昂。不过,她的信念随时在变,这种变化完全取决于她最后一次跟谁谈话。她很容易受别人思想的感染,从而不断改变自己的思想,就像有的妇女不断改变自己的服饰一样。她对最新思潮总是了如指掌。有一度我曾觉得她那样很幼稚,很可爱,可是久而久之就令人生厌了。 她没有任何主心骨,没有任何自己的思想。她就像一架电视机,只管放最新的片子,至于是什么片子,她从不过问。 劳伦最大的本领就是去顺应迎合。她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她在看电视、看报纸、看上司——只要在她眼里是上司——的眼色行事方面是行家。她总能使自己处于一个适当的位置。她能混得不错,我并不感到吃惊。她的价值观念就像她的衣裳一样,总是那么漂亮,那么时髦。 “……对你来说,中尉,可是有点晚了……中尉?” 我眨了眨眼,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珍妮在跟我说话呢。她指着荧光屏的定格画面。我看见谢里尔·奥斯汀穿着那件黑色礼服裙正和两个穿西装的年纪较大的男人站在一起。 我看了看康纳。他已经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中尉?这一段感兴趣吗?” “那还用说。那两个人是谁?” 珍妮让录像带按正常速度运行。 “是约翰·莫顿参议员和斯蒂芬·罗参议员。两人都是参议院财政委员会的。这个委员会目前正在审查出售微电脑公司的问题。” 屏幕上的谢里尔边笑边点头。她看上去炯娜多姿,简直是纯情和性感的美妙结合。有时,她的脸上显露出老于世故甚至是冷酷的表情。看来她认识这两位参议员,但却不熟。除了握手之外,她对其中任何一位都没有过分亲热,也没有和他们靠在一起。两位参议员似乎也知道有照相机、摄像机在工作,所以都对她保持着友好,还有点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们的国家完了,在一个星期四的夜晚,美国的参议员却和模特儿站在一起闲聊天,”珍妮说道,“难怪我们处于困境。这些都是要员。人们正在谈论莫顿要在下一届大选中作为总统候选人的事呢。” 我问道:“你了解这二位的私生活吗?” “他们都有家室,不过嘛,罗已经是半分居了。他把妻子留在弗吉尼亚的家里,自己却到处跑,喝起酒来瘾头很大。” 我看着监视器屏幕上的罗参议员。他就是今晚早些时候跟我们一起乘电梯的那一位。当时已经喝得有了几分醉意,差点跌倒,可他现在并没有醉。 “那么莫顿呢?” “据说他为人清白,以前当过运动员,体格强健。他吃的是健康食品,是个热爱家庭的人。他的兴趣在科技方面,关心生态环境、美国的竞争力、美国的价值观等等问题。不过他不可能那么清白。我听说他有个很年轻的情妇。” “是吗?” 她耸耸肩说道:“有人传说他的手下人想中止这种关系,可谁知道是真是假。” 带子放完后被弹了出来,珍妮把最后一盒带子推进了录像机。“伙计们,最后一盒了。” 康纳挂上电话后说:“不看了。”他站起身。“我们得走了,后辈。” “为什么?” “我刚才跟电话公司通了话,谈到今晚8点到10点从中本大厦的大厅里那部付费电话上打出的电话的情况。” “怎么样?” “在那段时间,没有人从那里打过电话。” 我知道,康纳认为有人从保安值班室里出来,到那部付费电话上打电话报的警——不是科尔就是一个日本人。他原先那种想跟踪电话顺藤摸瓜的希望破灭了。“这太遗憾了。”我说了一句。 “太遗憾?”康纳惊讶地问道,“这太有用了。它使我们的调查范围缩小了嘛。冈萨雷斯小姐,带子上有没有拍客人离开的镜头?” “离开的镜头?没有。客人到了之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上楼去拍摄招待会的场面去了。然后他们把录好的带子在规定时间之前送到这里来,那时招待会仍在进行呢。” “好吧。这样的话,我们就到此为止。谢谢你的帮助。你知道的情况对我们很有用!走吧,后辈。” 15 我们又驱车上路。这一次是去贝弗利山的一个地方。此刻是深夜一点多钟,我已觉得很疲劳了。“大厅里那部付费电话怎么那么重要?”我问道。 “因为,”康纳解释道,“我们对此案的整个构想都围绕着是否有人用这部电话报过警。真正的问题是,是否有哪家日本公司与中本公司有直接利害冲突。” “哪家日本公司?” “是的。显然是属于另一个系列的一家公司。”康纳说系列两个字的时候用的是日语。 “系列?”我问道。 “日本人把他们的大企业集团公司称之为系列。在日本共有6大系列,规模都极其宠大。比如说,三菱集团公司就是一个由七百多家公司组成的系列。这些公司相互协同动作,抑或在财政上有内在联系,抑或相互间有各种各样的协议。在美国不存在这种庞大的集团公司系列,因为这是违反美国的反托拉斯法的。可是这却是日本的标准形式。我们往往认为大公司都是独立存在的。要弄懂什么是日本的集团公司,你得做这样的设想,比如说,IBM公司、花旗银行、福特汽车公司以及埃克森石油公司之间的联合,它们达成了秘密协议,同意相互合作,财政上相互支持,科研上共享成果。这就是说,一家日本公司决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总是与几百家其它公司之间存在着某种伙伴关系,跟其它集团公司的各个公司进行竞争。” “所以,你在考虑中本公司当前的所作所为时,得问问自己,中本集团公司在日本本土上正在干什么,有哪些集团公司在跟它作对。这桩谋杀案使中本公司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甚至可以说是对中本公司发动的一场进攻。” “一场进攻?” “你想想看,中本公司安排了一次规模盛大、名人云集的大厦落成典礼,他们希望招待会能圆满成功。由于某种原因,出席招待会的一位来宾被人勒死了。问题在于是谁打来的电话?” “谁报的案,是吗?” “是的,因为中本公司毕竟完全控制着当时的局面:这是他们的招待会,而且又是在他们自己的大厦里。他们完全可以拖到11点,等招待会结束、所有来宾离开之后再向警方报告。如果我要考虑公司的面子、考虑公司在公众中形象的微妙变化,我也会这样做,因为任何其它做法对中本公司的形象都是潜在的危险。” “是的。” “可是报警时间并没有拖延,”康纳说道,“有人在8点32分就打来电话,而当时招待会仍在进行之中。这一来就使整个招待会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说这里始终存在着一个问题:谁打来的电话?” 我说道:“你要石仓把那个打电话的人找出来,可他到现在也没找到。” “是啊,因为他是找不到的。” “他会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 “正确。” “你认为电话不是中本公司的人打的?” “正确。” “是中本公司的一个对头打的?” “几乎可以肯定。” “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打电话的人呢?”我问道。 康纳笑起来。“所以我才要查大厅里那部电话嘛。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呢?” “假定你为一家竞争对手的公司工作,你想打探中本公司的内部情况。你是打探不到的,因为日本公司所雇的管理人员是终身制的。他们觉得自己是公司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从不背叛这个家庭。这样一来,中本公司的内部奥秘外人就无法看清。所以,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像日本来的哪些经理现在在市里、谁和谁在见面、谁来了谁走了等等,都具有一定的含义。如果你能跟一名整天坐在监视器前的美国警卫拉上关系,尤其是如果这名警卫感受到日本人对黑人的歧视,你就能了解到这些细节。” “说下去。”我说道。 “日本人经常拉拢收买一些公司雇佣的当地警卫人员。日本人是正大光明的,但干这种事似乎没有超出他们的传统所允许的范围。恋爱和打仗都可以不择手段嘛。在日本人眼里,商场即是战场。只要你善于进行拉拢收买,那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没错。” “你想想,在这桩命案发生后的数秒钟之内,我们可以肯定只有两个人知道有个姑娘被人给害了。一个是凶手本人,另一个就是那位从监视器上看到这桩杀人案的警卫特德·科尔。” “等等。特德·科尔从监视器上看见了?他知道凶手是谁?” “明摆着的嘛。” “他说他是8点1刻离开的。” “他说谎。” “可是,既然你知道这一点,当时我们为什么不……” “他是永远也不会告诉我们的,”康纳说道,“就像菲利普斯不肯告诉我们一样。所以我就没有把他抓起来讯问,因为那只能是浪费时间——我们没时间跟他磨。我们知道他是不会告诉我们的。可是我有个问题:他是否告诉过别人?” 我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他是否离开值班室到大厅里去打过电话?打给一个人,告诉他这儿发生了一起人命案?” “正确。他不想使用值班室的电话,所以就去使用那部付费电话给某个人通风报信。此人为中本公司的对手工作。” 我接上去说道:“可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没有人用过那部电话。” “正确。”康纳说道。 “这样一来你的整个推理就断了线。” “其实不然。现在事情更清楚了。如果科尔没有通风报信,那么又是谁打电话报的案呢?显然报案的人只能是凶手自己。” 我觉得一阵寒意。 “他打电话报案是为了出中本公司的洋相?” “很有可能。”以纳说道。 “那他从哪儿打的电话呢?” “现在还不清楚。但我认为电话是从大楼里打出去的。此外,一些扑朔迷离的细节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理出头绪。” “哪些呢?” 这时汽车上的电话铃响起来。康纳抓起电话,接着递给我说:“找你。” “不,不,”阿森尼奥太太说道,“孩子很好,我几分钟前才看过。我想转告你的是,戴维斯夫人来过电话。”她指的是我的前妻。 “什么时间打的?” “我想有10分钟了吧。” “她留回电号码了没有?” “没留。她说今天晚上你没法给她打电话。但她要我告诉你,她今晚有事,也许要到外地去,所以也许周末就不来接孩子了。” 我松了口气。“行啊。” “她说明天给你打电话,给你个准信。” “那好吧。” 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劳伦就是这种人,总是在最后一分钟时变卦。任何事情只要一涉及到她,你就无法安排计划,因为她总是不断变卦。也许这次变卦说明她又新交了男朋友,所以她有可能跟他出去。这到明天才能知道。 我以前总认为,这种变化无常、无法预测的做法对米歇尔没有好处,会使孩子觉得没有安全感。不过,孩子是很讲求实际的。米歇尔似乎能理解她妈妈的行为方式,所以也就不觉得很难受或失望。 感到难受的是我。 “你是不是很快就回家,中尉?”阿森尼奥太太问道。 “不,看来我得整夜呆在外面了。你能留在我家里吗?” “行啊,不过早上9点我就得走。我可以把长沙发拖出来吗?” 我的起居室里有张长沙发床,她呆在我家时就睡在上面。“哦,当然可以。” “好吧。再见,中尉。” “再见,阿森尼奥太太。” “出了什么事?”康纳问话的语气中有几分紧张不安,我感到有些惊讶。 “没事儿。我的前妻又犯怪了。她说周末不一定把孩子接去了。怎么啦?”